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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58年1月

他们说到做到:到了一月,我的母亲、亨利·斯塔福德阁下和白金汉公爵都来到了彭布罗克城堡,尽管冰雪交加,他们还是准时来接我去举行婚礼。我和加斯帕拼了命去准备让每个房间的壁炉熊熊燃烧所需要的木柴,又从贫瘠的冬日乡村弄来准备婚宴所需的肉类。最后我们不得不接受事实,那就是这场婚宴不会有超过三轮的肉菜和两轮甜点,后者也只是一点点水果蜜饯和数量不多的杏仁糖。这与公爵的期望不符;可在威尔士的隆冬,我和加斯帕已经竭尽所能,我们甚至自暴自弃地想,如果这些对于公爵大人和我母亲来说不够好,他们完全可以回伦敦去,那里每天都有勃艮第商人带着新的奢侈品到来,供那些足够富有而且虚荣的人浪费钱财。

结果他们几乎没有注意到我们的贫困,因为他们仅仅待了两天。他们带来了一顶裘皮帽和一双皮手套,让我在旅途中穿戴,母亲也同意让我骑着亚瑟走一段路。为了把握冬日短暂的白昼时光,我们打算在清晨出发,而我必须早早地在马厩等待,免得违背我那沉默的未婚夫的意愿。他们首先会带我去母亲的宅邸举行婚礼,然后我的新婚丈夫就会带我去他位于林肯郡伯恩的家,不管那里是怎样的地方。等待着我的是另一个丈夫,另一个家,另一个成绩,但我不属于任何地方,也永远不会拥有任何自己的东西。

等收拾停当以后,我跑上楼去育儿室和儿子道别,加斯帕跟在我身后。亨利长大了,他脱离了襁褓,甚至离开了摇篮。他现在睡在四面高栏的小床里,眼看就要学会走路了,我实在不忍心离开他。他会扶着祈祷椅或者矮凳,弯着小腿站起来,然后盯着下一个目标,跌跌撞撞地跑过去,往往迈出一步就摔倒在地。如果我打算陪他玩,他就会拉住我的手,在我的弯腰搀扶下站直身子,沿着房间走上一条直线,再折返回来。加斯帕一进到育儿室里,亨利便会像小公鸡那样叫出声来,因为他知道,加斯帕会不知疲倦地拉着自己的小手,和他上上下下,来来回回地走动,听着他的小脚丫踩在地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响声。

但他独立行走的神奇时刻尚未到来——虽然我一直祈祷他能在我离开之前学会。现在,他可以离开我的搀扶走上一小步。我知道以后会有很多很多步。但他今后生命中的每一步,我都没法看到了。“等他学会走路的时候,我会写信告诉你的。”加斯帕承诺道。

“如果他能吃肉的时候,也要写信告诉我,”我说,“他不能一直吃粥。”

“还有牙齿,”他又承诺道,“他每长出一颗新牙,我都会写信告诉你。”

我拽了拽他的胳膊,他转过身来。“如果他生了病,”我低声说,“他们会让你对我隐瞒,以免我担心。但我免不了担心他生病了却没人告诉我。答应我,如果他生病,如果他跌倒或是遇到别的什么意外,你都要写信告诉我。”

“我答应你,”他说,“我也会尽全力保证他的平安。”

我们一同转身看着那张小床,亨利正抓着栏杆,对我们微笑。有那么一会儿,我看到他身后小小的窗格里映出了我们两个的影子。我快十五岁了,加斯帕也快要迎接二十七岁的生日了。在昏暗的窗玻璃上,我们就像是看着自己的孩子的父母,像是一对年轻而般配的父母,看着自己心爱的继承人。“我一得到准许就会来看他的。”我痛苦地说。

我的小亨利不明白我是来和他道别。他举起手臂,要我抱起他。“只要我去英格兰,就会把他的消息带去给你。”加斯帕向我承诺道。

他弯下腰去,抱起了孩子。亨利也抱着他,将小脸贴在加斯帕的脖颈上。我退后几步,看着他们俩,努力在脑海中记下我的孩子和他的监护人的样子,这样等我为他们祈祷的时候,就会显得历历在目了。我知道,在今后每一天的五次祈祷中,我总会看到他们的模样。我知道我的心每天都会为他们隐隐作痛,而到了夜晚,我又会因为想念他们而无法入眠。

“别去送我了,”我痛苦地说,“我会告诉他们,有人来把你叫走了。我无法忍受分别。”

他看着我,绷紧了面孔。“我当然会去,而且我还会带着你的孩子,”他语气阴郁地说,“作为你丈夫的弟弟,你儿子的监护人,不出面和你道别显得不合常理。你有新的婚约在身,玛格丽特:你必须注意自己看待世界的方式,还有你未来丈夫的看法。”

“你希望我在今天这种时候顾虑他?”我大声说道,“在我将要离开你的时候,在我将要和儿子道别的时候?你觉得我如此伤心的时候还会在乎他怎么想?”

