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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69年夏

加莱城堡

伊莎贝尔的新婚丈夫乔治、我父亲以及所有作为婚礼宾客受召而来的男人,变成了一支集合的军队,向彼此宣誓忠诚,准备好了要入侵英格兰。他们扬帆启航,在肯特登陆,向中部进军。男人们从一座座城堡中涌出,加入他们。这些男人将铁锹丢弃在田野中,奔跑着跟在父亲的军队后面。在英格兰人们的心目中,他还是那位从沉睡王的诅咒中解放了国家的领袖。他是深受爱戴的舰长,守卫着狭海,保护海岸线不受海盗和法国人的侵扰。而所有人都相信他的话,他只是想教导年轻的国王如何治理国家,将国王从他的妻子——另一个强硬的女人,另一个坏王后——的控制中解救出来,防止男人将统治权让给女人而带给英格兰诅咒。

英格兰的人民都学会了去恨坏王后——安茹的玛格丽特,一个强硬的女人,企图以国王妻子的身份统治王国。他们陷入了维护男性尊严的狂热中。爱德华在去与军队会合的路上,被国王和他的妻子剥夺了大法官职位的乔治叔叔截住了他,抓住了他,将他关押在我们的家——沃里克城堡。在王后的父亲与她的兄弟逃往威尔士的途中,父亲抓住了他们。他又派了支精锐小队去北安普敦郡的格拉夫顿,在王后母亲的家中抓获了她。对国王来说,事情一件接一件地越来越糟。在里弗斯一家还没意识到自己已成为猎物时,父亲就将他们捕获了。这是国王权力的终结,国王的谄臣们的末日。毫无疑问,这是里弗斯家族的末日。王后庞大的家族中,父亲已将其中三人捏在了掌心:她的父亲、母亲和弟弟。

慢慢地,我们才心怀恐惧地意识到父亲不是在威胁,也不是在教训他们。这并不是一般情形下,用赎金就能解决的事情。这是对里弗斯家族的宣战。父亲指控王后的父亲和她英俊的弟弟叛国并判处他们以死刑。没有法律的支持,没有正式的审判,他将他们从切普斯托带至了我们的大本营考文垂,在没有上诉机会,没有宽恕机会的情况下,在灰墙外执行了死刑。那位英俊的年轻男子,娶了年纪大得足够做自己祖母的女人,却比他年迈的妻子死得更早——脑袋放置在断头台上,黑色卷发执在刽子手手中。然后里弗斯爵士的头颅也被放在了儿子的血泊中。王后沉浸在悲痛中,为自己担惊受怕,与丈夫分离,害怕自己会从此孤身一人。她带着自己的小女儿躲进了伦敦塔,派人去找她的母亲。

她找不到她。王后的母亲——在加冕晚宴中安排在孩子们那桌,朝我微笑的人——被我父亲关押在沃里克城堡。父亲设了个法庭来审判她,并带来了控诉她的证人。一个接一个的证人作证:在夜晚,她的蒸馏室中会冒出火光;她会对着流经她家的河水窃窃私语;她能听到一些声音;而当她的某位家人即将离世时,她会被歌声——夜晚天空中传来的奇异歌声所警告。

最后,他们去了她在格拉夫顿的府邸,带回了施行巫术的工具:两个用铅制成的小人,被金线以魔鬼的结合方式绑在了一起。显然,一个代表了国王,另一个则代表了雅格塔的女儿伊丽莎白·伍德维尔。他们的秘密婚礼是巫术的结果,自从爱德华国王看见北安普敦郡的寡妇的第一眼起,他就被下了咒,才做出这般疯狂的举动。王后的母亲是个女巫,利用魔法促成了这段婚姻。而王后则是女巫的女儿,是半个女巫。当然,父亲会遵守圣经中的训谕“尔等不可让一个女巫存活”,完成上帝和他自己的工作——处死她。

我们在加莱等待时,他将这一切都写信告诉了母亲,而她则用慎重的口吻读给那些瞠目结舌、忘记了缝纫的侍女们听。我自然希望“午夜”能高高地抬着腿,踏遍整个王国,但只要一想到年轻的约翰将头放上断头台的景象,就开心不起来。我还记得,因为他们让他与年长的新娘结下婚约,所以在加冕宴上他看起来就像只待宰羔羊。现在,这只羔羊真的被宰了,还死在了老夫人前面。父亲逆天行事反叛国王,同时似乎也抛弃了人道之心。王后的母亲雅格塔——在加冕晚宴上对我慈祥微笑的女人——在父亲的手下,成为了寡妇。我记得那天,她挽着丈夫的手臂步入大厅,他们的骄傲和快乐如同烛光那样闪耀。但是我父亲杀了她的儿子和丈夫。王后已失去父亲,她是否又会失去母亲呢?父亲会不会烧死里弗斯夫人雅格塔呢?

