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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过当事人的双眼

到这里我们已经通过使用一些当事人的反应材料,尽力给出了一些我们观察到的一般特性,所以他们的一些普遍性要在这里提出。然而也许,我们可能通过一个当事人的体验能更加深刻地理解治疗是如何被感觉的。

我们下面引用的材料来自于一位当事人,她的年纪在35~40岁之间,我们可以把她叫做卡姆小姐,她是位职业妇女并且有心理学的背景,参加过心理治疗课程的学习。她来做咨询的时候临时在城里和朋友住在一起,正准备离开去度个短假。第一次咨询不是正式安排的,相应地,时间也短,不超过20~25分钟。在首次访谈后,她写下了她的反应,并在第二次联系前交给了咨询员。咨询员鼓励她每次访谈后都写这种个人总结,以便增加咨询员关于治疗的知识;同时也提到不管是正面性的还是负面性的陈述,总结越是真实,就越有价值。咨询访谈中再也没有提到这些记录,直到咨询结束咨询员才收到了这些总结。

虽然笔者不时会打断并做出评论,但是当事人的陈述很大程度上是自我解释的。以下摘录了大约一半的手稿。看起来没有必要描述访谈的一般内容,这些访谈没有录音;这里要说的还是咨询开始只是针对一个细小的问题,逐渐深入达到当事人可见的可观的人格重组。有一两处描述了访谈的情景,以便读者了解当事人的评论。从这点来看最好还是让卡姆小姐自己说话。

第一次访谈后所写

做一个当事人的感觉是什么样的?一开始我感觉很狼狈。在我们开始之前,我知道并接受了这样的观念,我必须为自己做主,所以我当然越过了那个当事人会指出这究竟是在干什么的阶段……但是接受这种观念是一回事,实践这种观念又是另一回事。我好像有点希望你所说的内容能给我一个方向,但大多数时候没有。看起来你大多数时候和我的看法一样。但是如果你真的那么完全理解我,那么我们还要说话干什么?这是一种静态的平衡。我感觉如果我要做事的话必须有所行动——一个重要的行动,一条沟通的电流,而不是,我认为,朝着一个方向奔跑。但是我想要着手解决我的问题,那么我能做什么呢?哦,也许我在壁橱里面找找会发觉可以打破这种平衡的东西——你不能理解的东西,你对此有些想法的东西,你知道的更多就能更明白的东西,即便只是抓住我话里的某些感觉或意义也好,而这是我几乎一无所知的。但是所有这些事情都没有发生,所以我问自己,是否你比我看到的更多,比我看自己看到的更多?

呃,从我的观点来看你对我观点的反映,我看到的是一个镜像,没有其他的了。如果我能进入你的脑海通过你的眼睛来看我自己的话,我会看到更多的东西吗?看起来这是安全的,镜像是如此忠实,也许走到镜子后面去也是安全的?也许镜子就像那种玻璃,这一面看到的是镜子,另一面看到的却是透明的——而两面的东西都是一样的?现在紧张增加了:我来做咨询,所以我希望比我现在更加清楚地认识我自己,一个镜像是不够的。在某种意义上,我已经通过个人的沉思对那非常熟悉了。我自己的镜像是摇摆扭曲的,因为镜子本身是我分裂出去的一部分。在你为我举起的反射我的镜子中,我也取得了一些收益——既是判断的也是批评的。但是这还不是我想要寻找的,这激起了我要把自己看做是真正生活的有血有肉的人的欲望。只有一个阻碍——你也许希望我不要再来了——也许有些事情是你自己隐藏的,你不希望我看见。

我第一次仔细地看你。在这种观看中我在要求你许可我进入你,而且有点要告诉你我不会探查你的意思。我甚至不会要求看看挂在你墙上的我的照片,如果你只是希望我进来从你的窗子看我自己的话。你对此的反应是完全友好的、让人放心的欢迎。如果你的表现是热情洋溢的,我会变得很尴尬和(或)忙着回应你的欢迎,我会感到害羞或害怕,担心花了很多时间看着窗外会冒犯你。另一方面,如果你表现了你的欢迎——真的说“好吧,进来吧,看着窗外,小心不要看其他的东西”,我又会害怕进去,确信你的房子里有外国人或者不友好的东西。即便这样,我也会太害羞,除了开始飞速往窗外瞅一眼之外不敢多看,但是虽然我不知道我看到了什么,我有个强烈的印象是,这是访谈中一个积极的进步,非常重要。不,我记不得我看到了什么东西,我看到一个孤独的人——一个你看到的并接受的与你完全不同的人,带着她所有的组织和那个组织的特殊发展规律。很有特色,然而,我什么也没看到。

这个陈述的很多部分代表了许多当事人的想法。对自我责任的体验的发现是其中之一,这与知道自我责任是完全不同的。对“单向对话”的困惑和怀疑是另外一种体验。导致要呈现“壁橱”里更多的东西又是一个部分。感觉到当事人的完全镜像化对治疗进步是没有用的,这是值得认真考虑的问题。对咨询员把对方看做一个独立的人的令人迷醉的描述,也许是一种独特的体验,或者是比较普遍的,就我们现在的知识来说还不能断言。我们再来看看卡姆小姐的总结:

带着这样的观念,咨询变得更加有帮助了。而我更急着要弄清问题的根源。接着你做出的反应是点燃火花——或者与之相反,我记不住确切的话了。

从咨询员的角度看来,与点燃火花相关的反应只是很好地反映了她表达的态度。有关把这种态度组织成语言的某些东西,或者说是把情绪客观化,吸取某些力量,她用这样的话回应:“嗯,这的确很有震撼力。我要好好考虑一下。我相信这会把我带到什么地方。”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其他的反应说的也是同一件事情:在我琐碎的要建立情感交流的努力中有一种能量在渐渐地增加,最后这种能量增加到足够让我越过那条沟的程度。

这时候又一件有趣的事情发生了,不知怎么你不仅仅反映了我说中某些重要事情的感觉,而且还反映了当我最后完成了某些事情的时候的愉快情绪:我的快乐而不是你的快乐。我想如果在你的回应中有些东西我可以称做自我祝贺的话,那的确可以让我定下来想一想。另一方面,如果你不能反映快乐的话,有些很重要的东西就会被错过。

这之后不久,访谈结束了,没有给我的问题的解决带来任何进步,我那时候能看见的就是这样。但是我的确浮现出一种强烈的感情,这件事情不会在问题的水平上得到解决。即便我的确能恰当地解释为什么我会出现如此奇特的行为,这种解释本身也没有治疗价值。在我能利用任何解释之前,我必须做些事情,可是到那时候,解释也就不再重要了。

注意,在上面的第二段,整个体验的核心是咨询员的反应变成了当事人自己的感受,现在看来这一点是无可置疑的,就是中途插入咨询员任何自己的感受都会破坏治疗关系。她继续评论首次访谈的其他反应:

(我发觉)在表达我自己的时候我出现了最矛盾的语法困难。我对表达不满意,我知道我没有表达出我的意思,但这是我此刻能做的最好的。这是我此刻能做的最好也许提示了这就是我现在能面对的一切。如果有人突然要我面对我的表达后面的意义的话,我会勃然大怒的。他以为我是什么?他会认为我很愚蠢,看不到这一点吗?他根本不理解我,就是这样,我会向他证明他有多愚蠢。或者他这么做会完全没有用,我会就此赖上他。你的回应,另一方面,唤起的回应是:“是的,这就是目前可以达到的,但是这里还有很多东西我没有告诉你,而我很乐意告诉你。”

这是对治疗中一个事实的精彩描述,这个事实是,当事人对治疗师反应的态度不仅仅应该被体验为没有威胁的,而且,在其对所表达事物的本质客观的基础上,也要把当事人的注意力拉到很多还没有说出的事情上来。

这种体验的结局很有趣。一方面,真正的问题刚被提出来。昨天下午我刚收到X大学提供的一个职位,我必须在24小时内做出决定,而我觉得自己根本不能胜任。这是个非常诱人的职位,各方面都很吸引我。但是我有另外一个计划——一个开创性的工作,很不稳定,没有那么多让人满意的东西,成功之前(如果成功的话),人们会认为那只是小菜一碟。我度过了一个可怕的、不安的夜晚,疲惫地来做咨询,仍然没有做出决定。从让人满意和“成功”的观点来看,X大学的工作的确就是那样的东西。但是可不是那么容易,因为舒适不是唯一的标准——提升和享受良好的社会条件不是最重要的。哦,在我们的咨询后我突然就意识到我没必要为社会接受的成功标准担心——这是一个对我没什么意义的标准。但仍然有问题,我会在这个工作中还是在另一个工作中成长。我该如何决定?答案仍然在将来,但我现在还没有得出。我很失望。接着我想,啊,为什么我必须在两个工作中做决定呢?为什么不决定是不是接受这一份工作呢?所以这对我就比较明显了,这份工作唯一一点让我不满意的是没有假期,我又很需要假期,那么我就必须变得匆忙、疲惫、准备不足。但是一个人不会因为自己想要假期就放弃一份好工作。但是为什么不呢?因为人们必须工作来养家糊口。而我没必要为了养家糊口工作,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哦,必须这么做的人,经常用这种理由来反对我,让我感觉到我必须像他们中的一员那样行动。好了,好了,明白了,我拒绝那份聘请。在此之后,我能认清的事实是,有一个很好的机会,明年仍然会招聘,还有两个很好的工作等着我,即使我希望的工作没能实现,或者没做好也没关系。所以再没有压力和犹豫了。我也意识到,那种我必须在两份工作间选择的感觉起源于我必须像是一个养家糊口的人。现在我因为这些决定感觉比较舒服,不仅仅是这个领域的问题对我来说比较简单了,很多其他的心理问题和困扰很大程度上也解决了。这是一个深入的治疗——直达人心深处,而不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

值得注意的是,有关这些工作的选择在第一次访谈中根本没有提出来,也许来讨论重要的事情当事人感觉还不够安全,也许是因为咨询的时间过短。

这些文字描述了在访谈间治疗是一种放松的体验。当事人发现,客观地看待体验是比较安全的,并发觉这是让人满意的。这个事件给当事人带来了内在的、往往说不出来的自信,她确信在她的心理组织和功能方面发生了 某些事情 ,这让她觉得忍受痛苦是有价值的:

我们访谈的另一个结果是可怕的心理灾难——与我熟悉的忏悔有些类似。总是有些真正前进的步伐,这是不能忽略的……但是现在有梦了。第一件可怕的事情是当我的问题的动力被发现后,我确信我旧有的动力也开始消失了。接着那愉快的一部分可以说是新的、自由的、重要的动机抓住了旧有的一部分。

第二次访谈后所写

材料的标题注明“术后3小时”:

我感到如此痛苦和沮丧,以至于几乎不能让自己写东西。这一切有什么用呢?我心深处的情绪大海波涛翻滚,威胁着要淹没我。或者这是情绪吗?还是成千上万种冲突的感觉?所有的感觉从我生活中所有孤立的事件中涌现出来,既有外在的也有内在的,而在一般情况下它们被组织成情绪和思维?可不可能是这样,你抽出一块砖,接着整个建筑坍塌了,变成一堆杂乱的砖头,不得不以新的样式重建?你在此时,能否选择建筑形式——无论更好还是更坏,只在乎你是否喜欢?

