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哪儿来的耗子屎？

第二天早晨，佐伊耷拉着脑袋，一脸不情愿地往学校走去。小姜饼死了，她的梦想也死了。佐伊走出塔楼的时候，蒂娜像往常那样瞄准她的脑袋吐了口痰。佐伊从作业本上扯了张纸去擦她的一头卷发。这时，她注意到爸爸正蹲在一块非常小的草地旁。

他似乎正在用手挖着什么。

他霍地转过身来，看上去非常吃惊。“噢，是你，我的小亲亲……”

“你在干什么？”佐伊问。她凑近些，想看看他在干吗。她发现地上有一小堆土，旁边放着包着小姜饼的小纸包。

“别告诉你妈妈。”

“后妈！”

“别告诉你后妈。我把这个小东西从垃圾桶里捡了出来。”

“噢，爸爸！”

“希拉还在呼呼大睡呢。我想她没听到任何动静。小姜饼对你太重要了，我想给它办一个体面的葬礼。”

佐伊笑了，可不知怎的，又哭了。

“噢，爸爸，谢谢你……”

“不过一定不要告诉她，否则她又会不依不饶了。”

“我当然不会告诉她。”

佐伊跪在爸爸身边。她捡起纸包，把小姜饼轻轻放进爸爸挖好的小坑里。

“我还找了这个当墓碑。这是原先工厂里头的冰棒棍儿。”

佐伊从口袋里掏出一支被她咬得满是牙印儿的圆珠笔，在冰棒棍儿上写下GINGERNUT ，因为空间太小，最后一个字母写不下了。于是墓碑上读起来是这个样子：

GINGERNU

爸爸把土填上。父女俩站起身，看着这个小小的坟墓。

“谢谢你，爸爸。你真好。”

现在轮到爸爸流眼泪了。

“你怎么啦？”佐伊问。

“我不是个好爸爸。我对不起你，佐伊。不过，我会去找一份工作。我一定能找得到。”

“爸爸，工作不重要。只要你开心就好。”

“我不想让你看到我整天这个样子……”

爸爸转身要走。佐伊去拽他的胳膊，但他挣脱开来，往家的方向走去。

“爸爸，放学后你到学校门口来接我。我们一起去公园，你把我扛在肩膀上。我喜欢那样。那样一分钱也不用花。”

“对不起，佐伊。我得去酒吧。你在学校里要好好的。”他高声说。他没有回头，像往常那样将悲伤掩盖了起来。

佐伊饥肠辘辘。昨天晚上他们没吃晚饭。因为希拉把所有的救济金都拿去买了香烟，家里已经断顿了。佐伊很久没吃东西了。她迈步往拉吉的报刊店走去。

学校里所有的孩子都愿意在上学前或放学后到拉吉的小店走一趟。因为佐伊从来都得不到零花钱，她只能进店看看糖果饱饱眼福。拉吉是个极善良的人，他可怜这姑娘，总会给她一些免费的糖果。当然，那些糖果都是过了期的，有的还长了一点霉斑，但佐伊依旧心存感激。有时候，拉吉还会拿出一颗薄荷糖让她飞快咂两口，然后再放回到包装袋里卖给下一个顾客。

这天早晨佐伊感到特别饿，她期待着拉吉能提供一点帮助……

丁零一声铃响，门开了。

“啊哈！是佐伊小姐，我最喜欢的顾客。”拉吉是个乐呵呵的大个子。即便你跟他说“店里着火啦”，他的脸上依旧挂着笑容。

“你好，拉吉。”佐伊有点难为情，“今天我又没带钱……”

“一分钱也没带吗？”

“一分钱也没带，真是抱歉。”

“噢，天哪。可是你看起来饿坏了。要不稍微咬一小口巧克力？”

他拿起一块巧克力，撕开包装递给她。

“尽可能咬边上。这样我还可以把它放回去再接着卖。下一个顾客不会发现的！”

佐伊贪婪地咬着，她的门牙像小耗子似的啃着巧克力的边。

“孩子，你看上去非常伤心。”拉吉说。他总能注意到事情是否出了岔子，而一旦有事他会比某些父母和老师更加善解人意。“你是不是哭过？”

佐伊从她正啃着的巧克力上抬起头来。她的眼睛因为哭过还有些刺痛。

“没有，我还好，拉吉。只是有点饿。”

“不对，佐伊小姐。我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他从柜台里探出身来，对她微笑着以示鼓励。

佐伊深吸了口气，说：“我的仓鼠死了。”

