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小时候，村上有几位上年纪的老人，经常给小孩讲神鬼故事。其中，关于人的来源，就有几种说法。
在一个很高的山上，住着一个山神，天天捏小泥人，捏好了，就放到太阳下晒。捏了很多，满山遍野都是。一天夜里，山神正在山洞里睡觉，突然下起大雨。山神发现下雨，就赶紧把泥人往山洞中搬。因为捏得太多，搬不及，雨又太大，没招呼好，叫雨水冲走两个，一男孩，一女孩。冲到山底下，这两个泥人，越变越多，从此，就有了人。
为啥说地上的人与天上的星星一般多呢？因为过去地上没有人，天上星星的眼睛一眨就看到地上地方不错，人就从星星上到地上，就在地上生活开了。至今，上岁数的人中，还有“地上死一人，天上少一星”的说法。
过去有一种大鸟，神通广大，经常飞来飞去。这瞧瞧，那看看，看到哪地方没人，就从有人的地方，叼着人到没人的地方。现在的人的祖先，就是这种鸟叼来的。
过去山上有一种枣树，不光长枣，还长小孩。谁家想要小孩，就到山上从枣树上往下摘，想要男孩的摘男的，想要女孩的摘女的，紧着挑。不信吗？看看每人肚上都有个肚脐，肚脐就是与枣树连接的地方。好多小孩，一看自己的肚，就是有个圆点点。所以，对人是从山上枣树上摘下来的说法，也就坚信不疑了。
【讲述者】 （无考）
【采录整理】 阎泉峰（男，51岁，上官镇人，中专毕业）
【采集时间】 （无考）
【流传地区】 中原地区
【文本来源】 张振犁编著：《中原神话通鉴》（第四卷），郑州：河南大学出版社2017年版，第1255—1256页。
【阅读提示】 这是综合了各种人的产生方式的一组神话，但并非人类产生方式神话的全部。
【基本母题】 山神；神造人；以前地上没有人；星星中降人；鸟赐人；树生人；男女的产生
【本文编码】 《人的来源》：ZCSW1400-311-001
很早很早以前，我们傣族人都有这样的传说。在天地初形成的时候，大地上没有人，没有其他动物，也没有花草树木，只有光秃秃的土地平坦无边，到处是一片沉寂与昏暗。为了让大地上有生灵存在，布召法和布召岭 (1) 夜以继日地商量。他们首先决定亲手造人。他们用泥巴捏造人形，布召法捏造男人，布召岭捏造女人，泥人造成功后，再拿来两个仙葫芦，把葫芦从中间破开，然后把泥人装上，丢向大地，仙葫芦炸开变成了一男一女，就让他们结成一对夫妻。他们生儿生女繁衍子孙后代，分家分居到四面八方。从此，大地上装满了人，到处听到欢声笑语。这就是我们傣族人常讲的葫芦炸开变成了人。接着，布召法和布召岭看着大地上既然有了这样一个宽阔平坦的坝子，却没有一座山林，便又夜以继日地商量，他们派出匹相龙（天神大力士）扛着天犁赶着海法 (2) 在大地上犁翻出土垡和犁沟。据说一个土垡就是一座山，一道犁沟就是一处深箐。匹相龙每犁过的犁沟上都撒上从天上装下来的绿色种子。从此犁沟上长满了各种树，大地顿时变得草木葱茏，鲜花盛开，瓜果飘香，呈现出一派欣欣向荣、绚丽多彩的景象。有了山又有了森林，布召法和布召岭又看到没有海、没有江河。他们又叫匹相龙继续在地球上犁，每犁成一个大圆圈的犁沟，就变成一个海子；每犁成一条长形犁沟，就变成一条河流。从此有了大海和江水河流。千万条鱼生长在大海和江河里。布召法和布召岭看到地球上没有一只大象在森林中走着，又夜以继日地商量。他们动手用泥巴来捏成大象，装上仙葫芦丢向大地炸开，变成了大脚长嘴的大象，一个个地走进深山老林。地球有了大象后，布召法和布召岭看到没有马，他们又夜以继日地商量。他们用泥巴捏成高头大马，装上仙葫芦丢向大地炸开，变成活蹦乱跳的马，飞也似的跑进绿色的草坪上吃着青草。从此，地球上有了马，山间铃响，马帮就来。布召法和布召岭看到地球没有羊，又夜以继日地商量，用泥巴来捏造成羊，装上仙葫芦丢向大地，仙葫芦炸开跳出了活蹦跳跃的羊跑进青草地去吃草。布召法和布召岭又看到地球高山平坝上没有牛、虎、豹、豺、狼、鹿、鸟、虫，他俩又夜以继日地商量，用泥巴捏成后装上仙葫芦，丢向大地炸开变成以上八种动物，有的跑进草地，有的跑进山箐，有的跑回农家厩栏里，有的飞上树枝栖息。布召法和布召岭管天管地，把千种万物都造好了，从此，地球变成生机蓬勃的欢乐世界。
因此，我们傣族先辈的滚涛 (3) 们常说，天上地下的事一切都是由布召法和布召岭安排的。每年大年三十晚上，家家户户都时兴“旦法” (4) ，由家长男老者抬着装满酒、肉、糯米、汤圆、麻脆粑粑、糖果等各种食物，点上香火到土掌房顶上，通宵达旦摆着祭献天，以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人畜安康、来年办事如意。总之，为了缅怀布召法和布召岭的恩德而回报敬拜，这种习俗祖祖辈辈难以忘怀，传承下来。
【讲述者】 白正明（40岁，农民，不识字）
【采录整理】 李存仁（64岁，工人，小学）
【采集时间】 2000年采录于元江小红庙村
【流传地区】 云南省·（玉溪市）·元江县（元江哈尼族彝族傣族自治县）·小红庙村
【文本来源】 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组织编写，罗杨总主编，杨松本卷主编：《中国民间故事丛书》（云南·玉溪·元江卷），北京：知识产权出版社2015年版，第6—7页。
【阅读提示】 这则神话先说神造人，再叙述造的人结婚生人，体现出关于人类产生的多元思考。
【基本母题】 最早的世界无物；以前没有人；两个神分别造人；人的性别的产生；葫芦生人；人婚生人；自然物的产生；神安排世界万物
【本文编码】 《布召法和布召岭》：ZCSW1401-311-002
世间上本来没有人烟，后来有了人烟，那是经过几番几复的兴衰，才发展到今天这个样。从风吹一曹 (5) ，火烧二曹，水淹三曹，到现在，已是第四曹人了。
原来，头一曹人是天神用泥巴捏的，遇到刮罡风 (6) ，被风吹化了；第二曹人是天神用草扎成的，被天火烧光了；第三曹人是天上星宿下凡来投生发展的，遇着洪水潮天，淹死了无数，只剩下阿仰兄妹二人；洪水之后，天神彻格下凡来指点，阿仰兄妹成了婚，才传下现在的第四曹人。
【讲述者】 陈保合（又名商保合，男，82岁，仡佬族青系的焚佛师，识字）
【采录整理】 田兴才（男，52岁，仡佬族县民委主任，中学）采录
【采集时间】 1980年7月采录于遵义县平永乡
【流传地区】 贵州省·遵义市·遵义县（播州区）·平永乡
【文本来源】 中国民间文学集成全国编辑委员会编：《中国民间故事集成》（贵州卷），北京：中国ISBN中心2003年版，第36页。
【阅读提示】 这篇神话重点描述了人类发展不同时代的不同特征，用很精练的语言概括出想象的人类历史上的四代人的改弦更张。其内容与结构看似很简单，其实是采录者对神话压缩概括的结果，神话母题数量并不算少。在仡佬族以及其他一些民族神话讲述中，关于这类主题有着更为详细的版本，在此不再赘言。由于对讲述人口头讲述内容的压缩，也会造成文本阅读体验的变化，如开篇所说的“世间上本来没有人烟。后来有了人烟”，究竟如何产生的人？只能靠读者的思考与经验判断。这也是当今神话文本分析过程中经常遇到的问题。如另一则仡佬族神话《阿仰兄妹造人烟》中记述，发洪水时，阿仰兄妹得到天神指点，坐进以漆封口的大葫芦躲过了洪灾，后来还发明了钻木取火，并在天神劝说下经难题考验结为夫妻，生下九子，这些儿子长大后分别成为包括仡佬族在内9个民族的祖先。读者如果没有看到《阿仰兄妹造人烟》神话，那么就只能判断出阿仰兄妹生的后代就是现代的“第四曹人”了。
【基本母题】 人自然产生；天神用泥造人；第一代人；风毁灭人类；天神用草造人；第二代人；火毁灭人类；星宿投胎为人；第三代人；洪水；洪水幸存者；兄妹成婚；第四代人
【本文编码】 《四曹人》：ZCSW1402-311-003
有了大地以后，上帝想，应该用生命装点它，便首先把全宇宙的精华掺和在土里，放上水，合成泥，制成人形，用风吹干，赋予了生命。他的本质就是土、水、火和风，于是有了人祖。然而，让他孤零零地一个人是不合适的，于是用人祖的肋骨创造了人母夏娃，把他们安置在天堂里，并嘱咐他们在天堂里别吃麦子。
那时，魔鬼在天堂里是精灵们的老师。上帝非常看重人，便告诉魔鬼要敬重、仰慕人。一说到这里，魔鬼就说：“他们来自于土，而我来自于火和光，我怎能景仰他们呢。”
魔鬼见到人祖和夏娃蒙受上帝的恩典，在天堂里可以随便吃水果，过着幸福的生活，心里很不是滋味，就起了坏心，要把他们引上歧路。有一天，魔鬼摆出关心人的样子，好象很同情似地挑动说：“你们尝到了天堂里好吃的东西，可是还有一种最香甜的东西，上帝故意瞒着你们，你们可从未尝过。”
人祖和夏娃说：“上帝只告诉过不要吃麦子，我们按照嘱咐就没有吃。”魔鬼煞有介事似地蛊惑：“那是上帝看你们傻，好蒙哄。”
人祖和夏娃心想，少尝一点，不会有什么事的。夏娃便先吃了麦子，然后人祖把麦子塞进嘴里嚼着，正往下吞的时候，让精灵发现了。精灵从人祖的喉咙里把麦子抠出来，结果一半抠出来了，一半就留在喉咙里了。据说男人们的喉结，就是那时天使抠的。
