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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53年春

格林威治宫

凯瑟琳在对保护我们不受这个突然计划的干扰方面毫无帮助。母亲下令让她火速赶往宫中,凯瑟琳被格林威治宫的房间、仆人、食物,甚至她穿的长袍吓得不轻。她给诺兹先生穿了件都铎绿的外套,还用给她买丝带的零花钱买了只雪白的小猫。

她干脆就把那只猫叫做“丝带”,还把他装在斗篷的袋子里,到哪儿都带着他。她唯一的遗憾就是自己远离了布拉德盖特的马儿和那只大棕熊。她希望能用善良驯服那只熊,这样他就不再杀戮,而是会和她跳跳舞。她对突然到来的婚约一点也不像那些黄花闺女一样害怕,而是激动得要命。

“我要出嫁了吗?噢,赞美上帝,谢谢!我终于要嫁人了!谁要嫁给我?谁要嫁给我?”

“是你要嫁给别人。”我冷冷地说。

“管他呢,谁会在意这点?我要嫁给谁?快告诉我!”

“亨利·赫伯特勋爵,”我简短地说,“他是彭布罗克伯爵威廉·赫伯特的儿子。”

她的脸刷地红了,好似一朵娇艳的玫瑰。“噢,他超帅的!”她深吸了一口气。“而且他还那么年轻,和我们差不多年纪 ,才不是那些一把年纪的老骨头。”有只漂亮的小鸟停在她的手指上,她把那只鸟儿举起来,亲了亲它的喙。“我就要结婚啦!”她和鸟儿说,“而且娶我的人是个年轻英俊的勋爵。”那只鸟儿啼鸣了几声,好像能听懂她的话。她把小鸟放在她的肩头,鸟儿舒展自己的尾羽保持平衡,侧过头来打量着我,眼睛就和我妹妹的一样明亮。

“对啊,”我不动声色地说,“他的确很讨人喜欢。”

“而且他信仰上帝,是凯瑟琳·帕尔的侄子,你肯定会喜欢他的。”她兴高采烈地说。

“我本来就还挺喜欢他的。”

“我们在一起该会多开心呀!”她在原地轻轻转了个圈,双脚仿佛不受控制,要为心中的欣喜起舞。肩头的鸟儿扑打着双翼,两爪紧紧地抓着她的肩头。“而且我还会变成伯爵夫人!”

“是啊。”我干巴巴地回答,“他的父亲会和我们父亲以及诺森伯兰公爵约翰·达德利结成牢固的同盟。”

她没想到这层。全国最有权势的三个人,也是新教的三个领袖聚在一起,让自己的儿女相互通婚来形成一个牢不可破的同盟。他们之间本没有多少信任可言,所以才把自己的孩子抵押给对方,以此达成协议。就像亚伯拉罕把儿子以撒、木柴和刀一齐带到山上,将他燔祭给上帝一样

“那你会嫁给谁呢?”她停下了自我陶醉的吉格舞 问道,“她们给你相中了谁?他们是和西摩尔家的人一起吗?”她气喘吁吁地说。“噢!难道那人不是国王?快告诉我!告诉我你不会嫁给国王,然后变成王后!”

我摇了摇头,瞥了眼门。“嘘!这一切都是因为国王病得太重了。他们最大的希望是让他看到我们中有人生了儿子,这样他就能把那个孩子立为储君。他们想让我们俩立刻结婚生子,让国王把我们的儿子封为储君。”

“我可能会成为英格兰国王的母亲?”她惊讶地叫道,“如果我比你先有了儿子,那太后就是我而不是你了?”

“有可能。”

她高兴地拍手笑道:“那你要嫁给谁?”

“吉尔福德·达德利。”我简单回答道。

她突然静了下来。“不是和奈德·西摩尔吗?他们给你换了个人?现在你要嫁给达德利家的男孩了?”

“没错。”

“那个金发高个?”

“当然啊。”

“就是那个妈妈的小男孩?”

“对,吉尔福德。”

“这真是个不小的打击,”她得意扬扬地说,“你不会喜欢的!他是新晋公爵第二小的儿子,你没法从他那儿得到带着草莓叶片纹饰的女公爵冠冕!”

我心里痒痒的,想给她那张傻气的脸来一巴掌。“这不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我坚定地说道,“这是父亲的愿望,他想和枢密院议长结盟。父亲决定让我们出嫁,和对方共寝,这样国王就能见到自己的继承人在新教的影响下长大。就连玛丽妹妹都和别人订婚了,她要嫁给威尔顿男爵威廉·格雷之子亚瑟·格雷。”

她尖叫道:“那个脸上有疤的丑男爵?”

