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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心过重,功勋之臣遭了殃

《汉书》中有一段从韩信嘴里说出来的话:“狡兔死,走狗烹;高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说的是刘邦在建立汉朝之后剪除异姓诸侯王,大杀功臣的事,给汉高祖刘邦勾画出一副疑神疑鬼寡恩刻薄的嘴脸。尽管刘邦有不得已的苦衷,但还是遭至后人无穷的非议。如果把他与朱元璋相比,那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了。刘邦不过是在异姓诸侯王反叛的咄咄逼人形势下进行了一场武装反击,朱元璋则是在并无反叛迹象时精心策划一场又一场的大屠杀。

洪武十年之前,朱元璋前后一共杀害了三名功臣,他们是淮安侯华云龙、德庆侯廖永忠、刘伯温。他们三个人的罪名都是违制。华云龙是因为“据元相脱脱第宅,僭用故元宫中物”得罪,《明史》上没有说明华云龙的死因,只是含糊地说他“未至京,道卒 ”,但是,也语焉不详地道出了一点细节——“召(华云龙)还,命何文辉往代。”,何文辉是何许人也呢?只要看一下他的在明史的本传就知道了,这是一个和李文忠等人齐名的军事特务,是朱元璋的义子,长年负责代替朱元璋监临统军诸将的类似于后来的锦衣卫头子一般的人物,以他这样的身份被派到北平显然是特别具有深意的。据谈迁考证,华云龙是被赐死的,死得也还算是体面,因为随后朱元璋让他的儿子华中接替了侯爵,功臣没有除爵,应该是洪武朝的“善终”。

德庆侯廖永忠是兄弟共同辅佐朱元璋,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廖永忠为朱元璋办了一件大事,那就是奉命凿沉小明王韩林儿的座船,给朱元璋解除了后顾之忧,然而,朱元璋为了掩盖自己的真实意图,居然没有封给廖永忠赏赐,当然,理由还是老一套,就是亲近儒生、窥测朕意等。曾几何时,廖永忠几乎杀身于鄱阳湖,朱元璋手书“功超群将,智迈雄师”赐给廖永忠,而后平蜀,以永忠军功最高,呼之为“傅一廖二”(意为傅友德第一、廖永忠第二),洪武八年,永忠因“僭用龙凤诸不法事,赐死”,五年之后,儿子廖权才被允许袭爵,而廖永忠的孙子廖镛兄弟是方孝孺的弟子,后来奉命劝降方孝孺,不果被杀(理由居然是给方孝孺收尸)。

刘伯温以元末进士出任地方官。朱元璋打到浙东后,礼聘他为谋士。足智多谋的刘伯温向他的主公提出削平群雄的谋略——先图陈友谅,后取张士诚,再北伐中原,帮助朱元璋成就帝业,其功劳并不逊色于李善长。由于他不是淮西集团中人,开国后大封功臣时,只封为诚意伯,岁禄240石,与李善长的封为韩国公,岁禄4000石,相去甚远。而且他只不过是御史中丞(御史台的副长官),并无多大实权。朱元璋对刘伯温颇为信任,为了撤换李善长,另择丞相人选而征求他的意贝,君臣之间有一场推心置腹的对话。刘伯温虽然受到李善长的排挤,仍然出于公心劝导主公不要撤换李善长:“善长勋旧,能调和诸将。”朱元璋说:“是数欲害君,君乃为之地耶?吾行相君矣。”

刘伯温深知在淮西集团当权的情况下,难以在朝廷施展手脚,坚决辞谢。朱元璋又问:“杨宪如何?”刘伯温并不因为与杨宪有私交而说昧心话:“(杨)宪有相才,无相器。夫宰相者,持心如水,以义理为权衡,而己无与者也,(杨)宪则不然。”朱元璋又问:“汪广洋如何?”刘伯温说:“此偏浅殆甚于(杨)宪。”朱元璋又问:“胡惟庸如何?”刘伯温说:“譬之驾,惧其偾辕也。”在刘伯温看来,胡惟庸最为糟糕,好比一匹劣马,叫它驾车,必然会翻车坏事。朱元璋见以上人选都不合适,再次邀请刘伯温出任丞相:“吾之相,诚无逾先生。”

刘伯温再次推辞:“臣疾恶太甚,又不耐繁剧,为之且辜上恩。天下何患无才,明主悉心求之。目前诸人,诚未见其可也。”