加斯帕却点了点头。“不管是今天,还是任何一天,你都要考虑他的感受。他会拥有你的一切财产,包括所有土地。你的名誉受他影响,你儿子的继承权由他决定。如果你不能成为深爱着他的妻子——”他举起手示意我不要反驳,“你至少可以成为无可指摘的妻子。他的家族是这片土地上最显赫的家族之一。他会继承一大笔财产。当他死后,你会得到其中一部分。玛格丽特,你要做的就是成为无可指摘的妻子。这是我所能给你的最好的建议。你将是他的妻子,也就是他的仆从和财产。他会是你的主人。你还是尽量取悦他比较好。”

我没有朝他那边走去,也没有碰他。自从那天他收回手以后,我就再也没有碰过他。我或许只有十四岁,但也有自尊;除此以外,还有些话用言语根本无法表达。“至少让我告诉你,我并不想嫁给他,也不想离开这里。”我冷冷地说。

加斯帕越过婴孩的小脑袋朝我微笑,他的眼神因痛苦而黯淡。“我知道,”他说,“我要告诉你的是,你走了以后我会整日郁郁寡欢。我会想你的。”

“你只是作为兄长爱着我。”我坚定地说着,企图挑起他的反驳。

他转过身去,走出一步,然后走了回来。亨利咯咯地笑个不停,把他的双臂伸向我,还以为这只是个游戏。加斯帕停下了脚步——就在离我只有半步之遥的地方,我的脸颊甚至能够感受到他的呼吸,如果我的胆子大一些,只需一步就能够扑进他的臂弯里。“你明白的,我不能说,”加斯帕刻板地说,“一周之内,你就会成为斯塔福德夫人了。你要记得,每次我从婴儿床中抱起你的孩子都会想起你,每次我跪地祈祷时都会想起你,每次我调遣马儿时都会想起你,每天每时我都会想起你。有些对话是彭布罗克伯爵和斯塔福德夫人之间所不该有的,所以我不会说出口。恐怕你只能满足于此了。”

我用力揉了揉眼睛,但双手却被眼泪打湿。“可这些什么也不是,”我激动地说,“比起我想对你说的话来什么也不是!这完全不是我想听到的话!”

“确实如此。你没有办法向任何人倾诉,神父也好,你的丈夫也好。当然,我也一样。”他顿了顿,“该出发了。”

我走下楼梯来到城堡的院子里,几匹马已经在那儿等候了。我的未婚夫笨重地跃下马鞍,将我托上自己的马背,小声咕哝说旅途很长,我应该乘坐女用鞍座或者坐轿子,我只好又重复说自己会骑马,喜欢骑马,而且加斯帕作为结婚礼物给我的这匹马儿——亚瑟——会保证我一路上平稳安全。

护卫们也纷纷上马:他们排成一列,向彭布罗克伯爵行点旗礼,而我的孩子,里士满的小小伯爵就在他的臂弯里。亨利爵士漫不经心地朝他敬了个礼。加斯帕望着我,我也毫不退缩地回望着他,片刻后,我便掉转马头离开了彭布罗克,离开了那座城堡和那位伯爵。我没有回头,没有去看他有没有目送着我;但我知道他一定会的。

我们去了我母亲在布莱特苏的住处,在同母异父的姐姐的陪伴下,在那座小小的礼拜堂里举行了婚礼。这一次,我没有问母亲是否能取消婚礼,她也无需对我做出虚假的承诺。我转头看着新婚丈夫,心想:他的年龄虽然是我的两倍,但他对待我应该会比年轻人温柔些。我跪在圣坛前接受结婚祝福的时候,心中却暗自祈祷他已经老得不能人事。

等婚宴结束,他们送我们回房休息,我跪在床脚,祈祷上帝给我勇气,也祈祷他失去力气。我还没祈祷完,便看到他走进房间脱下了睡衣,在我面前赤裸身体,丝毫没有尴尬的感觉。“你在祈祷什么?”他赤裸着胸膛和臀部,显得粗野而又令人震惊,仿佛他真的不知道我在祈祷什么。

“祈求幸免,”我脱口而出,然后立刻惊恐地掩住嘴,“抱歉,请你原谅。我是说,我祈求能够免于恐惧。”

令我意外的是,他并没大发雷霆,甚至完全没有要发脾气的样子。他大笑着上了床,仍然赤裸着身体。“可怜的孩子,”他说,“可怜的孩子。你不必对我怀有恐惧。我会尽量不弄痛你,我会非常温柔地对待你。但你必须学会管好你的嘴巴。”

我涨红了脸,躺到床上。他温柔地将我拉进怀里,用他的手臂环抱着我,让我靠在他的肩上,仿佛这是世界上最最自然的事情。以前从没有男人抱过我,光是感受他的碰触、闻到他的气息,就让我身体僵硬。我等待他像埃德蒙那样粗野地进入我的身体,但什么都没发生。他没有动,而他轻柔的呼吸让我以为他已经睡着。我渐渐开始放心呼吸,在柔软的床和精致的亚麻床单上放松身体。他身体温暖,魁梧的身躯和静静躺在我身边的样子令我安心。我意识到这是上帝回应了我的祈祷,我的新婚丈夫已经三十三岁了,一定是老得彻底不能人事,否则为什么他只是安静地躺着,手掌温柔地抚摸着我的背?赞美圣母!他不像是个男人,他躺在我身边的感觉,让我觉得安全而温暖,甚至能感受到爱意。他仍然一动不动,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等我的紧张消散之后,很快便在他的臂弯里沉沉睡去。 1x8aGIhQbz09pSRi8CqFGoM+VCg8pW35D0idvo9s2tVCeKfGbqx1NqDKIfY0Reu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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