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在世,
不要被信条所惑,
不要让别人的意见淹没了自己的声音,
你的直觉多少已经知道你真正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在我辛苦地准备两项考试时,我身边的朋友基本上已经不约而同地分立成了几大阵营。
第一阵营是无条件力挺和支持的一派。这些朋友知道我一旦萌生某种想法,就会想方设法地去执行、去推进。无论有什么困难,都会七手八脚地把事情做成。超高的执行力让我在困难面前保持着非凡的韧性。最支持我的朋友是李开复博士和张亚勤博士,他们两个人都为我写了推荐信,也是我生命中不可多得的导师。开复本身的经历是一本鲜活生动的教科书,我通过写作了解到了哥大的教育与卡内基·梅隆大学的教育在他的生命中留下的印记。哥大奉行的“通识教育”理念与他的博士生导师卡内基·梅隆教授传递的“我不同意你,但我支持你”的观念,以及教授同意让开复用迥异的方法来完成博士论文的故事,都让我对美国社会的开放性和包容性有了了解。我能感觉到美国社会对一个人的改变,也见证了一个融合中美文化的人的生活乐趣:他在谈话中,时常和老美一样使用双关语,让谈话立刻充满了欢乐的氛围。
在《微博:改变一切》的新书发布会上,我向开复索要了一本新书并要求他给我题一句词。他想了想,在扉页上给我写了一句英文——Conquer America.(征服美国。)
第二阵营中,我不可避免地迎来了生命里的反对派。毫无疑问,这些反对派都是真心实意地对我好。他们真诚地反对我这个决定,并且认为我已经错过了最好的留学时机。今天我回想起来,更深刻地理解了他们当初这么做的理由。
兰亭集势CEO郭去疾是我的邻居兼好朋友。当时我喜欢呼朋唤友地把大家弄到家里来吃饭,因为工作太忙,无论我和朋友们怎么召唤,他常常最后一个到来。等他坐下来,桌子上就只有一盘盘残羹冷炙了,我就会起身给他另炒一个醋熘白菜。郭去疾本人在美国待过7年,毕业于伊利诺伊大学和斯坦福大学,还在美国很多有名的高科技公司工作过。可以说,有关留学的故事,他有一大车。但是时过境迁,你不问,他自己很少提及。
郭去疾是我有生以来见过的最聪明的胖子。他思维敏捷,言语清晰。在他身边,可以感受到高质量的思维如过山车一般在你附近的空间呼啸而过。听到我准备出国的决定,他条件反射般地不以为然,随后抛出一句我至今仍印象极深的问话:“互联网时代,谁还出国啊?”这句话,对我来说是当头棒喝,但也让我第一次深刻地思考我决策的逻辑。
我一直认为郭去疾是一个可以预见未来的人,对他百分百地信任。2009年,移动互联网的风潮正欲兴起,无数的机会潜伏在这个行业当中。选择此时去留学,无疑是在浪费在中国发展的大好机会。当时作为财经记者的我,报道重点是中国互联网,已经和几乎所有的互联网公司都建立了极好的业缘关系。朋友们此时正纷纷选择跳槽,互联网公司也特别欢迎前去投奔的记者。这是一个进入中国互联网行业的最好机会。这种机会近在咫尺,机不可失,也许失不再来。毫无疑问,郭去疾的这种中肯而真诚的劝告有着极强的说服力和清晰的逻辑。事实证明,几年之后我回来,很多在圈内的朋友都有幸成了站在风口里的那只猪。
我还和对我影响至深的徐小平老师进行了一次深度对话。徐老师一如既往地幽默风趣,每次坐在他身边交谈,我都基本上是合不拢嘴。有一次我到他位于国贸附近的办公室去做客。面对着长安街璀璨的车流,他真诚地对我说:“出国的事,可以过几年再说,那时你可以抱着孩子,领着女保姆,打着飞机去留学。现在你可以把你最喜欢的事情做到极致。比如说,写书,写传记。”小平的劝说其实和我当时的状态很有关系。第一个写作项目的成功,给我带来了源源不断的写作邀约,但我为了准备考试全部婉拒了。不但如此,我还狠心取消了所有出国旅行,也拒绝了朋友特别为我安排的一次西藏之旅。我把自己完全封闭了起来。小平认为,对于很多人来说,我是在放弃我的大好前程,出国留学时间成本巨大,这毫无疑问会打断我事业发展的节奏。