“是的。”

“但玛丽才八岁啊!亚瑟肯定已经二十岁了!”

“他现在十七岁,”我冷冷地说,“但不管怎么说,她还远没到出嫁的年纪,而且个子太小了。如果她不快快长大,又怎么生小孩呢?而且她的脊柱弯曲得不正常 。我觉得她无法生育。现在的一切都严重偏离了正轨,玛丽个子太小,你又太年轻,我之前也向上帝许下诺言,将自己许配给了奈德·西摩尔。父母对我们许下过诺言,我根本没法想象这些婚礼要怎么举行,也不相信这会是上帝的意愿。你得和我一起找他们谈谈。”

“我不去!”她明智地说,“我不会违抗母亲,如果我能带上诺兹先生,那我就支持你,不过我不能自己去见她。”

“这样他们就不会让你嫁给一个陌生人了吗?这样他们就不会让还是个小孩的你出嫁了吗?”我大声喊道。

“噢,我可以嫁给赫伯特的啊,”她对我说,“我年纪没那么小,可以结婚,对此也不反对。你们两个如果不想结婚就拒绝好了,但我想。”

“我们谁都不能结婚。”我重申。

随后是一阵沉默,她气呼呼地噘着嘴对我说:“简,你可别把每件事都毁了!别这样。”她紧紧地握着我的双手,鸟儿的叫声好像在鼓励我似的。

“我会为此祈祷并聆听上帝的旨意。”

“那如果上帝同意了你的看法然后把一切都毁了怎么办?”她哀号着说,“他什么时候为我们着想过?”

“那我就会让父亲知道他自己心存疑虑。”

父亲没有独自过来见我,似乎在警告我:他不会听我说话。他害怕我的口才——“可怜可怜我吧,别让她一直叨念个没完。”我母亲总是这么说。

我走进王家会客室,就好像但以理走进狮群中 。爱德华国王不在房间里。他或许在内阁某个紧闭的房门之后,也可能退到了更里面的房间里,比如他的书房和卧室。南安普顿侯爵威廉·帕尔和他的妻子伊丽莎白 朝我点头示意,脸上挂着奇怪的微笑,好像他们什么都知道,或许吧。我草草地行了个屈膝礼,感觉更加不自在了。

父母在和威廉·卡文迪许爵士、他的妻子伊丽莎白 以及我母亲的好友贝丝阿姨玩牌。桌子摆在凸窗边上,这样他们能在人来人往的房间里留有一份隐私。我穿过人群的时候父母抬头望着我。我突然意识到人们在给我让路。关于我和枢密院议长的儿子订婚的事情一定已经传开了,我的重要性也随着消息传播越来越广而日益凸显。每个人都尊敬达德利一家,他们或许是个刚出现在人们视野中的家族,但显然有着一套获得并掌握权力的诀窍。

“我出2。”母亲说着打出一张牌,我向她行了个屈膝礼,她伸出一只闲着的手,在我头上漫不经心地做了个赐福的手势。

贝丝阿姨给了我一个温暖的微笑。我是她最喜欢的孩子之一,她能理解一个年轻姑娘得靠自己的领悟来找到世间的路。

“我有王后。”父亲说,亮出了自己的手牌。

母亲大笑道:“或许王后也有点价值吧。”她转向我,心情很是舒畅,“简,怎么了?想来一起玩牌吗?你是不是打算把自己的项链押上?”

“别逗她了,”见我正要指责赌博的罪恶,父亲急忙来打圆场,“孩子,怎么了?你想要做什么?”

“我想和您谈谈。”我看着母亲,“就我们两个人。”

“你可以在这儿说,”她命令道,“靠近点。”

谢天谢地,威廉爵士和她的夫人机智地起身,朝一边侧了侧,她的贵妇身份让她一直拿着牌,这样就可以立刻继续玩那个罪恶的游戏。

父亲示意音乐家开始演奏,有六名女士准备跳舞,立刻就有男士向她们鞠躬,准备邀请她们进入舞池。在嘈杂的声音掩盖下,别人就听不见我说话了。“父亲,母亲,我相信自己不能和吉尔福德·达德利订婚。我已经为此祈祷过了,并确信了这点。”

