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费克纳姆在黄昏时分前来拜访我,如他所保证的那样带着一箱面包与酒,还有高脚酒杯,圣带 ,蜡烛,熏香,以及他的全部行头和玩具,他就是用这些来让那些愚昧无知的村民们上当受骗,供愚蠢的孩子们取乐的。我看着他的木箱子,又看了看他诚实的脸。
“我不会改变信仰来保住自己的脑袋,”我说,“我考虑的是自己的灵魂。”
“我也是,”他柔和地说,“女王给了我三天时间和你谈谈这些神圣的事。”
“我一直挺喜欢学习和讨论的。”
“那现在和我说说吧,”他说,“告诉我您对这些圣言有什么理解…… 你们拿着这个,分着吃了:这是我的身体,为你们舍的,你们也应当如此行,为的是纪念我 。”
我几乎都要笑出声来。“你难道不觉得我这辈子都在争论其中的含义吗?”
“当然知道,”他的回答不慌不乱,“我可怜的姐妹啊,我知道您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错误的。”
“我不是你的姐妹,”我提醒他,“我只有两个妹妹,如果我还有个哥哥或者弟弟的话,我现在也不会被困在这儿了。”
我听见狮门那里传来警卫们的说话声,许多人走进了伦敦塔,发出嘈杂的声音。有人让他们站好,为他们分配牢房。我知道自己看起来一脸惊恐。“我想看看……”
他没有从椅子上站起来,我猜他知道谁被抓了。我快步走向窗台,目光越过花园,却认出了我的父亲,我可怜的父亲啊!在他身边是个衣衫褴褛的人,没了双臂,旗帜倒在地上,马儿也没了,显然被打得一败涂地。
我转向费克纳姆,问道:“我父亲又被捕了吗?你来这里带着满腹建议,却没有告诉我这个,这才是我不知道的,也是我需要知道的!”
“他再次叛国,”费克纳姆毫不留情地指出,“他和托马斯·怀亚特爵士试图领兵进入伦敦。”
“他们是为了救我!”我心中突然爆发出一阵愤怒,“我一生都受他宠爱,如今被判了死刑,他试图救我哪里轮得到你们指责?我是他最爱的女儿,和他一样虔诚,和他一样有学识。像他那样的人又怎么会任由自己的女儿死去,自己却无所作为?没人能够说他一句坏话!”
我们相顾无言:我面颊绯红,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他看起来有着一肚子怨气,像是一个被市场上的香肠价格欺骗了的猪肉商。费克纳姆低下头,惯常的神色又在他宽阔的脸上蔓延开来。
“他并非为您举兵,”他温柔地说,声音却如一口告死的巨钟的鸣响一般直击我心,“亲爱的,这一切是为了将伊丽莎白公主扶上王位,但他们为此下令要了您的命。孩子,我很抱歉。”
“他是为了伊丽莎白举兵?”我无法相信,我告诉过父亲伊丽莎白是怎样的姑娘,为什么他会为她征战沙场?她的信仰既不坚定,亦如暂住的客人般不可依靠。
“没错。”
“但如果父亲是为伊丽莎白出征,为什么要处死我?”我轻声说,我作为学者也无从厘清这纷繁的头绪,“这根本毫无道理,不合逻辑!”
费克纳姆脸上带着苦笑,说明他也同意我的说法:“女王的西班牙谋士想要以此表明,若有人谋反,则格杀勿论。”他又加了一句:“谋反女王。”
我对此毫不在意,一心想着我父亲。“他不是来救我的?他从来没打算救我?这一切都是为了伊丽莎白,而不是为了我?”
费克纳姆知道这答案糟透了。“您一定会被释放出去的,我保证。”他看见了我的闷闷不乐,还有眼中的泪水,“除非他们招供,否则我们永远不会知道那些人在密谋什么。我们一起向天上的父祈祷吧,他一直都爱着你,常伴你左右。”
“没错。”我磕磕巴巴地说,随后一起跪在地上,背诵主祷文 祈祷,这是耶稣亲自教授给信徒的,人们都称呼上帝为“我们的父”。就算没了地上的父,天上的父也一直陪伴着我。费克纳姆用拉丁语祈祷,我用英语。我坚信天上的父能听见我的祷词,也能听见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