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波四射激荡,小刀刚要在陈锋身边落下,此时被气流又向上推高了几丈。
而陈锋周身那些生死不明的属下和战尸,都被横向爆开最凶猛的一股气流,冲击的支离破碎,原本坚硬的骨骼,也顷刻粉碎,如纷涌的暗器一般向着四外激烈的溅射而去。
就是跃上来的尸王,在气波爆炸和骨片直接冲击之下,皮肤也出现了无数的龟裂,好似被无形的利刃割开,溢出一股股黑血来。
小刀被震的五脏剧痛,四肢发麻,堪堪在半空落下时稳住身形,然后骇然的看着坑中僵直的陈锋。
陈锋一手缔造出来的大坑,三丈大小,坑内一片衣袂血肉都没有,不够坚硬的东西,全部炸飞。
坑外战尸无一完好,周围方圆十丈,胡杨齐齐断裂,就是尸王,那坚韧如钢的身躯也逐渐开始碎裂。
原来,尸王并不是精钢不破之躯,只是打击的力量不够大而已。
小刀来不及继续观察陈锋,仇恨目光紧紧锁定原本躲在战尸后面的刘老。
此时,刘老瞪着不可思议的白色眼珠,一脸骇然。尽管战尸全部覆灭,刘老也只是重伤,衣袍被气波割碎,一条条挂在干瘪的身上,花白头发,凌乱的飞扬开来,头皮割破,枯瘦的老手捂着腹部,吐了一口暗红的血液,而后不住的摇头说道:
“不可能,不会的,你怎么也有异能……”
话未说完,掉头就跑,小刀刚要追,不料,陈锋噗通一下,跪在地上。
低头的陈锋,不知不觉间,眼中血光褪去,瞬间又恢复成原来的模样。
小刀只能舍弃尸祸,搀扶起陈锋,手臂感受到了对方脱力后的沉重。
陈锋抬头看向跑掉的尸祸刘老,清明中带着一丝困惑,说道:
“不用追他,我知道他走不远,一定会回到城内,他们布置这么久,岂会轻易离开。”
陈锋说完,雪娘也跑了回来,刚刚被小刀抛出那种绝望已经消失不见,满眼都是失而复得的喜悦泪水。
花容月貌,却泣不成声!
不过这哭泣的容颜,却是极美,极美,美过任何娇艳的妆容。
小刀一手挽着陈锋,一手拥着雪娘,带着死里逃生的叹息。
“唉!”
雪娘紧紧抱着小刀的蜂腰,泣泪交加埋怨道:
“你吓死我了,要不是陈大哥,你现在已经……”
雪娘不忍说下去,埋首流泪,小刀安抚的拍拍雪娘的后背,此时再想想陈锋的强横武力,心头不禁疑惑,脱口问道:
“竟不知陈大哥还留了一手,那为何不早早使出来?你那些手下也不会……”
陈锋茫然的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手下全没了,几十人风雨同舟数年,自从来到银城,一批接一批的倒下,直到如今,只剩自己孤身一人。
茫然,心痛,无措,愤然,凄凉……
没有哪个词语能诠释他此刻的心情,都死了……
陈锋抽出手臂,脸上却是没有一丝表情,拔出插入地下的剑,回身走到坑边,站在混合了尸骨的沙土堆上,举起重剑,对着明月,一丝冷光划过剑身。
陈锋心中念着手下的名字,面上平静的说道:
“我还有剑!我还活着,我会把兄弟们的血债一滴滴讨回来。他们不会白死。”
一阵风沙吹来,入骨冰寒。陈锋迎着月光,屹立不动,犹如屹立不倒的战神,回首对着小刀说道:
“有些问题,我自己也困惑,给不了你想要的答案。”
小刀有一瞬纠结,知道陈锋意指刚刚爆发大招,不知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过小刀也仅纠结了一瞬,便抛之脑后。
是什么,为什么,已经不重要,眼下击杀三祸,平定银城,才是最紧要的事。
小刀携着雪娘跟上陈锋,身后,任风沙掩埋忠烈和邪恶,心中只有一个信念——血债定要血偿。
天空,圆月似血,风沙急吼,三人一身狼狈的沿着胡杨路,向着暗流汹涌的银城归去。
激战半夜,尽管浑身狼狈,三人面上却是丝毫不显狼狈。
眼中无论充斥着怎样的情绪,此刻都是精光闪烁,正气凛然。
自古邪不胜正,为了正气,为了心中的夙愿,为了家人的仇恨,为了属下的血债,哪怕死无全尸,背水一战又有何妨。
