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拖鞋

渐渐地，爷爷的大脑慢慢地把他带回到那段光荣的岁月。到我们的故事开始的时候，老人已经完全相信现在仍处于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尽管战争早在几十年前就已经结束。

爷爷变得非常糊涂，有些老人也有这样的症状，这是一种很严重的病，遗憾的是人们并没有能够找到治疗的方法。随着时间的推移，病情会越变越糟。最终会有一天，爷爷可能连自己的名字都记不住了。

但生活就是这样，在悲剧发生的地方往往能发现喜剧的存在。近来，爷爷的糊涂给大家带来了很多笑料。烟火节那天，爷爷非得让大家立马躲到防空洞里不可，因为邻居们开始在花园里燃放烟花。还有一次，爷爷用折叠刀把一块薄如蝉翼的巧克力薄荷糖切成四小块让全家人分享，他说现在正在实行“战时配给制”。

让人印象深刻的是，有一次爷爷在超市里把一辆购物车认定为“兰开斯特”轰炸机。肩负着绝密使命的他坐上小车，在货架间疾驰，还把大袋大袋的面粉扔得到处都是。这些“炸弹”在各处爆炸，有的落在食品上，有的落在收银台上，甚至还把高傲的超市女经理从头到脚涂成了白色。

她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挂了白粉的幽灵。后续的清洁工作进行了好几个星期，爷爷被终身禁止光顾这家超市。

有时候，爷爷的糊涂病让人感到难过。杰克从没有见过奶奶，因为她去世将近四十年了，她是在德军发动对伦敦的空袭时死去的，那时离战争结束已经不远了。奶奶去世的时候，杰克的爸爸还是个婴儿。可是，杰克在爷爷的小房子里留宿的时候，老人有时会呼唤“亲爱的佩姬”，好像奶奶就住在隔壁。每到这时，杰克的眼睛里都会泛起泪花，这真是让人心碎的时刻。

尽管爷爷病情加重，但他仍旧是个极端自重的人。对于他来说，一切都得“有板有眼”。

他总是一丝不苟地穿着一套双排扣军服，配上挺括的白色衬衣和熨烫得整整齐齐的灰色长裤。他的脖颈上总是端端正正地系着一条有着褐色、银色和蓝色条纹图案的皇家空军专用领带。像许多“二战”飞行员所喜欢的那样，他也蓄着一抹帅气的王牌飞行员八字胡。爷爷的这抹胡子可真是一景，它延伸得如此之宽，以至于和鬓角相连，看起来就像是一把大胡子剪掉了下巴上的那部分。爷爷经常花几个小时来修剪他的胡子，一定要修到胡须翘起来的角度完全正确才肯罢休。

有一样东西能够暴露爷爷的糊涂状态，那就是他脚上的拖鞋。老人已经不再穿鞋子了，因为他总是忘记。无论什么天气，不管是下雨、下冰雹还是下雪，他都会穿着那双棕色格子的棉拖鞋。

当然，爷爷的古怪表现是会让大人们担忧的。有时候，杰克假装上床睡觉，实际上却偷偷地溜出房间，穿着睡衣坐在楼梯上，偷听爸妈在楼下厨房里关于爷爷的谈话。他们用一些杰克听不明白的词来描述爷爷的病情，之后会为是否应该把爷爷送进养老院而产生争执。杰克不喜欢听爸爸妈妈这般谈论爷爷，就好像他是个负担似的。可是，只有十二岁的他实在是无力去做什么。

然而，所有这些并没有妨碍杰克痴迷于爷爷所讲的战时故事。这些故事对于爷爷来说，正变得越来越真实，以至于爷孙俩经常扮演起其中的角色，这都是真正的男子汉的游戏，是勇敢者的游戏。

爷爷有一个像澡盆那么大的古老的木制唱机。他经常用它播放浑厚有力的管弦乐，并且把声音调到最大。军乐是爷爷的最爱，杰克经常和他一起听诸如《不列颠颂》《希望与荣光之地》和《威仪进行曲》这样的浩大的经典乐章，直到深夜。两个老旧的沙发椅成了他们的飞机驾驶舱，音乐响起的时候，他们假想的战斗机也随之升入高空。爷爷开着“喷火”，杰克开着“飓风”，他们越飞越高，越飞越远，爷孙俩一起升入云端，和敌机周旋。每个星期天的晚上，这对王牌飞行员都能打赢一场“不列颠空战”，而且他们用不着离开老人家的那套小房子半步。

爷爷和杰克在他们自己的世界里生活着，他们共同经历了无数次假想的冒险。

然而，就在我们的故事开始的这天晚上，一场真正的冒险也要开始了。 7uVQk+lMPdFK1C628WfXbbTUBwutmx83WcyRYoFJh15suS5UEa89u2q+V9rU+7L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