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2月3日,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央政治局第十一次集体学习时指出要推动全党学习历史唯物主义基本原理和方法论,并具体阐发了历史唯物主义的三个基本观点(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物质生产是社会生活的基础、人民群众是历史创造者)和一个基本方法(社会基本矛盾分析法)。他还特别强调指出,党的各级领导干部特别是高级干部,要“努力把马克思主义哲学作为自己的看家本领” 。这是习近平总书记继在8月19日召开的全国宣传思想工作会议上提出要把“系统掌握马克思主义基本理论作为看家本领” 后,又一次号召全党学习马克思主义。
同样是“看家本领”,从“马克思主义基本理论”到“马克思主义哲学”,不仅是提法的改变,更为重要的是逻辑的递进和深化。正如毛泽东指出的那样:“马克思主义有几门学问:马克思主义的哲学,马克思主义的经济学,马克思主义的社会主义——阶级斗争学说,但基础的东西是马克思主义哲学。这个东西没有学通,我们就没有共同的语言,没有共同的方法,扯了许多皮,还扯不清楚。”
2004年,中共中央在实施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和建设工程工作会议上提出,坚持和发展马克思主义,要做到“四个分清”,即分清哪些是必须长期坚持的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哪些是需要结合新的实际加以丰富发展的理论判断,哪些是必须破除的对马克思主义的教条式的理解,哪些是必须澄清的附加在马克思主义名下的错误观点。这“四个分清”,为科学对待马克思主义指出了明确路径。但是,在当前要真正做到科学对待马克思主义,还面临很多亟待解决和回答的问题。比如:什么是真正的马克思主义?马克思主义的理论主题是什么?为什么需要继续推进正本清源的工作?如何做到理论联系实际?只有进一步廓清理论上的迷雾,才能在科学对待马克思主义的前提下,不断开辟21世纪马克思主义发展新境界。
历史唯物主义是一套科学的、严密的体系,至今仍有鲜活的、旺盛的生命力。但现实中经常碰到一种现象:一些人对马克思主义表示不相信甚至嗤之以鼻。其振振有词: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在讲一两百年前的马克思主义呢?断定马克思主义早就过时了,已经没有用武之地了。看来,正如黑格尔所说,“熟知并非真知” 。
只有准确理解作为指导思想的马克思主义,才能真正做到把握历史、理解现实,才能真正地推动理论创新。长期以来,我们对历史唯物主义的理解是否符合其本来面目?这需要以正本清源的态度来分析。而首先要面对的问题,便是正确对待苏联教科书体系中的历史唯物主义与马克思的马克思主义之间的重大差异,进而厘清前者包含的许多对马克思主义的错误理解和附加在马克思主义名下的错误观点。
苏联教科书体系对历史唯物主义的定位可以用“板块说”和“推广说”来概括。所谓“板块说”,就是指人为地把马克思主义哲学划分为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两大板块;所谓“推广说”,即认为“历史唯物主义就是把辩证唯物主义的原理推广去研究社会生活,把辩证唯物主义的原理应用于社会生活现象,应用于研究社会,应用于研究社会历史” 。
从此,苏联教科书体系所表述的马克思主义哲学便成为各个社会主义国家的主流意识形态,我国的马克思主义哲学教科书也深受其影响。“板块说”和“推广说”奠定了我国马克思主义哲学教科书的经典体系。不可否认,苏联教科书体系极大地促进了马克思主义在全世界范围特别是不发达民族国家地区的传播,其历史作用不能简单否定。然而,由于没有正确处理好坚持马克思主义与发展马克思主义的关系,苏联教科书体系被绝对真理化、教条化和神圣化了。这一体系一度被吹捧为马克思主义哲学乃至一般哲学真理的发展顶峰,使得它单纯为了迎合体系的需要去随意拼凑马克思恩格斯不同时期的哲学论断,断章取义地在《马克思恩格斯全集》中任意摘取所需要的语句。总的来看,苏联教科书体系的总体特征是僵化,弊端是只讲物质,没有精神;只谈规律,没有自由;只有阶级,没有人性。归结起来就是客体决定论:只有客体,没有主体。其中更包含不少对历史唯物主义的教条式理解和附加在历史唯物主义名下的错误观点。