人祖吃了麦子以后，肚子里难受，便腹泻开了，把天堂弄得污秽不堪。上帝非常生气，就把人祖发落到一座名叫塞兰德普的山上，把夏娃发落到一座名叫朱达的山上，把他俩抛弃在两个地方。经过许多年，他们一再向上帝苦苦哀求，才终于团聚。可是，因为他们堕落了，所以不管上帝还是魔鬼，他们都骂。从那时起，人也就够不着天堂，就在地上生息、繁衍开来了。
【讲述者】 依曼阿力·萨萨诺甫
【采录整理】 阿里木别克·加玛力搜集，安蕾、毕桪译
【采集时间】 （无考）
【流传地区】 （无考）
【文本来源】 满都呼主编：《中国阿尔泰语系诸民族神话故事》，北京：民族出版社1997年版，第66—67页。
【阅读提示】 这则神话在叙述上帝造人的基础上，进一步解释了人失乐园的原因。
【基本母题】 上帝造人；造男女；禁果；人从天上降；人被贬到地上；男女体征的来历；男女婚生人
【本文编码】 《人类是怎样在大地上繁衍开来的》：ZCSW1403-311-004
据传说，人住的这个大地是中层，另外还有上层和下层。天管师造上层、下层的人时都还顺当；造中层的人，前前后后造了三回，他才觉得合意。
在中层的大地上，有山有沟，有江有河。天管师派了一对很高、很大的老鹰，守在东海口，不分白天黑夜，不歇气地捞捡水里漂下来的渣渣。不这样做，渣渣漂到东海口堵塞起，水流不走，大地就要遭淹掉。
天管师在大地上造的第一代人，一个个脸朝着天上，脑壳朝背后。天管师要他们上山砍火地，种荞子，自己供自己。他们的眼睛闭不拢，脑壳也埋不下来，眼睛里头落了很多树叶和渣渣进去，又痛又痒，一天到黑不是你帮我捞渣渣，就是我帮你找树叶，不会做活路。天管师看见他们很遭孽，去请来太阳七姐妹和月亮九弟兄帮忙晒大地。才几天，地上的东西被晒成灰，岩石也快要晒化了。天管师一看，着急了，又赶快请太阳六姐妹、月亮八弟兄各自回去，只留下一个太阳和一个月亮，人们就称它们是两姐弟。最后，天管师又到处去察看，一看，不好了！万物里头的大兽兔子变得很小，原来那对几尺长的耳朵，只有几寸长了；雀儿大王丁丁雀也遭晒缩了。据说从前一个丁丁雀净肉能煮几大锅，这时候已缩成拇指一样大，只剩几根尾巴毛了。除了这两种，大地上再没有活起的东西。
天管师又造第二代人。这一次造出的人，膝盖生来朝后头，摔倒了站不起来，简直没法做活路。这时候，守在东海口的老鹰做累了，天管师喊它们歇一歇。才歇了几天，海口便被渣渣塞起，大地变成一片大海子，会走路的东西都遭淹死了。天管师赶忙又喊老鹰去捡渣渣，后来，大水流进海去，大地慢慢地现出来。天管师也没得心思再造人了，就骑一匹马儿到处游游逛逛。
有一天，天管师看见地上有一大堆渣渣，就下马来，想看看渣渣里还有没有东西。他刨过来，刨过去，刨出了一颗南瓜籽，将就壅在渣渣里。隔不久，他来一看，那颗南瓜籽冒土了。第二回来看，芽芽上发出两个瓣瓣。第三回来看，长出簸箕大的几匹绿叶叶。第四回来看，地上牵出长长的藤藤。第五回来看，藤藤上开出了簸箕大的黄花花。第六回来看，结起了几个小南瓜儿。第七回来看，遍地都是金黄金黄的大南瓜。第八回来，他要摘南瓜了，忽然听到南瓜堆里有说话的声音。他走拢去，侧起耳朵仔细一听，听见有说话声音的是一个细腰长南瓜。他摘下几个南瓜，用刀划开一个大的南瓜蒂蒂，瓜里面有一对雁鹅。又划开一个南瓜肚脐眼，瓜里面有两个鬼。又划开细腰南瓜，瓜里头有两个人，脸貌儿差不多，一个姐姐，一个弟弟。天管师喜欢了，想把两姐弟配对成亲，做大地上头一对夫妻。两个人不答应，说他们是姐弟，不能成亲。争来争去，争了半天，两姐弟就是不肯。天管师想出个主意，说：“你们不依我，那就这样办。你们一个背簸箕，一个背筛子，各自爬上一匹山，在山顶上把两样家什丢下来，滚到河沟头看。要是合在一起，就许配你们成为两口子，合不起就不配。”两姐弟想了想，这不是容易的事，就答应了。一个背簸箕，一个背筛子，各人爬上山顶，把家什丢下来。等他们跑下河沟一看，哎呀！簸箕和筛子合得巴巴适适。天管师要他们成亲，他们不答应。天管师又想出第二个花样，喊两姐弟一个背一扇石磨，到山顶上去朝下头放，放到河沟里去看，要是能合得上就成亲，合不起就不成亲。两姐弟各人背一扇磨子爬上山顶，一齐朝下放。等跑下河沟一看，两扇磨子又是合在一起。天管师要他们成亲，两姐弟还是不答应。天管师又说：“这样做你们不答应，那样做你们不答应，你们再分开站到河两边的山上，一个拿针，一个拿线，隔河丢线去穿针。线穿过针眼，你们就成亲，穿不过就算了。”
事情说定了，弟弟拿线，姐姐拿针。弟弟隔河把线丢起去，一下就穿过了针眼。两姐弟再也推不脱了，只好配成夫妻。
第二年，婆娘成了四眼人 (7) 了，头一胎生下个肉坨坨。天管师来一看，气得拿起长刀，把肉坨坨砍成碎块，乱撒在周围团转。有些碎肉沾在羊角树 (8) 上，有些挂在姜子树 (9) 上，有些沾在别的树上。过后，婆娘生了九个娃娃，一个个光起身身，没得衣服穿。两口子跑去问天管师咋个办，天管师说：“你们回去，剐树叶给他们遮身身吧。”娃儿些没得吃的长不大，两口子又去问天管师，天管师说：“你们回去，到竹林里挖竹鼠肉给他们吃。”
娃儿都长大了，个个都是哑巴，太遭孽了。男人又赶到上层问天管师：“我家九个娃儿都不会说话，咋个办啊？”天管师说：“你回去砍九根竹子，把竹子烧红，一根一根地拿来打娃儿，他们就会说话的。”男人回去，砍来九根竹子，拿在火塘里烧红，把九个娃儿拉去打。大儿子挨打时，叫了声：“喔唷！”就往山下跑，据说这是汉族的先代。二儿子挨打时，“阿莫莫”地叫着跑上山去，据说这是彝族的先代。三儿子挨打时，“阿拉也”地边叫喊边朝左边跑，据说这是傈僳族的先代。还有几弟兄拉去打时，都叫出不同的声音，各自朝不同的地方跑去了。跑出去的九弟兄各住一方，各说一种话，成了不同的民族。
傈僳人说，人是从南瓜里生出来的，不忘南瓜的恩，吃南瓜时，不准拦中半腰地砍；又说鬼是跟人的祖先南瓜结在一起的，就崇拜鬼神，人死了要做察嘞夫 (10) 。
为了使后人晓得姐弟成婚生下不成人形的肉坨坨，被砍碎撒在羊角树、姜子树和别的树上，所以分别称它们为羊角树派、姜子树派。在结亲吃酒或是献神、送鬼的时候，也常常喊着“羊角树派”“姜子树派”，来说明男家、女家的根源各不相同。
【讲述者】 谷万才（傈僳族，男，70岁，农民，不识字）
【采录整理】 李文华（傈僳族，男，22岁，供销社营业员）、熊国秀（傈僳族，女，31岁，小学教师，中专）翻译采录
【采集时间】 1986年11月采录于德昌县
【流传地区】 四川省·（凉山彝族自治州）·德昌县
【文本来源】 中国民间文学集成全国编辑委员会编：《中国民间故事集成》（四川卷·下），北京：中国ISBN中心1998年版，第1432—1434页。
【阅读提示】 这则神话把造人、植物生人、姐弟婚生人联系在一起，显示出神话思维中已意识到人类产生的复杂性。
【基本母题】 地有三层；天管师造人；婚前难题；姐弟婚；南瓜生人；崇拜鬼神
【本文编码】 《人类的起源》：ZCSW1404-311-005
传说，远古时候，人世间只有一个神匠和他的妻子、一个女儿。神匠觉得茫茫大地，人类繁衍不起来，将成为一个荒凉的世界。于是，他进山削木偶，削了十二个，一个个削得同他一模一样，并用神术，使十二个木偶有了生命，然后让他们与山林中的猿猴交配，便产生了世间的各种人类。据说，傈僳族的祖先就是其中的一种，父为木偶，母系猿猴。
【讲述者】 （无考）
【采录整理】 左玉堂编写
【采集时间】 （无考）
【流传地区】 （无考）
【文本来源】 《中国各民族宗教与神话大词典》编审委员会编：《中国各民族宗教与神话大词典》，北京：学苑出版社1990年版，第386页。
【阅读提示】 本文本可与《神匠造人》（ZCSW1406-311-007）对比阅读。
【基本母题】 神匠造人；用木头造人；神术；人与猴婚生人；树木崇拜
【本文编码】 《神匠》：ZCSW1405-311-006
远古的时候，有一聪明的木匠，能做种种木偶，惟妙惟肖，且能行动。那时宇宙间，荒无人烟，除了他和他的妻及一个女儿外，并没有什么人，神匠以为这茫茫大地，倘再无人类繁殖起来，将成地老天荒。有一日神匠与其妻商量说：“我现往山中削木偶，使之能行动，能言语，能饮食，且能生育，和自己的形状一样，虽你母女二人不能辨别，吾将以此传宇宙间之人种，以生以育。”其妻说：“真有如此的神技吗？”神匠说：“我自有神术，所削之木偶，使与我的形象相同，任你母女来辨认，苟能从其中找出是我来，则我认输。”到第二日，女往山中其父所在地去送饭，乃见十三个人尽肖其父，竟不能辨出哪个是她真父亲，同时自己也不能辨出哪是木偶。乃把所带的食物，分给十三人，归将各情告知其母。母说：“你年纪小，所以不能认出汝父亲来，你父亲有一特征，吾自能辨出。”次日其妻去送饭，十三人都来取食，妻亦几乎不能辨，盖神匠和十二座木偶，一模一样，一丝一毫都相同。其妻急中生智，令十三人勿动。乃说：“我带的饭，是给我丈夫的，不是给你们木偶的。”一面用此数语掩饰，一面细察十三人的面孔，见有一人，鼻上发出几点汗，知是其亲夫，乃上前搂着说：“你能欺骗女儿，可是瞒不过老妻！”十二木偶乃退避山林中，与猿猴配，后产出各种人类。现在的傈僳，也是其中的一种，父是木偶，母是猿猴。因此他们喜欢树木，睡寝在树木上，并以木纪年，小儿生时，即植一小松树，人死后，乃伐其本命树，察树之齿轮，以断其寿享若干。又在墓上搭以木板，以示纪念。