治疗师必须学会认识到的一件重要的事情是,他会发觉预测一次访谈的效果很困难,通常是不可能的,当然更谈不上对治疗有利了。从咨询员的角度来看,诱发绝望的这次咨询的进步是明显的。当事人可以深入到她感觉到的问题中,对自己考虑她自己的态度。咨询员绝对没有料到这会给当事人带来悲惨的沮丧感,在随后的一次访谈中当事人也不再记起她的这种态度。

当然不是所有的当事人都会体验到这种组织破碎感和重建的需要。抽出一块砖整个建筑坍塌了的感觉无疑是因为正在使用的自我组织是建立在不现实的基础上。但这个问题我们会在讨论与治疗事实匹配的人格理论时深入探究。

卡姆小姐继续讨论她的情感带着一种复杂的类似于可怜的、强烈的激动。她写道:

是不是这样,治疗师要有足够的信仰,相信平静地、勇敢地接受当事人“危险”的体验——作为显示他能给出复述这些体验的能力——会给当事人一个附加的信心,相信维持这种强烈重组的结果是需要的。

这里我们发现了以前章节中表达过的基本思想,那就是当事人发现,可能对自己采取新的态度很大程度上因为她发觉咨询员采取的是这样的态度。这只是模仿吗?看起来和模仿没什么相似性。

“60小时之后”是卡姆小姐给她下一个部分反应取的题目:

用了4小时写了一页半——4个沉沦的小时——不,这不是沉沦,而是摸索,就像界限已经消失,一种均质的样式变得越来越大,直到你看到那像是一条连续线的东西实际上是由孤立的点构成。样式逐渐扩展,这些点变得越来越远地分离开,直到最后,连接如此脆弱以致劈啪一声中断,样式坍塌变成一堆乱七八糟的、毫无联系的块和片。但是内心深处却有一种放松感,随它去吧,抓住以次序和整体为外表的纷杂片断的努力放下了。这是很痛苦的,绝对的混乱,如此地摇晃蹒跚,满脑子的昏沉——这是无望的,任何人都不可能从这样的混乱中得到感觉和次序:放开自我意识的最后一根细线的感觉是多么好!我对这种疑惑的疑惑——让我自己在其中失落,变成其中的或者是伴随的另一个碎片,下沉、下沉到圣洁的宁静和未知的赦免中。可这多么奇怪啊,我要通过对混乱无序的屈从来发现宁静。多么奇怪啊,当我想象那种被赦免感觉的时候,我有了一种宁静和有序的意识,意识到自己在所有这些混乱、从外看来具有威胁性的事物中游刃有余地飘动。这里有真正的快乐和愉悦,有真正的归属感和一种无缺陷的功能,在其中我稳定地闪烁,主动地但是不变地,虽然沐浴在一种主动改变的介质中——一种由无限多事物组成的,然而却是和谐地组合的介质。它们都有个性然而形式却不是僵化的,它们都充满了光彩但却不是耀眼的,充实的但不是坚硬的。样式活动着、变化着、充满了生机。不是万花筒,不是充满了粗糙几何图案的碎块和碎片,也不会因为突然的坍塌和重建而改变。所有这些无生命的僵化性都不是——而所有部分都是生机勃勃的,在平滑地流动,形成新的、有动力的、和谐的关系。哦,不是,我错了。样式本身没有改变。只是因为所有的部分都是那么有生机,这些关系如此重要以至于我不能把它们与固定性和静态性联系起来,所以我认为它在改变。但是事实上是我在改变,我在汇入和环绕着这些绝对的多样性,从新的角度看它们,发现越来越多。不是样式本身在改变,而是我的观测点在改变。“我”(I)在这个情景之外,然而我包含了它:这是我的经验,是我的,我的一部分,但是它不是“我”(me)。我和它是分开的,然而我和它有密切的联系,在知识和爱的关系中。我正从外部走向它,拥抱它,即便这看起来就像拥抱我自己一样。不论它是什么,我爱它,而这种意识比起站在自身之外澄清自身的自我观察更加充分。但是现在只要我还能够,我要保持这种样式,并且我会歪曲它。

这里的材料值得一读再读。卡姆小姐获得的体验乍看起来是真正内在改变的体验,在这种体验中,自我不再扭曲体验而是接受它,与基本体验一起运动而不是反抗它,通过放弃“控制”而得到控制。让人吃惊的是这里描述的体验在第二次访谈后就出现了。卡姆小姐很有可能是还没有达到她描述的状态,但是她暂时的领悟力让她知道要达到什么样的目标。

我们以后要用来描述这种体验的理论术语是自我的组织感和关系自我(self-in-relationship),是与个体的感觉和发自内心的体验适应的。看起来卡姆小姐生动的散文是对这些冷漠、机械的术语的一个注明。当自我拥有了体验,吸收了体验,没有必要否认或歪曲体验的时候,那么自然会有一种与这些体验相联系的自由感和统一感。再没有任何防御的必要,卡姆小姐在下面的陈述中说明了这一点:

你知道,好像所有用来保持这种武断的样式的能量都变得不必要了——是一种浪费。你认为你需要自己发展出一种样式,但是那里有那么多的碎片。很难看出它们适合什么地方。有时候你把它们放错了地方,就会有更多的碎片不适合,你就要花费更多的精力把它们摆对位置,直到最后你是如此的疲惫,以致即便是可怕的混乱也比坚持更好。接着你发现让这些混乱的碎片自己落下到它们自己的位置去,一个生动的样式出现了,而你不需要付出任何努力。你的工作就只是发现它,而在此过程中,你会发现自己和你自己的位置。看起来整个生活都是非指导的,不是吗?你甚至要让你自己的体验告诉你它自己的意义:你告诉它它的意义是什么的那一刻,你得到的是对抗性,就像你在当事人那里得到的一样,而你在和自己战斗。

“你甚至要让你自己的体验告诉你它自己的意义”——作者看来,当这个句子被我们深刻理解的时候,我们就会对治疗知道我们想知道的一切。什么是常见的另一种表现呢?是试图扭曲很多体验以便让它们来适应我们已经形成的概念。我爱我的孩子——所以这种对孩子的厌烦和不喜欢的表面情感是短暂的失常,或者是因为我累了才出现的。我恨我的父母——所以对父母的温情是我不敢承认存在的。我没有性变态——所以对禁止的性客体的汹涌的情感总是没有体验。我什么都不怕——所以这种令人麻痹的焦虑、无名无形的恐惧、心悸,只是一种例外,什么都不是,很快就可以忘却的。我什么都没有做错——所以我头脑中对自己的指责肯定是来自其他人,而不是来自我自己的。正是用这种方法我们来扭曲视觉、听觉、肌肉紧张感、心跳、胃痛,使之来适应我们意识中已经建立的部分真实、部分虚假的样式。但我们可以让经验本身告诉我们它自己的意义吗,我们可以把恨当做恨、把爱当做爱、把恐惧当做恐惧吗?吸收这些基本意义作为我们自我的结构,接着就不会有这些我们司空见惯的紧张。这好像就是卡姆小姐所说的。

如我们问,就像有些人会做的,是否放弃这种对人为的、紧张的控制不会带来完全的无组织感,也许卡姆小姐的下一段话给出了部分的答案:

当我第一次离开咨询室的时候,我在一种悲惨的状态中。我想放手,变成我悲伤的一部分。我没有写下去,只是因为我有一个约会,而我必须全力以赴。首先这是困难的——我行动迟缓、精疲力竭。但是逐渐地,当我集中精力于我不得不做的事情的时候,一种紧急的组织感产生了,而混乱感后退了。这组织足够有效,让我轻松快乐地度过了繁忙的两天,虽然在心里我提醒自己我必须尽快回去。现在我回顾的时候,肯定有些事情超过了应急组织。其中有些新的因素,相当稳定的因素。因为长期以来它一直被克制着,没有任何努力。但是它对我来说是新的,且精妙之处有所不同。不论我写的这些半神半鬼的东西的意义如何,它还是没有描述出真实的体验,还是没有呈现出从一种未知的紧张感中释放的感觉。但是它以一种夸张的形式呈现出来,我认为——更像一种完美而不是一种持续的心理状态。但是仍然,仍然有描述事实的感觉,所以这样说更接近真实。人格的重组在一段时间内是完美无瑕的,但是因为我已经习惯指导自己的经验,因为每一秒钟都有新的体验增加,完美的样式或组织会被扭曲成短暂的存在。我已经感觉到这些,虽然只是通过隐约的比较、深层的障碍、疾病、回到混乱和痛苦的前兆来感觉。是不是这样,在治疗中,在生活中,这个过程是一次又一次越过困惑达到一个短暂的组织完美的状态,这些时刻出现得越来越多,每次持续的时间都更长,直到最后轻松地接受并建立了起来——至少对日常目标是有效的。每一次你面对可怕的、失组织的事实,它导向了——不是摧毁——新的轻松的生活的愉悦,而且自信建立起来了。接着失组织感的时期缩短了,因为当体验来到时你接受了它和它的本来面目,感到没有必要把它歪曲成防御的武断形式。因为你更清晰地察觉到,应该允许信息找到它们自己的位置。你将不会轻易发怒,不会与事物对立、把事物推入到不属于它们的地方,不会抛弃自如的功能样式,创造疲劳和摩擦。

