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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53年

切尔西 旧宅

我简直不能相信,我的挚友、良师,甚至可以算得上是我母亲的凯瑟琳王后居然没有和我一起待在切尔西。每次我从书页上抬起头,都希望能看见她在自己的桌前一边读书,一边记笔记。

这是她的宅子,我则是她最宠爱的孩子,一个以她自己为模板培养出来的小姑娘,她把我当做自己的女儿一样疼爱。我们一起在花园里散步,在果园里玩耍,在河边静坐,一日不落地在房间里学习,那间漂亮的屋子就在花园上方,从窗口就能望见河流。如果她错过了皇宫里的热闹场面也不会有任何表示。相反,她的生活方式一如自己所期望的那样:当一个有文化的女士,远离充满罪恶的世界,与她爱的男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还能自由地投身于学习和祷告中去。她的著作也是从这里的图书馆送予印刷厂付梓的,还邀请了当时最伟大的学者来此布道。现在我感觉她刚踏入花园或者刚走过长廊,而我随时可能遇见她,这也多少让我感到些慰藉。她在这里的生活正是我所期望拥有的:在学海中寻求平和。

在这段安静的时光里,我读遍了所有关于侏儒的著作,这让我觉得自己的妹妹玛丽并不仅仅是鸡胸、发育不良或者生长缓慢那么简单,父亲为了不让她留在家里,已经用尽了这些借口。我觉得她可能永远不会长大了,自己也暗自思忖,为何会这样?我从古希腊的哲学家那里几乎什么都没学到,古埃及的文献里倒是有侏儒神,还有些身出名门的侏儒朝臣。我写信把所有这些都告诉玛丽,但我没提到罗马宫廷里侏儒的行为。这些事对于一个年轻姑娘而言一点也不合适,更何况她还是王位继承者的女儿。事实上,我对自己能在凯瑟琳·帕尔的图书馆中找到这些书感到惊讶不已。

除了我的侍女,几乎没有别人和我一起住在这儿。吉尔福德每隔数日便骑马来看我,告诉我他知道的新消息,但总不是很多;随后他便返回宫廷,他们在那里日夜不休地监视着我可怜的表舅,那个垂死的国王。吉尔福德有时候和我一起吃饭,但他更多的是和父母一起,也睡在他们那里。我的侍女问我想不想他,毕竟他是个英俊的丈夫,我们又刚喜结连理,但我只是勉强一笑,应付道:“并没有特别想他。”我希望他不再重压在我的床上,不用在厚重的被褥下汗流浃背,不再把床压向他睡的那侧,我在心中将其视为一种解脱,但却从未开口说过。他还是得关心我,正如我得忍受他一样;我们是在教堂的律法和父母的指令下才同床的,但为什么有女人会将房事视为一种欢愉,甚至还费心索求?我无法想象。

但我的确记得凯瑟琳王后最开心的时候是托马斯·西摩尔赤着双腿从她房里走出来的那些早晨。我知道母亲很享受和父亲相处的时光,达德利夫人也明显对我的公公百依百顺。或许这是等我长得更高更强壮之后才会懂得的秘密,又或者想要体会到肉体的欢愉,你得先有个足够健康的身体去感受。如果我那时腹部没有那么难受,发烧也没那么厉害,或许感觉会好很多。但我没法想象自己有一天会长得又胖又健康,渴望吉尔福德笨拙的抽插,又或者当他扇我屁股的时候我还咯咯作笑。

这也是我唯一一次发现我的书辜负了我。古希腊的著作里是有几页讲到孩子的事情,但就算那几页也都是和月相有关的 。书里还有一些可怕的图,画的是人们把婴儿从死去母亲的腹中取出。另有许多关于“圣灵感孕”说的神学著作,因为我们的主的生命不是由男人带来,而是由圣灵赐予给一位处女的,一些多虑的作者撰文质疑这一事件的可能性。但似乎没人真正写过关于女人如何孕育生命。我和那些女人就如符号般存在于这个世上。书里丝毫没有提及我和吉尔福德一同默默承受的痛苦、羞耻和尴尬。他们也不曾提及孩子是如何从痛苦的同房中产生的。我不觉得有人能够清楚地知道这一切,当然我也不能问。

吉尔福德在早晨和我交谈了一会儿,他和我说,国王的病情已经通知给了议会,教堂也在为他的康复祈祷。玛丽和伊丽莎白公主也受邀进宫,现在正在各自的乡间宅邸里等候消息。

“她们会过来吗?”我问。

“我不知道,”他说,“不过父亲会知道的。”

“会发生些什么事?”我问他。

“我不知道,不过父亲会知道的。”

“你就不能问问他吗?”

他有趣地朝我皱了皱眉,说道:“不能,你会去问父亲下一步的计划是什么吗?”

