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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山里起了大雾,我的同事N老师倒在一棵树下。我走向他,确认他还有呼吸,于是摇晃着他的身体呼唤他的名字。只见他眼睑轻颤几下,醒了过来。

“我是怎么了……”

“你滑了一跤。我们是从这条陡坡上摔下来的。”

我们同时抬头望向那条陡坡,它好似是用巨大的勺子挖出来的一般。在学校被学生唤作恶鬼的N老师面色铁青,惊叹我们竟没有摔死。

他想站起来,却发出了痛苦的呻吟。他右脚肿得厉害,看来是走不了路了。

“我没事。”他头上汗津津的,为了掩饰痛苦,扯着嘴笑了。

我们就在家乡附近的山上,但是离儿时玩耍的地方已经很远了。

我们原本走在通向山顶的有野兽出没的小路上,被河流的声音吸引,却没想到路边竟有这样的陡坡。从很久以前就没有人爬过这座山了,所以关于地形的信息很少。这或多或少是受到了那个女人的传说的影响。

背着无法行走的N老师,我根本爬不上这条陡坡。太阳已经西斜,刚才还刺痛皮肤的锐利阳光这时已快被周围的树木遮住了。我可不能眼睁睁看着夜幕降临。

我决定独自爬上陡坡,到山下叫人来帮忙。N老师也同意在原地等上几个小时。

不到十分钟,我的计划就搁浅了。陡坡上的土很松散,我就像落入蚁狮的陷阱、怎么也爬不出去的蚂蚁,无法回到原路。然而,我们并非完全无路可走,眼前还有一条沿着陡坡边缘延伸的石子路。虽然不清楚它通向何方,但既然有路,就意味着有人走过吧。

我背起N老师,顺着那条石子路朝山脚的方向走去。

我是在初中的办公室里告诉N老师我暑假要去爬山的。那时正值暑假前的繁忙时期,他突然向我问起了假期计划。

我们生于同一个镇子,都在初中母校执教。N老师比我大一岁,教的科目是社会。他就住在离学校不远的父母家里。第一次和他交谈时,我告诉他我父亲的家也在这个镇子,就在靠山的那一头。一直不苟言笑的他挠了挠下巴上的胡须,脸上绽放出笑容。

“哦,在那边啊,我小时候骑车去过那里——话说回来,我上初中的时候应该见过S老师你吧?要是你加入了柔道部,我肯定还带过你这个后辈。”

刚上初中时我还是美术部的新人,如今却成了部里的顾问。

我们很快就发现彼此意气相投,于是决定假期一起出去玩。

“我每年暑假都会去爬山。”

“爬山?没想到你还会做那种耗费体力的事啊。你不是在学校爬楼梯都会气喘吁吁吗?”

我在学校教美术,当时正在给学生的画一一评分。为了教学生处理好明暗关系,我特意拿鸡蛋到课堂上让他们写生。我对仅凭这些画来判断学生的绘画水平持有疑问,但为了尽快结束这无聊的工作,我还是飞快而潦草地打了分。

我准备给学生留一项画风景的暑假作业。不知今年会有几个学生认真把作业交上来。我身为老师,却很讨厌看学生的画。他们的画和我的一样,毫无灵动之气,画上的人没有在画布上呼吸的感觉。这样的画根本不值一看。

我随声应付着N老师,不知不觉就答应跟他一块儿去爬山了。

直到今天早晨,我才告诉N老师我爬山的缘由。

他一身轻装来到我家,叔叔给他泡了茶。现在只有我和叔叔生活在一起。因为N老师经常到家里来玩,他们俩也熟了起来。我们三个都是单身汉。

我到山上去,是为了寻找母亲的遗体。N老师听着这番话,露出兴奋的表情。“事情突然变得有意思了啊。”

“得了,你身为教师,竟然说这种事有意思,也太随便了。”

高中毕业三个月后,父亲去世了,叔叔成了我唯一的亲人。他告诉我,我母亲去了山里之后就再也没回来。我小时候一直听他们说母亲是因病过世的,原来那是谎言。

家里有几张母亲莞尔而笑的照片。二十岁之前,我一直把它们摆在桌上。从上小学起,我对母亲的了解就只有这几张照片和一些模糊的记忆,此外还知道她是一名摄影师,仅此而已。

“你妈妈很漂亮,比照片上漂亮多了。”叔叔怀念地说,“虽然她那时并不出名,但你出生后,她也还是希望做摄影师的工作。”