【附注】
该文本相同内容，见吕大吉、何耀华总主编《中国各民族原始宗教资料集成》（纳西族卷、羌族卷、独龙族卷、傈僳族卷、怒族卷），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0年版，第788—789页。
【讲述者】 （无考）
【采录整理】 （无考）
【采集时间】 （无考）
【流传地区】 碧罗雪山（云南·怒江傈僳族自治州·贡山独龙族怒族自治县与云南·迪庆藏族自治州·德钦县交界一带）
【文本来源】 陶云逵：《碧罗雪山之傈僳族》，见台湾“国立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集刊》第17本，商务印书馆民国37年（1948），第404页。
【阅读提示】 这则神话通过木匠造人表现出工匠与技术崇拜，而人与猴婚生人所表现出的树木崇拜则是生发出的另一类神话母题。
【基本母题】 木匠；神匠造人；用木头造人；神术；人与猴婚生人；树木崇拜
【本文编码】 《神匠造人》：ZCSW1406-311-007
远古的时候，天地一片漆黑，什么也没有。天和地分开以后，人就从天上掉下来，生活在地上。过了很多年，大地遭受到强烈的地震，有的人过不下去了，又飞回天上。有的人因为良心不好，只飞到半空中，就摔下地来。
那时，世上有一个姑娘和她的舅舅，他们相依为命，过着贫苦的日子。姑娘到了成婚的年龄，但找不到人成婚。有个喇嘛佛爷，让姑娘和她舅舅成亲。姑娘不肯，就躲到树上去。她刚刚爬上树，忽然感到受孕了，肚子痛如刀绞，赶忙爬下树来，刚一落地，就生下一只虎崽，后来又生下一个人。老虎出生一落地就会跳，人生出来却动也不会动。他们就是虎哥和人弟。
人弟慢慢长大了。有一天，他们一起到森林里去打猎。虎哥毫不费力就捉到一只马鹿，人弟却连一只小兔子也抓不着。虎哥十分生气，跑过去，一把捏住弟弟的脖领，骂他太无能了。
过了几天，虎哥又约人弟到山上去打猎。打到野兽以后，人弟拿两块石头使劲摩擦，慢慢擦出火星来。他把兽肉拿到火上去烤，烤得香喷喷的，十分好吃。虎哥却用锋利的爪子把兽肉撕成几块，张开血盆大口，狼吞虎咽地嚼起来，边吃边对人弟说：“你这个笨蛋，等我把兽肉吃光了，就要吃你的肉了。”
人弟听了，吓得跑回家来，气喘吁吁地对妈妈说：“妈妈，虎哥想吃我。”妈妈一听吓坏了，说：“你大哥太可恶，赶紧把他除掉。”妈妈想出个主意，悄悄地告诉了人弟。
第二天，人弟假装约虎哥过江打猎。他带上了弓弩，找来一只小虫，偷偷放在虎哥背上。走到江边，人弟先渡过溜索，躲在一棵大树背后，虎哥也跟着过溜索。过着过着，小虫咬得老虎脊背痒痒，老虎忙用一只爪子去抓痒。人弟见虎哥吊在溜索上一晃一晃的，趁机取出弓弩，“嗖”的一箭，射在老虎身上。虎哥又痒又痛，抓不住溜索，“砰”的一声跌落江心，被水冲走了。
人弟高高兴兴地回到家中，告诉妈妈，妈妈也很高兴。没有老虎来吃人，人才一代一代传下来。
【讲述者】 腊荣老人
【采录整理】 明珠翻译
【采集时间】 （无考）
【流传地区】 （无考）
【文本来源】 姚宝瑄主编：《中国各民族神话》（门巴族、珞巴族、怒族、藏族），太原：书海出版社2014年版，第22—23页。
【阅读提示】 这是一则很复杂的人类起源神话，既有天降人，又有感生人，还有隐藏的血缘婚生人等。叙事中所说的“生出的老虎”也应该是特定人群的图腾名称。
【基本母题】 以前世界黑暗；天地分开；人从天上来；感生人；虎与人是兄弟；弟弟杀死哥哥
【本文编码】 《虎哥与人弟》：ZCSW1407-311-008
传说，开天辟地之初，天下没有人。天神生老叫仙女敖玉和仙男敖古下凡成亲造人烟。仙女敖玉生得美，仙男敖古生得丑，敖玉不愿和他成亲，就到处乱跑，敖古就追。敖玉跑到东，敖古追到东；敖玉跑到西，敖古追到西。他俩的影子投在哪里，那里就有了男人和女人。这是世间的第一代人。
有一年，世间流行黄瘟 (11) ，人类都死绝了，生老下来查看，在山洞里找到个叫蒙西的小伙子，生老派仙女博苕下来和他成亲。博苕带蒙西上山采桃花抛撒，桃花撒到哪里，哪里就有了男人和女人。这是世间的第二代人。
又有一年，地上火山爆发，花草树木烧成灰，人也都被烧死。生老又下来查看，在一处高山坳上，发现母子俩，母亲叫博巴，儿子叫右略，生老要他母子俩成亲，儿子不肯。生老说，不肯，天下就没有人了。母亲也没法。生老说，我有法子，生老叫儿子去打水，趁机把母亲博巴变成个美貌少女。右略打水回来，生老对他说，我叫你妈去喊这个仙女来和你成亲。婚后，右略才看出来是他母亲。他就跑，母亲就追，边追边喊，山里处处起回音，处处就有了男人和女人。这是世间的第三代人。
洪水淹没大地，天下又没人了。生老见个大葫芦在水上漂，里头有两兄妹。哥哥叫志男，妹妹叫志妹。生老用大铁棒捅天下，洪水消退后，生老要他兄妹成亲，再造人类。妹妹说要和哥哥各在大河一边栽棵树，两树枝头相连就成亲。树枝相连了，妹妹又要和哥哥各在大河一边抛针线，若线穿了针才成亲。抛线穿针了，妹妹又要和哥哥滚磨相叠合才成亲。滚磨也相重合了。兄妹成亲七年怀胎，生下个大肉团儿，志妹砍作九九八十一大块，志男再把每块砍成九九八十一小块，撒向四面八方，四面八方都有了人烟。这是世间的第四代人。
【讲述者】 （无考）
【采录整理】 燕宝编写
【采集时间】 （无考）
【流传地区】 云南省·文山州（文山壮族苗族自治州）
【文本来源】 《中国各民族宗教与神话大词典》编审委员会编：《中国各民族宗教与神话大词典》，北京：学苑出版社1990年版，第485页。
【阅读提示】 这则神话所说的四代人的更替，似乎体现出人的进化论的观念。
【基本母题】 以前没有人；天神；神仙下凡；神仙婚生人；影子变成人；花变成人；洪水后兄妹婚生人
【本文编码】 《生老》：ZCSW1408-311-009
哦，远古的时候，没有天，菠媸造了天；没有地，佑聪造了地；没有太阳和月亮，农董勾造了太阳和月亮。
那儿，没有人烟，又是谁来造的呢？
哦，天上有个大神，名叫生老。他满头白发，慈眉善眼，和蔼可亲。
生老见凡间没有人烟，冷冷清清，就派女神敖玉，男神敖古，下到凡间成亲，繁衍人烟。
敖玉生得如花似玉，美丽无比；敖古身材高大，面容极为丑陋。敖玉见敖古长相难看，心中不悦，虽同他到凡间很久了，一直都没有和他成亲。
生老听说敖玉不愿嫁敖古，大为不安，就从天上踏着祥云来到凡间，劝说敖玉。敖玉听了生老的劝说，不仅不同意嫁敖古，反而破口大骂生老。骂了一阵，一挥长袖，就朝天空飞去。生老抬头看了敖玉几眼，走到敖古身旁嘀咕了一阵。敖古听了，嘻嘻地笑了几声，也飞上天空，追赶敖玉去了。
敖玉飞上天后，不敢回天宫。见敖古追来，慌慌张张，东奔西跑，不断躲闪。敖古嘻嘻哈哈，穷追不舍。
这天，太阳当空，金光灿烂，那一束束金光，将敖玉和敖古的身影，双双投射到地面上。敖玉飞到东，敖古追到东；敖玉飞到西，敖古追到西……也就在这一天，地面上奇迹出现了：敖玉和敖古身影投射到的地方，眨眼间，就显现出女人和男人！
生老见了，哈哈笑着飞回天上去了。从此，凡间就有人烟啦！这就是第一朝人。
哦，凡间有人后，没有住的，就住在岩洞里；没有穿的，就割芭蕉叶做衣裳穿；没有吃的，就摘野果充饥。
有一年，凡间到处起黄瘟。一夜间，人就东死一群，西死一群；南死一群，北死一群。不几天，就死光啦！到处尸横遍野，臭气熏天！
生老知道凡间发生黄瘟，人全死了，就到凡间，四处察看，寻找人种。生老见到一棵松树，问松树还有没有人种，松树不理睬。生老怒了，就将松树掰弯，并放火烧松树。走到岩脚，生老见到一蓬竹子，问竹子还有没有人种，竹子不回答。生老怒了，就拿着大刀，连砍竹子几刀，使竹子留下一道道疤痕。走到河边，生老见到一只乌龟，问乌龟还有没有人种，乌龟一动不动。生老怒了，抬起脚，连踩乌龟几下，将乌龟壳踩成碎块。
找了几天，生老在一个岩洞里，找到一个小伙子，名叫蒙老。此后，走遍山山水水，再也找不到人了。
生老回到天上，就派女神博苕，飞到凡间与蒙老成亲，繁衍人类。博苕到了凡间，见蒙老长得挺漂亮，就走进岩洞，与蒙老成了亲。不知过了几天，博苕觉得凡间很枯燥，常丢下蒙老，飞回天上。有时一去几天，有时一去几个月，使凡间的人类，总是繁衍不起来。
生老见到这种情况，就拿铜鼓、芦笙、金笛、响篾等乐器送给博苕，带到凡间，进行娱乐。可是，博苕照常飞回天上。生老又拿水稻、玉米、小米、麻籽等籽种送给博苕带到民间进行栽种。然而博苕还是眷恋天上，总是常来常往。
