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4.再见了,小姜饼
“把它扔到马桶里头冲下去!”希拉大声说。
佐伊正坐在床上听爸爸和后妈在隔壁的房间里争论。
“那可不行!”爸爸说。
“快拿过来,你这个没用的东西!我把它扔到垃圾桶里头去!”
佐伊经常穿着她紧巴巴的睡衣坐在床上,隔着纸一样薄的墙壁听爸爸和后妈争吵。现在早过了她睡觉的时间。今晚,他们又吵又闹的原因当然是死了的小姜饼。
因为住在摇摇欲坠的市政廉租公寓楼(已经严重倾斜,早在几十年前就该拆除),他们的家中没有花园。在几栋塔楼之间的公共水泥广场上倒是有一个老旧的儿童游乐园,但它被当地的小霸王们把持,普通人已经不敢靠近了。
“看什么看?”蒂娜·特洛茨会对路过的行人叫嚷。蒂娜是当地的小霸王,她和她统领的十几岁的小流氓们控制着这个地界。虽然她只有十四岁,却可以把一个成年大男人欺负哭,而且经常如此。每天佐伊去上学的时候,蒂娜都会从楼上对着她的脑袋吐痰,然后哈哈大笑,好像这是世界上最可乐的事儿。
要是他们家有一小块地,哪怕是最小最小的一小块草皮,佐伊都可以用勺子挖个小墓,把她的小仓鼠放进去。她会用冰棒棍儿给它做个墓碑:
小姜饼,
最可爱的小仓鼠,
优秀的霹雳舞者,
曾经的木偶舞演员,
你的主人、朋友佐伊想念你,
安息吧!
(这一定得是一根相当大的冰棒棍儿。)
然而,他们是没有花园的,没有人有。佐伊只好从历史作业本上撕下一张纸,把小仓鼠仔细地包裹在里面。等爸爸终于从酒吧回到家中以后,佐伊把这个珍贵的纸包交给了他。
爸爸一定有办法安葬它,佐伊想。
可她没想到她那可恶的后妈掺和了进来。
和他的新老婆相反,爸爸又高又瘦。要是把她比作保龄球的话,那他就是球瓶。球瓶当然是会被保龄球击倒的。
现在,爸爸和希拉正在厨房里争论该如何处理佐伊给他的小纸包。听他们两个争吵向来都不是让人愉快的事,今儿晚上尤其让人难以忍受。
“我想我应该给我可怜的姑娘再买一只仓鼠。”爸爸说,“她把小姜饼训练得那么好……”
佐伊的脸上一下子放出了光彩。
“你疯了吗?”后妈对他的建议不以为然,“再买一只仓鼠!你无用到这种程度,连个工作都找不到,哪里有钱去买?”
“可外头的确没活儿可找啊。”爸爸申辩道。
“你就是太懒,不愿意去找。废物一个。”
“为了佐伊,我可以想出办法来。我太爱我的女儿了。我可以把我的失业救济金省下一点来……”
“那点钱还不够我买鸡尾虾味儿的炸薯片呢,更甭说喂那样的一只畜生。”
“我们可以喂它剩饭。”爸爸反驳道。
“我们家里不养那些让人恶心的东西!”希拉说。
“那不是什么让人恶心的东西。它不过是只仓鼠而已!”
“仓鼠和家鼠没有什么分别。”希拉继续说,“甚至更糟!我一天忙到晚才把这个家收拾得这么干净。”
她什么都没干,佐伊心里说。这个家脏得像个垃圾场!
“要是那个恶心东西进了家,非得到处拉屎撒尿不可!”希拉说,“说到拉屎撒尿,你在马桶边上撒尿的准头儿可不怎么样!”
“对不起。”
“你是怎么回事?你当自己是花洒吗?”
“小声点,婆娘!”
佐伊又一次得了教训:偷听父母谈话是一项非常危险的游戏。你总会听到你不想听到的东西。况且,小姜饼并没有到处拉屎撒尿。每一次它偷偷地在佐伊的房间里奔跑时,佐伊都会非常小心地用手纸捡起它调皮捣蛋拉的屎,然后悄悄地扔到马桶里面冲掉。
“那我把笼子拿到当铺去当掉。”爸爸说,“说不定能换几个英镑。”
“我去当。”后妈不依不饶,“你一准儿会把钱花在酒吧里。”
“可是……”
“快把那个恶心玩意儿扔垃圾桶里来。”
“我答应了佐伊,要把小姜饼好好地葬在公园里。她爱小姜饼,教给它那么多的小把式。”
“荒唐的把式。荒唐至极!会跳霹雳舞的小仓鼠?!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这样说可不太公平!”
“你今儿晚上不准再出去了。我可不能相信你,你待会儿又跑到酒吧里去了。”
“酒吧已经关门了。”
“我可是知道你。你会在门口等,一直等到明儿早上它开门为止。来吧,把它扔进来!”
佐伊先是听到后妈的胖脚踩上垃圾桶的踏板后桶盖打开的声音,接着是一声微弱的啪嗒。
她的泪水像小河决堤般流了下来。躺在床上,她用被子盖住了自己。她把身子转向右侧,像每天都做的那样,在黑乎乎的屋子里呆呆地看着那个空荡荡的笼子。
她的心都要碎了。她把眼睛闭上,但却无法入睡。她的心一阵阵发疼,脑子一阵阵发蒙。她伤心,她生气,她难过,她愤怒,她悲痛欲绝。她把身子转向左侧。也许面对着脏兮兮的墙壁会比看着空荡荡的笼子更容易入睡。她把眼睛再一次闭上,但脑子里想的还是小姜饼。
在这个时候想问题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因为邻居家也传来了吵闹声。佐伊不知道那家住的是什么人,因为塔楼里的人来往并不密切,但很多个晚上她都能听见吵闹声,像是一个男人在冲着他女儿嚷嚷。那女孩总是哭,佐伊很为她难过,尽管她并不知道后者是谁。虽然佐伊觉得自己的生活很糟糕,但那女孩的境况似乎更差。
佐伊最终将吵闹声排斥在耳外,她很快坠入梦乡。在那里她又看到了小姜饼,它正在天堂里跳着霹雳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