这些段落让人惊奇的地方是,它们是在第二次访谈后写的,但是清晰地描述了治疗中会达到的内在体验。作者也见过其他的当事人在一两次访谈后就已经体验到治疗的核心,虽然离完全的重新整合还很远。如果这种领悟是普遍的,就可以解释为什么要不断地来咨询,即便这会给自己造成伤害:

这种重组从何而来,我也不太清楚。然而,有一系列的事件可能可以提供一些线索。

首先,是完全的混乱和失组织感,接着是自我决断的必要性出现。后者出现时,我就让混乱保持原状。这对我来说难以承受,非常无望,不能考虑重新拾取次序。所以我就离开了这种状态,把注意力集中于我必须要做的事情上。看起来好像是当我背离混乱时候,它自己组织了自己,而且比我的有意管理做得好。看起来好像我应该感激这种必要性。否则我可能已经试图把一团混乱捏成什么形状了,对它修修补补,肯定会这样的。大多数接受治疗的人离开治疗访谈后必须加入生活常规中。也许这种焦点的转移是治疗过程的一个重要部分,而我们一向以为所有重要的事情都是在我们监视下发生的。

这里需要提请注意的是安雅尔的观点,有意识的自我经常“试图控制整个人格,而这是它无法胜任的任务”(9,p.118)。至少人格的组织就像高尔夫中很好的一击,不是通过集中注意而发挥完美的。

过去的几天中,我一次又一次想到我们的访谈,不时有些想法和领悟掠过脑海。有时候它们是很清晰的,停留了很长时间可以让人思考并跟随它们。但是突然它们就消失了,而我甚至记不住它们是什么。它们在我洗澡的时候停留时间最长,我想这是不是因为我离开了纸笔,所以它们是安全的,不会被抓住或者客观化?我知道当我想要写下它们的时候,它们就会魔术般消失。有一个领悟一点点地涌现,我这辈子也不能想出它是什么——我只知道它总是我们下次访谈时要提出的东西。

在访谈内外,很多当事人都会有类似的体验。我们整个生理和心理组织效能的好坏,如果有必要的话,取决于我们保护自己免受认识到被否认的态度和体验的侵袭的效率的高低,因为这些态度和体验对自我是有威胁的。有一位当事人,她整个生活是建立在对真实体验的很大一部分的否认基础上。如果说明了存在着让人惊讶的心理冲突,她自己将会认识到她以前没有面对的很多重要的体验;她会在访谈中把这些说出来;她会在句子的中途,完全忘记了她本来要说的是什么;她会坐在那里祈祷,直到材料再一次在意识中出现;或者她会,如果有必要的话,开始谈论一些其他相关的话题,直到她能够抓住和毅然地面对并接纳这些她显然希望接受也显然希望否认的体验。

可与前述哈尔小姐的体验对比,宁愿睡觉也不愿听她自己的录音,因为它表现了她对父亲的感情。

卡姆小姐进一步讨论了她关于第二次访谈的体验:

从结束开始,然后到达中途,最后我回到访谈开始。

当我来做咨询的时候,我有很严重的怯场——有些害怕、有些希望、有些尴尬。害怕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害怕我找不到通往可爱的自由世界的道路,这个世界是我们上次访谈时在我面前一闪而过的。希望我会发现它,或者,你为我发现它,希望你拿着那把解开牢狱之门的钥匙。尴尬来源于我希望你把我想得好一些,但是这里我展现了我所有的愚蠢和不足,没有机会表现我的竞争力和控制力。(哦——哦!)……

在最初的紧张消失以后,我一直在寻找初次访谈体验的重复——那种某些东西被碰到、有一种真正统一的感觉……所以我把整个人格历史都拖出来,希望触发那种反应。这是很有趣的,不是吗?就我能记起的而言,这是相当真实、客观的,很少有我的情绪反应。但是我的确有强烈的情绪反应,我完全意识到了这些情绪,我记住了它们,但是我总把它们当做是偶然发生的,就像在一堆事情中需要处理的某些东西一样——当我说到过去的事情的时候,我对这些事情的感情是好像与这些事情无关一样。我想我不是不喜欢这些情感中的任何一种情感。对我来说,这就像是我自己体验的某个部分对我来说是遥不可及的。它是半路杀出的,让我感觉不像我自己,分割了。

哦,不管怎么样,当我把这些东西带出来,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至少我希望没有。真的,你知道我在说什么,镜像仍然像以前一样真实,但它已经丧失了其新奇性,与从你窗口看出去的风景比起来,它是平面的、死板的。顺着时间流逝,我逐渐变得丧气、失望,还有些孤独。我多么渴望那种体验的重复,但是那种体验没有来的时候,重点从渴望解脱转移到了渴望和你联系。任何的联系都可以。我不时地看你,希望没说出口的话可以用眼神表达,但是我失败了,我只是满带着得到保证的喜悦看着你。也许你会看我,如果你喜欢我,如果你同情我,或者其他什么。但是这些都没有发生,虽然你看上去还是那么平静、友好,开放、有点轻松地准备着,准备着什么呢?准备接受我所说的所有东西吗?准备着注视着一切,而没有限制,没有情感的束缚?如果你能够以如此清醒的姿态面对生活所有可怕的可能性,也许我也能吧?不是我的情感离你如此遥远而不能感染你,也不可能会很遥远,因为你能那么好地理解。而且你也是人——这些事对我发生了,也可能对任何人发生,你这样总结过。我们都意识到了这一点,我想,这就是为什么我们经常拒绝接受别人的体验,因为我们接受的话,我们要面对这样的可能性,就是这些事情也可能在我们自己身上发生。但是通过你的理解和接受,你好像接受了这种可能性,这些事情也可能发生在你身上,可是你仍然平静地面对这种可能性。这让我自己也对前景有了信心。但是现在我很沮丧,我需要的是立即的保证。我希望抚摸你,把我的头放到你的肩膀上哭泣。也许你会抱住我,拍拍我的肩膀说:“好了、好了,没事的,别哭了。”我就会觉得安慰、放松,能够停止与所有这些事情斗争。那会让我感觉很舒服,同时我会感觉到这种宠爱会毁坏什么东西。这会让生活变得简单和平淡,但是我会失去一些东西——是什么,我还不知道——它是如此珍贵,是自我中最好的一部分,从此以后我会永远被一种丧失和失败的感觉追逐。如果我还不知道的话,如果我没有部分地接受那样的事实,你不会为我提供一个那样的东西,我可能会为它奋斗或者努力保护它,而不是无望地来解决问题。如果我不知道你的计谋(!!)的话,支撑我的东西会是你没有说出的某些更好的设想。哦,不——就在那里,但我把它带到了错误的一边。我渴望得到的重复的自由体验不是通过宠爱得到的,不管是真实的还是象征的,对过去经验的日常表达的同情也不会让它得到提升。同情也许让人平静,让我能够带着新的能量重新行动,但是同情对我的问题的直接解决没有什么帮助。同情会在一段时间内造成一种幻觉,以为环境、其他人都会改变,那么我就没必要做什么事情了。但是当我开始行动的时候这种幻觉就消失了。在人生的长跑中,同情不会有什么作用,而我不得不得出结论:我必须做些事情,让行动不是那么困难。

当我来到你这里,我心里面有两件事情:(1)我希望我可以自由地行动。但是我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所以我不能确定。(2)过去同情给了我放松的感觉,这我很确定,所以如果最坏的事情发生,我还是可以依靠同情。我还有一点点的希望是,希望你能做些事情,让行动对我来说变得容易,而这会让我更加被动。因为这个问题不会自己轻松地解决,我对自己能力的疑惑是非常突出的,所以如果你在这方面对我同情的话,你会强化我最糟糕的疑惑……

但是你没有强化我的疑惑,你支持了我的希望。我对这并不心存感激,我没有把它看做救世警钟,而是一条暗淡的小路,让我能够自己前行。但是我仍然很有兴趣和你发展更多私人的联系——我对我自己现在还不确定,这是我的痛处。我对治疗了解很多,知道我能和一个人相处到哪一步,但即便这样,我仍然无法把这个念头赶出脑海。感觉到能够自由地表达自己真好。有趣的发现是表达出来的比我想表达的还要多,但是在踉踉跄跄前行的过程中还是有一丝希望。这维持了一种安全的氛围让人继续做事,但是为了预防你减弱或退出这种氛围,我仍然保持其他的可能性。如果有必要的话,这会达到双重目的——维护我的软弱和摧毁你表面上的独立。

这个片断中两点需做出评论。这里的一些态度在其他的治疗中可能会被认为是正性移情的开始(第五章对此点有扩展的讨论)。但这里至少当事人自己认识到了这种移情关系的可能性,并认识到实现这种移情是退而求其次的做法。其他当事人会以稍微不同的方式体验这种关系,这在下一章会提到(参见第四章)。

另一点是,她看起来以另外一种方式确认了以前提到的治疗师角色。看到另一个人,即治疗师,接受了体验而不是抛弃,特别是好像这些体验就会对治疗师发生一样,这让当事人更容易地接受自己的体验。