勇士百战死。
自当杀敌归。
这血路,还需闯。
这风沙,只做歌唱。
又一阵风沙过后,陈锋抿抿干裂的嘴唇,说道:
“自我来到银城,第一步便是用马贼引我出城,伏击失败后,就将我们引向波斯会馆,被我们拆穿后,就在怡红楼布局,想要引我们去城外,暗藏杀机。
最后是诱惑我追击到地下,陷入九宫十绝阵中,这些都是他们圈套,一环扣一环。
我知道他们想杀我,但还是忌惮我们捕阴师的势力,怕我召集其他人,就一点点做套。
直到今夜义庄,这才是下了死手。
看来他们已经等不及了,阴谋的网已经织成,不屑于耍手段了。”
闻言,雪娘心里不是滋味的说道:
“这个,我知道一些,以往要我合作,无非是引你离开银城,没想到你三番五次打回来。
不过这次义庄之事,我是真的不知道,可能,可能连我也算计进去了。
你也听到了,原本在怡红楼,魔祸一方就对我下了杀令。”
陈锋嗤笑道:
“与虎谋皮,无异于饮鸩止渴。”
雪娘想明哲保身,又有种种顾忌,才沦落为废棋。
小刀蹙眉,知道陈锋不喜雪娘,故意叉开话题,说道:
“既然他们步步为营,那这些布局的人定是在我们身边,你说他们是谁?”
陈锋眼神一眯,看着小刀和雪娘说道:
“那就得问问你自己了,我能确定你会去救她,那是因为我对你的了解,我并不知道你救出她会去哪里,谛听兽只有相距五里才会发挥作用。
但是你们竟然去义庄,还真是让我意外。”
话毕,小刀马上想到了张晚晴和王英。只因营救雪娘,是两人通知和协助的。
此时,小刀冷静的抛开往日情分,细细回忆起来。
越想越心惊,若两人是蓬莱的人,那自己可不是被一直牵着鼻子走?
从知道雪娘要被提审,到救出雪娘,都是两人一言一语之下的结果。
小刀不由得说出了声:
“张晚晴,王英?”
提到张晚晴,陈锋不由得想起蜂后,便严肃的问雪娘:
“你可知道蜂后是谁?”
雪娘一愣,随后想到怡红楼事件,秀眉微蹙,颇为纠结的说道:
“我根本不知道她是谁,魔祸只留信件让我配合被绑架协助她行事,发生其他事情一概不管,但来人是一窝蜂余孽,我也很吃惊。”
陈锋盯着寂静的银城没再追问,而是自言自语,却是说给两个人听:
“张晚晴很可疑,要抓捕一窝蜂时,她主动跟着去,城外发生伏击时她也在,死了的蜂后根本不具备滚刀蜂所说的种种绝技。我早就怀疑那死去的蜂后是假货,并且,她身上带着蓬莱八景流幻石,定是与蓬莱脱不了该干系。
而且,若是蜂后真的存在,死的那个女子不管是不是真的蜂后,那一窝蜂背后的人,便有了解释。
怡红楼刺杀,张晚晴也在,上演了一出二女争风的戏码是为吸引我等注意。
她身手一般,但身处激烈战圈却是次次都能全身而退。
这很不一般。
小刀你有没有想过,她才是蜂后,并且,跟蓬莱界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小刀一愣,陈锋要是不说,小刀一辈子也不会将三种关系联系起来,张晚晴、蜂后、蓬莱界。
小刀不可置信的说道:
“若张晚晴身份如此复杂,那张县令……”
陈锋摇摇头,又恢复了嗜血的邪魅,挑眉冷酷说道:
“我只推断有迹可循之人,也许又是易容顶替,但总会水落石出,不过,小刀你该了解我,对于蓬莱界和异能者,我宁可杀错,也不放过。”
言之凿凿,可见决心。
小刀无奈的呼出一口气。
他相信陈锋定会如此。
银城将近,阴谋即将大白,不知又有多少无辜之人,会卷入这场硝烟,怜悯不该存在当下,仁慈是最先要摒弃的情绪。
雪娘看着血色满月,心中凄凉,面有戚色。
尽管自己这一族也是七祸之一,但非必要时,绝不为私欲滥杀无辜,但眼下直系就剩自己一人,又躲不过这场硝烟,心中悲哀,只提醒两个男人,说道:
“天降异象,真甘石星飞过就在这一两日了,不知道星辰天光在银城哪里。”
陈锋对星辰天光并不在乎,但是,它能影响异能者诞生,那就必须毁掉。
已然破晓时分,陈锋看着天光升起,血月依旧未落,带着几分回忆之色问道:
“那星辰天光,具体是如何提高异能者诞生数量的?”