长期以来,受苏联教科书体系的影响,我们将辩证唯物主义看作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一般理论,历史唯物主义不过是它在社会历史中的运用而已。这样,辩证唯物主义就成了原生的理论层次,而历史唯物主义则处在次生、次要的地位。实际上,“辩证唯物主义”这一概念最早的使用者是狄慈根,马克思本人从未使用过这一概念。长期以来沿用的“推广说”则更不符合马克思主义哲学史的基本事实,因为马克思和恩格斯首先创立的是历史唯物主义的基本原理,之后才进一步建构了唯物辩证法和自然辩证法。
这样,苏联教科书体系长期占据了话语垄断地位,定于一尊,导致了极其严重的后果:苏联教科书体系成了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唯一解释,而且替代了马克思主义哲学本身。这样就形成一个等式:苏联教科书体系=马克思主义哲学。现在看来,苏联教科书体系仅仅是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多种解释中的一种,而且是存在重大缺陷的一种解释。
历史唯物主义也称“唯物主义历史观”“唯物史观”。1890年8月5日,恩格斯在致康·施米特的信中首次使用“历史唯物主义”这一术语。马克思生前没有使用过“历史唯物主义”这一概念,也没有赋予自己的哲学一个具体的名称,如“辩证唯物主义”、“历史唯物主义”或“实践唯物主义”。马克思和恩格斯曾经在不同场合把自己的哲学称为“新唯物主义”或“现代唯物主义”,将费尔巴哈之前的唯物主义称为“旧唯物主义”。
新唯物主义相对于旧唯物主义有两个基本的特点:它既是历史唯物主义,又是辩证唯物主义。但并不是说存在两个“主义”,这两个“主义”实际上是同一个“主义”,是“一整块钢铁”(列宁语),称为辩证唯物主义也可以,称为历史唯物主义也可以,名称和内容并不能画等号。列宁在《唯物主义和经验批判主义》中反复强调一个观点:对于马克思主义哲学来说,重要的是“辩证唯物主义”而不是“辩证唯物主义”,是“历史唯物主义”而不是“历史唯物主义”。 也就是说,更为重要的是辩证法和历史观。在马克思本人那里,辩证法和历史观统一在历史唯物主义之中,辩证法是现实的人的发展的辩证法,即社会历史发展的辩证法。因此,关于马克思主义哲学称谓的争论,重要的不在于它的名称,而在于它的内容和实质。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灵魂体现在历史唯物主义的世界观和方法论中。历史唯物主义既讲物质,也讲精神;既谈规律,也谈自由;既重视阶级分析,也注重每一个个体的自由全面发展。历史唯物主义体现了马克思主义的真精神。其作为整体性的马克思主义,具有历史的、辩证的和实践的等多重特性。
今天要做到科学地对待马克思主义,进而深化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理解,需要首先把苏联模式的马克思主义和本来意义上的马克思主义区别开来,继续破除以苏联教科书体系为代表的那种僵化教条的理解,在正本清源的前提下返本开新。这样,马克思主义那种跨越时空、超越国度、富有永恒魅力、具有当代价值的真理性和现实性就能得到清晰的展现。
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我们把马克思主义的主题归结为阶级斗争学说,认为马克思主义无非就是阶级斗争、暴力革命、无产阶级专政、消灭私有制等。毫无疑问,这些都是马克思主义所包含的内容,但是不能把马克思主义仅等同于这些内容。在阶级对立明显、阶级分化严重的历史时期,对马克思主义做这样的理解,具有一定的历史合理性,也发挥了其历史作用。但当革命胜利之后,阶级矛盾不再是社会的主要矛盾时,如果仍然用阶级斗争思维去理解马克思主义,并以此作为指导全部工作的思想,就会在实践中产生严重的危害,这一点已经为新中国成立以后我们所犯的“左”的错误所证明。
那么,马克思主义的理论主题究竟是什么?1894年1月3日,意大利社会党人朱泽培·卡内帕请求恩格斯为1894年3月起在日内瓦出版的周刊《新纪元》找一段题词,用简短的字句来表述未来的社会主义纪元的基本思想,以区别于但丁所说的“一些人统治,另一些人受苦难”的旧纪元。 恩格斯是这样答复的:“除了《共产主义宣言》中的下面这句话(《社会评论》杂志社出版的意大利文版第35页),我再也找不出合适的了:‘代替那存在着阶级和阶级对立的资产阶级旧社会的,将是这样一个联合体,在那里,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 因此,马克思主义的理论主题就是人的解放和自由全面发展,根本思想和价值目标就是争取人的解放,实现人的自由,建立这样一个社会:“在那里,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阶级斗争、无产阶级革命等都是手段,人的解放和自由全面发展才是目的,不能将手段和目的混淆起来。