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小镇阴森而陌生,一切都黑黢黢、静悄悄的。现在是冬天最冷的时候,刚下过一场大雨,空气中弥漫着一层薄雾,地上湿漉漉的。
爸爸把车开走了,杰克只好蹬着他的三轮车在路上走。三轮车是给小小孩骑的,是他三岁生日的时候得到的二手礼物。早在很多年前他就已经嫌小了,不过,家里没钱给他买辆新的,他就只好凑合骑了。
妈妈抓着杰克的肩膀,站在车子后面。要是被同学看见他用三轮车载着妈妈,他一定得羞死,要躲到一个又远又黑的山洞里待上一辈子。
杰克尽可能快地蹬着三轮车,爷爷唱机里的军乐声在他的脑海里回响。虽然是一辆儿童骑的三轮车,可它的重量实在不容小觑,特别是妈妈还站在上头,她的毛茸茸的粉色睡衣在夜风中飘扬。
车轮在旋转,杰克的大脑也在旋转。相比其他人,他和老人家更亲,也许他能猜得到老人现在在哪里。
路上一个人也没有,杰克和妈妈终于骑到了镇子的中心广场,他们看到的是一幅可怜的景象。
爸爸里面穿着睡衣,外面穿着睡袍,正趴在他们家的那辆棕色小车的方向盘上。即使远远地看,杰克也能看得出爸爸已经彻底崩溃了。在过去的两个月时间里,爷爷已经从家中走失七次了。
听到三轮车的声响,爸爸在座位上坐直了身体,他很瘦很苍白,戴着一副眼镜,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老。杰克经常在想,是不是因为娶了妈妈,爸爸这个可怜的家伙才苍老了这么多。
爸爸用睡袍的袖子擦了擦眼,显然,他刚刚哭过。杰克的爸爸是个会计,每天和冗长枯燥的数字打交道,不太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遇事总是闷在心里。不过,杰克知道爸爸是深爱着爷爷的,虽然他们父子俩很不一样,热爱冒险的基因似乎跳过了爸爸这一辈。爷爷的脑袋扎入了云端,爸爸的脑袋却埋进了账本。
“你还好吗,爸爸?”杰克问。他刚蹬完三轮车,上气不接下气的。
爸爸摇下车窗准备跟他们说话的时候,摇把一下子掉了下来。汽车太旧了,锈迹斑斑,零件经常脱落。
“好,好,还好。”爸爸没说实话,他高高地举着摇把,不知如何是好。
“还没见爷爷的踪影吗?”妈妈问,她已经知道了问题的答案。
“没有。”爸爸轻声答道。他转过身背对着他们,眼睛直勾勾看着前方,他不想让他们看到他有多难过。“我找遍了整个镇子,已经好几个小时了。”
“你到公园找过了吗?”杰克问。
“找过了。”
“火车站呢?”
“也找过了。车站晚上锁了门,外面一个人也没有。”
一个念头突然闪过杰克的脑海,他忙不迭地把它说出来:“战争纪念馆呢?”
爸爸把目光转向儿子,遗憾地摇摇头:“我第一个就去了战争纪念馆。”
“得了,那也只好这样了。”妈妈说,“叫警察吧,他们可以一整夜待在外面找他。我要回去睡觉了!明天我们奶酪柜台文斯勒德奶酪搞促销,活动盛大,我可不能没精打采的。”
“不能叫警察!” 杰克大喊。通过晚上偷听爸爸妈妈关于爷爷的谈话,杰克知道这样做就意味着灾难的发生。一旦警察介入,他们就会问很多问题,就会有很多表格要填,爷爷就会被当成一个“问题”来对待。医生也会跟着问东问西。爷爷的状况既已如此,他肯定会被直接送进老人院。对于爷爷这样一个一辈子都热爱自由和冒险的人来说,进老人院无异于坐牢。他们一定得找到他。
“展翅高飞…… ”杰克自言自语。
“你说什么,儿子?”爸爸不解。
“我在爷爷家跟他一起玩飞行员游戏的时候他总是这么对我说。飞机起飞的时候,他总是说展翅高飞。”
“那又怎样?”妈妈说。她一边翻着眼珠子一边叹气,像是倒了双倍的霉。
“这就是说……他一定是在某个高的地方。”杰克回答。
镇子上哪幢建筑最高?杰克开动脑筋,想了又想,片刻之后他终于有了答案。 “快跟我来!” 他喊道。说完,他用力蹬着三轮车沿马路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