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曾在《万章章句下》中提出“知人论世”,他论述了阅读文学作品时对作者本人思想、经历等的把握问题。《我是猫》讲述的是日本明治时期,一只猫进入穷教师苦沙弥家而发生的一系列事件,那是个怎样的时代?夏目漱石又经历了什么,才会写出这部小说的呢?
明治维新发端于19世纪60年代,是日本在受到西方资本主义工业文明冲击的背景下,进行的由上而下、具有资本主义性质的全面西化与现代化改革运动。日本在明治维新之后,由自我封闭的国家向现代化国家转变。一方面,政治、经济、文化方面受到西方思想的影响,另一方面日本原有的文明也受到西方文化的冲击。
生活在日本明治时期的夏目漱石,目睹了当时日本社会的黑暗和混乱,更见识到了盲目追求西方文化的结果,比如对“海水浴”的盲目推崇,所有这些,使日本成为一个封建势力与资本主义交织的社会。夏目漱石对这种自轻自贱本民族文化、盲目地全盘引进西方文化的批判态度,与鲁迅先生《拿来主义》中的态度异曲同工。《我是猫》以猫的视角观察人类社会,以夸张与讽刺的手法鞭挞了人性丑恶的一面,更指出了日本明治维新的出路:注意转变思想,不要一味追求物质发展而忘却精神文明的重要性。
夏目漱石为发泄多年郁愤,还在作品中真实地再现了明治维新知识分子们的生活,鞭挞和嘲笑了他们的弱点,可以说这些人身上或多或少有着夏目漱石的影子,在这种辛辣的讽刺背后,也隐藏着作者的苦闷和悲哀。
在《我是猫》中,作者都是用猫的视角去观察人类社会,这样写有什么好处呢?
在《我是猫》中,作者用第一人称的视角进行了叙事,苦沙弥家的猫以“我”的形象出现。作者运用拟人化的手法赋予了这只猫以思维,使它成为一只有正义感、有见识、有深度的猫,并通过猫的见闻和感受展示了那个时代的社会百态。猫是这部小说的中心,更是夏目漱石的“代言人”,它恣意评论人物和社会的语言可以说是夏目漱石的压抑内心的外显。
虽然这只猫被拟人化,但是它并没有丢弃作为一只动物的生存状态,它的行为同样可笑,例如在偷吃年糕的时候嘴巴被黏住了,想要脱离年糕却两脚离地跳起舞来,没有捉到老鼠却被老鼠咬了耳朵,还被老鼠设计摔下了橱柜;但是在这些行为的背后,它有着人的思维,喜欢思考和评论事物,它对人类社会冷眼旁观,深入议论。
小说中的人物因为当局者迷而无法看清社会的真面目,无法清醒地认识社会的弊病和自身的弱点。但猫却可以用“旁观者清”的“上帝视角”来看待人类社会。作者通过猫看到人类看不到的,听到人类听不到的,评论人类无法也不敢于评论的事物。例如,对于苦沙弥、寒月、迷亭等代表的小资产阶级的虚伪本质,猫可以毫无顾忌地一针见血地指出,他们是“太平的逸民,他们像丝瓜一样随风摇曳,一副超然豁达的样子,但实际上却追名逐利、欲壑难填”。
猫不仅能一针见血地评论事物,还总是用诙谐风趣的语言来嘲弄世人。如在形容人脸的时候,把人的没有毛的脸,说成是“光滑得像个水壶”;又如车夫老婆的一声怒吼“扰乱了初春悠闲的空气”。像这样的语言在作品中比比皆是,用猫的身份和口吻发出的带有滑稽幽默风格的戏谑语言让整部小说充满趣味。作品在猫的观察中展现了鲜活的生命力,也展示了作者的文学机智。
夏目漱石为发泄多年郁愤而写成的长篇小说《我是猫》,淋漓尽致地反映了20世纪初日本中小资产阶级的思想和生活,尖锐地揭露和批判了明治“文明开化”的资本主义社会。那么他究竟是从哪些方面展开批判的呢?
