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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局

某己的办公室时,头还是昏昏沉沉的,额头上有一根筋仿佛在扑扑地跳,但是用手去摸时,又一切如常,于是打了个电话给司机老周,叫他把车准备好。

黑色的轿车开出了体育局,经过一个宽大轩豁的大门,高高的围墙,一些女贞和香樟树,枝柯交横,不安分地从围墙上方伸了出来,老周轻踩刹车,车子悄无声息地停在了大门不远处,郑维钧坐在后座上闭目养神,问道:“到了吗?”

老周回头说道:“局长,您看看外面。”

郑维钧哦了一声,睁开眼睛,从上衣口袋里摸出眼镜戴上,阳光很强烈,他看着目眩,又换了一副有度数的墨镜,并不摇下车窗,紧贴着玻璃,向外望去。

那大门一侧挂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某省棋院”的字样,白底黑字、书法飞舞,郑维钧认得这笔迹,多年了,这块牌子就一直没有换过。另一侧则是一个公告栏,上面张贴着一张启事,有一个女孩子站在公告栏前,大概二十岁上下,穿着一件黄色的长袖卫衣,把袖子卷了起来,半截雪白的手臂露在外面,一对齐肩的头发,微微一点留海,斜挎着一只白色挎包。她以为用身子挡住了,就没有人看见,但是郑维钧坐在车里,却分明看了个清清楚楚,那女孩正在用手指头去抠那张启事,抠了几下,纸张的边就卷了起来,她紧张地左右张望了几眼,似乎并没有发现那辆黑色轿车,便“刺啦”一下将启事上的几个字撕了下来,迅速地团成一小团,低下头快步走开。

郑维钧目送着她离开,老周坐在驾驶座上,脸圆圆的,自从当上了副局长的司机之后,他的肚子明显比过去大了不少,粗声粗气地道:“嘿嘿,郑局长,我说得准错不了,依我看,这女子有点不老实,你看要不要我下去叫住她?”

郑维钧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却突然笑了一下,说道:“不用了,你看,她又回来了。”

那女孩果然又走回原处,掏出撕下的那张纸条,比划了一下,重又把它贴上,还用手拍了拍固定好。

郑维钧把头靠在座椅靠背上,对老周说道:“开车吧,你呀,肚子那么大,血脂高,华发银行的薛行长送我一些好茶,你有空也该喝点,减减肥。”

车子重新上路,郑维钧忘了摘下墨镜,又习惯性地揉了揉前额,上次出院后,他时常觉得额头涨得难受,这样做尽管没有什么作用,但至少会在心理上让自己觉得好一些。窗外还是一样的景色,郑维钧虽然在看,可是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看进去,因为他正在想一件大事,自从刚才在棋院门口看到那个女孩之后,这件事就一直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老周,在前面掉头,我要回棋院去看一下!”郑维钧把手放了下来,吩咐老周说道。

在棋院门口,郑维钧伸手轻抚海报上被那女孩撕去的“正式在编”四个字,皱了一下眉头,轻哼一声,近来他一直在极力推动即将于七月份举行的“华发银行”杯业余围棋公开选拔赛,以“非定向”的方式,面向全省招聘编制内棋手一名。现在眼看大赛的报名工作很快就要全面展开,郑副局长陷入了沉思之中,他要把心中的计划好好地再盘算一下,差点没看到棋院的刘院长正在快步向他走来。

郑维钧副局长对围棋痴迷,这个在省内都是有名的,要是有几天没看到他到棋院来逛一逛,那就准是在医院里面疗养。棋院的刘院长深知他的这个老领导、老上级的脾气,再加上郑副局长时常来视察,彼此都很熟络,因此简单地寒暄几句后,就直接陪同他来到了对局室,在向观局室走去的时候,郑副局长还没忘了交待刘院长把门口的海报重新换一张。

对局室里尽管不像古时那样对弈时往往要点上一枝淡香,茶具也换成了方便的保温杯,但依然是十分雅致,投闲散置,有几个棋手正在厮杀较量,旁边站着数人观棋,人虽多,但一点也不闻喧哗之声,只偶尔有人窃窃私语,除此之外,就是棋子落在棋枰上发出的清脆声响。有人说,风吹过松林的声音十分美妙,但郑维钧似乎更喜欢听落子的声音,就像一首富有节奏的乐曲,于是他缓步走到其中一对棋手身后,默默地观摩。