第三次访谈后所写

当我今天来做治疗的时候,我一点都没有上次那么紧张。当然有一些潜在的兴奋,但根本不是怯场。我不再害怕和在意你的看法了。这当然没那么明显,但是在那种情况下,解决我自己特殊行为的秘密表现出越来越多的趣味性和挑战性。至少,我充实了时间,不是吗?如果我不能使用你的观点来处理我的问题,我能做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脚踏实地,看看我能不能发现问题是什么。因为到现在为止我也不知道问题是什么。

那种治疗前“七上八下”的感觉是一种有趣的现象,很多但不是绝大多数人都会有这种感觉。有趣的是这种感觉是在一种体验为非威胁的前提下的气氛中产生的。原因当然是在于这样的事实:虽然咨询员和环境是无威胁的,当事人试图处理的体验却是非常有威胁性的。

治疗对很多初始者来说不够清楚的一个部分是,带到治疗中来的问题不是直接解决的,治疗中的常见体验是逐步认识到意识中不知道的问题。当事人真的感觉到不知道问题是什么,直到问题快要解决的时候才逐渐明白。另一种表达这种现象的方法是问题表现在所有的案例中都一样,但关键在于如何把否认了的体验吸收到自我重组中去。

卡姆小姐的材料没有漏掉这一点:

但是此时我真的有些事情想要说说。也许这就是预期兴奋所包括的东西?这是一些新的东西,也许我可以达到什么地方?我对此的确有些感觉,但是我有些疑惑,这是怎么接收到的。我比较乐意这种方式,我比较喜欢让样式适应事物,但是我不知道怎么去做。我不确定这种样式应该有什么样的特点,如果就是这样的话,我还是有些好奇它会带我到什么地方,唯一的过程就是跳到旧的样式中去。这没有激起任何的失望,而是非常放松。我又试了一遍,有更多的自信。这仍然是让人愉快的,我逐渐达到了能尽情享受表达自我的快乐,让碎片自行其是。毕竟,我还不能完全放开,我肯定不是那种走极端的人(为什么不呢?)。无论如何当你发现我的真实面目时,你还有机会谴责我。但是重点却从你会说什么、想什么转移到了令人愉快的表达我自己的感觉。你的重要性大大减弱了,而且实际上,在某些方面,如果你只是坐在那里什么都不说,这倒很适合我。如果你说话的话,很多时候看起来像是一种干扰,而我会或多或少地不耐烦地等你说完,然后我能继续说。我不能安排这些偶然的事情,但是与别人的感觉进行比较的时候,我的确知道这不是你抓住我的感觉。别人给我的感觉是追捕,而不是干扰。当你很自然地和我一起笑,和我想法一致的时候,我在你的笑声中探查到了一个苍白的个人理解,这让我不安。我不是说这种个人理解是嘲笑和贬损——这种轻松的笑更像朋友们一起分享他人的缺点。但是这时候我会感觉到被一种更加私人化的关系戏弄了,然而当我回顾看到类似的事情,我突然地就产生这样的感觉,这不是很奇怪吗?想象这种可能性是一回事,但是如果这种可能性实现了,这会把我带到一种痛苦的、受威胁的情况中,某种我十分害怕自己不能处理的复杂情感中。

显然当事人和治疗师都同样察觉到出了状况,而在一起为这种治疗关系工作的感觉也变得更加明显。也许这是一种常见的体验,至少某些治疗师的反应会被看做是一种干扰。然而,临床经验会给偶然的反应提供两个理由。首先,快速地把当事人不明确的态度反映出来,证明了治疗师对其的理解。他通常能够接受它,但是如果他犹豫的话,他很快明白了事实是什么。另外一个避免沉默的原因是,沉默可以促进投射和移情。如果治疗师能够通过他的言语,正如通过他的态度和行为一样,显示出对探索的体验的理解和接受,那么事实就被带到记忆中去,而很难被歪曲。然而,如果治疗师保持沉默的话,那么当事人就很容易在访谈结束后的任何时间,把意义投射到沉默中去。治疗师可能是赞成的、不赞成的、轻蔑的、疲惫的——当没有明显的线索维持治疗的时候,当事人的需要会很容易投射到这些态度中去。

当我来做治疗的时候,我也带来了一个决定,不在第一次治疗中寻求激动的体验……一开始要不注意这一点有些困难,但是更多时间沉浸到表达自己的即时体验时,这种注意就退到了后面。虽然治疗结束的时候没有任何以前那种愉快体验的出现,我却没有感觉到沮丧和绝望。相反我感觉到我到达了什么地方——有些东西可以抓住了,治疗在那一点结束真让人讨厌。

在那之后,我不停地想下一次见到你时我要说些什么。我忘记了这些想法大部分内容,大部分都是可以气死人的,但是我并不是十分害怕。我开始感觉有些像米考伯 先生:“会时来运转的!”

我没有在咨询后就准备立即写下这个东西。我过度沉溺在我自己和我的问题中,而没有感觉到如果我努力的话我可以看到它们。所以我只是服从自己的冲动,顺其自然、享受自我,直到第二天晚上。在观察自己这么长时间后,出外四处看看让人感觉神清气爽。当然我感觉自己很有趣,但是我感觉在这段时间后,自己对如此一个有限的主题有些腻味了。也许治疗在某种程度上就是那样的?这种集中于自我效能的独特性十分充足,所以环境看起来让人赏心悦目,变化多端。有的人会经常从环境中逃入到自我,但是现在这个过程改变了,环境用新观念被看做是可以满足积极需要的。我对环境有了一种基本的接受态度。

第四次访谈后所写

咨询员认为在第四次访谈中卡姆小姐对她的某些行为有了新的领悟。但是他没有料到伴随这些体验的激动程度会是如此深刻:

天哪!天哪!天哪!我感觉太好了。温暖、生机勃勃、快乐、放松。这是一种真正的深达血管的放松。我的皮肤有那种平滑、柔软的感觉,全身都有。所有的事情都发生了。发现了所有精细的分析,就像拼单词的孩子想通了人际关系中最简单的问题;得出了结论,就像哥伦布发现了美洲大陆。岂有此理,我早就知道这些东西了,但是我给它们穿上了一件语言混乱的外衣,而让我不能认识到它们的意义是什么……这种快乐让我喜欢的另一方面是它是平和的、轻松的、稳定的;不是那种我习惯的狂暴的、惊喜的、放纵的、让人精疲力竭的快乐,喷发出来就像不受约束的山洪,汹涌匆忙,就像盼望着不可避免的限制取消的时刻。

(下一段的标题为“第二天一早”)

写下这些报告更加困难了——发生的事情变得越来越稳定和精细——有更多的持续性,以至于孤立的事件显得不够明确,要看到我的内心发生着什么也很困难。而且,到现在这已经不再是科学的调查,这是高度个人化的体验,有很多结果:我的能量和正在进行的过程紧紧捆在一起。观察和记录这些过程也很费力——我的本能或冲动,或者你的,都反对分析和自我指导——我更倾向于让我自己一个人,只是享受结果,或者让它们向我倾泻而来,当我不能享受它们时。在有些方面或其他方面,整个咨询过程看起来是反对任何形式的对自我的内省和先入之见。当然所有的问题和领悟,还有一些思索(虽然不是很明确)在访谈过程中出现,但是很少有丧失、先入之见、退缩的倾向。它们就像外在的事件一样抓住你的注意。你在做其他事情的时候,它们就聚集起来;但你对它们全神贯注,试图抓住它们的时候,它们就会消失。

这一段有些东西激动人心,当事人在治疗时全神贯注于自我,达到了她以前从来不知道的程度。然而这种情况被体验为远离自我的先入之见的过程。值得提出一个问题,是否治疗不是一种对自我的体验,不是关于自我的。这样,自我中的理智和内省消失了,代以更加原初的体验。

她提到的注意力在其他地方飞速运转的时候,领悟在奇特的时刻出现,是很多当事人普遍的体验。很多当事人提到这些显著的自我体验看起来是从抑郁而来,但他们对此不抱希望。这对他们来说是对已经准备发动过程的强度的附加证据。

卡姆小姐接着提到了一个对很多当事人来说都很常见的过程:意识到很多痛苦的经验已经失去了它们威胁的特性。很明显这些材料并不是需要在访谈中经常提到的。基于这个过程的自我态度看起来发生了改变:

我仍然感觉到放松、非常愉快、对生活充满了兴趣。昨天晚上我注意到一件非常不同寻常的事情。星期二的晚上,在我们治疗前,我偶然想起我童年的一件意外,那是我记得的唯一一件童年往事。那是我父母间的一次争吵,我妈妈抓着一面镜子,那镜子我的圣诞礼物,我很喜欢。我当时很害怕妈妈会把镜子打破了,但是镜子还是被她打破了。我那时候大概五六岁,但是我能记得那一幕的每个细节——表情、声调、位置(除了言语)。直到星期二的晚上,我都不能不带着可怕的孩子般的苦恼和恐惧想起那件事情,就像这件事情昨天才发生一样。哦,昨天晚上我又把这件事情想了一遍,你知道吗?这些情绪的每一点都消失了,就像这不过是发生过的一件事情而已。那以后还有其他的事情——都与我和父母的关系有联系——给我留下了痛苦的回忆。所以我回顾了这些事情,它们也只不过是往事罢了。而且,我能回忆起童年时期的普通往事了,这些事情是我在此之前没有记忆的。这澄清了在访谈中干扰我的一点。我被假设为受到了被否认的态度和经验的伤害而不能发现任何其他东西。在意识中我拒绝承认的情感几乎没有。当然了,我既爱又恨我的父母,但我早就知道并接受了这一点,还有其他隐藏的东西。进一步说,我总是,就我能记忆起的而言,承认他人有权利用自己的方式决定自己的生活,我甚至能把这种权利扩展到我自己身上。所以我承认我的父母有权利破坏他们的家庭,虽然这对我来说有些困难。我理解,他们没有伤害我的意图,当他们伤害到我的时候这只是意外罢了。他们互相攻击的时候我只是凑巧在其中而已,或被安排成防御策略,我为他们感到难过。但是我不能意识到的一件事情是,虽然我知道他们不是故意要伤害或攻击我,但是我感觉他们是故意的。我也为自己感到难过,虽然对此我承认,但是我不能忍耐,否认了这一点的很多部分。