夏目漱石首先严厉批判了社会的利己主义和拜金主义。日本在明治维新期间,随着对西方资本主义文明的吸收,物质文明迅速膨胀,资本家通过投机取巧、挨风缉缝积累了雄厚的财富,社会开始出现严重的两极分化,底层人民的生活越来越困苦,甚至要通过卖儿鬻女来维持。人们的价值观也随着物质文明的发展而出现了极度的扭曲,拜金主义、唯利是图逐渐成为社会的主流思想,道德逐渐沦丧,社会风气逐渐败坏。在苦沙弥家,这只猫见证了资本主义实业家的生活状态以及丑恶的形象。金田是《我是猫》中实业家的代表,在明治维新的过程中,金田通过放高利贷、钻国家空子迅速积累了雄厚的财富,并获得了极高的社会地位,成为一个典型的暴发户。苦沙弥是个穷苦的几十年如一日的中学英语老师。金田想要通过苦沙弥打探消息,撮合寒月与自己的女儿。但是苦沙弥拒绝了金田的要求,于是,金田利用自己的权势和金钱开始了对苦沙弥的一系列报复行为。他收买车夫的老婆对苦沙弥进行辱骂,鼓动学生闹事,并雇佣苦沙弥的旧时好友——铃木来监视苦沙弥。铃木藤十郎在金钱的诱惑下抛弃学友情谊,采用“极乐主义”思想稳步进入了实业家行列,也埋葬过去的自己。猫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一针见血地指出:“虽然我不知道让地球旋转的是什么力量,但我知道让这个社会运转的绝对是金钱的力量。而最了解金钱的功效,最能够将金钱的威力运用自如的人,则非实业家诸君莫属。太阳能够平安无事地从东方升起,又平安无事地在西方落下,全都多亏了实业家。”这里夏目漱石对当时社会拜金主义的揭示和批判鲜明地表现了出来。
他还批判知识分子以及社会各阶层。知识分子本应该代表社会上的先进思想,具有先进性、开放性和包容性,但他们又没有与社会抗争到底的勇气,只能安于陋室之下,无所事事,以嘲讽世俗来抚慰自己的内心,这些行为的背后也隐藏着他们的懦弱和保守的思想。猫的主人苦沙弥只是一个贫苦的中学老师,他富有正义感,不附庸权贵,十分瞧不起实业家。但是,他有时候头脑不太清醒,也不够机智,甚至令人生厌。作为英语老师,但是教不好英语,回答问题也是漏洞百出,甚至闹出了将“粗茶”翻译成“野蛮茶”的笑话,对学生提的无意义的问题要思考好久,对于惹祸的学生都只是希望他不要拖学校下水。作者通过猫的评判对当时日本社会的教育界进行了无情的讽刺和批判。而小说中的迷亭,作为苦沙弥的朋友,他有丰富的学识,有为朋友仗义执言的义气,但他作为知识分子的一员,却又玩世不恭,浅薄轻佻:在众人面前,戏耍他人并引以为傲,在他人面前显摆自己的“失恋”“差点上吊”的经历。在猫的视角下,还有无数的人物,在社会大潮中浮沉,他们的身上都被寄予了夏目漱石对于明治时代的嘲讽与批判。
早上主人看报纸的时候,我一定会趴在他的腿上。白天他午睡的时候,我一定会趴在他的背上。我这么做倒不是因为特别喜欢主人,只是因为别人都不搭理我,不得已而为之。
他是一只纯种的黑猫。午后清澈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闪闪发光的皮毛之间似乎燃烧着肉眼看不见的火焰。他的身躯非常庞大,足足比我大一倍,堪称猫中的大王。我既敬佩又好奇,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前,对他仔细地端详起来。
迷亭看样子也有意炫耀,特意将已经收进怀中的帽子从左边的袖口抽了出来恢复到原样,说道“一点也没坏”,然后用食指从里面顶着帽子不断地旋转。
没办法,我只能使劲地蹬后腿,然后用前脚往上挠,只听到一阵嘎吱吱的声音,好像是挠到了什么东西。我终于把脑袋浮出水面想看看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这才发现原来我掉进了一个大水缸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