这两人看来棋力相当,是棋院众多高手中的佼佼者,已经下到中盘,正是搏杀到了最为关键的时刻,两人都是目不转睛,其中一个稍微年轻一点的用手托着下巴,凝神静思、心无旁骛,丝毫未曾感觉郑维钧就站在了他的身后。他的右手食、中二指正拈着一枚黑棋,轻敲棋盘,迟迟没有落子,正在思考左上一块约有十子的黑棋模样,看来颇费思量。坐在他对面的那个人年纪稍长,轻摇纸扇,貌似闲暇,但当年轻那人终于抬起手来决定要落子时,脸上也情不自禁地显出一丝紧张不安的表情。

观棋的人中有人认出了郑维钧,正要出声招呼,郑维钧不等他开口,抬手示意那人不要说话,他已看了半天,心中也早已想好了黑棋的下一手,这时见那年轻的棋手果然将棋子下在“大飞”的位上,正与他想的一样,这是为了防守左上的棋必须要走的一手正解,仿佛正在对弈的不是那人而是自己,不禁长吁了一口气,频频微笑点头。

“下得不对!”正当此时,突然有人在后面叫了一声,声音虽轻,但就像是往平静的湖面投入一颗小石子,立即就会泛起层层涟漪。众人纷纷回头循声去看,只见后面独自站着一个女孩,年纪不大,二十岁左右的样子,穿着一件黄色的长袖卫衣,可能是天气有点热,把袖子卷了起来,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对弈的局面,脸上的表情既似不解,又有一些遗憾,身边没有别人,刚才那一声“下得不对”,自然是她发出来的无疑。

“小声一点,没看见正在下棋吗?”有人不满意地小声提醒她,那个姑娘哦了一声,目光在众人脸上一扫而过,一边思索一边转身走出了对局室。

郑维钧看着她的背影,立时便认了出来,正是他在车里看到的把招聘启事上“在编”两个字偷偷撕去的那个女孩,当时他在车里,那个女孩自然认不出他来。郑维钧目送她走了出去,若有所思,看了看接下来的棋局,心脏隐隐地有些不太舒服,就由刘院长陪着,到门口呼吸新鲜空气,门外空荡荡的,那女孩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

郑维钧做了几下深呼吸,自觉得心里好了一些,但里面有一句话,这个时候的他,觉得非得要立即掏出来一下不可,于是一边看着外面的簇簇兰香,问刘院长道:“老刘,你说说看,刚才黑棋的那一手‘大飞’,怎么样?”

刘院长看来也在思考刚才的棋局,所以没有去看郑副局长的脸色,而是把大门开得大了一些,以便让更多的新鲜空气能够进来,否则他就能看出来,郑维钧此刻的脸色,异乎寻常的白,他说道:“黑棋下的那一手‘大飞’,看似非常合情合理,我想了很久,似乎也只有这么一手应法。但刚才那个姑娘一叫,倒是突然间提醒了我,白棋如果接下来贴,再扳,分断黑棋的话,就可以侵消掉下边黑棋的模样。而且从白棋来看,一贴一扳之后,白棋就有机会进入黑棋实空之中,而黑子的方向恰恰是向着相反的方向推进。真是不可思议呀,我市竟然还有这样不知名的高手在民间,我却连她的名字都没来得及问一声,真是惭愧、惭愧呀!”

“是啊,我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我居然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郑维钧说着,捂住胸口慢慢地弯下腰,他感觉到非常痛苦,痛苦到说不出话来。

“郑局长,你怎么了?”刘院长惊慌地大叫,想要去搀扶郑维钧,可郑维钧的身体陡然间变得十分沉重,他扶之不动,高喊道,“快来人!去叫老周,叫他把车开过来!” chbx1Agq8X4NTeNlThWakP65mMNt9PizaV1FB6BGvu9ddIXQpMgpOhI0SDss+eE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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