心思缜密的人倾向于感觉到他没有抛弃他自己的态度和情绪,因为他接受了一般来说会被否认的态度和情绪。但是如果他有内在的紧张和整合的缺乏,看起来总是因为本来存在的感觉和情绪被阻止进入意识。

卡姆小姐接着讨论了另外一种态度,这种态度她感觉到基本上不是她自己的。“这是一种态度,但不完全是我的态度。”她接着说:

作为结果……让我能尊重自己的东西不是我自己的,我全面地贬低自己。我确实什么都不值,而且我不能确定我自己,虽然所有的证据都支持相反的观点。如果有人对我说些让人不快的话,我会立即全心全意地同意;但是如果对我说些好听的话,我会花上数小时让你确信,不厌其烦地向你解释,你是多么错误。这不是假谦虚,在接受赞扬的时候我真的感觉到不舒服和不真实。

这是个很好的例子,说明了自我概念的强度。围绕着自我人们组织经验,要接受能扩展自我的经验与接受缩小自我的材料一样困难——两种经验都与我们维持的自我不协调,都会被抛弃。

当事人对访谈的描述提供了某些新的、有意义的要素:

这一次我急着想来做咨询,我有些事情要处理,对我来说不能太匆忙。但当你要说出它们的时候,这些事情就消失了,这种方式真让人发狂——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抓不到一点细节。处理这种情况的方法看起来是不要强迫事物——只是让你自己适应空白,等着有些事情浮现。

我几乎不再意识到你的存在,或者这样说更好,我对你没有自我意识。我不再担心你对我的看法(或者至少可以说,剩下来的一点点担心让我感觉快乐),虽然我感觉到你的确对我有些看法,我真的很有兴趣听听是什么看法。而且,我认为我不会为这些看法而困扰。我总是对你说的东西很感兴趣,现在,完全愿意放下我要说的,而听听——真的倾听你的意见。你这次说了这么多,深入到我所说的东西之中,以至于要我明白这就是我要表达的,是有困难的。然而你是对的,虽然你超过我那么多,我却对此感兴趣并受到了刺激,而不是害怕退缩。哦,天哪,我以前被吓倒过,不是吗?就在开始不久的时候,我说到我比大多数人状况要好,你重复了一遍,而我看起来显然是有些自大。你对此洞察秋毫,同时我也逐步地认识到了,但是我当时跑到了相反的方向。有一点,你说的关于治疗关系的有些东西我是完全看不到的。然而我感觉到有些地方是对的,所以我同意了继续向前而没有真正理解。从结果来判断,那次访谈是极为成功的,你所有的提示都是我准备要前进的方向。我想象到别人听我们的录音的时候,会说这很好地说明了咨询员的确对当事人进行了评价和指导。但是如果我对你说:“请原谅,但是我现在在朝什么方向前进?”而你回答:“北!”我看不出凭什么说你把我推到了那个方向上去。虽然这一点很难证明。你的很多回应让我直到回到家还有些惊奇——特别是重复出现的“贴标签”和“顺从”,还有很多是你从看起来无用的材料中挖掘出来的。但是这些震惊是让人愉快的,撕去伪装让人轻松。我希望除掉伪装,但是我自己没法做到,所以你承担起了我的真正的愿望。但是又一次,其他人从外部看来,会谴责你,因为你选择了你自己的态度和价值观。

对治疗师来说非常有趣的是,他在这次访谈中的回应对当事人来说有些不同,这些回应深入到她所说的东西的后面,这些回应超越了她,虽然还是在她前进的方向上。咨询员对此背景的看法是非常不同的。在咨询员看来,他的回应和以前访谈的回应没什么不同,只是简单地反映了表达出的情绪。从他的观点看来,不同之处在于,当事人开始真正探索对她来说未知的领域了。而她的陈述正是其他当事人所描述的“我几乎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当这些意识边沿的态度的陈述被咨询员接受和复述后,它们的概念的更加确定的形态对咨询员来说就像新的体验一样。这让当事人能够更加深入她自己的思想,这种深入的意义超过她自己做的,这甚至是被看做是可怕的,需要逃离的。对这些体验的感觉越来越接近客观事实是值得关注的,因为这会使治疗过程更加明晰。显然我们需要的是案例录音和内省反应(也许还需要咨询员的内省反应),以便进行比较。

你现在看起来更像一个人,而不是那些标准咨询员中的一个。对我来说在咨询中你投入了全副身心而不仅仅是作为咨询员的那个部分。当然我知道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我允许你进入我的内心,但是我不知道这样你是否会感觉更多的自由和更多的“自我感”。现在你笑的时候,听起来的确像是一个朋友分享我的快乐般的笑,但并不像以前的访谈中那样让我震惊。相反,我很喜欢这样。这让我感觉到精力充沛、活泼好动并希望继续探索。毕竟,如果我们能够分享一些笑话,我能够抓住你对我自己意见的预测,也许我就像你那样有竞争力,也许我会成为一个有能力的人。事实上,当你能够洞察我的意思,我们的关系就会更接近普通的关系,就像朋友间的交流,不是吗?

咨询员同意,他是,而且想要,在这次和以后的访谈中更多地投入整个自我。在治疗开始的时候,表达出的态度是相当表面的,在咨询员这方面对当事人的理解并没有尽全力,对态度的反应更多是技术的而不是咨询员整个人格的表达。但是当治疗进入暧昧的、不和谐的思考时,当事人开始探索未知的领域,咨询员开始全力以赴地要跟上这种令人迷惑、本身也是充满迷惑的探索过程,他的注意力集中在试图察觉当事人的内心活动上,如此,这就不再是一种技术操作,而是在实践容纳个人的目的。在这种和当事人共同奋斗的过程中,和当事人一起看看一知半解的行为的原因,与进入意识又再次溜走的情感进行斗争,很有可能的事情是,简单的“精确地反映感觉”的概念不再适合治疗师的行为,不再像个镜子;治疗师变成了当事人的同伴,而后者正在死寂黑夜中穿越混乱的森林。治疗师的反应更像穿透黑夜的呼唤:“我和你在一起吗?”“这就是你在的地方吗?”“我们在一起吗?”“这是你要去的方向吗?”可以预见的,对这些问题的回答有时候是“是”,有时候是“不是”。咨询员有时候和当事人在一起,有时候他会在前方,有时候他在自己的理解中裹足不前。这种对治疗过程的轻微背离是不重要的,因为显然治疗师正如通常所说的:“在你进行危险和可怕的探索的时候,我正力图和你在一起。”这一点在卡姆小姐随后的陈述中体现出来:

你说的有些事情和我的意思不太符合。但是这些话谈不上有威胁性,它们是很有鼓励性的。发现误解并不是不可消除的真好——我可以改正误解,而你能够理解和接受这种改正。没有必要每次都能完全清晰地理解我所说的;完全没有必要怕得要死,每次我张开嘴巴,害怕我会说一些不够准确的话、偏题的话或批评的话;没有必要小心挑选我的词语,以至于我中断了表达我自己,想要较少的不明确,而不是把我头脑中的话立即说出来。

这里是对那些有这样问题的人的回答,问题是:“难道当事人中心疗法不是真正的指导吗?因为咨询员选择那些他愿意回应的成分,如此潜在地引导当事人走向某些领域和目标?”正如这里指出的,如果治疗师打算让当事人牵着走,当事人不仅仅是觉察到这一点,而且会很快纠正咨询员,特别是当咨询员偏离轨道时,而且当事人对这样做感觉良好。

在访谈快结束的时候,当我加快速度的时候,我开始感觉到浑身舒坦——温暖、放松、快乐。你呈现给我的比以前的要多。一方面,对此刻我的快乐来说是必不可少的——在你的陪伴中,我感觉到的我自己比我自己独自一人感觉到的要多。但是那不是一种被贬损的依赖的感觉——我假设这就是所谓的“依赖的自由”。如果你可以说鱼依赖于水,那么你可以说我的人格、我自己、依赖于和别人的联系,才能生活、成长、自由地移动。哦,天哪,这就是那第一次的激动体验的重复——粗看起来,它是不同的,因为这种体验是稳定的、持续的,而不是短暂的、令人吃惊的。这是我成长获得的结果,而不是陷入后得到的后果。但是它是什么呢?我不能说它是一种交流的经验,一种亲密的经验,甚至不能说它是有限的。我什么都没有解释。它就在那里,是世界上最自然的事情。就像所有生命的基础一样,它只是拒绝放弃它的神秘性。进入你的房子不再有感觉。现在我在我自己家里,你是一个受欢迎的客人。我很高兴带你参观房间,虽然有些房间不太整洁,但是我毕竟刚刚搬进来,你还期望我做什么呢?如果我有时间来整理的话,房间会看起来更好一些。

正如卡姆小姐提出的,一个人和别人真自我、真态度地沟通,是体验到深层社会关系——友情、人际发展、治疗的——基础。当然在她的叙述中也很好地描述了治疗成长的另一面:“现在我在我自己家里,你是一个受欢迎的客人。”

自我重组时体验到的情绪和态度的波动,在卡姆小姐的下一个片断中得到了表达:

我开始又感觉到变化;我发觉我什么事情都不想做,而且看起来我不能着手做任何事情。昨天发生的事情很好,我不再担心它会变成一种偶然的事件或幻觉。但是会不会仍然有些事情是我没有发现的呢?在我感觉我对世界不再关心的时候?感觉就像有些事情就要向我们猛扑过来?或者这只是因为我感冒了?

