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5年8月7日中午,夏鼐离开上海,远赴英伦。因为早晨上街购物的缘故,赶到外滩码头已是12时半,相差不过5分钟就到开船时间,险些出了特大的事故。当时他乘坐的是意大利轮船公司的“孔铁浮地”(Conte Verde)号邮轮,吨位18000多吨,所坐二等经济舱的票价为42英镑,折合法币500多元。一同住在35号房间的4个人中,有时任上海工部局医生、后创办上海虹桥疗养院的丁惠康(兼通佛学和古钱学的名医丁福保之子),赴奥地利学习音乐、后成为中国最早的军乐指挥家和教育家的洪潘,有前往英国学习经济学的光华附中和燕京大学时期的同学陈凤书。同船有赴荷兰参加国际植物学会议、后任中国科学院学部委员的植物生理学家李继侗,赴德国学习数学、后任同济大学等校教授的程其襄,赴意大利学习西方语言文学、后任北京大学等校教授的田德望,赴英国学习政治学、后任暨南大学等校法学院院长的清华同学邹文海,还有前往英国学习纺织的刘文腾等。傅斯年夫人俞大綵的胞姐,后任中央大学、北京大学等校英国文学教授的俞大缜女士,也同船前往英国。傅先生曾写便条介绍她与夏鼐会面,希望旅途多加照顾。夏鼐在旅途的许多时候,都是与陈凤书等旧友一道,或在房内闲谈和打桥牌,或在甲板上观景,日记中没有述及与诸位新识相谈的情况,日后也罕见交往。不过夏鼐晚年曾探视过已经瘫痪的俞大缜教授。
这是夏鼐第一次乘远洋海轮出行,开始两天很不习惯,风浪较大,船身簸摆,以致呕吐不止,一天总要吐上四五次,服用从中西药房购买的晕船药,都毫不见效,整天偃卧床上,三餐未进,如在梦中。只有呕吐稍止的时候,随便看点不怎么费脑子的书,先后阅读了江绍源讲述中国迷信的《发须爪——关于它们的迷信》,杨树达辑录有关文献资料的《汉代婚丧礼俗考》,许之衡关于古代瓷器的《饮流斋说瓷》,邹韬奋记述欧游见闻的《萍迹寄语》初集和二集。他还在认真阅读《日华辞典》附录“文法篇”之后,第一次将整本日文书——滨田耕作的《考古学研究法》阅读一遍。
对于生长在东海之滨的夏鼐来说,从海上观看水天一色、白云苍狗的景色,早已司空见惯,连日仍旧如此,已无兴趣;从海上观看晚霞流丹,却是前所未见的瑰丽奇景。他在日记中描述:“今在海中观晚霞又多一奇景,时红日已入水平线下,天际所留残霞,由深紫而浓红,而橙黄,而黄绿,而蔚蓝,加以云朵数堆,如紫,如烟,遮蔽其前,作深黑色,合此种种颜色,反映入海浪中,如浪波碎成万片彩锦,其灿烂之状,实为惊心动魄之至。”
海轮先由东海经台湾海峡后,在香港靠岸,再穿过南海,到达新加坡,但这两地停泊的时间较短,夏鼐都是匆匆上岸购物即回。继续航行后,穿过马六甲海峡,到达锡兰岛首府科伦坡,曾参观游览包含人文部和自然部的博物馆、供奉有硕大卧佛的宏伟佛寺,以及那里的公园和动物园。再到印度半岛西侧的孟买,海滨有所谓“印度国门”,即1911年英皇乔治五世巡视殖民地时登岸的纪念牌坊,曾参观印度教神庙和波斯 教寂没塔。然后在难忍的热风之中驶入阿拉伯海,再通过红海和苏伊士运河。运河两岸都是沙漠,赤日当空,热风腾腾,使人汗流浃背。有旅游公司组织开罗一日游,每人收费5.5镑,夏鼐感到时间过于短促,无法仔细观看,连博物馆也不见得能去,心想将来总有机会,就没有报名前往。8月31日,长达3万里的海上航程终于告一段落,由意大利威尼斯登岸。在威尼斯的圣马可广场一带停留两天,参观了广场周边的大教堂和大王宫,又乘“贡多拉”在大运河上遨游。继而在夜间乘火车经过瑞士,于9月2日清晨到达巴黎,曾跟随导游乘旅游车,去共和国广场、大皇宫、巴黎圣母院等处,稀里糊涂地转悠一圈。9月3日,终于结束历时28天的长途旅行,接近此行目的地英国。早上从巴黎出发,中午乘船跨越英吉利海峡,登岸后再乘火车,下午6时到达伦敦的维多利亚车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