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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三代 的黄金小匣的黄金小匣

虽已多次去过东北,但这回(1972年)还是头一次踏足平泉之地。昭和二十四年、昭和二十五年,刚开始写小说的时候,我就憧憬过藤原三代并想把他们的故事写下来,毕竟他们曾在十二世纪称霸整个奥羽,并以平泉为中心创造出了绚烂的黄金文化。

然而到今天留存于世的只剩金色堂 了,竟让我对藤原三代的一切憧憬与幻想变得无处可依。许是这个缘故,追寻藤原三代反倒变得妙趣横生。只因那里面不仅藏着藤原一族的血统秘密,由他们一手所创的黄金文化也留下了许多未解的谜团。藤原三代本身就是谜一样的存在,走进他们的世界不失为一件趣事吧。

正好那时,朝日新闻社要展开中尊寺的学术调查。遣往平泉的一流学者中,大佛次郎的大名也赫然在列,这位特立独行的人物是这次学术调查的委员之一。见状我只能默默收回自己的企划书,已非我辈该出现的场合了。

那之后,报纸上连载了学术调查的成果,还附有照片,照片上是飘雪时节笼罩在大雪中的金色堂。金色堂内的金棺里保存着三具遗体,长谷部言人、古畑种基、大贺一郎、石田茂作、朝比奈贞一,以及其他各界权威各自从专业的角度对这三具遗体进行了调查。调查结果陆续刊登在每日的报纸上,从三具遗体的指纹到血型种种,公开了各式各样的调查报告。例如,“三具遗体的木乃伊化不是人为造成的”“三具遗体尚未发现有明显的阿依努族特征”等等。

大佛次郎以《北方的王者》为题发表了一篇文章,写的是当天在开棺现场时的情形,笔触令人感动。现在几乎没有“北方的王者”这种说法了,或许大佛氏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吧。诚然,藤原三代的武士们是担得起“北方的王者”这一称号的,他们在平泉之地筑起黄金文化,却在百年后销声匿迹。

作为小说家,因为之前种种,我对平泉未有过过多的关注,不管是平泉还是中尊寺,直到今日也从未踏足过。这回到访平泉也并非是因为我想重启当年对写下藤原三代小说的憧憬。我只想站在平泉的土地上,亲身感受那片土地的历史。

由第一代藤原清衡奠基的中尊寺虽已不复往日堂塔伽蓝的盛观,但总算留下了金色堂。不过,由二代藤原基衡营造的毛越寺、观自在王院,以及三代秀衡营造的无量光院,现下全化为一片田野了。昭和二十九年,文化财产保护委员会编纂的《无量光院迹》面世,这是一部宏伟的调查报告书。照此报告所说,无量光院应是效仿宇治平等院,为祈求往生极乐净土而建,规模甚是壮观。关于二代基衡所造的毛越寺、观自在王院,可以在藤岛亥治郎博士编纂的《平泉》一书中看到。这是一部从考古、建筑、庭院等各方面综合考察的调查报告,从中还可以了解毛越寺的伽蓝配置及其庭院构造。

我翻开这些书,忽而就想亲身走进那片田野,而那片田野之下就埋葬着这些遗迹。人们对金色堂里保存的三具遗体展开了各种研究,自然也得出许多重大发现,可到头来又如何呢,他们在平泉的历史中依旧是谜一样的存在。所谓历史的那层神秘面纱终究不是轻易就能揭开的。

到访平泉正值六月中旬,我先去拜访了耗时六年修复的中尊寺金色堂。那是一间平房样式的小堂,四四方方,有三间房大小。以前被覆堂遮挡,无法窥其全貌。可自从昭和年间修了新的覆堂后,便能透过玻璃窥遍这间美丽的金色小堂。最初见它,只觉得金色堂像极了一枚精致美丽的黄金小匣。

至于这究竟是阿弥陀堂还是往生堂,众说纷纭,至今未有定论。不管是哪个,都不如叫它黄金小匣更合适。这枚金光闪闪的小匣中还摆着三具遗体和一个首级,尽是八百年前在此叱咤风云的掌权者。

藤原三代的武士们到底有没有虾夷族的血统不得而知,只是第一代藤原清衡曾自称“东夷之远酋”,仅凭这个也很难说他身上就流着虾夷人的血。所以,非把这黄金小匣说成是某一族死后的归宿未免有些牵强。

堂内正中的须弥座供着阿弥陀如来、观音菩萨、势至三尊塑像,两旁还配有六地藏和二天王,第一代藤原清衡的遗体就长眠在那下面。右手边与左手边靠里的须弥座与正中的须弥座佛像配置完全相同,那下面分别安置着藤原秀衡与藤原基衡的遗体。三人的遗体分别入棺封存,没有葬于地下,如此安葬方式在我国其他地方也是没有先例的。

在我看来,这金色堂更像是藤原三代的家庙。如此美丽的建筑竟是座庙,其实在外国也并不鲜见。规模虽有大小之别,但印度泰姬陵的白色大理石建筑之中也长眠着一位故人,它就是莫卧儿皇帝为他的爱妃建造的陵墓。它是全世界的伊斯兰建筑中最美的建筑之一。这座美丽的清真寺有一个地下室,里面摆放着一个石棺,那位女性就长眠于此。

我还见过比金色堂更小的寺,就像一个首饰盒。乌兹别克斯坦共和国的布哈拉有座萨曼王朝的清真寺。在没有彩砖的年代,这座砖房建筑只能从雕刻的角度与深度来追求明暗的效果,以达到装饰的作用。寺里的棺椁已经消失不见,可以肯定的是这就是一座清真寺,只是异常重要的棺椁却失去了它的踪迹。