但是后来朱元璋还是根据李善长的推荐,选择了胡惟庸——一个远不如李善长善于出谋划策,却精于拍马奉承玩弄权术的小人。胡惟庸是李善长的同乡(都是定远人),在朱元璋攻克和州时归附红巾军。洪武三年,因李善长的提携拜中书省参知政事,不久代汪广洋为中书省左丞。以后又拜右丞相,继而为左丞相。由于他逢迎有术,深得朱元璋宠信,形成一人独相的局面。正如《明史》所说:“帝以(胡)惟庸为才,宠任之,惟庸亦自励,尝以曲谨当上意,宠遇日盛。独相数岁,生杀黜陟,或不奏径行。内外诸司上封事,必先取阅,害己者匿不以闻。四方躁进之徒,及功臣武夫失职者争走其门,馈遗金帛名马玩好,不可胜数。”其活脱脱一副小人得志不可一世的嘴脸。大将军徐达得悉他的奸猜行径,深恶痛绝,把他的劣迹上告皇帝。胡惟庸得知后,引诱徐达府上的门房,企图加害徐达,虽然未能得逞,此人心计毒辣的小人心态却暴露无遗。他自恃与李善长关系非同一般(自己的侄女嫁给李善长的侄子为妻,结成姻亲);有这样的元老重臣为后盾,胡惟庸更加胆大妄为。

刘伯温鉴于在朝廷难以立足,于洪武四年(1371)告老回乡,怕遭至政治灾祸,索性隐居山中,不再与闻政汉,每天以饮酒下棋为乐,口不言功。他想逃避现实,但政治斗争的漩涡仍然把他卷了进去。胡惟庸获悉刘伯温曾在皇帝面前说他无能,怀恨在心。当时胡惟庸以左丞掌中书省事,指使亲信官员攻击刘伯温,无中生有地诽谤刘伯温用有“王气”的十地营造自己的坟墓,图谋不轨,刺激朱元璋的猜忌心理。结果是在意料之中的,刘伯温被剥夺了官禄。刘伯温惧怕带来更大的祸水,赶赴南京当面向皇帝请罪,并且留京不归,以明心迹。不久胡惟庸当上了左丞相,刘伯温大为悲戚:“使吾言不验,苍生福也。”从此忧愤成病,没有多长时间就死去了。关于刘伯温的死因,后来胡惟庸案发,有人告发说,刘伯温是胡惟庸毒死的。

对于刘伯温的死,孟森先生十分感慨地说:“刘伯温的归隐,实为惧祸,急流勇退。(朱)元璋视其为张良,因而他俩之间知无不言,言听计从。刘伯温每遇急难,勇气奋发,计划立定,人莫能测,(朱)元璋每恭己以听,呼为老先生。然而急流勇退尚且不免于祸。”

朱元璋后来与刘伯温的儿子谈起此事,把责任一股脑儿推到“胡党”身上。他说:“刘伯温在这里时,满朝都是党,只是他一个不从,吃他毒蛊了。”那意思是说刘伯温是被“胡党”毒死的。他还说:“刘伯温在这里时,胡家结党,只是老子说不倒。”朱元璋公开对外也是这样说:“后来胡家结党,(刘伯温)吃他下了蛊。只见一日(刘伯温)来(对)我说,上位,臣如今肚内一块硬结胆,谅看不好。我差人送他回去,家里死了。后来宣得他儿子来问,说道涨起来紧紧的,后来泻得瘪瘪的,却死了,这正是着了蛊了。”一口咬定刘伯温是被胡惟庸毒死的。但是据吴晗考证:“刘伯温被毒,出于明太祖之阴谋,胡惟庸旧与刘伯温有恨,不自觉地被明太祖所利用。”如果吴晗的考证正确,那么刘伯温的死,就更具有悲剧色彩。朱元璋对亲信存有二心,连视为张良的刘伯温也不放过,却轻信胡惟庸,听任他胡作非为,又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凭他的权力威望,“胡家结党”他真的“说不倒”吗?后来他终于对胡惟庸下手,其实也是对亲信存有二心的进一步发展。

胡惟庸的专断独行,使相权与皇权的冲突明朗化了。胡惟庸之前,李善长小心谨慎,徐达经常带兵在外,汪广洋只知饮酒吟诗,相权与皇权的矛盾不甚明显。胡惟庸为相七年,大权独揽,使朱元璋觉得大权旁落,除了剪除别无选择。

洪武十三年(1380),朱元璋宣布以“擅权植党”罪处死胡惟庸。以“擅权植党”罪处死胡惟庸绰绰有余,要以它来罗织一个“胡党”,株连一大批功臣宿将,却未免牵强附会。为了把罪网罗织得更大,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在胡惟庸死后,他的罪状逐步升级,显然醉翁之意不在酒,是要置那些“胡党”于死地。明代的心腹大患是“北虏南倭”,由此着手制造罪状最具杀伤力,于是乎胡惟庸死后罪状升级为“通倭通虏”,用它来株连开国元勋。平心而论,胡惟庸的被杀完全是咎由自取,但受胡惟庸牵连被杀的大批功臣却多是无辜的。胡案实际上成为朱元璋整肃功臣的借口,凡是他认为心怀怨望的,行为跋扈的大臣,都被加上“胡党”的罪名,处死抄家。