过去,很多人不承认马克思主义是关于人的解放和自由全面发展的理论,以至于有西方学者认为,马克思主义存在一个“人学的空场”,是敌视人的。实际上,马克思主义结束了“旧哲学”对人的抽象的理解,把人的发展、人的个性自由、人的解放等问题与社会生产力的发展特别是世界历史的发展紧密联系起来。与西方其他思想家不同,马克思从来无意于建立一种抽象的理论体系,而是重在寻求人类解放和人的自由全面发展的道路。因此,他特别关注人类命运和人的自由全面发展问题。在青年时代,马克思就树立了要为全人类的幸福而奋斗的理想。之所以确立这样的理想并研究人类解放和人的自由全面发展问题,并不仅仅出于学术上的兴趣,也不仅仅出于对某种罪恶制度或丑恶社会现象的道义批评,更为重要的是他深刻地洞察到:人类的命运与之所在的社会制度直接相关,因而必须唤起人类的自由和解放意识,建立自由自主的社会制度。他一生为之奋斗的目标就是通过对资本主义的批判,把人从受侮辱、遭唾弃、被奴役的状态中解放出来,实现人类解放和人的自由全面发展。
关于这一理论主题,有学者曾深刻地指出,过去我们只记得马克思提出的霹雳手段,却丢掉了他的菩萨心肠。今天,着眼于新的时代主题和我们所担负的新的历史使命,更需要正本清源地来认清马克思主义的实质就是“关于现实的人及其历史发展的科学” 。贯彻这一理论主题,就是要坚持把实现好、维护好、发展好最广大人民根本利益作为坚持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出发点和落脚点,让发展成果更多更公平惠及全体人民,让人民有更多的获得感。
马克思认为,历史唯物主义是“一经得到就用于指导我的研究工作的总的结果” ,他所创立的新哲学并不“提供可以适用于各个历史时代的药方或公式” 。历史唯物主义提供的是方法,是工作的指南,其基本功能就在于从现实历史的具体社会规定出发,深刻认识和把握现存社会的本质和真正趋势,作为改变现实的方法和指南。正如恩格斯所说:“我们的历史观首先是进行研究工作的指南。” “如果不把唯物主义方法当做研究历史的指南,而把它当做现成的公式,按照它来剪裁各种历史事实,那它就会转变为自己的对立物。” 在坚持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历史进程中,历史唯物主义仍然是指导我们共产党人前进的强大思想武器和根本方法论。
第一,完整准确地理解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的辩证关系。苏联教科书体系对上层建筑的反作用关注很少,仅有的解释也只是简单强调上层建筑越是适应经济基础就越能发挥作用,将上层建筑的能动反作用仅仅概括为阶级斗争。这样,上层建筑的能动因素便被缩小到政治领域的阶级斗争。实际上,历史唯物主义既强调物质生产是社会历史发展的决定性因素,也强调上层建筑可以反作用于经济基础。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之间有作用和反作用的现实过程,并不是单线式的简单决定和被决定逻辑。全面深化改革要求我们更好地加强和完善顶层设计,发挥顶层设计对解放和发展生产力的反作用。
第二,注重历史唯物主义“社会有机体”的重要思想,加强整体谋划,增强各项改革的关联性、系统性、协同性。马克思认为:“现在的社会不是坚实的结晶体,而是一个能够变化并且经常处于变化过程中的有机体。” 从总体上来把握人类社会的全部生活,不是把社会生活的各个领域看作孤立的、分散的存在,也不是把社会看作政治、经济、社会各个不同领域(其中每一个领域又都按其自身独立的规律发挥作用)的机械组合或简单相加,而是把社会看作一个统一的有机整体。在全面深化改革的历史新时期,应更加注重改革中各个领域之间的有机联系和整体逻辑,发挥改革的综合效应。
第三,坚持人民群众是历史创造者的观点,更加注重促进社会公平正义、增进人民福祉。历史唯物主义是“关于现实的人及其历史发展的科学”,从来不敌视人,恰恰相反,其理论主题就是人类解放和人的自由全面发展。人类解放内在蕴含人的利益、交往、个性等各个方面的发展。在全面深化改革的过程中,要坚持把实现好、维护好、发展好最广大人民根本利益作为推进改革的出发点和落脚点,让发展成果更多更公平惠及全体人民,唯有如此改革才能大有作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