有一天，博苕又回到天上时，生老拿出一条五光十色的裙子，笑着说：“阿苕，你喜欢这条裙子吗？”博苕格格地笑着，说：“喜欢！”生老说：“你喜欢，我就送给你吧！”博苕接过裙子问：“这裙子，有哪样用处呀？”生老笑着说：“这裙子系在腰间，既好穿，又漂亮。不信，你穿上看看！”博苕听了，满心高兴，格格笑了一阵，就将裙子系在腰间。
博苕系上裙子，不好啦！她身不由己，摇晃几下，就飘出天廷，降落在凡间，落在蒙老的岩洞口。从此，那裙子再也脱不下来，她也飞不回天上啦！
博苕和蒙老在凡间，烦闷时，就吹奏生老送给她的乐器，唱歌跳舞。没吃的，就栽种生老送给她的籽种，靠粮食过活。
有天清晨，博苕和蒙老走到一架大山上，看见一棵桃子树，开着红艳艳的花朵。他俩无比的高兴，博苕取出响篾，呜哩呜哩地吹，蒙老取出金笛，布哩布哩地和。他俩一边吹，一边围着桃花树不断地跳舞。
吹了一阵，跳了一阵，博苕和蒙老就爬上桃树，采了很多花，不断地向四面八方撒去。那花朵抛到空中，一朵变两朵，两朵变四朵，纷纷扬扬，满天飞舞，落在山川原野上。接着，金光一闪，就变成无数的女人和男人。
从这一天起，凡间就有人烟啦！这就是第二朝人。
生老见人间有了人类，高兴了，飞回天上，不断地喝酒。
哦，不知道哪一年，凡间黄水翻滚，漫到了天上，又把人类淹死完啦！
生老见黄水漫到天上，急得直叹气！
有一天，生老听见猪厩有当啷当啷的响声，就走出去察看。
猪厩边，有一个大葫芦，漂在水上，随着不断卷来的波浪，不停地来回撞击。大葫芦里，坐着兄妹俩。哥哥叫志男，妹妹叫志妹。
生老见到这情况，转身进家，抬出一根金棒，直往凡间捅，累得气喘吁吁，汗流满面。这一捅，黄水慢慢地消退，最后全部流到海里去啦。那个大葫芦，也随着黄水的消退，慢慢地落到了地上。
生老到了凡间，找到了志妹和志男，说：“呀，黄水登天后，除了你们兄妹，人类都死完啦！为了繁衍人类，你两兄妹结成夫妻吧！”志妹说：“阿爷，我们是一母所生，怎能成亲呀！”生老说：“你兄妹若不成亲，人类就繁衍不起来了呀。”志妹说：“那么，我和阿哥在大河两边，各栽一棵树。两棵树的树枝相连在一起，我们就成亲；若不相连在一起，就照样是兄妹。”生老高兴了，说：“可以。”
于是，兄妹在一条大河两边，各栽了一棵树。那两棵树栽下后，眨眼间，就长成大树，耸入云端。眨眼间，又长出无数的树枝，紧紧地相连在一起。
生老笑着问志妹：“河两边的树相连在一起了，你们兄妹成亲了吧？”志妹说：“只一次，还不行。我拿针，阿哥拿着线，各自站在河的一边，相向抛出。若线穿了针，我们就成亲；若线穿不了针，就照样是兄妹。”生老说：“行。”
于是，志妹拿着针，志男拿着线，站在河两边，都同时相向抛出手。线和针在河中间相遇时，线闪了几道金光，就把针穿上了。
生老笑着问志妹：“隔河穿针也穿上啦！姑娘，你们兄妹成亲了吧？”志妹说：“才两次，还不行。阿哥拿下扇磨，我拿上扇磨，站在山头上，一齐朝山脚滚。若两扇磨滚落在一起，上扇磨压在下扇磨上，我们就成亲；若上扇磨压不在下扇磨上，就照样是兄妹。”生老说：“好！”
于是，志妹抬着下扇磨，志男抬着上扇磨，站在山顶上，一齐朝山脚滚。两扇磨从山头滚到山脚，上扇磨呼地一跃，就严丝合缝地压在下扇磨上。
生老见到这情况，哈哈大笑，说：“为了繁衍人类，你们兄妹就成亲吧！”志妹红着脸，只好答应了。
当天，两兄妹就成了亲。成亲后，志妹怀了七年孕，生下一个没头没脚的肉疙瘩，有南瓜那般大，志妹气了，用刀砍成九九八十一坨！志男也气了，用力把每坨砍成九九八十一块！接着，兄妹越看越心烦，就捧了起来。向四面八方撒去，撒满了山川原野。第二天，志妹听见有人说话，走出岩洞一看，普天下都有女人和男人啦！于是，凡间又有人烟了。
生老见凡间有了人烟，哈哈笑着，飞回天上去啦！
哦，不知又过了多少年，这些人分成了几个族：住在山顶的叫苗族，住在山腰的叫彝族，住在森林边的叫瑶族，住在水边的叫壮族，住在街上的叫汉族……一族中，又分成很多姓：住在桃树边的姓陶，住在李树边的姓李，住在河边的姓何，住在树林边的姓林，住在石山的姓石……
【附注】
异名文本《造人烟的传说》，见姚宝瑄主编《中国各民族神话》（布依族、仡佬族、苗族），太原：书海出版社2014年版，第287—292页。原文标注选自《云南苗族民间故事集成》（中国民间文艺出版社1988年版），选定者杨知勇。
【讲述者】 罗正明（苗族）、杨正方（苗族）
【采录整理】 王忠林、刘德荣采录
【采集时间】 1986年采录于富宁县
【流传地区】 云南省·（文山壮族苗族自治州）·富宁县
【文本来源】 中国民间文学集成全国编辑委员会编：《中国民间故事集成》（云南卷），北京：中国ISBN中心2003年版，第92—95页。
【阅读提示】 这是一则包含多种人类产生方式的神话，反映出人们对自我认知的不断深入。
【基本母题】 神仙造人；瘟疫毁灭人类；神仙和人造人；兄妹婚生人；民族的产生；姓的由来
【本文编码】 《谁来造人烟》：ZCSW1409-311-010
有了日月星辰，
有了宇宙山川，
不能没有人烟；
有了江河湖泊，
有了种子粮棉，
不能没有人生活在天地间。
雾露缥渺大地，
变成绿水一潭。
水中有个姑娘，
名叫赛依列 (12) ，
造出人类的第一代祖先，
她说“要造独眼睛时代的人”，
就叫儿依得罗娃最先来造人。
儿依得罗娃，
造出人类的第一代祖先 (13) ，
他们的名字叫“拉爹”。
他们是天地的儿女，
他们是太阳的儿女，
他们是月亮的儿女，
他们星星的儿女。
这代人只有一只眼，
独只眼睛长在哪里？
独只眼生在脑门心。
独眼睛这代人，
不会说话，
不会种田，
像野兽一样过光阴。
今天跟老虎打架，
明天和豹子硬拼；
人吃野兽，
野兽也吃人。
常常互相争斗，
有时还会人吃人。
独眼睛这代人，
深山老林做房屋，
野岭岩洞常栖身。
石头作工具，
木棒当武器，
在风雨雷电中穿行。
独眼睛这代人，
树叶做衣裳，
乱草当被盖，
渴了喝凉水，
饿了吃野果，
草根树皮来充饥。
他们不知酸甜味，
他们苦辣不能分。
独眼睛这代人啊，
困了树下睡，
病了树下哼。
高兴拉着树枝跳，
有时狂叫有时笑，
在哭笑中生存。
独眼睛这代人啊，
慢慢认识野兽习性：
力大不过野猪，
凶猛不过老虎，
胆小不过麂子，
善良不过马鹿，
能爬树的是猴子，
没肝胆的是蚂蚁……
青松和果松一起生，
野鸡和鸟雀一起生，
青蛙和石蚌一起生，
家畜和野兽一起生，
人和猴子一起生，
人和野兽混在一起。
独眼睛这代人啊，
猴子和人分不清。
猴子生儿子，
也是独眼睛。
猴子摘野果，
丢给猴儿吃；
猴儿拾野果，
仔细看形状，
猴儿嚼野果，
尝出果子的滋味。
独眼小猴儿，
主意又多心又灵。
拔来了秧草，
在果树上结疙瘩；
果树的名字，
用疙瘩来区分；
疙瘩结在树上，
树果慢慢分得清。
独眼睛这代人啊，
没有找到火种，
冷热不知道，
生熟两不分。
他们熬过严寒和酷暑，
他们度过数不清的冬春；
冷水烂野果，
食物尽生吞。
不知过了多少代，
独眼睛这代人，
用石头敲硬果，
溅起火星星。
火星落在树叶上，
野火烧起山林。
果子滚进火堆里，
熟果味更醇。
聪明的独眼人，
把火的好处记在心。
用火来御寒冷，
用火来做伴侣，
用火来烧东西。
生吃树果有生味，
熟吃树果味更美。
从此冷暖能分辨，
从此生熟能分清。
独眼睛这代人，
茹苦含辛，
不知道种粮食，
人类难生存。
神仙之王涅侬倮佐颇，
仙王入黄炸当地，
龙王罗阿玛，
水王罗塔纪，
一齐来商量，
共同出主意：
“龙要放出来，
雨要落下地；
粮食种子要撒下，
人才有吃的东西。”
水王罗塔纪，
打开四海门，
放出四海水。
龙王罗阿玛，
四方行风雨。
东方放绿龙，
南方放红龙，
西方放白龙，
北方放黑龙。
四方刮风，
四方播雨。
仙王入黄炸当地，
四方去撒种。
粮食种子丢一把，
粮种遍地长，
人间处处有食粮。
树木种子撒一筐，
树木遍山冈，
彝家山寨树木密，
是因树种撒得多。
龙王罗阿玛，
舀起四瓢水：
东方浇瓢绿龙水，
刮风又下雨，
种子冒嫩芽，
草木叶新蕊。
雨下到的地方，
庄稼都抽穗。
南方浇瓢红龙水，
刮风又下雨，
百花竞开松柏翠；
有雨的地方，
桑麻甘蔗节节生。
西方浇瓢白龙水，
刮风又下雨，
雾露全散尽，
种子落土里。
风吹到的地方，
蜂飞蝶舞百鸟啼；
雨落到的地方，
土地湿润冒清水。
北方浇瓢黑龙水，
刮风又下雨，
草木常开花，
枯树发新枝；
风吹到的地方，
桃李含苞开鲜花；
雨下到的地方，
枝头果实累累。
四方浇了四瓢水，
四季有风又有雨，
山山流出清泉水，
五谷种得成。
独眼睛时代，
世上万物样样有：
一颗米有鸡蛋大，
谷子长得像竹林；
一粒苞谷鸭蛋大，
苞谷秆子高过房顶；
一颗蚕豆鹅蛋大，
蚕豆苗棵高过人。
独眼睛这代人，
不分男和女，
不分长幼尊卑；
不分白天黑夜，
不分月大月小，
不分秋夏冬春。
怪事天天有，
灾难月月生。
马乱踢人，
牛乱顶人，
鸡乱啄人，
到处乱纷纷。
仙王入黄炸当地，
手摇娑罗枝，
风雨当马骑。