“她是我们的敌人,”伊莎贝尔理智地说,“我知道王后很美,看上去讨人喜欢,但她的家族是贪婪的谗臣,父亲必须摧毁他们。他们现在是我们的敌人。你现在必须把他们视为敌人。”

“我当然是这样想的。”我答道,但记起了王后身着白裙、戴着高高头饰和蕾丝面纱的模样,我知道我并不是这样想的。

夏天的大部分时间里,我们身处持续不断的兴奋状态中,从英格兰发来的报告称,一度成为国王的爱德华作为我们被软禁的客人,生活在沃里克城堡,而父亲则通过他统治着王国。里弗斯整个家族的名誉都被摧毁了。父亲向所有人宣称,王后母亲审讯中的证据清楚地表明王室的这场婚姻是巫术的产物,而国王则是中了邪恶的咒语。父亲救了他,保护着他,并将杀死女巫,破除咒语。

我的母亲以前就在加莱等候过。父亲打赢一场场对沉睡王的光辉战役时,我们就等在这里。现在就像是那些光荣岁月的重演,父亲再一次无人可挡。如今,他手上握着第二位国王,正准备在王座上放上一个新的傀儡。加莱城的法国仆人们告诉我们,法国人称呼我父亲为“拥王者”,并且说没有人能不经他的允许就坐上英格兰的王位。

“拥王者。”母亲低语着,体味着这个词语。她冲侍女们微笑,甚至冲我笑了笑。“天啊,人们真会说蠢话啊!”她评论道。

之后,一艘船从英格兰驶来,带给了我们一袋子信件。船长来到城堡,私下见了我的母亲,告诉了她一个全伦敦都在谈论的消息:爱德华国王是一个私生子,不是他父亲的儿子,而是一个英格兰弓箭手的私生子。爱德华从来都不是约克家族的继承人,他出身卑贱,从来就不该坐上王位。

“人们真的说塞西莉公爵夫人和一个弓箭手睡了觉?”一名侍女低声说着流言时,我大声地问道。国王的母亲,我们的姑婆,是王国中最令人畏惧的夫人之一,没有人会蠢到相信这种事的。“塞西莉公爵夫人和一个弓箭手?”

我的母亲快速地走到我身边,怒火冲天,响亮地打了我一个耳光,我的头饰飞到了房间的另一边。

“滚出去!”她狂怒地大吼,“下次胆敢说长辈的坏话前给我好好想一想!别再让我听到这种话。”

我急忙跑过房间去捡我的头饰。“母亲大人……”我开始道歉。

“回房间去!”她命令道,“然后去找牧师,为你妄言的罪行忏悔。”

我跑了出去,攥着我的头饰,在卧室里找到了伊莎贝尔。

“怎么了?”她看见了我脸上的红掌印。

“母亲大人。”我简短地回答。

伊莎贝尔从衣袖中取出了她的婚礼特制手帕,借给我擦眼泪。“拿着,”她温柔地说,“为什么她要打你耳光?过来坐下,我帮你梳头发。”

我止住啜泣,坐在了镀银的小镜子前,伊莎贝尔从我头上取下发夹,用一把象牙梳子帮我梳通头发。在这段婚姻的唯一一晚之后,她的丈夫给了她这把梳子。

“发生什么了?”

“我只是说,我不相信爱德华国王是公爵夫人背叛丈夫生下的私生子。”我防备地说,“打死我,我也不能相信。我们的姑婆?塞西莉公爵夫人?谁敢这么说她?她是位那么伟大的夫人。谁敢说她的这种坏话?他们的舌头不会裂开吗?你觉得呢?”

“我觉得这是个谎言。”她一边冷淡地说着,一边将我的头发扭成辫子,用发夹盘在头上,“而这就是你被打的原因。母亲生气,是因为这是个我们不能质疑的谎言。我们不该重复它,但也不该怀疑它。我们的人会在伦敦散布这个谎言,在加莱也一样,而我们不能去否定它。”

我完全困惑了。“我们的人干吗要散布它?为什么我们不禁止他们说,就像禁止我一样?为什么我们要允许人们说这样的谎话?为什么有人会说塞西莉公爵夫人背叛了她的丈夫?让他蒙羞?”

“你想想。”她建议道。

我坐在那儿,看着自己的投影。我的棕发闪耀着古铜色的亮光,被伊莎贝尔盘成了优雅的发辫。我年轻的脸庞皱眉蹙额,一脸不悦。伊莎贝尔等着我跟上父亲阴谋的曲折思路。“父亲允许人们重复这个谎言?”

“是的。”她说。

“因为如果爱德华是私生子,那么乔治就是正统的继承人了。”我终于说出来了。

“也是英格兰的真正国王。”她说,“这都是为了让乔治坐上王位,而我在他身旁,让父亲能永远地支配我们。他们叫他拥王者。他拥立了爱德华,现在又将他扯了下来。接着,他会拥立乔治为王。”镜中,她神情严肃。

“我本来以为,你会很高兴成为王后的。”我试探地说,“而且还是父亲为你赢来的王冠。”

“小时候扮成王后玩的时候,我们并不知道女人为此付出的代价。现在我们知道了。伊丽莎白之前的王后——坏王后安茹的玛格丽特,像个乞丐一般向法王跪地求助,丈夫被关在伦敦塔里,儿子则是个没有领地的王子;现在的王后躲在伦敦塔里,父亲和弟弟死于断头台,就像普通的罪犯那样被砍了头,母亲因为施行巫术,即将被烧死。”

“伊茜,求你告诉我,父亲不会烧死雅格塔·伍德维尔!”我轻声说。

“他会的。”姐姐一脸冷酷地说,“不然为什么要逮捕和审判她?以前我想当王后,觉得那会成为一个故事,就像那些传说一样。我以为,王后就只意味着漂亮衣服和英俊骑士。现在我明白了,那很残酷。这是一场棋局,而我只是父亲的一枚棋子。如今,他用得上我,接下去,我可能会被晾在一边,被他遗忘,而他就要在游戏里用另一枚棋子了。”

“你害怕吗?”我小声问,“你害怕被晾在一边吗?”

“是的。”她说。 osmkc7bV+KxpvO1REgJ7NB6IS7enVj7IMkBlDdlpzyfrZSXOq7l3p2XIVWzczCy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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