在迎接“抗日战争胜利七十周年”之际,我们一行于2015年1月15日到杭州的浙江医院,探望了正在疗养中的浙江省黄埔军校同学会会长刘渊,请他谈谈一生的经历,以及他的所见所闻。
浙江省黄埔军校同学会会长 刘渊
我是安徽桐城人,1920年生于天津。我的父亲是清末官费留日学生。1934年,那年我14岁,考取了福建马尾海军学校。
当年的马尾海军学校,处于闽江下游,依江傍海,每期仅招收40名学生,学制长达八年半之久,可见,当年学校招生之严格,以及学习内容之精良。
可惜的是,我们只学了三年多时间,到了1937年,日本发动了全面的侵华战争,东南沿海地区相继沦陷,处于福建沿海的马尾海军学校首当其冲。
大家清楚地意识到,马尾海校所培养的人才,正是当时保卫国家急切需要的海军军官。日本侵略者正是依靠比中国强大的坚船利甲的炮舰,才敢在我国的领海上横行霸道,“以小欺大”,对我国发动侵略战争。
他们不仅企图消灭我国的战舰,更想要歼灭我国海军的后备力量——马尾海校的师生。在日本军队的大举进攻面前,为了保存海军的后备力量,学校只好撤退到湖南省的湘潭,然后,再迁往贵州省的桐梓。
要知道,无论是湘潭还是桐梓,都是一些远离大海的内陆地区,对于我们这些海军学校的学员来说,在远离大海的地方学习海洋军事技术,那是一件多么悲伤的事情!也许,当时我们所处的情形,在如此艰难的环境中学习航海技术,就是在世界航海史上,也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
回忆起当年的情形,刘老说,马尾海校的前身是清廷的福建船政学堂,民国以后,改为马尾海军学校,隶属政府的海军部,是一所培养海军军官的专门学校。
他说,在整个抗日战争中,中国海军是最为悲壮的一个兵种。
想一想,在1937年,日本海军已经拥有舰艇190万吨,而中国海军只有5.9万余吨;日军飞机达到2700余架,而中国仅300多架;日军已经有了航母6艘,舰艇308艘,战列舰9艘,一等巡洋舰12艘,二等巡洋舰25艘,水上飞机母舰7艘,而中国海军的力量与他们相比,几乎望尘莫及。
正是由于当时中国海军船舰的实力远逊于日军,双方实力悬殊。在抗战前期,中国几乎拼光了自己的全部舰艇,尤其是八一三淞沪会战打响时,中国海军主力调往江阴布防,在长江海口上,只有一艘“永健号”炮舰。而“永健号”在1937年8月15日也被日军击沉了。
可以说,当时我国的海防门户洞开,长江口的海军力量几乎已经成为空白。日本军舰在我国的领海上横冲直撞,不可一世,让人至今记忆犹新,备感愤慨。
当国家到了生死存亡之时,全国人民热血沸腾,特别是我们海军官校的师生,个个义愤填膺,纷纷请缨,要求上前线去杀敌卫国。
由此,我们也参与抗击日军的野蛮进攻。在那些日子,我担任长江海军江防炮台少尉台员,参与并目睹了那些空前惨烈的战役。
虽然中国空军奋勇出击,连续轰炸日军旗舰“出云号”,无奈“出云号”加装了大量防空火炮,装甲坚固,是一艘排水量万吨的巨舰。尽管中国空军多次命中“出云号”,但是仍不能将其击沉。
日军以“出云号”巡洋舰为首的“遣支舰队”,有大小舰艇百余艘,轻易地控制了长江口。在中国的水域上耀武扬威,不断以其装备的重炮轰击中国守军,增援日军的进攻。
大家知道,在现代战争中,只有首先取得制海权、制空权,才能成为战争决胜的关键因素之一。近年来,日本右翼分子将新下水的一艘军舰,再次命名为“出云号”,勾起了中国人的那段惨痛记忆。在那些血淋淋的历史教训面前,让人不由想到,一个国家,只有拥有强大的海军力量,才不会被人欺负,才能自立于强国之林。
1944年,我从贵州的桐梓海军学校(海校八期航海科)毕业后,考取了英国皇家海军学院,攻读“武器自动控制”专业。
在英国留学期间,中国驻英使馆武官处选中一部介绍“雷达”技术的教学影片,准备带到国内给军事院校的师生观摩,内容全部是英语讲解,有许多外语技术的专用名词,当年能够将它全部译成中文的人不多,况且,片中的许多关键词汇,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仍然是陌生的名词。人们不知道英文的“RadioDetectingAndRanging”是什么意思,如果直译的话,其意应当是“无线电距离方向测定器、距离方向测量器或测距器”,英国人将这个词汇缩写为“RADAR”。
由于我的中、英文功底比较好,由此,使馆的武官处就让我做这部教学片的翻译,我根据其发音和实物的含义,经反复推敲,决定将两者结合起来,译成“雷达”译音。“雷达”教学片译制完成后,送回了国内军校放映。
自此以后,一些翻译家在译文中不断沿用“雷达”的译法,“雷达”一词也就这样流传开来,其实,追溯根源,“雷达”这个词汇的创译者,应该就是我了。
刘渊(1956年)
1948年年初,我从英国皇家海军学院毕业以后,英国将一艘军舰赠送给我国,这艘命名为“重庆号”的巡洋舰,由英国朴次茅斯港启程驶回我国,这是当时我国最大、最现代化的一艘船舰。
我被任命为“重庆号”枪炮大副,随同军舰驶回上海。
当我们回到了魂牵梦绕的祖国时,看到的却是另一番景象——国民党政府的腐败和民不聊生。在全国的战场上,人民解放军节节胜利,国民党军队全面败退,于是,我和军舰上的官兵一起,与共产党在上海的地下组织秘密取得联系。
1949年2月25日凌晨二时,“重庆号”在上海吴淞口宣告起义,加入到人民解放军的行列,随即,“重庆号”经烟台解放区驶抵东北的葫芦岛。
根据军委命令,我们在东北创立了人民海军的第一所海军学校——安东海军学校,我担任了安东海校的第一任航海主任。
1955年,刘渊结婚照
1950年,人民海军快艇学校成立,我到青岛担任海军快艇学校的业务主任。
1955年,大连海军学院成立,我被任命为主任教员,授予少校军衔。
1981年浙江航海学会筹备委员会
1958年转业到杭州,我与同事们一起创建浙江交通学校,我先担任教务主任,后来,担任校长等职。在筹建浙江省航务学校期间,环境十分艰苦,我动员在杭州的妻子调去一起创业。当然,“文化大革命”时期我受到了一些冲击。
“文化大革命”结束后,我两次当选为全国人大代表,并且担任着省交通学校名誉校长、省欧美同学会西欧分会会长、国际文化交流协会副理事长兼秘书长、省参事室参事(副厅级)等社会职务。
1982年9月,刘渊参加联合国科教文组织“亚太地区技术和职业教育考察团”在菲律宾首都马尼拉菲律宾科技大学学术报告会上发言
时至今日,我仍有许多同学、同事或学生定居在海外或我国台湾,台湾同学中有些人曾经身居要职。在与他们的交往中,我深深地感受到这些人的爱国之心、思乡之情,我由衷地希望祖国早日实现统一,两岸同胞早日团聚。
如今,我被大家推举为浙江省黄埔军校同学会会长,深感肩负责任的重大,为了完成祖国的统一大业,为了两岸人民的福祉,我挑起了这副担子,希望在有生之年继续为祖国的统一大业尽点微薄之力。
2006年5月率团访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