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名寄站没多久,天盐川便出现在列车左手边。黑色的河水浑浊不堪,像一摊死水。河水顺着河畔的灌木杂草丛缓缓流过,一派原始森林中的河川景象。一到冬季大雪覆盖,唯有这一条蓝黑色的河川仍在流淌,让人倍觉荒凉。
列车在名寄到幌延区间大都沿着天盐川行驶。河流与铁轨的距离时近时远,但无论何时眺望车窗外,都能见到一部分蜿蜒的河床。自天盐川可见之处起,窗外的风景色彩终于开始浓烈起来。放眼望去皆是原始森林。白桦、杨树、针枞、冷杉、落叶松、水曲柳、枹栎等各类树木从窗外交替飞过。
落叶松的枝叶被染成金色缎带,针枞则像负雪的圣诞树般略有沉重之感。至于杨树,确实比东京附近见到的枝干要粗壮许多。
虽然才七月初,窗外的风景已像冬日般阴郁。不止风景,气温也非初夏之感。身体完全不会出汗。从打开的车窗外掠过脖间的风甚至有些冰凉。
汽车沿着北方的海岸线疾驰。
道路与海滨之间本是草原地带,不知何时转变为一整片长满大矮竹的原野,只在路旁可见几株虎杖或是野生稗草。长满大矮竹的原野里,各式各样的小花星罗棋布,争相探出头来。除了红色的蒺瑰,还有红里带黄的萱草花,茎秆只有一尺 左右,与兰花类似。
还有少量的当归花,茎秆有三尺长,花朵像小棉花般群聚在一起。
灰色的海面、镶嵌在海边的大矮竹原野,以及星星点点散布其中的赤色、朱色和白色的花,只有在北国才能见到这般美丽的风景。
“多亏女友甩了我,我才得以见到这么美的景色。”风见龙一郎说。
然而似乎这话并未传入司机的耳中。
“这一带名叫雌熊海滨。以前常有熊出没。”
“嗬,有熊啊。现在没事儿了吧?”
“熊不到冬天是不会出来的。”
没多久,车子驶入一个叫增幌的小村庄。海边四处都散布着渔民们的简易木屋。各家旁边都飘扬着晾晒的衣物。引人注目的是,到了北海道的北端,洗衣突然变成了生活中重要的组成部分。
“这边十月开始就改马拉雪橇了。”司机说。
汽车又在无人海滨行进了一阵,开进了一个名叫富矶的村落。这里住着大约五十户人家。各家附近的泥土中都埋有鲱鱼锅,都是用来煮用作肥料的鲱鱼的。大的锅直径约有一间 那么长。
至于房屋建筑的样子,此处和旁边村子一样,也是简易木屋。甚至可以说,其实就是个粗制滥造的箱子,上面开一两间小窗,插了根烟囱而已。
“鲱鱼的鱼汛只到四月中旬,现在大家都在为八月中旬开始的大捕捞做准备。”
司机解释完后问:
“您去海角那边究竟是要做什么啊?”
“我去考察呀。”
“考察什么?”
“风景。”
“啊?”
“北方的风景。”
“那不就是观光吗?”
“差不多吧……平时来的人多吗?”
“什么?”
“游客啊。”
“没什么人。除了特别疯魔的人以外,一般人是不会来这种地方的。”
“那么我也算是个疯魔的人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
就在两人聊天这段时间里,车也逐渐靠近海角尖端。
“前面就是宗谷村了。”司机说。
话音未落,已经能隐隐看见前方丘陵上黑白相间的大横条纹灯塔。
没多久车子驶入村庄。这就是日本北端的宗谷村了。村庄整体呈细长状分布。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处废弃房屋,玻璃门上用红色油漆写着“弹珠游戏店”。屋舍倾斜,门户破裂,屋内无人居住。
过了邮局和村政府,没多久就出村了。不知何时,海岸也突然换成了浅滩的风景。
“那边是桦太 的山。”
经他这么一说,确实前方遥远的海面上一座小岛分明可见。岛上有七座高山,海鹡鸰机敏地翱翔在海岸之上。据说这里是偷渡去桦太的地方。
海岸以远两百米处可见两艘底拖船 的残骸,其中一艘倾斜着,直插入海面。离底拖船残骸没多远的海上有座小岛,远远望去有一撮泥沙般大小。据司机说,春天前来捕食鲱鱼的海鸟就聚集其上。
没一会儿,汽车停了。
“这儿就是去灯塔的入口了。”司机说。
“好的。你稍等我一会儿。”
风见龙一郎刚从车上下来,就被海上突如其来的强风吹了个踉跄。
附近还停了一台汽车。
“哎呀,这不是有汽车吗?”
“肯定是工作人员来灯塔了。”
兴许是这样吧。往灯塔所在高地的路十分陡峭,风见龙一郎攀爬了五分钟左右,终于上到了高处。那是一块沙地,右手边是灯塔,左侧是一所学校,学校里有一个小操场。简陋的门柱上写着“大岬中学校”。
选自《魔之季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