来到泽梗子 (14) ，
来到黑夺方 (15) 。
找来独眼人，
吩咐他管理这代人：
“你管三千九百年，
一年四季要分明。
年头月尾要分清，
撒种收割要分清，
世上的人归你管，
你把道理说给众人听。”
独眼睛这代人，
辜负了仙王一片心。
他不过问昼夜，
年月他不分；
太阳月亮他不看，
四季分不清；
播种收割他不管，
庄稼杂草遍地生。
独眼睛这代人，
道理也不讲，
长幼也不分；
儿子不养爹妈，
爹妈不管儿孙。
饿了就互相撕吃，
吵嘴又打架，
时时起纠纷。
神仙之王涅侬佐颇，
仙王入黄炸当地，
龙王罗阿玛，
水王罗塔纪，
一齐来商量，
共同出主意：
“独眼睛这代人心不好，
要换掉这代人。
要找好心人，
重新繁衍子孙。”
入黄炸当地，
驾着风雨乘着云，
来到泽梗子，
来到黑夺方；
他扮作“讨饭人”，
沿村去乞讨，
查访好心人。
“讨饭人”见人就下跪，
磕头又作揖：
“好心的人啊，
我肚子又饿口又渴，
给点东西填肚子，
给点东西润嘴唇！”
独眼睛人呀，
不给他饭，
不给他水，
张嘴就骂他，
伸手就打他，
出脚就踢他，
把“讨饭人”撵出门。
“讨饭人”又走了一家，
磕头又作揖：
“好心的兄弟呀，
我肚子又饿口又渴，
给点东西填肚子，
给点冷水润润唇！”
那一家人呀，
不给他饭，
不给他水，
不给东西还乱骂，
拳打脚踢推出门。
“讨饭人”走到大路旁，
遇上一个做活人。
他做活没有牛，
木棒来耕耘，
累得满面汗淋淋。
“讨饭人”走上前，
叩头又作揖：
“好心的阿哥呀，
我肚饿口又渴，
给点东西填肚子，
给点冷水润润唇！”
做活人扶起“讨饭人”：
“出门的阿哥啊，
天上鹰顾鹰，
地上苦人帮苦人。
饿了同我吃野果，
渴了和我喝凉水。
野果当饭味道甜，
凉水解渴爽透心。”
“讨饭人”忙道谢：
“我不吃你的野果，
我不喝你的凉水，
世上所有的人，
数你最讲理；
世上所有的人，
数你最有良心。
“我把实话告诉你：
在这块天下，
在这块地上，
独眼睛这代人要不得，
要换掉这代人；
干旱要降临，
万物晒死活不成。”
做活人忙询问：
“世上遭干旱，
世上人要绝，
到底咋个整？
请您来指引！”
“讨饭人”笑盈盈：
“阿哥莫忧愁，
阿哥莫担心，
我把葫芦送给你。
“葫芦里有喝不完的水，
葫芦里有吃不尽的粮，
还有长生不老药。
你一天喝一口水，
你一天吃一把米。
灾难来了你进葫芦去，
三年不会缺水，
三年不会饿肚子。”
“讨饭人”解下葫芦，
做活人接过宝贝，
只听一阵风声起，
不见了“讨饭人”的踪影。
天上水门关了，
四方水门关了。
三年见不到闪电，
三年听不到雷声，
三年不刮一阵清风，
三年不洒一滴甘霖。
大地晒干了，
草木渐渐凋零；
大地晒裂了，
地上烟尘滚滚；
大海晒涸了，
鱼虾化成泥；
江河晒干了，
沙石碎成灰；
老虎豹子晒死，
马鹿岩羊晒绝，
不见雀鸟展翅，
不见蛇蝎爬行；
飞禽走兽绝迹，
大地荒凉天昏沉。
顶天柱被晒断，
三座大山被晒塌，
星星晒得出汗，
月亮晒出泪水，
娑罗树晒得枯黄。
众神之王涅侬倮佐颇，
仙王入黄炸当地，
龙王罗阿玛，
水王罗塔纪，
还有罗塔纪的姑娘，
一齐为商量，
共同出主意：
“天旱三年，
江河干涸，
大地开裂，
草木枯萎，
玉石俱焚，
独眼人晒死。
要留‘做活人’，
做大地的主人。”
入黄炸当地，
驾着风雨乘着云，
寻找好心人；
东边西边找，
南边北边寻，
不见那个做活人。
仙王来到泽梗子，
仙王来到黑夺方，
四方巡察遍，
不见一个人影。
仿佛有雀鸟在飞，
好像有什么在唱？
仙王仔细瞧，
只见蜜蜂扇翅膀；
仙王仔细听，
听到蜜蜂嗡嗡唱。
仙王开口问：
“小蜜蜂啊小蜜蜂，
你飞西又飞东，
你
遇见做活人？”
蜜蜂嗡嗡把话讲：
“苏罗赛文地方，
赛措山头上，
有两棵香樟树，
树上有一对猴子，
树上有斑鸠一双，
树下有两个石头，
石头旁边有两蓬青草，
青草旁边有一对牛羊，
牛羊旁边有猪狗一对。
大树下，石头上，
不见做活人，
倒是坐着一个独眼郎。
他一无弟妹，
二无父母，
三无兄长，
独自一人甚凄凉。
“这个独眼人嘛，
烈日没有把他晒伤；
他时而烦闷，
他时而歌唱。
他撒尿在树下，
枯树披绿装；
尿滴在石头上，
石头长出青苔；
尿水落在青草上，
青草嫩汪汪；
牛羊吃了青草，
牛羊更肥壮；
猪狗吃了青草，
猪狗免病伤；
猴子吃了树果，
猴子林中最欢畅；
斑鸠吃了果子，
斑鸠能展翅飞翔；
蜜蜂采了树花，
蜜蜂先把蜜糖尝。”
仙王听了蜜蜂的话，
很快来到苏罗赛文地方，
很快来到赛措山头上。
他在两棵树下，
果然寻到独眼郎。
独眼人见了仙王，
磕头又作揖，
热泪滚滚话儿长：
“神仙呵，救命的恩人！
万里路上不见人，
伴我的只有太阳；
千里路上不见树，
只剩两棵香樟；
百里路上无飞鸟，
只有斑鸠低声唱；
树上不见虫鸣，
只有蜜蜂采花忙；
十里路上不见走兽，
只有猪狗一对，
只有牛羊一双；
五里路上找不到粮和水，
只有葫芦里的一点水和粮。
我对着大地呼救，
回答我的只有风声簌簌响。
究竟谁能把晒焦的大地变样？
究竟谁能和我做伴成双？
“独水难流淌，
独鸟难飞翔，
独木不成林，
独花难飘香，
独个巴掌拍不响，
独人难抗旱魔和灾荒。
恩人呵，神仙！
你能腾云驾雾，
求求你设法解旱荒！”
仙王开口把话讲：
“好心人啊不用慌，
十天之内有人来，
知心朋友会帮忙，
有人伴你会成双。”
说罢驾着清风腾空去，
飞回缥缈太空中。
仙王派出姑娘撒赛歇，
来到苏罗赛文地方
来到赛措山上，
来到独眼人身旁。
独眼人一见仙姑娘，
愁容变笑脸，
忙把客人迎进房：
“亲亲的阿姐呀，
我这里没有板凳，
请坐树叶上；
我这里没有水喝，
只有葫芦水；
我这里没有粮食，
请把野果尝一尝。”
仙姑娘说：
“不喝你的葫芦水，
不吃你的救命粮。”
她把独眼人细打量：
独眼人头发白得像棉花，
头上还有瓦雀窝；
全身黑得像栎炭，
身上有麂子，
脸像干树叶一样黄；
眉毛长得像茅草蓬，
眉毛丛中有野蜂；
手指像竹节，
手皮粗得像松树皮；
脚像龙爪子，
脚裂有筷子宽，
脚裂里有麻蛇，
脚板上有石蚌；
穿的是棕树皮，
远看像囤箩。
仙姑娘越看越难看，
乘着雾露飞上了天。
涅侬佐倮颇，
召集众神仙来商量：
“还是请罗塔纪姑娘，
下到地上去帮忙。”
罗塔纪姑娘，
舀了四瓢水，
来到苏罗赛文地方，
来到赛措山上。
她拿根棍子，
指着独眼人头上的瓦雀，
“你去树上做窝。”
指着眉毛上的野蜂，
“你去悬崖上落脚。”
指着肚子上的麂子，
“你去老箐里生活。”
指着脚缝里的麻蛇，
“你到空心树里去住。”
指着脚板上的石蛙，
“你到沟塘里唱歌。”
罗塔纪姑娘，
对独眼人讲：
“好心的做活人啊，
你不用焦虑，
我给你带来四瓢水，
你快拿去洗身子。”
独眼人接过四瓢水，
一瓢水洗头发，
白发变黑发；
一瓢水洗手，
粗手变嫩手；
一瓢水洗脚，
脚裂合拢了，
行路似风响；
一瓢水洗身子，
污垢全洗净，
独眼睛变成直眼睛，
鼻子剪刀样，
下巴鸡蛋圆，
嘴唇像鹦哥，
脸上闪红光，
老人变成少年郎。
罗塔纪姑娘，
给直眼人打扮梳妆。
给他取下树叶帽，
给他取下树叶裳；
叫他脱去绿叶裤，
全身换新装。
蝴蝶围着他飞，
蜜蜂围着他唱。
直眼睛人呀，
望着罗塔纪姑娘，
两脚跪下地，
两手忙作揖：
“仙姑娘啊仙姑娘，
我用什么感激你？”
罗塔纪姑娘，
只笑不回答，
彩云当马骑，
回到了天上。
她把直眼人的美貌，
告诉仙姑娘撒赛歇。
仙姑撒赛歇，
重返苏罗赛文地方，
重回赛措山上。
她找到了直眼睛人，
看他打扮不一样：
肩套黑领褂，
身穿白布衣，
鞋子三道花，
头戴竹篾帽，
一身新衣裳。
他用棍子打树果，
敲下树果食粮。
仙姑撒赛歇，
高高兴兴开了腔：
“摘果的人呀，
请问是男还是女？
是男嚜
有妻子，
是女嚜
有丈夫？”
直眼人忙回答：
“世上只剩我一人，
我是没有妻子的孤苦人！”
“阿哥啊阿哥，
世上只有我一个女人。
我有话儿问问你，
要是答对了，
我俩做夫妻。”
直眼人忙点头，
“先请阿妹唱。”
“阿哥啊，阿哥！
世上不放盐能吃的是哪样？
地上不撒种能结果的是哪样？
山上不用栽种能捡来吃的是哪样？
不用喂养能吃肉的是哪样？
有嘴不说话的是哪样？
无嘴响四方的是哪样？
知道白天黑夜的是哪样？……”
“阿姐呀，阿姐！
世上不放盐能吃的是果子，
地上不撒种能结果的是野地瓜，
山中不栽种能捡来吃的是菌子，
不喂养能拿肉来吃的是野兽鱼虾。
有嘴不说话的是坛子，
无嘴响四方的是唢呐，
知道白天黑夜的是公鸡。
阿姐呀，我说得对不对？
要是说对啦，
我俩做一家！”
仙姑眯眯笑，
点头不说话。
他们来到两棵香樟树下，
对着大树磕头作揖。
认一棵树做爹，
认一棵树做娘；
请两棵树作证，
他俩成亲做夫妻。
仙姑娘告诉直眼人，
就选树下作房基，
两人动手盖新房。
妻子去割茅草，
丈夫去砍屋梁。
青石作墙脚，
树枝作椽子，
树叶作瓦片，
树皮当板墙。
两人忙碌了九天，
两人辛苦了九夜，
盖成一间新房。
山雀有窝喳喳叫，