“噢，佐伊小姐。我真难过。”

“谢谢你。”

“你这个小可怜。几年前我养过一只宠物蝌蚪，后来它死了。我能理解你的感受。”

佐伊听了很惊讶。“宠物蝌蚪？”她还从没有听说过有人把蝌蚪当宠物。

“是的。我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印度薄饼’。一天晚上，我让它在小鱼缸里游来游去，结果早晨醒来我发现鱼缸里待着一只调皮的青蛙。一定是它把‘印度薄饼’给吃了。”

佐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拉吉……”

“嗯？”报刊店主用开衫毛衣的袖子把眼角的一滴泪擦掉，“不好意思，我一想到‘印度薄饼’就有点激动。”

“拉吉，是蝌蚪变成了青蛙。”

“别傻了，孩子。”

“确实是。那只青蛙就是‘印度薄饼’。”

“我知道你是在安慰我。可我知道你说得不对。”

佐伊无奈地翻了翻眼珠子。

“来跟我说说你的仓鼠……”

“它是那么特殊的一只仓鼠。我教会了它跳霹雳舞。”

“哇！它叫什么名字？”

“小姜饼。”佐伊难过地说，“我的梦想就是有一天能让它上电视……”

拉吉沉思了片刻，然后看着佐伊的眼睛说：“永远都不要放弃自己的梦想，孩子。”

“可小姜饼已经死了。”

“你的梦想不能死，梦想永远都不能死。你都能教会仓鼠跳霹雳舞，想想看，你还可以教会……”

“我想我能……”

拉吉看了看表：“虽然我很想跟你聊天，但我们不能一整天都在这里待着。”

“这样不行吗？”佐伊喜欢拉吉，虽然他不懂得蝌蚪可以变成青蛙。她不想离开他这个乱糟糟的小店。

“你赶紧去上学吧，孩子。别晚喽。”

“好吧。”佐伊嘟哝着。有时候她想她干吗不像其他很多孩子一样也逃学。

拉吉伸出他的大手示意：“来，佐伊小姐，把巧克力还给我吧。我把它放回去接着卖。”

佐伊看着手里，巧克力已经被吃完了。她饿坏了，把整块巧克力都吞了，只剩下非常小的一个小方块。

“真是太对不起了，拉吉。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

“我知道，我知道。”善良的报刊店主说，“把它放回包装袋。我可以把它作为特殊减肥巧克力卖给像我这样的胖子！”

“好主意！”佐伊说。

她走到门口，回过头来看着报刊店主。

“谢谢你，拉吉。不仅仅是巧克力，还有你的鼓励。”

“这两样对你任何时候都是免费的，佐伊小姐。好了，快去上学吧。”

拉吉的话一整天都在佐伊的脑海里环绕，可放学回家以后那种失落感依旧挥之不去。小姜饼走了，永远地离开了她。

几天过去了，接着是几个星期、几个月。佐伊无法忘掉小姜饼。它是那么特殊的一只小仓鼠，在一个充满痛苦的世界里带给了她那么多的欢悦。它死了以后，佐伊感觉自己好像走进了一场暴风雨。慢慢地，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暴风雨的劲头似乎在减弱，但太阳的光辉依然那么暗淡。

直到几个月之后的一天晚上，一件完全出乎她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这一天，佐伊在学校里度过了另一个让人无法忍受的日子。小霸王们欺负她，那个让人生畏的蒂娜·特洛茨尤其猖狂。此刻，佐伊正躺在床上。隔壁邻居家的吵闹声依旧。突然，在某一个短暂的宁静瞬间，某个地方传来了一个细小的声响。它是如此之轻，以至于猛一听几乎可以忽略。接着，那声响越变越大，越变越大。

听起来像是啃东西的声音。

我难道是在做梦吗？佐伊想。我是不是又在做那种奇怪的梦，梦见自己醒着躺在床上？

她睁开眼睛。不，她不是在做梦。

有一个小东西正在她的房间里爬。

有那么疯狂的一刹那，佐伊以为小姜饼回来了。最近，她在屋子里发现了几粒看起来像是耗子屎一样的东西。她跟自己说，别神经了，那一定是样子有些怪异的灰尘团，仅此而已。

刚开始的时候，她只是看到门旁的角落里有一个小小的阴影。她从床上爬起来，蹑手蹑脚地走上前去想看个究竟。那东西很小，很脏，还有点味儿。她往前走的时候，脏兮兮的木地板被她踩得嘎吱作响。

那个小东西回过头来。

是一只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