洪武二十三年(1390),即胡惟庸被杀十年之后,罪状又升级为“谋反”。

李善长是朱元璋的第二大谋臣和功臣,和朱元璋是儿女亲家。但朱元璋对他仍不放心,必欲去之而后快。恰好其弟李存义和胡惟庸联姻,朱元璋便借此大做文章,指使坐罪胡惟庸案的丁斌(李善长的私亲)告发李存义曾串通胡惟庸谋反。狱吏对李存义父子施以重刑,二人熬刑不过,只好按狱吏的主意(实则是朱元璋的主意)“ 承认”是奉了李善长的指使。那时一班朝臣,希承意旨,联章交劾善长,统说是大逆应诛,一桩“谋反案”就此制造出来。此时朱元璋还要故作姿态,说李善长是大功臣,应法外施恩。偏偏太史又奏言星变,只说此次占星,应在大臣身上,须加罚殛,于是太祖遂下了严旨,赐善长自尽。此时李善长已七十七岁,所有家属七十余人,尽行处斩。只有一子李琪,曾尚临安公主,得蒙免死,流徙江浦。外如吉安侯陆仲亨、延安侯唐胜宗、平凉侯费聚、南雄侯赵庸、江南侯陆聚、宜春侯黄彬、豫章侯胡美即胡定瑞、荥阳侯郑遇春等,一并押赴刑场处斩。株连被杀的功臣及其家属共计达三万余人。为了平服人心,朱元璋特地颁布《昭示奸党录》,株连蔓延达数年之久。连一向与胡惟庸关系疏远的“浙东四先生”也未能幸免,以“胡党”之名被杀,宋濂的孙子宋慎也牵连被杀,宋濂本人则贬死于四川茅州。

一年以后,解缙上疏为其申冤,他起草的《论韩国公冤事状》,由郎中王国用冒死呈上,大意是:李善长为陛下打天下,是第一勋臣,假使帮胡惟庸成事,也不过如此,况且他已经年迈,根本没有精力再折腾,何苦如此!朱元璋看了以后,无话可说。

后世史家对胡惟庸党案颇持怀疑态度。王世贞就对胡惟庸“谋反”之说表示难以相信。谈迁说得更加明确,“惟庸非叛也”,乃“积疑成狱”,可谓一语道破。

蓝玉党案也是如此。洪武二十六年(1393),朱元璋借口凉国公蓝玉谋反,株连杀戮功臣宿将。因蓝玉案被株连杀戮者,当时称之为“蓝党”。该案与胡惟庸案合称为“胡蓝之狱”。经两个案件发生后,明朝元功宿将已屠戮殆尽。

蓝玉,开平王常遇春内弟。初隶常遇春帐下,有谋略,作战英勇,屡立战功。由管军镇抚积升至大都督府佥事。洪武十四年封永昌侯。二十年拜为大将军,屯蓟州。二十一年捕鱼儿海(今内蒙古自治区东部贝尔湖)之战,杀北元太尉蛮子等,降其众,获马驼牛羊十五万余,焚其甲仗蓄积;又破哈剌章营,获人畜甚多。朱元璋对其宠遇甚隆,比之为卫青、李靖,封为凉国公。但蓝玉居功自傲,日益骄横跋扈。他蓄庄奴假子达数千人之多;乘势暴横,并仗势侵占东昌(今山东聊城)民田。当御史按问时,竟将御史鞭打后赶走。北征时私占大量珍宝驼马无算。回师夜经喜峰关,因守关吏未及时开门,竟纵兵毁关而入。他的所作所为,引起朱元璋不满。但蓝玉犹不收敛,擅定军中将校升降与军队进止,导致朱元璋数次责备。洪武二十六年,锦衣卫指挥告发蓝玉谋反,下狱严讯后,狱词称同景川侯曹震、鹤寿侯张翼、舳舻侯朱寿、定远侯王弼、东筦伯何荣及吏部尚书詹徽、户部侍郎傅友文等谋反,拟乘朱元璋藉田时发动叛乱。朱元璋遂族诛蓝玉等,并株连蔓引,自公侯伯以至文武官员,被杀者约两万人。朱元璋还手诏布告天下,并条例爰书为《逆臣录》。列名《逆臣录》者,有一公、十三侯、二伯。

关于朱元璋疯狂屠杀功臣元勋的心理动因,后世历史学家有不同的解释,最有代表性的解释是,朱元璋看到皇太子懦弱,担心他死后强臣压主,所以事先消除隐患。这种解释有一则宫廷秩闻可为佐证:有一天皇太子劝说父亲不要杀人太多,朱元璋把一根长满了刺的棍子丢在地上,命皇太子用手拾起来。皇太子一把抓住刺棍,结果给扎破了手掌并连声呼痛。朱元璋说,我事先为你拔除棍上的毒刺,你难道不明白我的苦心吗! UHP751yKHIivUIJUYWm5vtvCqTK/YsNYM/1PZRF9PWey01FJowketjrC+yIfVua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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