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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师赵蕤

李白青少年时曾师从梓州盐亭赵蕤学习《长短经》。《长短经》应属于纵横家一类的书。书中除了讲有关七国争雄、楚汉争战、三国鏖兵等历史故事,主要是讲先秦纵横家苏秦、张仪等人游说人主、谈王说霸的纵横之术和兵法要诀。

关于赵蕤的生平事迹,我们所知道的很少,《新唐书·艺文志》杂家类载:“赵蕤《长短要术》十卷”,注云:“字太宾,梓州人,开元中召之不赴。”五代人孙光宪在《北梦琐言》卷五记载较详细,说:“赵蕤者,梓州盐亭县人也。博学韬钤,长于经世。夫妇俱有节操,不受交辟,撰《长短经》十卷,王霸之道,见行于世。”清人周广业所整理的《长短经》,书上载有赵蕤《长短经自序》,序前署曰:“唐梓州郪县长平山安昌岩草莽臣赵蕤撰。”此则与《北梦琐言》所载乡里微有不同。宋人杨天惠《彰明逸事》说,李白“往来旁郡,依潼江赵征君蕤”。其实,这三者并不矛盾,盐亭县、郪县、潼江,唐时都在梓州境内。《元和郡县志·剑南道下》载:梓州“郪县,望,郭下,本汉旧县,属广汉郡,因郪江水为名也。后魏置昌城郡,改名昌城县,隋大业三年复为郪县”。

郪县为梓州的州治所在,盐亭县位于郪县的东北九十三里。潼江则指流经梓州盐亭县南三里的潼水。赵蕤家原在盐亭,后移居郪县长平山安昌岩 ,均属梓州境内,说他是梓州人是正确的。

关于李白与赵蕤的交往,《彰明逸事》记载说:“太白……隐居戴天大匡山,往来旁郡,依潼江赵征君蕤。蕤亦节士,任侠有气,善为纵横学,著书号《长短经》。太白从学岁余,去,游成都。”师从赵蕤事,当在开元八年(720年)苏颋来成都之前。李白在《上安州裴长史书》中曾说:“昔与逸人东严子隐于岷山之阳,白巢居数年,不迹城市。养奇禽千计,呼皆就掌取食,了无惊猜。广汉太守闻而异之,诣庐亲睹,因举二人以有道,并不起。”近多有学者疑东严子为赵蕤,是很有道理的。赵蕤后来隐居在梓州郪县长平山安昌岩。安昌岩在长平山的东部,有赵岩洞,传说赵蕤在此读书隐居,因他隐居不仕,故隐其名而以地名为号,自称“东严(岩)子”是很可能的。梓州郪县本汉旧县,属汉时广汉郡。李白由戴天山“往来旁郡”,即由绵州昌明县来到梓州郪县长平山安昌岩,师从赵蕤学长短纵横之术。绵州和梓州为邻郡,两郡山脉连绵,同为“岷山之阳” 。因是李白从赵蕤游,而不是赵蕤从李白游,故李白的从游之地,只可能在梓州郪县长平山,而不可能在绵州昌明县的大匡山。因此,李白文中的举赵蕤和李白为“有道”的“广汉太守”只可能是梓州刺史,而不可能是绵州长史。赵蕤还对道家的修炼颇有心得,习有一套修养之术。道家主张无机心,可与禽兽相处,“系羁而游”(《庄子·马蹄》)。读书有闲,而时作道家修炼,也是赵蕤师徒“养高忘机”的修养手段。

从以上记载中我们可以看出,赵蕤是一位长于纵横之术的隐士,很有节操,虽有“经世”之术,但不热衷名利,梓州刺史的举荐,开元中天子的召见,都“不起”,因此更为时人所重。苏颋的《荐西蜀人才疏》中说:“赵蕤术数,李白文章” ,可见赵蕤和李白当时为蜀中双璧,亦可见二人关系之密切。李白出蜀后在淮南卧病,所思蜀中的唯一亲友就是赵蕤,还专为他写了一首诗 ,这是李白集中现存唯一有名姓的一首思念蜀中亲友的诗。由此可见,李白对这位授他长短纵横之术的老师和朋友的感情是多么深厚。由于李白与赵蕤的这种半师半友的关系,故赵蕤及其所著《长短经》对青年李白的思想影响极大,《长短经》竟成了李白后来游说的方略和从事政治活动的锦囊。因此,对《长短经》一书,不可不略加研讨之。