除了支持派和反对派,我生命中还有另一派,他们是既不支持我留学,也不反对我出国的中间派。这类人往往是我生命中比较亲近的人,他们一方面希望我随心所欲,能实现自己的梦想,淋漓尽致地体验人生;另一方面,又暗暗地希望我能够留在他们身边,保持一个稳定的工作,过着毫无波澜的安心日子。他们本能地希望我像所有“正常”的孩子一样,不要在不该折腾的时候折腾,不要玩不该玩的心跳。随着我备考时间的拉长,他们对我的这种矛盾心理,与日俱增。
爸妈喜欢处于稳定状态的我,那种稳定带给他们一种安心的感觉。我经历了报业最辉煌的年代,工作还不用坐班,因此我时常可以白天去家里看望他们,带父母去医院的事情,因为时间自由,我都自告奋勇地完成。这一切在我做了新的选择之后会怎么样,我们当时不得而知。我唯一知道的是,这种稳定的生活一定会土崩瓦解,他们的心里一定会和我一样动荡。
备考期间,我没有和他们做直接的沟通,因为我比较懦弱。而且我一想到这个话题,就备感煎熬。我那多病的老妈,则经常用凝聚了全世界的母爱的眼光看着我,然后看似漫不经心地说:“你看,你现在的工作,多舒服呀。”她的眼神,我常常不敢直视。如果强悍的镇压会让人揭竿起义,这种温柔的恳求反而让人不敢面对。
我的先生作为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对于我想出国这件事情,表现出了中间偏左的支持态度。他像往常一样,白天出门上班,对我准备考试的事情不压迫也不过问,晚上面对灯火通明的书房,他只是微微一笑。
2010年10月,GRE考试结束一周,留学圈里传出了惊天消息,由于ETS把机经出成了考题,所有中国学生的考试成绩都被取消了。邮件里说:每一个参加10月GRE考试的学生,目前有两种选择:一种是接收退款,另一种是参加11月重新安排的考试。这个时间点发生这样的事情,对我来说是个重大的打击。经过了10个月炼狱般的生活,我真的感觉自己已经耗尽韶光,我第一次产生了放弃的想法,感觉自己在一个十字路口徘徊。今天我想算了,明天又觉得这么放弃,实在是心有不甘。我的矛盾达到了极致。
在徘徊的那几天,我把堆成小山一样的GRE和托福参考书都摞起来,放在了屋子里的一个角落里。我打开久未打开的电视,开始没日没夜地看娱乐节目。我想通过拖延的方法,让自己自然而然逃脱掉这场选择。而我先生发现了我的变化,终于有一天对我说:“就这么放弃,你将来肯定会后悔,我们还是再最后努力一次吧。”
因为这句话,我又挺过了艰难的一个月,终于拿到了我想要的成绩。
人做每一个选择时,心态其实是在不断变化的。当初参加新东方培训时,只是觉得留学是自己的一个梦想,去试试无妨。最后能不能成,听天由命。但是随着自己时间投入的增加,能力的逐渐提高,等折腾到整整一年时,我觉得整个事情都似乎有了若隐若现的希望。我的心态,从去不去都可以发展成说什么都一定要去。首先,这关乎我一辈子的梦想,不去我可能不甘心。其次,我不忍心看见我付出的时间成了沉没成本。最后,我相信未来。
当我最终决定要去的时候,所有的反对派、支持派和中间派都变成了一派——支持派。所有的怀疑烟消云散,他们最终相信这是一件好事,我会终有所得。而我相信,人不能两次跨越同样的河流。而我想要的,终究还是我想要的。我最终是我上一次写作过程中获得的真知灼见——追随我心——的实践者。我相信,人生在世,不要被信条所惑,不要让别人的意见淹没了自己的声音,你的直觉多少已经知道你真正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其他任何事物都是次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