人有住房喜洋洋。
猴子把树果抢吃完了，
他们没有充饥的食粮。
鸟兽把泉水喝干了，
箐里没有泉水流淌。
白狗在门外汪汪哭，
从白天哭到夜晚，
从夜晚哭到天亮，
哭声震动了诸神王。
涅侬倮佐颇召集众神仙
一齐出主意：
再叫罗塔纪姑娘，
舀来四瓢水，
放进五谷种，
四瓢水泼向大地，
五谷种撒向四方，
地上有了种子，
地上有了雨水。
种子落在大门口，
白狗把种子衔进屋里，
见了仙姑夫妇俩，
摇头摆喜得狂。
两夫妇低头看：
“啊，有了种子，
就有食粮；
有了种子啊，
生存就有了希望。”
两人把种子晒了三天，
两人把种子泡了三夜。
种子撒下地，
一颗发三苗，
一苗生两叶，
幼苗嫩汪汪。
过了一个月，
禾苗绿茵茵，
过了三个月，
谷穗黄生生。
谷子比人高，
一棵谷子生九穗，
一穗谷子有苞谷长。
一丛谷子收九箩，
九箩谷子堆满仓。
苞谷长有房子高，
一颗苞谷背三包，
一包苞谷有手长，
一粒苞谷鸡蛋大，
一棵能收三箩筐。
高粱有大树高，
一棵高粱结三穗，
一穗高粱马尾长，
一颗高粱有核桃大，
一棵高粱收九缸。
夫妇忙收粮，
装满九间房；
夫妇尝新谷，
越吃饭越香。
撒赛歇和直眼人，
结成夫妻做一家，
日子过得美满，
只愁不生娃娃。
忽然一天夜晚，
仙姑娘肚子疼了，
她生下个皮口袋，
袋里传出哝哝呀呀的声音，
好像娃娃在说话，
不知是男还是女？
撒赛歇听了难过：
“生了个大口袋，
实在羞人啰！”
她看着皮口袋，
从白天哭到夜晚，
从夜晚哭到白天。
哭声传到天上，
被龙王罗阿玛听见，
他派撒赛萨若埃姑娘：
“莫伤心啊，莫流泪，
我来看看究竟生了个啥？”
撒赛萨若埃拿出大剪刀，
把口袋剪成三节，
袋里跳出一群小蚂蚱。
上节四十个，
中节四十个，
下节四十个，
蚂蚱跳三跳，
变成一百二十个胖娃娃。
他们都有两只眼睛，
两只眼睛亮晶晶，
不到一月会说话，
不到二月能走路，
一年就能扛犁耙。
他们是“拉爹”的后代，
他们的名字叫“拉拖”。
一百二十个小“拉拖”，
儿子有六十个，
姑娘有六十个。
儿子大了爱玩泥，
姑娘大了爱采花；
儿子上山开火地，
姑娘河边种桑麻；
儿长大喜欢姑娘，
姑娘长大催着成家。
世上只有这群兄妹。
兄妹只好成亲做一家。
上节口袋生的四十个，
配成二十家，
去高山种桑麻；
中节口袋生的四十个，
配成二十家，
去坝子种谷、种瓜；
下节口袋生的四十个，
配成二十家，
去河边打鱼捞虾。
兄妹一百二十人，
配成六十家，
一家住一处，
一处一寨隔有篱笆。
过了九千七百年，
世上住不下，
直眼人一天比一天增多，
地方一天比一天窄狭。
直眼睛这代人呀，
他们不懂道理，
他们经常吵嘴打架。
各吃各的饭，
各烧各的汤。
一不管亲友，
二不管爹妈。
爹死了拴着脖子丢在山里，
妈死了拴着脚杆抛进沟凹。
众神之王涅侬倮佐颇，
找来龙王罗阿玛，
水王罗塔纪，
还有古木折意巴 (16) ，
一齐来商量：
“树多不砍嘛，
看不见青天；
草多不割嘛，
看不见道路；
不讲道理的人不换嘛，
看不见善良和淳朴。
要重发一代芽，
要重开一次花，
要重结一次果，
要重换一代人。”
神王和仙王，
水王和龙王，
派了涅侬撒萨歇，
查访好心人。
要让好心人传宗接代，
要一代比一代聪明能干，
要一代比一代兴旺发达。
涅侬撒萨歇，
骑着龙马到人间，
走到半路上，
装着跌折龙马腰，
假称跌断龙马腿，
到处找药医龙马。
东方去了去西方，
南方去了去北方，
四方四十大户，
家家都访遍。
每到一家要作一百二十个揖，
每到一户要磕一百二十个头。
“大爹大妈呀，
我的龙马腰折啦，
我的龙马腿断啦，
要人血才能医好，
请阿爹阿妈帮帮忙，
我多多谢你家。”
四方四大户，
良心又黑又毒辣：
“莫说人血不给你，
人尿也休想给你医龙马。”
涅侬撒萨歇，
离开大户住的寨子，
再次查访好人家。
他走到十字路口，
碰上一个庄稼人。
庄稼人肩上扛着犁，
手中把牛拉。
涅侬撒萨歇，
弯腰又作揖：
“阿哥哟，请你等一等，
问你几句要紧话。”
庄稼人叫阿朴独姆，
他家里还有一个妹妹。
他看看好心的涅侬撒萨歇，
含笑迎客人：
“过路的阿哥哟，
不用弯腰作揖，
你有难处只管说，
也许我能帮你使点力。”
“我的龙马腰折啦，
我的龙马腿断啦，
要人血才能医好，
求阿哥帮我医龙马。”
“你金刀拿给我，
你把银碗拿给我，
划开指头给你血，
若要人肉我也能割下。”
阿朴独姆用金针刺出手上血，
交给涅侬撒萨歇。
涅侬撒萨歇，
拉着阿朴独姆，
对他说了真话：
“我走遍九山十八凹，
没见一个好心人，
没遇一户好人家。
你的心像月亮一样干净，
你为人像大树一样正直，
你是世上最好的人。
“直眼睛这代人，
心肠实在差，
要重换一代人，
要重开一次花。
世上只留你们兄妹传后代，
你们要牢牢记住我的话。
“一百二十天内要发大水，
要用洪水洗大地，
要用洪水洗万物。
洗干净大地，万物再生，
洗干净大地，再种庄稼，
洗干净大地，再传后代。”
洪水要来了，
地暗又天昏，
月亮无光彩，
太阳无光辉。
阿朴独姆兄妹俩，
听说洪水要淹天，
白天叹息落泪，
黑夜焦愁担心。
涅侬撒萨歇问阿朴独姆：
“好心的庄稼人啊，
为啥焦愁不安？
为啥落泪叹息？”
阿朴独姆回答：
“洪水要来啦，
有金的打金船，
有银的打银船，
有铜的打铜船，
有铁的打铁船，
有锡的打锡船。
我们兄妹俩，
没有金银，
没有铜铁，
用什么来打船？
无船怎能躲过洪水，
无船怎能避开灾难？”
涅侬撒萨歇说：
“好心的庄稼人，
你不用忧虑，
你不用叹息。
我给你一颗大瓜种，
这颗瓜种不一般，
一半绿来一半红，
拿在日下晒三天，
拿在月下露三晚，
拿去种在家门前。
“栽后三天勤浇水，
栽后七天壅瓜蔓，
栽后十天搭瓜架，
瓜藤架上串枝连。
瓜藤横爬十八
，
瓜藤直爬接通天。
藤上结个大葫芦，
你们和葫芦有因缘。
“三月种瓜子，
六月葫芦就长成，
九月葫芦皮变黄，
十月葫芦硬又坚。
腊月摘葫芦，
葫芦有房子大，
挖空葫芦就是船，
你们兄妹住中间。”
阿朴独姆，
心事想不完：
“有了躲洪水的地方，
还缺吃的又怎么办？”
涅侬撒萨歇，
开言又指点：
“给你一碗粮，
千万莫吃完，
今日吃了明日长，
明日吃了又还原，
永远吃不完。
“再给你一把种子，
你们要勤耕苦种田。
庄稼遍地长，
粮食吃不完。”
阿朴独姆兄妹俩，
把话记心间。
藏着种子带着粮，
钻进葫芦里面。
勤快的小蜜蜂，
衔来黄蜂蜡，
把葫芦的口封严，
使兄妹俩免遭水淹。
涅侬撒萨歇，
看着他们躲进葫芦里，
心中扎实喜欢。
他才吩咐老龙下大雨，
要下得洪水淹到天边。
龙眼眨一眨，
满天乌云翻；
龙尾摆一摆，
天空就扯闪；
龙身抖一抖，
狂风暴雨卷万山。
雨点鸡蛋大，
雨柱似竹竿；
下了七天七夜，
大地茫茫被水淹。
地上波浪滚滚，
波涛直冲云天。
树根飘上天，
浮萍天上转，
乱草裹成团，
天连水，
水连天，
葫芦飘到天上边。
大鱼想吃星星，
黄鳝在天上乱钻；
石蚌望着月亮乱叫，
虾子围着星星撒欢；
水鸭在天空漫游，
水獭在天际打圈圈。
金船沉海底，
银船沉海底，
铜船沉海底，
铁船、锡船也沉海底。
涅侬倮佐颇，
召集众神仙来商量：
派涅侬撒萨歇，
派罗塔纪姑娘，
还有古木折意巴，
共同治洪水。
古木折意巴，
想出办法治洪水：
东方水门开，
南方水门开，
西方水门开，
北方水门开，
四方水门开，
大水还是淌不干。
他叫来白尾巴乌鸦：
“你去叫石蚌蹬开山口，
叫石蚌踢开水眼；
让洪水从山口流走，
让洪水从水眼淌完。”
洪水逐渐降落，
可是落水太慢。
涅侬撒萨歇，
罗塔纪姑娘，
古木折意巴，
一齐来巡察。
古木折意巴，
再派白尾巴乌鸦，
飞去喊太阳，
飞去喊月亮。
白尾巴乌鸦放声唤：
“太阳快出来！
月亮快出来！”
月亮和太阳，
不理睬白尾巴乌鸦。
罗塔纪姑娘，
再派白老鹰，
叫它飞到太阳落处，
叫它飞到月亮落处，
把日月衔起来。
白尾巴老鹰最听话，
它把太阳衔出来，
它把月亮衔出来。
他们派太阳来晒水，
他们派月亮来烤河川。
太阳火辣辣，
月亮亮闪闪，
晒了九天九夜，
烤了九天九夜，
洪水落了九天九夜。
洪水落了三尺，
洪水落了九千丈，
葫芦也落了九千丈；
现出了山峦，
露出了平原，
树尖冒新芽，
地上草再生。
岩边有三蓬树：
一蓬细篾树，
一蓬尖刀树，
一蓬小竹树。
三种树相交错，
三种树紧相连，
三种树搭成棚，
三种树遮住天。
葫芦往下落，
落在竹树间，
树枝竹梢缠紧葫芦，
把葫芦拴在岩边。
洪水洗净了大地，
洪水洗净了万物。
涅侬撒萨歇，
为找大葫芦，
寻人传人烟，
又来到了人间。
涅侬撒萨歇啊，
从高山找到平坝，
从平坝找上高山。
迎面遇上老土蜂，
笑着把话问：
“土蜂、土蜂你到处飞
见着大葫芦？
葫芦上还糊有黄蜡，
两兄妹就藏在里面。”
土蜂忙回答：
“没有见着大葫芦，
没有见到两兄妹。
要是见着嘛，
糊葫芦的黄蜡，
我早把它吃完。”
涅侬撒萨歇，
怒火涌心间：
“土蜂的心肠坏，
土蜂的嘴太馋。
要叫后代人，
用火烧死你！”
