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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下来是个奇迹

我的祖籍是浙江杭州。1938年7月9日我出生于北平。

那年北平已经沦陷,日军司令部就设在铁狮子胡同。但是华北之大,日军根本无法控制。日本政府决定“以华制华”,在占领区扶植各种傀儡政权,以达到征服中国的目的。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们一家就去了上海。北平沦陷后,绝大多数北平文化教育界的著名人士都拒绝与侵略者合作,宁愿抛弃优越的生活条件,到大后方为抗战尽力。由于种种原因走不了的,也宁可隐居起来,过着清贫的日子。在这种情况下,我父母决定带着全家去南方谋生。

我出生的时候,家里已经有了一个大姐,我和二姐是双生子。按照家谱,我们姐妹是樊家的梅字辈,大姐的名字中就有个“梅”字。但是父亲希望女孩子也要饱读诗书,于是分别以“诗”“书”为名,给我们姐妹俩取了名字。我的双胞胎姐姐叫“樊锦书”,我叫“樊锦诗”。

我俩是在协和医院出生的。我和姐姐是早产儿,出生的时候才六个半月。听祖母说,我们生下来的时候,大腿就只有她大拇指那么粗。由于我们严重不足月,医院不让出院,需要放在暖箱里观察。现在想想,如果不是在协和医院,以当时一般的医疗条件,估计我们早就没命了。

1957年7月2日,樊锦诗(右)与樊锦书于上海合影

父亲樊际麟

因为我和二姐是不足月的早产儿,又是双生子,所以从小体质就比较弱。特别是我,小时候多病多灾。因为先天不足,背也有点驼,就是一个“丑小鸭”。

我父亲名叫樊际麟,他毕业于清华大学,是个工程师。

父亲的英语特别好,非常热爱中国古典艺术和文化。因为我很小就离开了北京,因此对小时候北京的那一段生活并没有特别的印象。

到了上海之后,因为家里孩子多,母亲就在家操持家务,全家只有父亲一个人工作。我们家本来已经有了三姐妹,后来又陆续有了两个弟弟,一共姐妹五个。因为家里还有爷爷奶奶,父母的负担比较重。于是,母亲就把我和双胞胎姐姐放在外婆家里寄养,我们就和外婆住在上海愚园路的一幢公寓里。

父母带着大姐和弟弟住在舅舅家一个石库门的房子里。那个房子位于现在的静安区新闸路。后来我们全家又搬去了虹口区,租住在一个租界时期的西式房子里,家里还有壁炉。

母亲与大姐和小弟合影

我八岁才有机会进学校读书,因为那时老人家多少还有点重男轻女的思想。幸亏有父亲的支持,他认为女孩也应该受良好的教育,于是他说服了外婆让我和二姐也上学去。我先后上过三个私立小学。我的第一个学校是愚园路的彼得小学,那是一个教会学校。二年级的时候我从彼得小学转到了当时的求德小学,第二年又转到了海宁路的善导小学。家里要供五个孩子读书,父母的负担可想而知。直到后来公私合营,私立中学改为公立学校,这才减轻了家里的负担。

每逢新学期开始,我和姐姐们领了新书回家后,父亲总要和我们一起包书皮。那时候不像现在,有现成的漂亮包书纸。当时就是找些干净的牛皮纸,把课本的封面包上。之后,父亲就会用楷书工工整整地在书封写上“樊锦诗”三个字。父亲练过书法,字写得非常漂亮,他对孩子们也是言传身教,要我们从小练书法。他还找来颜真卿、欧阳询的字帖让我们临摹。我小时候也喜欢模仿父亲的字,潜移默化地,我的字和他的很像,但不如父亲写得好。

受到家里的影响,我从小跟着大人听评弹、看戏,特别喜欢去戏院,因为可以吃到许多零食。我现在还喜欢评弹和昆曲,最喜欢听刘天韵的《林冲踏雪》。

抗战期间,上海沦为“孤岛”,市区绝大部分地方都是日军侵占的沦陷区,还有英法等其他国家控制的租界。大家都害怕日本人,有时候小孩子哭闹,只要大人一说:“日本人来了!”小孩子连哭都不敢哭。在我的记忆里,大人们会给孩子们讲文天祥、岳飞、戚继光的故事,当时的儿童读物主要是这样一类鼓励爱国的书,连积木上也印了这些个英雄人物。在父母和家人的呵护下,我们兄弟姐妹小时候受到了很好的教育。我的印象中,父亲还时常教我们背诵《古文观止》,带我们去看电影。静安寺愚园路附近有一个百乐门影院,我就在那里看过美国好莱坞电影《出水芙蓉》和《绿野仙踪》,后来还看过苏联电影《第三次打击》。

1945年8月抗战胜利,日本无条件投降。这个消息传来,人们欢欣雀跃,上海各界组织了庆祝和狂欢活动。那一刻,中国胜利了!整个上海都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我那时候已经七岁了。在这七年里,我虽然年幼无知,但受到大人的影响,和所有人一样有一种非常强烈的信念:“绝不当亡国奴!”

这就是当时的孩子最真实的感受。如今回过头来看,这种爱国的感情,和大人的教育是分不开的。我们当时看的书,看的图片,听的故事,虽然也有白雪公主、美人鱼,但更多的是岳母刺字、抗击倭寇这些内容。这些教育对我影响至深。 VF7ruzoNCkSf/1vayXiwr38aUp37xrvyag7/OjRqoHzL/GhAdEPA9Y2PgoVgv4q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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