李白从赵蕤学王霸大略、纵横之术,其内容,我们可以从《长短经》一书中窥其大概。《四库全书提要》卷一一七“杂家类”介绍《长短经》内容说:“是书皆谈王伯(霸)经权之要,成于开元四年。自序称凡六十三篇,合为十卷。……刘向序《战国策》,称或题曰《长短》。此书辨析事势,其源盖出于纵横家,故以《长短》为名。虽因时制变,不免为事功之学,而大旨主于实用,非策士诡谲之谋。其言固不悖于儒者,其文格亦颇近荀悦《申鉴》、刘劭《人物志》,犹有魏晋之遗。”《长短经》有赵蕤自序曰:“儒门经济长短经序。”其序云:

赵子曰:匠成舆者,忧人不贵;作箭者,恐人不伤。彼岂有爱憎哉?实技业驱之然耳。是知当代之士、驰骛之曹,书读纵横,则思诸侯之变;艺长奇正,则念风尘之会。此亦向时之论,必然之理矣。故先师孔子深探其本,忧其末,遂作《春秋》,大乎王道;制《孝经》,美乎德行。防萌杜渐,预有所抑,斯圣人制作之本意也。

然作法于理,其弊必乱,若至于乱,将焉救之?是以御世理人,罕闻沿袭。三代不同礼,五霸不同法。非其相反,盖以救弊也。是故国容一致,而忠文之道必殊;圣哲同风,而皇王之名或异。岂非随时设教沿乎此,因物成务牵乎彼?沿乎此者,醇薄继于所遭;牵乎彼者,王霸存于所遇。故古之理者,其政有三:王者之政化之;霸者之政威之;强国之政胁之。各有所施,不可易也。管子曰:“圣人能辅时,不能违时。智者善谋,不如当时。”邹子曰:“政教文质,所以匡救也。当时则用之,过则舍之。”由此观之,当霸者之朝而行王者之化,则悖矣。当强国之世而行霸者之威,则乖矣。若时逢狙诈,正道陵夷,欲宪章先王,广陈德化,是犹待越客以拯溺,白大人以救火。善则善矣,岂所谓通于时变欤?

夫霸者,驳道也。盖白黑杂合,不纯用德焉。期于有成,不问所以;论于大体,不守小节。虽称仁引义,不及三王,而扶颠定倾,其归一揆。恐儒者溺于所闻,不知王霸殊略,故叙以长短术,以经论通变者,创立题目,总六十有三篇,合为十卷,名曰《长短经》。大旨在乎宁固根蒂,革易时弊,兴亡治乱。具载诸篇,为沿袭之远图,作经济之至道,非欲矫世夸俗,希声慕名。辄露见闻,逗机来哲,凡厥有位,幸望详焉。

《四库全书提要》和赵蕤《长短经》自序,基本上把这本书的内容介绍出来了。此书成于开元四年(716年),即当此书完成时,李白才十五六岁。李白诗有云:“十五观奇书”(《赠张相镐二首》其二),不知所谓奇书是不是包括赵蕤的《长短经》,因为儒经和诸子百家、《昭明文选》一类的书,为唐代常见之书,自然算不得是什么奇书,而正值此书方成,“见行于世”,为王霸之略、纵横之术,深为李白所喜爱,故称之为“奇书”是可能的。李白自云:“十五好剑术”(《与韩荆州书》),刘碣称其“少任侠”,范碑称其“少以侠自任”,皆可见李白少时曾向人学过任侠和剑术。这个教他任侠击剑的人除了他的父亲,很可能还有赵蕤。因赵蕤不仅著《长短经》以王霸之道著称,而且还“任侠有气”。这样看来,《彰明逸事》说李白仅与赵蕤“从学岁余”恐不确切,因李白《上安州裴长史书》中已明确说与东严子(即赵蕤)“巢居数年”。所以,赵蕤恐怕不仅是李白的政治教师,而且还是他的武术教练,李白正是从他那里学习了文武本领。因此,李白对自己的才能非常自负。