雪娘秀气的眉头拧着,一张清水般纯净的俏脸,略有些纠结,便如生出细细波澜的秋水。
她仔细回想起爷爷的话,缓慢说道:
“我并未亲眼见过,但听爷爷说过这件事,他说每一批异能者诞生的概率是十万分之一,并且由某个地点,由强到弱向外扩散。
但只要在星辰天光百里之内,就可以使异能者变异诞生概率,从十万分之一变成四分之一。”
事情远比眼下要棘手,两个老鬼就够头疼了,若是异能者再多……
小刀俊朗的五官纠结起来,心中这样想着,又忍不住问道:
“那东西到底什么样子?”
雪娘抿起嘴苦笑说道:
“我也不知道,爷爷虽然拿到过,对我却是只字不提,他只说,那是宝,也是祸。
万一变异失败,便当场毙命,也许还会变得不人不鬼。
所以,到死都没有告诉我星辰天光的模样,只说,陪着他们拖到日子将近,便离开银城隐居。
哪料到,人算不如天算,我还是没能离开,并且……
有你在,我也舍不得离开……”
雪娘水眸粼粼,满是化不开的浓情。
佳人如水,柔情生波,涟漪如丝,心有爱恋,自生千千结。
小刀不由得手臂用力,将雪娘搂紧,感受这柔软的温暖,也暗叹天意弄人。
陈锋看看粘腻的两人,撇了撇嘴,扭开视线,专注看着银城,这一看不由得呼吸一顿,锐利的眼神似乎要破穿城墙。
陈锋停下脚步,目光不移,气息骤然沉凝起来,却是说给小刀听:
“银城何时开启城门?还有,为何城楼上没有卒卫守岗?”
天光微亮,银城轮廓已是清晰可见,就算北城门开启晚了一时,但城楼卒卫还是要有的。
城楼上没有卒卫,这绝非偶然。
小刀凝视横卧在大漠风沙中的巍峨城墙,这自己立誓要守护的银城,如今看起来极为陌生。
紧紧关闭的城门内,不知有多少魑魅魍魉,小刀不敢妄下断言,退一步说道:
“我们走其他城门。”
陈锋也是赞同,随后说道:
“也好,走东门,佟州在银城以东,若是我送出了消息安全抵达,那援手也会从东门进城。
我们先去那里等候,先不着急贸然进城。”
旭日初升,诡异的朝阳一改往日,初升便开始炽热,就是风沙,似乎都畏惧这热度,小心翼翼的避开,风势慢慢减弱直至停止。
碧空如洗,血月西沉,虫兽无踪,大漠上静的出奇。
无风,沉闷,炙热。
极发于静,似乎在酝酿什么。
三人绕着城墙半里外走到东门,此时东门已然大开,却是没有进出行人。
走近后,城墙上几个探头嬉戏的守卫,让小刀分外不喜,银城卒卫何时这般畏缩失职了?