从此以后嚜，
彝家见了老土蜂，
用火烧它才心甘。
涅侬撒萨歇，
继续往前看，
迎面来了葫芦包 (17) 。
“葫芦包啊葫芦包，
你到处飞舞，
见个大葫芦？
见着两兄妹？”
葫芦包嗡嗡叫：
“没有见着大葫芦，
也没见到两兄妹。
要是见着嘛，
我要叮死他，
饱饱吃一餐。”
涅侬撒萨歇，
气得冒火烟：
“狠心的小东西，
心肠这么坏。
后代只配头朝下，
吊死才心甘。”
从此以后嚜，
葫芦包的子孙，
个个的头朝下悬。
涅侬撒萨歇，
继续往前看，
迎面来了小老鼠。
“老鼠、老鼠你到处钻，
见着大葫芦？
葫芦里面有水，
葫芦里面有粮，
葫芦里面有两兄妹。”
小老鼠唧唧叫：
“没有见着大葫芦，
也没见到两兄妹。
要是见到了，
葫芦里的粮食，
我早把它吃完。”
涅侬撒萨歇，
气得眼瞪圆：
“贪嘴的小东西，
数你讨人嫌！
后代见了你，
人人揍你才喜欢。”
从此以后嚜，
老鼠一出现，
人人喊打不迟延。
涅侬撒萨歇，
继续往前赶。
迎面遇上小绿雀。
“小绿雀啊小绿雀
你成天到处飞，
见着大葫芦，
见着两兄妹？”
小绿雀点头忙回答：
“没有见着大葫芦，
没有见着两兄妹。
要是见到了，
我找粮食给他们吃。”
涅侬撒萨歇，
听了很喜欢：
“巧嘴的小绿雀，
你的心肠好，
庄稼熟了你先尝。”
从此以后嚜，
世上小绿雀，
田里新谷它先尝。
涅侬撒萨歇，
继续往前走，
迎面遇着老喜鹊：
“喜鹊唱喜鹊，
你成天到处飞，
见着大葫芦，
见着兄妹俩？”
喜鹊喳喳叫：
“没有见着大葫芦，
没有见着兄妹俩。
要是见着嘛，
早就飞来把喜讯传。”
涅侬撒萨歇，
听了心里甜：
“好心的喜鹊呀，
今后请你住屋前。
客人来了你早知道，
时时听见你把喜讯传。”
从此以后嚜，
喜鹊房前来做窝，
站在枝头唱得欢。
涅侬撒萨歇，
继续往前走，
迎面来了小蜜蜂。
“小蜜蜂啊小蜜蜂，
你一生勤劳不偷闲；
你采百花到山问，
你
见着个大葫芦，
你
见着两兄妹？”
小蜜蜂嗡嗡唱：
“我见到了大葫芦，
我见到了两兄妹。
在东边高山上，
有座白岩山；
白岩山边三蓬树，
一蓬细篾树，
一蓬小竹树，
一蓬尖刀树，
三种枝叶紧相连，
三种枝叶遮住天，
大葫芦就挂在枝头间。”
涅侬撒萨歇，
听罢笑开颜：
“辛勤的小蜜蜂，
世上百花任你采，
四季鲜花你先尝。
鲜花酿蜜香又甜，
人类子孙喂养你，
请你住进屋里面。”
从此以后嚜，
百花丛中的小蜜蜂，
人人见了都喜欢。
涅侬撒萨歇，
找到了大葫芦，
打开葫芦口，
走出阿朴独姆两兄妹。
洪水已经退了，
大地一片荒寂。
百里无草木，
千里无鸟兽，
万里无人烟。
哥哥看了焦虑，
妹妹看了哭泣：
“家中鸡没有，
家中狗没有；
独有我兄妹，
咋个做人家？”
涅侬撒萨歇，
指点阿朴独姆：
“要让世上有人烟，
你们兄妹做夫妻。”
兄妹听了心中急，
兄妹怎能做夫妻？！
涅侬撒萨歇，
想了个好主意：
“兄妹能否做夫妻，
你们滚东西试一试。”
他拿来了簸箕，
又拿来了筛子，
交给兄妹俩：
“两件东西分离，
你们不做夫妻；
两件东西合拢，
你们就做夫妻。”
哥哥拿筛子上南山，
妹妹拿簸箕上北坡；
簸箕、筛子同时滚，
滚到箐底合一起。
妹妹看了低下头，
哥哥看了不出气 (18) 。
涅侬撒萨歇说：
“簸箕、筛子合一起，
兄妹能够做夫妻！”
阿朴独姆兄妹说：
“碰巧滚一块，
兄妹不能做夫妻。”
涅侬撒萨歇，
搬来一盘磨。
哥抬上扇去东山，
妹背下扇去西山，
两扇一齐滚下坡，
滚到箐底合一起。
涅侬撒萨歇说：
“石磨合在一起，
兄妹能够做夫妻。”
阿朴独姆回答：
“碰巧滚在一起，
还是不能做夫妻。”
涅侬撒萨歇，
取来针和线，
哥哥拿丝线站河头，
妹妹拿花针去河尾，
针线同时丢进河里，
冲到河滩看仔细，
丝线穿进花针里。
涅侬撒萨歇，
拍手笑嘻嘻：
“三件东西试三次，
三次相合在一起，
水顺沟流道理在，
你俩应当做夫妻。”
阿朴独姆兄妹俩，
羞得把头低，
无法再推辞，
只好答应做夫妻。
阿朴独姆兄妹成亲后，
生下三十六个小娃娃。
十八棵青冈树 (19) ，
十八朵马缨花，
他们两眼横着生，
他们都是小哑巴。
天天围在火塘边，
只是烤火不会说话。
涅侬撒萨歇，
想出办法医哑巴。
叫爹妈砍来竹子，
放在火塘里烧炸。
只听竹子叭叭响，
这个叫“阿磁磁”，
那个叫“阿喳喳”，
有的叫“啊呀呀”……
哑巴从此会说话。
一个抢锄头往东跑，
一个抢扁担往西跑，
三十六个好儿女，
各走一方分了家。
“阿嗞嗞”是彝语，
成了今天的彝家；
“阿喳喳”是哈尼语，
哈尼的祖先就是他；
“啊呀呀”是汉语，
他成了后来的汉家。
抢锄头的是彝族，
抢扁担的是傣家；
彝族山头烧火地，
傣家挑担住平坝。
从此各人为一族，
三十六族分天下；
三十六族常来往，
和睦相处是一家。
世上有了人烟，
世上分了民族，
他们要生存繁衍，
他们要认识事物。
他们怎样开创历史，
他们又怎样创造万物？
彝家的兄弟啊，
请听后面的根谱。
【讲述者】 毕摩抄本
【采录整理】 郭思九、陶学良整理
【采集时间】 （无考）
【流传地区】 云南省·楚雄彝族自治州·双柏县的底土、新资、妥甸等地彝族，红河哈尼族彝族自治州·石屏县、建水县、元阳县，玉溪市·新平彝族傣族自治县、峨山彝族自治县等部分彝族中
【文本来源】 郭思九、陶学良整理：《查姆》，北京：中国国际广播出版社2016年版，第16—90页。本文选自《查姆》上部，第二章“独眼睛时代”、第三章“直眼睛时代”和第四章“横眼睛时代”。
【阅读提示】 关于人类起源与发展的探索，一直是神话中的重头戏。这里选择的《查姆》中关于独眼人、直眼人和横眼人三种人产生的叙事片段，很好地反映出彝族神话中常见的关于人类进化的原因与结果方面的探讨。
【基本母题】 造人；独眼人；直眼人；横眼人；旱灾；兄妹婚生人；洪水毁灭人类；洪水的消除；人种；民族的产生；民族的特征
【本文编码】 《独眼人、直眼人和横眼人》：ZCSW1410-311-011
古时候，人有两种，一种住在天上，一种住在地上。天上人认为自己住在天上，把自己看成至上至尊，自认为很了不起，从来看不起地上人，经常鄙夷地说：“地上的凡人，总归是凡人，哪能和我天上人来比呀！”
有一天，天上人来到地上。地上人见来了不相识的人，也没和他搭话。天上人觉得地上人对他冷冷淡淡，认为是看不起他，自己觉得受了莫大的侮辱。他想显示一下本事，让地上人知道天上人的厉害，意思是想叫地上人以后尊敬他，便于他对地上人的摆布。于是，他来到地上人家的草房里，说：“地上人，我想借用借用你的铁三脚和锣锅，在你的草房头上烧顿饭吃。”
地上人淡淡地说：“喏，都在那里，拿去用吧。”天上人往手心里唾了一泡唾沫，拎着锣锅，拿着铁三脚，一步跨到地上人的草房上。然后在房顶上架起柴禾，点起火来。只见房上炊烟袅袅，柴火噼啪，柴禾乘着风势越烧越旺，但草房上的茅草一根也没有着火。
地上人心里明白，这是天上人想在地上人面前显一手以后好摆布地上人。于是，地上人走进屋内，顺手铃起一个罩鸡的竹笼子，走到池塘边舀了满满一笼子水，提到天上人面前，说：“你煮饭用水不够，就从罩鸡笼子里舀吧。”
天上人看见竹笼子里的水，一滴也不漏，心里就虚了，只好收起自己那一套，悻悻地回天上去了。
天上人回到天上，越想越不服气，决心再用其他法子和地上人较量。第二天，他拿着一把刚刚铸出的大黑犁头，来找地上人说：“地上人，我想把这黑犁头变成白光闪闪的犁头，请你帮个忙吧。”
地上人接过犁头说：“我现在要下地干活，我在地头给你弄一下吧。”说着，赶上牛走了。地上人到了地头，把犁头安装在木犁上，架起牛，在地里犁了一晌午，犁头被磨得熠熠发光，又白又亮，晚上回来交还给天上人，说：“我把你的犁头变亮了，你也帮我个忙吧。”边说边拿出一截黑栗炭交给天上人说：“请你也把这东西变白后还我。”天上人拿着木炭在石头上磨起来。磨来磨去，不仅没有把木炭变白，反而越磨越黑，连他的手也变黑了。最后，天上人只好悻悻地离去了。
天上人回到天上仍在想：“自己是至上至尊的天上人，怎么能输给地上人呢？”越想越恼火。接着，他又想出一条新计来。第三天，天上人又拿出一只弯曲的绵羊角，来找地上人说：“地上人，你知道吗？这是一只天国里一千年前用过的号角，原来是直的，日子久了，慢慢变弯了，你把它扳直吧。”
地上人拿过绵羊角，走到火塘边，先慢慢地用火烤热、烘软，再顺手慢慢一扳，把绵羊角扳直了，交还给天上人，并说：“我也有一个一万年前收下的葫芦，原本肚子是鼓鼓的，但搁着搁着，日子久了，又没给它肚里填上东西，把它的腰都饿细了，也请你把它弄成上下一样粗吧。”
天上人拿着细腰葫芦，翻来覆去，束手无策。要扳吧，葫芦是脆家伙，用力就要断，不扳吧，又弄不粗。于是他只好搁下葫芦，灰溜溜地走了。
回到半空，天上人绞尽脑汁地想呀想，终于想出一条毒计：我不如变成一只蚊子，再飞回地上人的房子里躲起来，等天黑了，偷偷地把地上人的血吸满一肚子，再警告他，让他知道天上人的厉害。