《长短经》确实正如《四库提要》和赵蕤自序所说的,此书是以孔子儒学为主,杂以道、墨、名、法、阴阳、纵横、兵家之谈的“经世实用”之书,是名副其实的杂家。但此书的特点还在于,它是一本关于审时度势、因时制变、谈王说霸的游说之辞,颇似策士游说诸侯的《战国策》。因此,此书取名为《长短经》。《战国策》一名亦叫《短长》,“短长”就是“权变”的意思 。《四库全书提要》说《长短经》其“源盖出于纵横家”,是一点也不错的。从此书所讲的内容来看,也确实如此。此书所引诸家,除了孔子言论,多是《老子》《庄子》《荀子》《韩非子》《吕氏春秋》《淮南子》、刘劭《人物志》、荀悦《申鉴》,傅玄《傅子》,还有孙子、太公、黄石公等兵书。其中《正论》一篇,专述诸子各家得失,折中诸家,论点全取《汉书·艺文志》。其主旨在“通于变”,取各家之所长,避各家之所短,能得“通方之训”,而力避“一隅之说”。所引史书以《史记》《汉书》《后汉书》《三国志》为主,其中尤重七国争雄、楚汉相争、三国逐鹿的历史。《长短经》所存九卷中,就有三卷以《霸图》《七雄略》《三国权》为专题,专谈历代政权得失的历史经验。书中最称道的人物是傅说、太公、管仲、苏秦、张仪、鲁仲连、汉高祖,汉光武、张良、韩信、诸葛亮及谢安。其中《七雄略》一卷,几乎专门叙述苏秦、张仪合纵连横故事。

《长短经》重点在于治国经世之术。《大体》《君德》诸篇,讲君主治国之术,王者刑德之用,主张实行霸王之道,刑、德杂用。《任长》《品目》《量才》《知人》《察相》《论士》《臣行》诸篇,主要讲要善于选拔任用人才,识别退斥奸佞。其主旨在于“得人则兴,失士则崩”(《论士》)。君主要想治理好国家,必须礼贤下士,任用贤才。《政体》一篇,讲建立明确各项制度,是“治国之本”。“夫欲论长短之变,故立政道以为经焉。”《适变》《时宜》等篇,则讲王道、霸道要因时而用,不可刻舟求剑,守株待兔。书中引用《商君书》中“三代不同礼而王,五伯不同法而霸,治世不一道,便国不必法古”,主张“与时迁移,应物变化”,颇有历史发展观。其书卷八《杂说》等十九篇,颇似纵横家言。其中《钓情》一篇以《韩非子·说难》篇为旨,力陈揣摩人主之心之难和游说之难。《诡信》以下诸篇,多似《韩非子》中的内、外《储说》,好像是游说前所准备应对的各种事例和材料。卷九《出军》以下二十四篇,皆是兵家之言,前有总论曰:“孙子曰:《诗》云‘允文允武’,《书》称‘乃武乃文’。孔子曰:‘君子有文事,必有武备。’《传》曰:‘天生五材,民并用之,废一不可,谁能去兵?’……故《吕氏春秋》曰:‘圣王有仁义之兵,而无偃兵。’《淮南子》曰:‘以废不义而授有德者也。’是知取威定霸,何莫由斯。”由此看来,《长短经》这本书确实是一本经世致用的政治教科书,这本书从君主治国之道、任人之术、用兵之略、历史治乱得失之历史经验,以及策士游说人主之术,游说之辞和对人主、权贵所采取的交游态度,都讲得很详细。书中诸子百家之说无所不包,无所不有,真可谓是集大成之作。若真能将这本讲王霸大略、经世之术的书参熟、吃透,再加以细心揣摩,灵活运用,随机应变,李白就不愁不像苏秦和战国时的策士们一样,一言而得中人主之意,立谈便可身致卿相。无怪乎李白是那么自负、那么狂傲,到处自许有王霸大略、怀经济之才,因为他早就胸有“奇书”了。赵蕤的《长短经》,确实对青少年时期的李白的思想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对他以后思想的形成和人生道路方向的确定有着重要的影响,在其诗文的风格上也烙下了明显的痕迹。 TMKGRBBHZe8berrotec4kIr9Atmcwxo6pmdj9zOFdBIDDqdPQYYnUO90NwzT1RD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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