“为什么不行?”母亲问我。她几乎没有把注意力从打牌上移开,她看着手上的牌,把几张皇冠滑过桌子,移到中间的一堆牌里,只有一半心思放在我身上。

贝丝阿姨摇了摇头,好像她觉得母亲应该更注意点我似的。

“我已经订过婚了。”我坚定地说。

父亲抬头瞥了我苍白的脸孔一眼。“不,你没有。”

“我就是相信自己已经订婚了,”我说,“我们都说好了,我应该嫁给奈德·西摩尔,我们定了口头协议的。”

“没写下来就什么都不是。”母亲提醒道。她对父亲说:“我再给你加码一张皇冠。我和你说过她会喜欢的。”

“言语和纸上的字有着一样的约束力。”我对父亲说道,他是一个新教徒,一定言而有信,“我们有过协议,您也答应过我。奈德也对我说过,就像他父亲说的那样,他也同意和我订婚。”

“你对他保证了?”母亲突然来了兴致,开始质问我,“你也对他做出了承诺?”

“我对他说了‘乐意之至’。”

她大声笑着,父亲从桌边起身,抓着我的手把我带离母亲和舞者身边。“现在听着,”他温柔地说,“我们的确曾经谈论过订婚的事,也都觉得这件事很有可能,不过大家都知道这取决于西摩尔一家能否再度掌权。除非我的姑娘们出嫁会给家族带来利益,否则我是不会同意的。

“现在一切都变了。西摩尔死了,他的妻子仍以叛国的罪名被关押着,儿子也已经失去了继承权。和他们继续保持联系没有丝毫价值。像你这么聪明的姑娘应该可以察觉到,这个地方其实是由约翰·达德利管理的。国王恐怕活不了多久了,但我们总得面对这令人难受的消息。

“他会把王位留给任何一个信仰新教并且生了个儿子的表姐妹。你们中有个人会生一个儿子,直到他到了可以继承王位的年纪之前,都要做摄政王后。之后那个男孩就会登上王位,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那伊丽莎白公主怎么办?”我问道,尽管与先问她的事似乎有点本末倒置,“她也信仰新教,也是国王的近亲。”

“我们没有打算让她出嫁,再说了,她也不能自己选择自己的丈夫,因为她之前和托马斯·西摩尔有过一些不愉快。我觉得她也告诉我们,自己远未准备好做一个聪明的女孩。”父亲轻声笑道,“我们想要一个都铎家的男孩,姑娘就不是那么理想了。上帝保佑国王,希望他能看到自己的继承人在新教教堂中受洗,但愿他能活到那一天。不过我们对此既无期待,也无准备。但他身体状况堪忧,想要现在就把这一切都安排妥当。你可以帮他一把,减轻他内心的焦虑是份神圣的工作。你同吉尔福德·达德利结婚生子,这样国王就知道会有两个经验丰富的父亲能辅佐两位信仰新教的年轻人,还有一个襁褓中的孩子能够继承他的王位,你能明白这些吗?”

“他病得有那么厉害吗?”我简直不敢相信。

“不管怎样,如果他在娶妻生子之前行将去世,肯定想知道谁会来继任自己的王位。”

“那个孩子就会成为他的继承人吗?”

“如果他膝下无子便会如此。”

但这看起来就像是遥不可及的未来光景。“但是我已经发过誓了,”我说,“您也发誓了,让我嫁给奈德·西摩尔。”

“还是忘掉吧。”他给了我一个简短的忠告,“爱德华·西摩尔已经死了,他的儿子和一个监护人在一起,那个人会用自己觉得合适的方式处置他。别谈这个了,你得乖乖的,不然就会有人教你怎么守规矩。”

母亲大步走到父亲身边,显然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我鼓起勇气对他们说:“我已经为此祈祷过,除非我对前赫特福德伯爵的誓言作废,否则我不会嫁给其他任何人。我向你们保证过,你们也对西摩尔家族保证过,虽然没有立下誓约,但上帝看见,也听见了一切。我不能假装自己从来没说过这话。请原谅我。”我努力反抗,抬头看着犹豫不决的父亲和面无表情的母亲,泫然欲泣。

“你可不能拒绝我们的要求,”母亲直截了当地说,“因为我们是你的父母,会让你乖乖听我们的话。” 9KygMzf/RQTKW+mInWsli4s4EnqfnF3rjNqbb37QOLAiTkArQSwZBJSnUJeTV58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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