撒马尔罕同属乌兹别克斯坦共和国,它的郊外有座帖木儿王朝的清真寺,整座寺院被外围的石壁圈住,从大门到整个建筑群,规模甚是庞大。我沿着左手边用石头砌成的回廊走进院内,那里的柱子包裹在青绿色的瓷砖下,在幽暗中闪出妖艳的光芒。不久我来到一间房门前,那房里并排摆放着许多石碑,石碑都是石棺的形制,上面还刻着碑铭。帖木儿、以天文学家闻名的帖木儿之孙乌鲁伯格、帖木儿之师、帖木儿的孙子们,他们的石碑虽排在一起,可只有帖木儿的碑是暗紫色的,碑铭上写着帖木儿是成吉思汗的后裔。当然,这些都是帖木儿死后的杰作。

真正的墓室在地下。参拜者想去地下墓室,就得顺着大石头砌成的石梯一路往下,中途再拐一个弯。那是一个比上面的碑房还要小的房间,似乎就在碑房的正下方,墓石的配置和上面那些碑石的配置完全一致。摆放墓石的地面是用巨大的石头砌起来的,也与碑房的一致。

与碑房不同的是,地下墓室的正面与左右两侧还各有一间拱形的耳室。三间耳室各有一扇小窗,从窗外透进一丝微弱的光来。说是窗,可因为墙壁实在太厚了,看着更像是一束光的通道,只不过从通道透进来的那一束圆筒形的光实在单薄得可怜。

这里的天花板和四面的墙壁都是砖造的,从天花板上吊下来一盏电灯,多亏这盏灯,我终于探清了墓室内的样子。同上面的那间房一样,帖木儿的墓碑摆在正中间,大理石的石面上密密麻麻地刻着古兰经,从墓室外面是看不到这一切的。帖木儿大帝就躺在墓碑下的灵柩里。

1941年6月,曾首次移开过大理石的墓碑,打开了这座灵柩。结果发现帖木儿有一条腿要短些。据说,他生前被称作“跛子帖木儿”,看来果然是个跛子。那次,乌鲁伯格的灵柩也被打开了,这一位和衣而躺,脖颈处有严重的刀伤。据记载,乌鲁伯格是被好几名刺客袭击而一命呜呼。在当地的习俗,死于非命的人要穿着死时的衣服下葬,乌鲁伯格就是以这种方式下葬的。

印度的泰姬陵、布哈拉萨曼王朝的清真寺、撒马尔罕帖木儿大帝的古尔埃米尔清真寺,我知道的这些都是故人死后的归宿,那些美丽的地方如金色堂一般安放着或是曾经安放着故人的棺椁。

泰姬陵与帖木儿大帝的清真寺宏伟华丽,享受着人们无尽的赞美,而萨曼王朝的清真寺小而遗世独立,它们都是中亚最美、最了不起的建筑。据说萨曼王朝的清真寺使用了三百种不同的装饰工艺,远远望去,就像一个美丽的首饰盒。

金色堂比这个首饰盒更小些,是的,藤原三代的黄金小匣比中亚最美的首饰盒还要小。

毋庸置疑,这小小的黄金小匣,自建造之日起,便承载了一百六十年的风霜雪雨。我无法想象金色堂当年的模样,被雪覆盖的金色堂,被雷雨洗礼的金色堂,沐浴在盛夏日光中的金色堂,我想在脑海中描绘出它所有的模样,可生在昭和年代的我终究幻想不出那样的景象。

饱经沧桑的金色堂在正应元年(1288年)加修了覆堂,从此又历经了六百七十余年后,因修复于昭和三十八年拆掉了覆堂。就这样,金色堂再一次久违地露出了真容。随着局部修复的展开,这枚黄金小匣的筑造秘密被一一解开,学术调查的结果也证实了三具遗体的木乃伊化。

既安放着藤原三代的遗体,那金色堂自然是作为葬堂修建的吧,可专家学者似乎对此还存有争议。

假设金色堂就是葬堂,我最想知道的是第一代藤原清衡在建造它时的心境。他究竟是以怎样的心情将死后的归宿安置在这金光耀眼之地的呢?

1124年,藤原清衡在建造金色堂时已年满六十九岁。四年后的1128年,他就化为一具遗体永远长眠于此了。

然而,处于同一时代的京都天子,他的葬仪又如何呢?1156年,鸟羽法皇崩逝。我从那时的公卿日记《兵范记》里看到了他的葬仪记载,简直让我大吃一惊,着实过于简朴了。当时正值保元之乱的前夕,天子葬仪的规格确实不宜过于隆重,可即便如此,遵照遗诏操办的这次葬礼委实是朴素得不能再朴素了。法皇生前住的宫殿一角有座塔,而他就永远长眠在那座塔下了,剩下的不过就是从崩逝那日到翌日正午做了场法事而已。

与法皇相比,藤原清衡定是花费了数年时间来构思他死后的世界。他做了充分的准备去迎接自己的死亡。法皇尚且还躺在宫殿院落的塔下,比起这位,藤原清衡可真是大大地彰显了自己的与众不同。

藤原清衡是如何构想出这个黄金葬堂,又是如何令其成真的呢?又是什么让他生出这样的念想,是信仰,是对中央政府的反抗,还是身为北方王者的自负呢? 8jOgzKdFym/mO1SYtdXs+omQWC/T7+S1bzqk6vkevoactbQsYrQZLmv+TcstpWQ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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