“会不会仍然有些事情是我没有发现的呢?”这是个有趣的事实,在以后和卡姆小姐充分讨论后,被否认的态度被意识接受了,其他的东西也有如此的倾向。也许可以这么说,体验之所以被歪曲或否认,是因为接受它们会毁坏自我。在安全的治疗关系中,当事人发现,虽然接受这些体验是必要的和痛苦的,但是获得内心的舒适和从紧张中得到释放值得这种痛苦。于是出现了一种强烈的倾向,渴望察看更深刻否认的材料。前面的片断中表现出来的焦虑感预示着将要出现更深刻的自我发现:

我打电话给母亲。像通常一样她告诉我我应该做什么,像通常一样我感觉到沮丧和无助。

而且我感冒了。为什么会在这时候发生,就在我正盼望着下一次会面和准备度假的时候?

……哦,天啊,我感觉妈妈的问题是那么明显,现在这个问题又出现了。我可以不再围着妈妈转吗?有什么用呢——我已经如此努力,但是我仍然永远保持原状。

第五次访谈

第二天卡姆小姐来做第五次访谈。她开始的时候计划在这次访谈几天后就去度假。在访谈中,她进入了很多体验的深层领域,包括她和母亲的关系,她感觉无法改变这种关系。她说:“我只是个小宝宝。但是当你像我一样老的时候,就会知道做一个小姑娘是多么令人厌恶的事情。”在这次访谈结束的时候,对当事人来说这一点都不像治疗的结束,她向咨询员道别,说她会试着自己继续下去。下面的材料是这次访谈后几小时写的:

多么让人沮丧的会面啊!如此呆板和无望,就像面对一面空空如也的墙壁一样——不能移动,难以渗透,无法抓住,生命和成长的死胡同,毫无结果、漠不关心的谜墙把我和我自己一分为二。很难传达这种无望感、死寂感,就像整个宇宙都真的是没有感觉的。没有办法解开你的谜,什么地方都没有支点,因为如果生活是没有意义的话,就只能在迷惑和死亡中结束,而看起来像谜团的东西就是对最终的无用和否定的揭示。不是因为有些事情你不理解,而是因为没有什么东西是可以理解的。你甚至不存在于你能做的所有事务中,不在这次访谈或其他访谈能做的事情中。即便带着世界上最好的愿望,你也不能解决本来就得不到解决的问题。我只是在漫无目的地谈论一种漫无目的的存在,而你对这种漫无目的的存在漫无目的地反应。这是胡说,这什么都不是,这是它所不是的。而且只会把每件事情搞糟,你看起来很失望。现在我知道你实际上不是那样认为,在某种意义上,我不再关心你是否赞同或者不赞同。但是你看,上次你的脸色突然变了——就像被涂了一层煤灰变黑后又洗干净,表现出无可置疑的清白和个性。对此发现我感到很高兴,而我就像一个失明的孩子一般沮丧。

而对你看待我的方式,有些地方我是错误的和困惑的。我一直希望擦亮眼睛,就像我拨开迷雾,清理蛛网。而我也想洗你的脸。我看到你的脸上覆盖着太多的煤灰,而想象着拿很多的水、肥皂和一块粗毛巾把你的脸洗个干干净净,这带来了一些放松。不知怎么,那些你脸上的煤灰看起来像是某人对你犯下的一个大错误,而我想把这个错误纠正过来。但是为时已晚,也许总是为时太晚。全都过去了,而我在悲惨的地狱,没人帮助的话,我逃不出来。而且因为没有任何的帮助,我永远都逃不出来。没有了。而我为自己挖了那个陷阱。当我开始挖井的时候,我开始面对结果。如果我挖的比我期望的要深怎么办?如果我找不到出去的路怎么办?那么我就必须学会在这里生活。而那种学习的前提条件是需要有一种不动摇的信念,这种信念是,必然有一条出路,即便我自己不能发现它。

这种完全的绝望和第四次访谈后放松、平稳的快乐形成了有趣对比,说明了极大的情绪波动也许对有些当事人来说伴随着紧张的自我改变。根据作者的经验,这种全然的悲哀仅可能发生在基本的、深刻的自我重组出现时。

在咨询员看来,对改变的生动描述和人格理论有明显的联系。在第四次访谈中,咨询员看起来很黑的脸,突然被看做是清洁的、新鲜的、有个性的。请注意这和当事人在第四次访谈中对自己的感觉是多么类似(见前文)。但是现在她认为自己达到了无意义存在的无法解决的死胡同,咨询员的脸变黑了,表现出一种不悦的外观。下一章有些与这种体验有关的研究证据会被回顾。看起来真的是这样,当事人看待别人的方式和看待自己的方式很大程度上是一样的,自我知觉的改变让她对别人的知觉也改变了。

这对我是非常特别的,这个过程一旦开始就是多么自行其是,多么不受控制。星期三(第四次咨询)我还在较好的状态,和我自己及世界的关系比以前要好,并且兴高采烈,能够承受经年累月的问题、刺激和紧张。这让我在星期五能整理好所有松散的头绪,整个事情都很理想。接着就出现了不请自来的全然无知无觉的悲痛。我把它看做愚蠢的,置之脑后,把注意力转移到其他事情上——我当然没有不适当地鼓励和放大一些细微的情绪,不,一旦你表示同意,这个过程就开始自己运作,直到即时的重组完成后才恢复平静——而且看起来就像某人对什么时候重组工作结束的意识判断不是十分可靠一样,这个过程有没有很多力量也是不可靠的。

这里又一次在一个没有预料到的领域出现了证据,那就是“经验必然会告诉你它自己的意义”。她以为治疗结束了,但是她没有完整地体验到治疗。她描述的体验到过程的不可避免性是一个常见的现象,虽然有可能足够的恐惧和防御有时候会停止这个过程。这整个事情值得更多认真的考虑。

下一个让人痛苦的段落是在星期五晚上写的,第五次访谈的那一天:

整个晚上我像个鬼魂般漫游,试图找出答案,告诉我自己不是这样的。我不能那样悲哀下去,这没有用的。我充分地意识到,它是这样的,不论有没有感觉,我就是那么悲惨。所以我坐到沙发里,试图充分地观察一下痛苦,让它冲刷我,带着希望。我设想,也许这就像危机一样——也就是说,如果我立即对它使上全力的话,它可能会把我击倒,让我进入黑暗中,淹没我,让我从中成为一个新人。哦,这不是那样的,正当我悲哀地蜷缩成一团,没有因为我的感冒迅速恶化而改善,你带着不赞成的表情的脸活灵活现地出现在我的脑海中。也许我是把自己的想法强加于你——真的,我记不住了,但是无论如何,我正在承担着一项绝望的斗争,要解决我和我妈妈关系的谜团。这时候突然发生了两件事情——我记不得在我生活中哪一件事情是首先发生的,但是不论它们的方式是什么样的,它们是相互交错的。一方面,我突然发觉,妈妈当然也有权利做出她自己的决定,成为她想要成为的任何一类人。这答案是显而易见的。另一方面是,当我看着你的脸,好像有一只手伸出来,慢慢地把你脸上的阴云剥下来,显露出新鲜的、有个性的脸,这张脸是我丧失的,在今天下午让我感到很失望的。这是最生动的体验,说这像是一种幻觉是完全不恰当的——这就是幻觉。不是那张脸是幻觉,它是一种生动记忆,而是说,我把我自己感觉的阴影投射到那张脸上,这是幻觉。这不是很激动人心吗?领悟不仅仅修正了现在的感觉,而且回去修正了储存记忆的歪曲的部分。而这解释了不易忘怀的但是独特的感觉,我对你的奇特的、不可理解的感觉,以致我被紧张的、不情愿看到你的感觉和想要看看、带着渴望看看和驱除迷雾的感觉一分为二。接着有两三次我发誓你笑了,但是我看你的时候你是完全清醒的,而你显然不会也不可能在笑。在其中的一次我看着你的时候,感觉有什么东西飞速地从你的脸上转移到我的左手,并且消失了。幻觉,绝对是!这可能不会让你吃惊,但是它让我惊奇不已。

无论如何,悲惨已经消融,而且虽然我感觉疲惫并却很害怕相信这一点,而且我的感冒实在太重,生活又变得无法忍受了,而且实际上我有些希望立即回家,实践一下新的方法。

这里,正如常见的,在访谈间出现了明显的领悟,而当领悟足够多的时候,看起来就会有情感和操作的意义,带来新意和生气。在下一次治疗中,同样的领悟通过口头表达后,领悟就变得很明显,但是咨询员没有料到这种体验所达到的深刻和尖锐程度。

那些“幻觉”并不是很常见的,虽然在当事人中心疗法中也不是独一无二的。一般来说,当当事人经历着戏剧性的自我重组的时候,从诊断思维看来是精神病性的行为会不时地伴随着自我重组出现。当人们从内心的角度来看这些行为,它们的功能意义则是如此明显,以致无法理解为什么要把这些行为看做是一种“疾病”。把所有的行为看做是机体有意义地调整自己和环境的意图——这看起来对理解人格过程更有意义,而不是把某些行为分类为异常的或结构化的疾病实体。

下一段是星期一写的:

哦,我们又开始了——这是又一个这件事情自发本性的令人惊恐的例子。就像成为讫里什那 神像的信徒一样——在你第一次自愿献身给它之后,你就要跑来跑去。不管你喜欢还是不喜欢,你总是四处奔忙,你不能说:“停下!够了!我只是想有些时候奔忙一下。”这是全或无 的情景。而且,唯一的有些尊严的回应是对你无法避免的情况表示满意。

星期六早上我想要给你打电话告诉你一切都好,因为我确信你知道工作或多或少地满意地完成了,会感到高兴。但是虽然灵魂在欢呼雀跃,肉体却因为感冒病怏怏的,我就是不能把自己从床上拖起来去打电话……