据说,父亲把年幼的我带回老家时,叔叔还在上高中。父亲这样做,只是觉得母亲没有把我照顾好,两人吵了一架。父亲和爷爷奶奶都无法理解母亲对摄影的热情,认为她不该不务正业,应该专心把家务做好。

不过,母亲始终没有放弃摄影,并且坚信她的作品总有一天会得到认可。最后,父亲和母亲决裂了。

“那天夜里,你妈妈来了,想见你一面。你当时在蚊帐里睡得正香,什么也不知道。”

据说母亲在门口哭着说想看看孩子。

“我妈妈,也就是你奶奶当时对她说:‘你这么大的人了,一点儿都不知道害臊,让邻居看见了多丢人。你这辈子都别想见到这个孩子了,要是敢接近他,我们就报警。’我从来没见过妈妈那样的表情啊。”

母亲在门口哭了好长时间,声音一直传到了叔叔的房间。哭声消失后,叔叔从窗户探出头一看,发现母亲已经精疲力竭,跌坐在地上。三个小时后,他又探出头看了一眼,母亲还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

“早晨她就不在了。邻居议论纷纷,说有人天亮前看见一个身着红衣的女人向山里走去。”

然而,没有人从山里回来。最后大家都说可能是看错了,只有父亲家里的人不这么想。

那个女人恐怕就是我的母亲吧。据叔叔回忆,那天晚上母亲确实身着红衣站在门口。孩子被带走,摄影作品也得不到世人的认可,或许是这些接连的刺激让她万念俱灰,最终决定寻死。

在那之后不久,母亲的作品开始受到关注。我看过母亲出版的摄影集,被深深吸引了。由于领域不同,我无法给出准确的评价,但至少可以这样说:她是最接近我理想中的摄影师的人。

“摄影集的版税到谁手上了?”一直在旁静静倾听的N老师问道。

“我父亲收下了。母亲自杀的消息没有公之于众,所以到现在人们还把她认定为下落不明的摄影师。”

N老师目不转睛地看着母亲的照片。照片里的她身着红衣,胸前绣着一朵大大的向日葵,不知这是否就是她那天晚上穿的衣服。不一会儿,N老师长叹一声:“她可真是个美人啊。”

黑暗已将我们吞没。我们本打算天黑前回去,所以身上没带照明用具。我们只能借着微弱的星光勉强看清脚下的石子路。

N老师擅长柔道,却并非彪形大汉,而是个身姿矫健匀称的男人,因此背着他前行还是可以的。但无奈我身体孱弱,已经快到极限了。

“真不好意思……”他早早留下这句话后就一直闭着眼睛,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晕过去了。

这条路好像是一条平缓的曲线。虽然我是朝着山脚的方向走的,但现在没准已经转到了反方向。

雾越来越浓了。

我突然听到身后传来重物被拖动的声音。回头一看,原来是N老师的脚。看来我远比自己想的还要疲惫,支撑他身体的双手已经没了力气,不知不觉开始拖着他前行。

不过,更让我担心的是,受伤的脚这样被人拖着走,N老师却哼都不哼一声。他不会是死了吧?仔细一看,发现他双眼紧闭,满头大汗。知道他还活着,我松了口气,同时也开始焦躁,想尽快找到能休息的地方。

在遮蔽视野的雾气中,我发现了一丝亮光,就像有人用针在雾气中扎了一个洞。也许附近有人家——不,是必须有人家。

我重新把N老师背好,使出浑身力气,决定坚持走到那儿再晕过去。这时,我已是完全依靠惯性向前迈步,感觉像是走在平地上,又像是走在棉被上。

我奋力盯着眼前那团越来越大的模糊光点,余光仿佛瞥到周围立着无数僵硬的人影。 ziy8Tu1H7Bvi88odkjsj6mcEG0+afpbHQf0DyZG32OJ0ku/D8n/WC1+HB3FBUT0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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