我摇了摇头。

“他和约翰还有安布罗斯,或者也许是罗伯特谈了话。”吉尔福德说了一串他哥哥的名字,“他们一起商议这件事,清楚它的来龙去脉,不过他们比我大得多,都在朝中议事,还上过战场。他们可以给父亲出主意,他也会听,而我只是……”他的声音越来越低。

“你怎么了?”

“是个吸引你的诱饵,”他说话的声音听着像是在侮辱我们两个人,“一只给蠢鳟鱼吃的肥苍蝇。”

我迟疑了一会儿,忽视了他话语中的无礼还有听起来受了伤的声音。“但我们怎么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

“有人会告诉我们的,”他说,“等他们需要的时候就会把我这只死苍蝇和你这条鳟鱼一起叫过去。”

我才意识到他还年轻,未及弱冠,和我一样事事都得遵从家庭的指示。这也是我初次看到他为我们之间那些计划好的事感到焦虑,我的脑海中第一次浮现出了这个想法:我们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会共同走过未来的日子,也会一起长大,要齐心协力面对接下来发生的任何事。我向他露出了一个有些害羞的浅笑。“我们只要等着就行了吗?”

令我惊讶的是,他用自己的手指与我的手指相碰,似乎领会了我心中的感受,我们如同布拉德盖特的熊,关在熊苑里等待猛犬来临。“等着就行了。”他应和道。

吉尔福德的姐姐玛丽·西德尼在某天的午后来访,她身披斗篷,头戴兜帽,好似她深爱的诗歌中出现的女英雄。她那双深蓝色的眸子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苗条的身躯不住地颤抖。

“你得先过来!”尽管房间里除了我的侍女外只有我和她两个人,她还是低声对我说道。她们趁着落日的最后一丝余晖还能洒在书页上,都坐在窗边抓紧时间读书。

“是不是你父亲派你来把我叫过去?”

“没错!”她激动地说,“你马上就得动身。”

“我还没痊愈,”我告诉她,“我这段时间一直病着,好像被什么人下了毒。”

“你才没有被人下毒,你得现在就和我走。”

我支支吾吾地说道:“那我的东西,还有我的书……”

“别磨蹭了,我们只是去和他见个面。你什么都不用带,现在就走。”

“就我一个人?什么都不带?”

“对!没错!”

我的侍女们把我的斗篷和帽子给我,没时间换长袍了,我只得拿了块皮草来御寒,乘坐驳船夜航时的晚风甚是寒冷。

“快点!”玛丽·西德尼催促道,“抓紧时间。”

达德利家的驳船正在码头上等我,但象征公爵身份的三角旗和其他旗帜都卷好扎了起来。我们安静地上了船,水手们在静默中起航,迅速而又平稳地划起桨来。我立刻就发觉他们好像犯了错:船往上游开,驶向了错误的方向,一路向西,离城市越来越远。我对此不甚理解,如果我那可怜的表舅病情恶化,应该顺游航向格林威治宫与他相聚。但我们一直逆流而上,桨手们一次次把桨伸进水里,激起的浪花让船身在其上跳跃。我和玛丽两人并肩坐在雨篷下,随着船身的颠簸在座位上东倒西歪。我感到一阵恐惧袭来,抑或是恶心也未必,便用手捂着腹部。

“我们要去哪儿?”我问。

“赛恩府。”她说

我倒吸一口凉气,赛恩府是凯瑟琳·霍华德 被押往伦敦塔斩首前关的地方。

“现在这儿是我父亲的房子了。”玛丽不耐烦地说,好像她已经猜到我感到害怕了,“他只是想在那儿见见我们。”

“为什么?”

她摇了摇头回答我:“我不知道。”她坐了回去,在斗篷下双手抱胸,双眼直直地越过那些劳作的桨手,也越过黑色的河流,看着黑夜中向后飞逝的原野和长满树木的河岸。我们的船驶过潮湿的草场,在泥地里打滚的牛用一种责备的目光看着我们,好像是我们打扰到它们愁容满面地喝水,而非它们自己沉重的蹄声。船驶过茂密的森林,那里的树木弯向水面,好似要触及自己在水面的倒影,放眼望去,河面上的根根树枝与水面的倒影相接,还有绿色的树叶与更葱郁的草甸。天色更暗了,玛丽理了理我肩上的皮草,一弯细瘦的弦月在我们身后升起,在如镜的水面投上一层惨白又微黄的月光,好像鬼火一样,催促着我们赶快航向目的地。

“你真的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叫我过去吗?”我悄悄地问玛丽,似乎怕愈加黑暗的夜空会听见我们的说话声。

她摇了摇头,像是也怕打破这寂静。黑暗中传来了夜枭的号声,苍白的羽毛让它看起来如同鬼魂。我看见它舒展开厚重的羽翼,从一棵树落到了另一棵上,随后又是一声悲啼。

我们航行了数个时辰,她突然说道:“到了!”远处是星星点点的灯火,那便是赛恩府了。 I+Xjym2qqj9d45/o1/62F3PDB1nh03RYE/tJRvSEoUP7cJgHgUXwampXkFGTlMs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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