到傍晚的时候,我发现那种不可理喻的痛苦和恐惧又开始向我奔涌而来。10点钟的时候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峰,此时它变成了一种狂野的、不合理的恐惧——这种恐惧如此令人讨厌,带着一种奇怪的怜悯心态,我不能吸收有关它的所有印象(迄今我认为这种恐惧已经被痛苦替代了)。很长一段时间,我发疯似的寻找这种恐惧的原因,就在我认为我还可以再忍受它一分钟的时候,它突然在我内心爆发了——啊,我是害怕死。这种发现让我大吃一惊!我一直把死亡看做生命的圆满完成,一种很有趣的体验,对于死亡你应该做好准备,因为你没抓住它的话,你就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而我总认为一个人应该健健康康地去死。然而这种震惊的一部分看起来长期地麻木了恐惧,让我没有去想一想死的问题。当然我第一个想法是认为在这种困境中,神是唯一的避难所。但是当我转向上帝的时候,我面对的是最终的恐惧,完全的逆转和背叛——神,他自称是充满爱的,却是死亡的处置者,冷酷的复仇者、破坏者,我又恨他又怕他:在我最苦难、最需要帮助时,我求助的这个朋友自己揭示出原来他是敌人。除非你知道,我不能告诉你达到所有事物的终点是什么样的,而且这比你能猜测和梦想到的任何东西都更加可怕。

啊,我在和这可怕的东西斗争,但是你绝对不能面对这种恐怖——心灵退缩了,这种退缩中有一种放松的感觉。在这段时间中,我的思维从我不能改变的上帝转到了对死亡的恐惧,对后者我能发现一些放松的方法。而这就是我的想法,近在眼前——为什么,只有在期待中死亡才是可怕的。死亡在现世是活生生的,是一种永恒。生和死是如此截然不同,你对死亡不可能有任何体验,除非你已经死了。即便你已经接近死亡,就在死前的一秒钟,你仍然是忙忙碌碌地活着。你不可能害怕死亡,真的,你只可能害怕生命。就是这么简单,甚至更加简单,所有的恐惧都消融了。随着恐惧的消失,我能够自由地面对看起来是背叛了我的上帝的残酷和痛苦的问题。我需要做出很多努力才能够从冲刷我的痛苦的波涛中抬起头来,但是最后我挣扎出来抬起头来,发现这又是一次选择,以另外一种姿态出现:上帝是爱人的还是恨人的?我不能证明任何一种命题,而我必须信仰其中之一。神不可能两者都沾一点边,因为它们两者是相互对立的。我现在感觉神是残酷和充满仇恨的,但是其他时候我又感觉他是充满爱的。但是他的本质不是因为我对他的感觉而改变的,我在其他的基础上必须做出选择。

我不知道这个基础是什么——我只知道选择是完全清晰的——神就是爱!但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我会怕他、恨他?假设我一定是因为在某些被遗忘的时间中,某种亲近的爱的关系使我暴露于痛苦和明显的背叛,以致从那以后我有了恐惧的、不信任的爱。好,那么,神没有任何错误,只是我自己有些错误。当你想到你自己有些地方是错误的,你不会感觉到舒服,是不是?但是如果事实就是这样,我就可以做些事情——这可能是困难的,可能是痛苦的,甚至我也许永远也不会成功,但是至少我可以尝试,有成功的机会。

走了这么远,危机在某种程度上已经过去了。真的,这是一种不稳定的感觉,更像缓期执行而不是彻底解决,“为自己做些事情”仍然是件充满疑惑的事情,但是在此时我是如此放松,我可以说我不再为此担心。所以我沉入宁静的睡眠,而昨天他们把我用毯子和垫子裹起来,带我到乡村里去,在太阳下把寒冷烤干。在一个受宠的病人角色中,我感到兴奋和放松。

这种深层的冲突和疑惑,这种对自我恐惧态度的面对,需要做出一点点评论,特别要再一次指出的是最至关紧要的冲突常常在治疗外发生。

直到我晚上回家时,我才能够开始反思那种令人恐惧的看法,也就是我可能不能够揭开自身之谜,不管我怎么努力,也许我的余生都要和锁在我内心的某些未知的、充满敌意的东西周旋,永远不知道这些东西什么时候会喷发出来,永远害怕自己。所以我当然带着渴望想到了你——而我同时想到这可能是一种强迫,因为你自己也需要假期等等……我可以安全地离开你,幻想着增加的冲突对我的士气所起的作用是多么微不足道。然而虽然这很痛苦,这一次我还是或多或少能控制住我的情感。最后,我得出了一个不安的结论,我至少可以寻求你的帮助而不通过欺骗你的手段。所以我决定早晨打电话给你——哦,也许吧——而渐渐沉睡了。我醒来的时候相当高兴……我考虑了一下我可以对你说些什么,并且精心准备了所有礼貌的道歉用语,但是把它们一个个都放弃了……我最后发现我可能让你自由选择你回答的方式……当我打电话的时候,你是那么好,这是那么容易,所以我觉得非常轻快和有希望。

但是我的朋友已经打点好行李准备今天下午就走,当时间就要耗尽的时候,我想到她要走,就感到越来越恐惧。

这里,就像和其他任何当事人一样,重新开始治疗关系的责任是留给了当事人。有些情况下,对这观念的调整是有意而为的,但是大多数时候把责任所在交给当事人更具有治疗性。例如,考虑一下,如果在第五次治疗结束的时候治疗师建议她回来,对当事人来说这是多么可怕。这只能意味着治疗师对她朝着健康的努力表示担忧,并且这样做将使亲友的情感卷入,而且还对她的进步进行了负性评价。这很有可能促成更加严重的冲突。这里她自己决定了推迟她的度假,为的是继续她已经开始的艰难旅程。

请同时注意这段引文前面的部分,这种冲突是多么相似。对这位当事人,正如对很多其他当事人来说一样,可以假设每个人都有处理自己问题的能力,这不是简单或乐观的假设。促进成长的力量倾向于使攻击性和自我毁灭性失去平衡,但不会造成很大的偏差;相反,既是对治疗师也是对当事人,显现在很多、很多案例中的结果是,它们保持了微妙的平衡。

星期二,晨。昨天晚上我四处游荡,备受煎熬。我做了一大堆家务杂事,但是没有一件事情让我感到放松——也许完全放弃,比让折磨与你同在更加轻松一些。最后我上床了,最后那种不可描述的躯体感觉又向我涌来。你能看到和感觉到黑色的波涛冲刷着你的大脑,同时在你的耳朵里有一种奇怪的鸣响。对我来说,只有我对它让步,只有让黑暗靠我更近些,让我不断下沉、下沉、下沉到无意识中,那么我才能够完全走出来,清爽的、全新的、健康的。虽然我一次又一次地尝试,但是就在最后一刻,当我想到我可以做到这一点的时候,我会退回到完全的意识中去……我最后睡着了。今天早上我醒过来,兴高采烈——如果我放开自己的话,我会得欣快症的。我试着让自己感觉悲哀(!!!)但是我就是不能。我甚至感觉自己在拿我们今天下午咨询中的离奇有趣的、我已经适应的罪恶感作为娱乐,如果我是优秀的而又遭遇不幸,受此诱惑会让我感到愉快。天啊,我们人类多么愚蠢。

第六次访谈后所写

星期二下午卡姆小姐来做第六次治疗,治疗访谈的材料与其早年及后来的性冲突有关。看起来当事人不太像以前的那些访谈一样关心当前的情感态度,但是从治疗的取向来看这些材料是很深刻的:

星期三,晨。对昨天的访谈没什么好说的——它是平淡的、毫无生气的,几乎看起来就像我在做咨询员,因为我说过我会像给自己做咨询一样。但是我们都知道那只是一种形式——像一个绅士那样死一样的事情。空洞的和中性的,你看起来也是中性的——就像某人在礼貌地扮演分配给他的角色一样……我夺回了我如此执著寻找的痛苦——不是因为我找到了它,而是因为访谈是如此死气沉沉。昨天晚上是星期一的翻版,包括让我自己做一些琐碎的小事,还有当我上床的时候那种神奇的感觉。这看起来就好像整个宇宙除了痛苦别无他物——如此的残酷,如此地绝对不可理解,如此没有活力。我不断地说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这一切要发生在这么无辜的人身上?我不能相信我做了什么要遭到这样的惩罚——而且我确信这和赏罚没什么关系,这和某些我不能理解的事情有关系。没有这些痛苦的话就没有成长,但是这让人难以置信——不,不信——感觉到任何事物的生机是来自于任何具有极大破坏力的事物……我渴望继续我的假期。我渴望度假就像一个溺水者渴望遥远的海岸一样。我不知道我怎么能够忍受这种等待,但是同时,我知道度假现在对我没什么好处。只要我的内心还在承受折磨,就没有地方供我休息。

有些当事人可以用最小的伤害达到自我的重组;而其他人,就像这个案例中的当事人,内心的折磨变得无法忍受,与已经探索到的体验极不协调。然而,这是重组内在冲突的必经之路,而其中没人可以让自己休假或小憩。

第七和第八次访谈

第七次访谈是在星期三进行的,第八次访谈是在星期四的早上。第七次访谈的一部分需要补充上治疗师的笔记,以让某些部分可以理解。深刻的混乱和不确定在访谈中是明显的,但是当事人感觉到她在做出最后的决定,就像做生或死的决定一样——至少是心理上的生或死。她说了过去多年来进步和冲突是怎么缓慢增长的,还有很多她自己的反应。

我在内心感觉到了它,它就像一只走出囚笼的小动物——只是一只小小的、没有防备的小动物,它被毫不留情地殴打过,被打败了,伤痕累累、流血不止。它看起来完全无助。我认为这是一种孤独的状态,所以我不能忍受、不能看着它,但是它同时也是我内心的一部分。有些时候这个可怜的小动物会回来,但是总有机会让它跑出来。(停顿)现在我再也没有看见它的感觉了。我感觉我就像那只可怜的小动物,被鞭打了,绝望的,伤痕累累。

