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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

1996年8月23日,奥萨马・本・拉登在阿富汗托拉博拉的一个山洞里向美国宣战。录像画面里是一个胡子及胸的男人,他衣着简单,外面罩着一件战服。

现在我们已经知道了后来发生的事件,回过头来再听他的宣战声明,无疑会感到惊悚。但当时,来自美国头部情报机构的一位内部人士这样描述中情局对这段视频的看法:“他们不相信这个胡子拉碴、蹲在篝火旁的高个子男人会构成什么威胁。”

当时,相当一部分的中情局工作人员都认为本・拉登看起来很原始,对像美国这样的科技巨头来说构不成什么威胁。理查德・霍尔布鲁克是克林顿总统任期内的一位高级官员,他表达出疑惑:“一个住在山洞里的人,他的情报能力怎么会超过全球顶尖的信息大国?” 另一位熟悉中情局的专家称:“由于这家伙住在一个山洞里,中情局无论如何也找不出理由投入资源去深入调查他和他的‘基地’组织。”

其实,本・拉登之所以穿着极为简朴的衣服,举手投足在西方人眼里也显得很原始,是因为他正代表着“先知”,这些表现在某些人看来极其神圣,极大地强化了本・拉登的威望和影响力。

正如劳伦斯・赖特在普利策奖获奖著作《塔影蜃楼》中所说的那样,本・拉登精心策划了整个行动,他的“形象”是有特殊含义的形象,而且可以迷惑不懂的人。

至于洞穴,它有着更为深层的象征意义。穆罕默德从麦加成功脱身后,就是在一个山洞里避难。他所在的洞穴被一系列神圣的阻隔物包围起来——一棵原地生长出来、遮住入口的相思树,一些神奇的蜘蛛网和鸽子蛋,追兵因此认为洞穴里空无一人。

所以山洞本身就带着光环,具有非常深远的意义。本・拉登把自己幻化成“先知”,这个山洞就是他做对外宣传时的有利背景。正如一位学者和情报专家所说:“本・拉登所做的是战略性部署。”劳伦斯・赖特则说:“这是本・拉登天才般的公关技巧的产物。”

本・拉登传达的信息铿锵有力、效果显著,但只有拥有内部视角的人才读得懂,很多人都受到了强烈触动。他的追随者迅速扩展到2万人之多,他们在1996年至2000年间接受了集中培训,且大部分人都受过大学教育(工程学居多),很多人可以说五六国语言,后来成为“基地”组织炭疽研究人员之一的雅兹德・苏法就拥有萨克拉门托加州州立大学的化学和实验科学学位。

危险信号已经呈井喷状态,但中情局的内部考量却认为这算不上什么大事。中情局配备有最聪明、最优秀的人员,这些人的职责就是分析威胁,并就威胁的轻重缓急进行排序。然而,“基地”组织的名字排得非常靠后,这倒不是因为情报人员没有尽力做好分析,而是他们无法将看到的事实关联起来。

米洛・琼斯和菲利普・西尔伯扎恩在《构建卡桑德拉》一文中写道:“有经验的情报工作者由于文化差异的关系低估了威胁。”一位学者和情报专家也提出了同样的观点:“中情局无法察觉危险,是因为他们从一开始就有一个认知黑洞。”琼斯和西尔伯扎恩还提出:“本・拉登喜欢用诗歌发表声明,这也是导致分析人士被误导的原因之一。”例如在2000年美国海军“科尔号”驱逐舰遇袭后,他就吟唱了几句诗:

裹挟着狂妄、傲慢和虚妄的力量,乘风向前,

她缓慢驶向灭亡。一艘小艇正等着她乘风而来。

在亚丁,年轻人站起来,奔赴带来毁灭的战争。

最终,强权也将惧怕毁灭者。

对于出身中产阶层的分析师而言,这看上去十分怪异,甚至近乎奇幻。本・拉登为什么要用诗歌来发号施令?这与“生活在山洞里的原始人”的最初印象完全匹配。然而诗歌在这里有一种特殊的含义,甚至是神圣的。中情局在研究这些问题时使用的参照框架是扭曲的。就像琼斯和西尔伯扎恩所说:“在中情局总部的认知里,这些诗歌远离现实,更像是宇宙里的事物。”