傍晚，地上人吃罢饭，在火塘边悠闲地吧嗒着烟。只见一只大蚊子从门缝里钻进来，然后飞进挂在柱子上的葫芦里去了。地上人识破了天上人的诡计：“来得好呀，你想吸我的血，看你有多少能耐！”于是，地上人伸手拿过葫芦，扔进火塘里去了。自那以后，再没有天上人了。
【讲述者】 （无考）
【采录整理】 聂鲁搜集整理
【采集时间】 （无考）
【流传地区】 （无考）
【文本来源】 姚宝瑄主编：《中国各民族神话》（羌族、彝族），太原：书海出版社2014年版，第261—263页。
【阅读提示】 这则神话没有交代“天上人”和“地上人”两种人的具体来源，却通过他们比本事歌颂了“地上人”的智勇双全，充满了人类自身的自信。
【基本母题】 人自然存在；天上的人；地上的人；比本领；天上的人消失
【本文编码】 《天上人和地上人》：ZCSW1411-311-012
藏族原始宗教本教的古老传说中讲，最初天地本相合，后来才升天降地，两相分开，中间产生了人类。
【讲述者】 （无考）
【采录整理】 （无考）
【采集时间】 （无考）
【流传地区】 （无考）
【文本来源】 吕大吉、何耀华总主编：《中国各民族原始宗教资料集成》（鄂伦春族、鄂温克族、赫哲族、达斡尔族、锡伯族、满族、蒙古族、藏族），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938页。原文本标注选自佟锦华等《藏族文学史》，四川民族出版社1985年版。
【阅读提示】 这段叙事虽然很短，但交代出了自然产生人的一种人类起源类型。
【基本母题】 天地相连；天地分开；人自然产生
【本文编码】 《天地分开》：ZCSW1412-311-013
很古很古的时候，天和地离得很近，就连竹子长高了也能触着天。不信，看那竹梢都是弯下头来的。不久，天空中出现了十二个太阳，一起逼近地面晒，大地热得像火炉，岩石被晒得熔成滚烫的石浆，泥土也被晒得化为泥浆。大地上除了一片沸腾的洪水外，什么也没有。
这一切，让天神从宗爷爷 (20) 和他的妻子见到了。从宗爷爷对妻子说：“大地太荒凉寂寞了，应该让大地上有人，有各种各样的鸟兽虫鱼和花草树木，热热闹闹才好。”妻子同意了。从宗爷爷决定先把将大地晒得溶化为洪水的太阳射死，于是张弓搭箭，将十二个太阳统统射落了。 (21) 可是，当这些太阳全射落以后，大地又立刻变得寒冷起来。原先像开水般沸腾的洪水，开始冷缩了，地上虽然现出了高山和平坝，但高山上积雪，平坝里结冰，依然一片冷冷清清，什么也没有。从宗爷爷见了，心想这还是不行呀，该怎么办呢？他妻子在一旁说：“当初该留下一个太阳就好啦！”这话提醒了从宗爷爷，他说：“我俩快去找太阳吧。”可是，被射落的太阳已无影无踪，原来大多落入大海中了。他俩东寻西找，好不容易在山谷里找到了一个。从宗爷爷急忙把这个太阳安放到天上。所以，现在天上就只有一个太阳。
天上又有了太阳，大地变得暖和了。但由于天和地之间离得很近，大地仍很闷热，只能生长一些耐热的竹呀、草呀的。从宗爷爷又想：只有把天撑上去，才能让人和各种鸟兽虫鱼居住。于是，他又与妻子合计怎样把天撑上去。原来，天是由十二根柱子撑着的，而且这十二根柱子会生长。从宗爷爷和妻子发现，只要给这些柱子浇水，柱子就会长高。于是，他俩便天天给这些柱子浇水。果然，十二根柱子愈长愈高，天也一天天地给撑高了。
这时，从宗爷爷夫妇俩高兴地说：“现在该造人了，但‘人’会是什么样子呢？”妻子想了想说：“男的像你，女的像我。”接着，他们就先用水和泥巴，然后再按他们自己的样子捏成了一些泥巴人。从此，大地就开始有了人，变得热热闹闹了。 (22) 可是，这些用泥巴捏成的孩子们却吵着要穿的，要吃的。从宗爷爷想了想，对妻子说：“我们给人准备的东西可不齐全呀，还得让人有吃有穿才行。”于是，他俩又忙着用泥沙做成五谷和棉花，做成各种飞禽走兽。从此孩子们有吃有穿了。
孩子们渐渐长大了，撒下的谷种早已长出硬秆抽穗了。那时，谷子长得又壮实又高大，谷杆长得像森林里的大树一般高、一样密。谷子倒是长得好，但孩子们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吃得上口。从宗爷爷的妻子就教孩子们割谷子。由于谷秆太粗太硬，只能用斧头砍。这可累坏了从宗爷爷的妻子，于是她便咒骂起谷子来，叫它们长小些、长矮些，长得像草一样，好用镰刀割。后来，谷子果然变得矮小了，像现在的这个样子。从宗爷爷的孩子们打这以后学会了种庄稼，人便越来越多。从宗爷爷的儿孙们一代又一代地延续下来，都过着太平日子。可是，不幸的事发生了。原来，在古时候，天下的水都从一个落水洞中落入大海。落水洞口，守着两只机灵、美丽的凤凰。每当洞口被大水冲来的石块、树木阻塞时，两只凤凰就飞来把石块、树木衔走。因此，大地上一直没出现过洪水灾害。一次，两只凤凰飞到远方玩耍，忘了回来衔落水洞口的石块、树木，洞口终于被阻塞。顷刻间，大地到处积起洪水，洪水越积越大，淹没村寨，漫过森林，吞没高山，大地变成一片汪洋。
在洪水泛滥之前，有一个天神 (23) 曾告诉人们快准备逃避洪水，但人们不听天神的劝告，结果都被洪水淹死了。只有好心的两兄妹，在洪水到来之前听了神的话。天神便给了他俩一粒葫芦籽，要他俩快种下。葫芦籽种下后，三天就结出了一个大葫芦。等到洪水泛滥时，他俩连忙钻进葫芦里，用松香粘紧葫芦口。葫芦一直随着洪水漂来漂去，直到洪水退了以后，兄妹俩才从葫芦中走出来。 (24)
兄妹俩出来一看才知道，地上只剩下他们俩了。为了传宗接代，他俩只得结为夫妻。过了不久，妹妹怀孕，可是生的是个像磨刀石一样的怪胎。他俩一见便生气了，将这怪胎砍得粉碎，然后又将这些像石粉一样的东西拿到路边树下到处抛撒。不料，撒在路上的变成了沙族 (25) ，撒在路边高处的变成了汉族；撒在桃树下的姓陶，撒在李树下的姓李……从此，又到处都是人烟了。
【原文附记】
此则神话所依据的资料，载于云南大学中文系一九六四年编印的《云南民族文学资料集》第二十二集。原资料共四份：一、关于开天辟地的故事；二、从宗爷爷两夫妇射太阳、治洪水、分天地造人；三、关于第二次洪水的故事；四、第二次造人。该资料上均未写出其讲述者、记录者，特此说明。此神话流传于文山壮族、苗族自治州壮族地区。
【讲述者】 （无考）
【采录整理】 黎之整理
【采集时间】 （无考）
【流传地区】 云南省·文山壮族苗族自治州壮族地区
【文本来源】 姚宝瑄主编：《中国各民族神话》（仫佬族、壮族、京族），太原：书海出版社2014年版，第120—123页。原文附记标注选自李子贤编《云南少数民族神话选》，云南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
【阅读提示】 这则神话所说的天神夫妻造人和洪水后兄妹婚再生人类都是常见的关于人类起源的母题。
【基本母题】 以前天地很近；天神射日；自然物的产生；支天；天神用泥造人；洪水后兄妹婚生人；姓氏的产生
【本文编码】 《从宗爷爷造人烟》：ZCSW1413-311-014
(1) 布召法：傣语，天神。布召岭：傣语，地神。
(2) 海法：傣语，天牛。
(3) 滚涛：傣语，老者。
(4) 旦法：傣语，献天。
(5) 曹：“代”或“批”。
(6) 罡风：强烈的风，或意为天风、神风。
(7) 四眼人：意为怀了小孩。
(8) 羊角树：杜鹃树。
(9) 姜子树：常绿灌木，多生于岩石上。
(10) 察嘞夫：傈僳人的一种旧习俗。人死三天（回魂）后，在一块白布和一块青布上各画一只大雁，分插两处。由巫师念经，念到两面旗子转向一方为止。
(11) 黄瘟：流行病，瘟疫。
(12) 赛依列：龙王的姑娘。
(13) 儿依得罗娃造人之说，原传说中还有两种说法：一种是她“塑起了两个人，男的那个眼睛有八只，耳朵有九只；女的那个手有四只，脚有两只……他们的眼睛不眨”。另一种说法，她“塑了两个人，男人塑了八只眼，八只眼睛看万山；耳朵塑了九只，九只耳朵听得远；还塑了一只特殊眼，眼睛不贬看得宽。女人捏了六只手，六只巧手能胜天；女人捏成六只脚，六脚走得快”。这些传说有一定的参考价值，特注录于此。
(14) 泽梗子：地名。
(15) 黑夺方：地名。
(16) 古木折意巴：又称盘古，参与造天地，重换一代人。
(17) 葫芦包：一种野蜂的名称。
(18) 不出气：不说话。
(19) 青冈树：指男孩。下句的马缨花，指女孩。
(20) 有的资料中说从宗爷爷是人或神人。
(21) 有的资料说，从宗爷爷只射落了十一个太阳，留下了一个让它暖庄稼、晒谷子。
(22) 有的资料说，从宗爷爷夫妇先用泥巴捏成了人，接着从宗爷爷的妻子就怀了孕。
(23) 原资料中未说明此天神的姓名。
(24) 有的资料说，洪水到来之前，由于兄妹俩得到天神关照，事先准备了一条木船和大量口粮，因而得以逃生。这显然是后起的说法。
(25) 沙族：居住于文山等地的壮族支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