在提供了这些材料的第七次访谈和星期四早上的第八次访谈后,当事人如此写下:

星期四,晨。昨天的访谈与之前的访谈一样,死气沉沉,毫无效果。唯一的不同是看起来绝望有一点点减退,因为失败仍然近在眼前——而访谈的开始就像结束,都是在绝望中度过的。星期三是星期二和星期一的重复,除了对没有获得的、我的假期可以提供的宁静的渴望变得更加急切了以外。所有事情都变得更加急切了——越来越急切。

她说了星期三傍晚她去做了忏悔,这让她有些放松的感觉。在此之后:

但是当我沿着大街往回走的时候,一个念头突然出现:“谁在打击你?对那只受尽折磨的小动物应该谁来负责?是不是你?”没有用——而且我太累了,无法牢牢抓住这个念头。它坚持要被轻松地对待。所以我静静地躺到床上——不很快乐,但是也不是很忧伤;疲惫不堪,但是更加平静了一些,带着一种隐约的希望,但不是渴求。不是完全准备好的,但是更能够面对,事物的前景不会因为我的希望而改变。我醒来的时候,心情灿烂,十分高兴——就像你今天早上看到的那样。我们今天早上的治疗(第八次访谈)很好。充满希望,有一种很好的脚踏实地的感觉。每件事情又开始表现出生机勃勃和积极向上了——你、我,还有一般的事物。我知道我没有发现完全的解决方式,但我感觉我有足够的力量继续向前,而且现在是做些事情的时候了,而不是仅仅空想。但是你知道吗,虽然事实上在最近的访谈中你有些方面改变了,可是这种改变中没有我以前注意到的那种幻觉的品质。我无法描述——我只是知道这与以前你脸上的阴影剥落的感觉不同。

对结束治疗我感觉有一些尴尬——部分原因是你可能会认为我在切断和逃离深入的进展,但主要是因为我不能完全确定那不是我正在做的事情。但是我不这么认为,真的。我认为这就是该结束的时间……这里在芝加哥,我远离我的环境,没有责任也没有朋友,这是完全的“想象”实习。哦,我当然能证明在心理治疗中和你保持一起工作及一般的关系的明智!

在第八次访谈的开始和最后一次访谈中,她拓展了这段引文所提出的领悟,意识到她曾经是自我惩罚的,而她自己就是那个内心有“受折磨的小动物”的人,她就是那个对自己苛刻批判的人,而这是没有必要的。访谈结束时,她提出:“我能看到事物并不是绝望的,绝望在我的内心,而我能对这做些事情。我的意思不是这很简单,但是我认为我应该对自己温柔一些,不像以前那样惩罚我自己。”这种简短的、值得注意的积极评价在治疗结束的时候很有代表性。

几周之后

下一段是几周后在度假期间写的:

度假间。我的到达是令人失望的——虽然对失望我不是没有准备。我的情感已经耗尽,无法在任何事情中体验到愉快。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仍然感觉像是一个恢复期病人——既不是在生病也不是已经康复,不死不活。而我会莫名其妙地发怒。最微不足道的事情也会由于各种原因让我生气,看起来完全是对愤怒过度敏感。啊,不,也许其中有些东西——我会变得很容易愤怒,当有人干扰我正在做的事情的时候,或者建议我们应该朝北走而我认为我们应该朝南走的时候,或者别人贴在我身边而我希望自己有一些空间的时候。而我的愤怒看起来有些部分是需要调整的。所以也许它有一部分只是疲劳而已。但是它的很多部分——也许是绝大部分——是因为我如此疲惫,我需要休息。但我受到了干扰,这意味着整个世界都欠我一个休息。当他们不让我休息的时候,我像只大黄蜂一样疯狂。几乎差点就忘了艰苦学到的一课,是我自己选择了被全世界击败的感觉。这里有一件有趣的事情——这种愤怒看起来是自动出现的,但与此同时,我有完全的自由来选择我是不是要愤怒。这不是能不能克制愤怒的表现或行为的问题,而是能选择是变得愤怒还是变得主动友好。就像在你的手里有一块石头,你可以决定把它扔出去还是把它放到地面上那么客观。不是像我过去那样突然大为光火,但愤怒很可怕,好像是自动产生的,就像我是被迫的一样。而我必须承认是我自己选择了常常发怒,这并不是很让人愉快。我想也许我希望新的领悟能够为我做一些事情,但是我十分怨恨地发现我必须自己去做这些事情。也许我已经变得更好,而自己没有注意到——我总是期望着事情从天而降,而从来没有注意到缓慢的成长——但是我真的不知道我是变得更好还是更糟,这让我很担忧。如果我通过了这些折磨而一无所获怎么办?我知道这是一种不负责任的想法,但是我不能发现任何自我决断的标准,这让我感觉到自己被暴露,没有防御能力。也许我还不习惯不对自己做批判的方式;也许我做了很多有建设性的事情而自己还不知道,因为我发现了让事情自然发生时的无力感。

在讨论到她的愤怒感时,看起来有一种对这种感觉令人惊奇的清晰描述,这种感觉一开始从内心自动发生,直到最后让这种体验自由地进入意识。假如至今愤怒仍然遭到否认的话,那么它就会不受控制地爆发,脱离自我;而现在愤怒却立即上升到意识中。但是当愤怒被意识用符号自由表达的时候,它也远不是主体可以控制的。表达愤怒成了一种选择,愤怒感能被认为是和不友好相联系的,可以有意识地选择表达。这样做并不是为了更加愉快,这样做只是因为可以减少否认或歪曲的体验,从而极大地减少了为防御性紧张付出的代价。无论读者们接受还是不接受这种解释,引文传达了生动的成为一个人真正自我的感觉。

只有在治疗中才能产生重组的形式,但是对这种样式还需要做很多的补充,这需要通过研究和临床经验来证实。当治疗体验被充分吸收的时候,人格和行为的改变会在治疗结束后持续一个很长的时期。

在提到她在假期内出现的“悬浮性生机”感后,带着通常的愿望都没有得到满足的感觉,卡姆小姐继续写道:

我仅仅发现了一件有希望的事情,而这现在并没有给我任何安慰——我这次在外度假不能感到快乐的一个主要原因是,过去,在世界上只有一个地方让我感觉温暖温馨、放松和在朋友中间,那就是我自己的家。但是现在我可以四海为家,和任何人交朋友。而基于这一点,我有一种特别的、游离于世界之外的感觉。

值得注意的是,自我的重组意味着对所有事物的新知觉,包括以往确定的满意的感觉。自我结构的改变意味着个体是活生生的,从字面上来说,个体生活在一个全新的世界,通过知觉的改变产生新的东西。一开始有小小的疑惑,接着,这条改变之路至少会在一段时间内显得有些困难。

3个月之后

我们对卡姆小姐内心世界的探视必须结束了,治疗结束3个月后由于咨询员的询问,卡姆小姐又写了一段作为回应。她谈了她目前的兴趣所在,接着说:

大部分时间里当事人在令人满意地进步,既然你这么好心来问我——我想——但是我完全厌倦了观看自己,而对情绪的剧变也厌倦了,所以我不能给出一个精确的报告。我仍然感觉情绪是比较生硬的,遭受(没那么频繁了?)到“悲哀”的袭击。不过我猜测它们有一部分是暴风雨后的结果,有一部分是我去做或期望去做我以前失败或避免做的事情的反应。而有时候我会感到沮丧,因为我看不到任何进步的征兆。我猜想改变应该伴随着一堆“啊—哈”的感觉——所以直到最近我才注意到,改变的自然发生必须首先是态度上的改变。我和母亲相处得很愉快,并且设法对我们的关系做一些判断,而不带着被虐待或被占有的感觉。我整理物品几乎没有带着悲戚的感觉(这件事情是她以前不愿做的)。现在做事这方面我的状态正在稳定地好转,不再担心两小时或两天后我必须要做的事情。我更加平静了,更加放松了,而且没有在集体中炫耀的倾向——我差点忘了这一点。当我意识到我现在是多么不同,我感到很高兴。现在我更多地关注其他人,对其他人感兴趣。天啊,这多么让人吃惊,不是吗——我想还有其他的事情,但可能会给你不明确的印象,我没有夸大自己(感谢上帝)——真的,我不是因为丧失了自我而对寻找自我感兴趣。去除了这种重负是一种多么放松的感觉。

这里显露出了大多数当事人的特点。首先行为的改变是如此自然地发生,如此自然地从现存的态度组织中发生,以致它们没有被注意到,直到外界的环境对它们集中注意力。另一点是生硬的、不稳定的、新生的感觉,和人格改变是相伴随的。最后一个特点是非常有趣的,那就是虽然当事人中心疗法对自我有深刻的关注,但是它的结果却不是有更多的自我意识,而是更少;也可以说是更少的自我意识,更多的自我。另一种说法是自我和体验一起顺利地发生作用,而不是作为反省的客体。或者正如一位当事人在治疗结束一年后随访时说的:“我不像以前那么有强烈的自我意识了……我不是只把注意力集中在我自己身上。我只是存在着。”

如此大量地提供一位当事人的材料,并不是暗示这是一个经典的案例。无可置疑,这个案例不典型的地方和典型的地方一样多。这里的要点是,所有的治疗对当事人来说都是完全独特的经验,我们越完整地感觉到这个事实,越能够在其他当事人身上促发这种独特的体验。当然我们关于治疗的知识是建立在假设我们能够完全理解、敏锐感觉当事人在治疗中所说的话的基础上,所以我们在这里特别提出了这位当事人的体验。 ONVlPp0QJ/QnUzdjQk5KION/I5/0DAUbbJpid/jmbuq5L/0BxVzsr1e2hstK1EU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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