中情局始终没有发现危险已经迫在眉睫。我们要探究的问题:不仅仅是中情局在2001年秋季没能将线索串联起来并最终看破阴谋,更是整个情报体系的结构性溃败。集体协作的目的是扩大和加深理解,但中情局的人员构成过于同质化,以至于创造出了一个巨大的集体盲点。

2000年7月,穆罕默德・阿塔和马尔万・谢赫希从欧洲飞抵佛罗里达,入学哈夫曼航空飞行训练学校,开始进行训练。与此同时,齐亚德・贾拉开始了他在佛罗里达飞行训练中心的学习,他被学校的老师赞誉为“完美学员”。哈尼・汉约也在亚利桑那州接受着高级模拟机培训。“终局”即将到来。

怎么会有人发动一场永远也赢不了的战争?这对那些西方中产阶层的分析师而言简直匪夷所思。

1998年,一份提交给总统的每日简报中就提到过本・拉登劫持飞机的打算,但没有讨论自杀式袭击的可能性。其实所有的点都已经呈现在画面上了,但还需要一个多元化的团队将它们连接成一幅“阴谋”地图。

时至2001年夏天,袭击计划已酝酿成熟,19名劫机者都已抵达美国境内。

与此同时,中情局高级官员保罗・皮勒(白人,中年,毕业于常春藤盟校)却一再低估发生重大恐袭的可能。“有人提出,应该重新定义现阶段下的反恐任务,需要准备应对所谓‘灾难性’‘大规模’或者‘空前可怕’的恐怖主义行动,这种想法是错误的。”他说,“事实上,目前美国面临的恐怖主义威胁,或者大部分反恐支出的类项,都与这几个标签没什么关系。”

事发之后中情局曾自辩称:尽管一些讯息和备忘录多多少少暗示了潜在的危机,但当时的确做不出能得到这一观点的合理分析。深究来看,中情局不是在研究细节的时候出了纰漏,而是在全局观方面存在问题。正如一位情报专家所说:“这倒不是某几份情报报告,或者具体政策上的问题;这是在认知层面,对一起历史事件的深层次误判。”

米洛・琼斯和菲利普・西尔伯扎恩推测,本・拉登“很可能”已经知道美国情报系统存在“黑洞”。因为9月9日,也就是袭击发生前48小时,他竟“有胆量打电话给在叙利亚的母亲,并一五一十告知‘两天后,你将听到一个大新闻,之后我会和你断联一段时间’”。然而情报机构用于调查“基地”组织的资源非常有限,他们虽然拦截了这通电话,但从拦截到解释分析竟用了72小时之久。等到他们真正开始研究这段电话录音的内容时已为时过晚。

9月11日上午5时,穆罕默德・阿塔在波特兰机场的旅馆起床。他剃了胡子,收拾好东西,与室友阿卜杜勒阿齐兹・奥马利一起下楼去前台退房。早上5时33分,他们把房间钥匙交还给前台,坐上一辆蓝色的日系轿车。几分钟后,他们开始办理飞往波士顿的美国航空公司5930次航班的登机手续,之后转乘美国航空公司11次航班飞往洛杉矶。

几乎在同一时间,瓦利德和怀尔・谢里从波士顿郊区牛顿镇的帕克酒店432房间退房,前往洛根国际机场与穆罕默德・阿塔会合。艾哈迈德和哈姆扎・阿尔・加姆迪带着两张联合航空175次航班的头等舱机票出发前往机场。其他劫机者也都开始行动。

没有一名劫机者被安保人员拦下,因为机场方面根本没有接到任何威胁警报。劫机者甚至被允许携带长达4英寸 的刀具进入机舱,因为情报人员根本想不到,正是靠着这些刀具,劫机者就把喷气式客机变成了致命的炸弹。

前两架飞机是在早上8时左右起飞的。8时15分,波士顿空中交通管制中心的空管员发现异常:美国航空公司11次航班偏离航道,经由马萨诸塞州伍斯特上空向左飞去,而它本应该转向南边。8时22分,飞机的应答器停止发出信号。6分钟后,飞机陡然倾斜,仿佛要一头冲向哈德逊河谷。8时43分,飞机以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掠过乔治・华盛顿大桥。

很快,它就如同一枚子弹般穿入了双子塔的北塔。 Ck9WXTGxuSyoxh1Xo6veMfuCZkeMONmvzHz0i+szDT4WP9lhNKBfsTc3IqfG3nV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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