穿过门洞看去,东街依旧繁华喧闹,于往日无异,小刀心下微定,对着陈锋说道:
“陈大哥,你若是还要等援手,那小弟我就先行一步,我去趟县衙,张晚晴和王英身份必须要探查一番,而我顺便集合下可靠人手。”
陈锋转头看着东方沙漠扭曲的景象,几十里荒芜沙土起伏,连个人影都没有,浓眉微蹙,说道:
“这样等不是办法,我同你一起前去。”
小刀自是欣喜应下,银城内不知隐藏多少蓬莱界,尸祸逃跑,魔祸又不知是谁,前路凶险,几人在一起自然是更加稳妥一些。
小刀看看秀面疲惫的雪娘,叹声说道:
“雪娘,委屈你一下,事情大白之前,你需要遮挡真容,免得节外生枝。”
雪娘了然,掏出一块脏了一角的棉帕,围在脸上。
三人都是一身脏污,干涸的血迹显示着经历的非比寻常的厮杀。
如此显眼的形象,走入城门时,却好似隐形一般,卒卫连眼珠都没动。
如此怪异,不仅小刀怀揣疑虑,就是陈锋和雪娘也是放缓了呼吸。
小刀欲要拉住一人询问,刚有动作,陈锋忽然扯住小刀手臂,轻轻摇头。
喧闹的街道,行人百姓对三人仿若未闻,就是雪娘不小心撞上路人,对方也淡笑避让。
三人的狼狈和身份,在此时好似全被无视,小刀越想,心下越是不安,步伐加快,走向县衙。
此刻,县衙中,张县令坐在上位,正慢条斯理的喝着茶水。
张晚晴一如既往的一身大红骑马装,坐在师爷的椅子上,单手支着下巴,另一手随意的描着马鞭上的花纹。
小刀三人进入县衙,看到的就是这一番悠闲景象。
小刀原本要集合人手的心思,在这一刻,逐渐冷却。
张晚晴和张县令像等人一样,稳稳的坐着,仪态舒然,有恃无恐。
如此明了的形势,还有什么不懂?就算瞎子,都能看得分明了。
小刀站在堂下,注视着一脸悠闲余味的张县令,压着激荡的心情,镇定的问道:
“你也是蓬莱界?”
张县令闻言摸摸下颚,不以为意的撕掉伪装,一张陌生又苍老的面孔,映入几人眼帘。
苍白的皮肤布满褶皱,凸出纵横的网状血管,就是眼球都爬满血丝,唯有瞳孔如黑洞,似能吸人灵魂般幽深。
陈锋突然右臂一横,挡住小刀和雪娘,带动两人退后几步,低声提醒说道:
“这是魔祸!”
三人也仅仅退了几步,耳边传来张县令拍手叫好的声音:
“啪!啪!啪!”
“不愧是捕星司第一能人,陈大人果然好眼力!”
小刀已经由震惊变为淡定。
毕竟,来此之前,已经有所揣度。
他只是难以相信,相处多年的县令大人,竟然真的就是魔祸!
陈锋勾唇一笑说道:
“既然你主动现身,那定是做好了网。废话少说,有什么花样尽管使出来,你该知道,捕星司的职责,今日你插翅难逃!”
魔祸站起身,走出上位,原本富态的身形逐渐消瘦,服饰下,一层厚厚的填充物,随着他的走动,慢慢从衣衫裤腿脱落,宽大的外衫下,此时显现出了消瘦的体格。
陈锋掏出短小的竹笛,放在口中吹了一下,并没有声音发出,但那隐形的频率却引得小刀侧目。
魔祸顶着一张老脸,笑意盈盈,每一条褶皱都舒展开来,操着不男不女腔调说道:
“嘿嘿,别吹了,你的人都在我这呢。”
说罢摆摆手,后堂便悉悉索索走出来一溜人,服装都是家常打扮的青壮年,而小刀和陈锋的注意力,全在他们抬着的尸体。
十几具装束打扮不同的尸体,赫然娄明青也在其中,莫名而死,唯一雷同之处就是死相,面上均是带着满足,很是安逸。
陈锋脸上扭曲,不禁握紧双拳。
魔祸突然一拍手,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嘿嘿一笑继续说道:
“哦,对了,这只是你留在银城内的暗人,还有你派出去的六个小家伙,也死了,不过路途太远,他们就只能留在大漠里了。
还有那些鹰啊……一个也没飞出去,我试了一下,味道不错,还很有嚼劲。”
舔了舔干枯嘴唇,魔祸一幅很满意的模样。
小刀的心顿时吊起,魔祸竟然把陈锋的传信全部拦截了,那援手便指望不上了。
一时间,县衙内暗涛汹涌,陈锋死死的盯着魔祸,手扶上剑柄,面容冷厉,煞气四溢,厉声说道:
“不要紧,还有我。
你们这些老狗,早就该死了,就让我送你一程吧,但愿你别像尸祸那般胆小逃跑才好。”
魔祸面皮一抽,看着苍白的老手,盘结的血管,已经没剩多少力量。
转而笑道:
“放心,我不会走,我的大好千秋壮举,还未开始,怎舍得离开?
不过,你确定能杀得了我?
你该知道,这银城内我们可是有很多人,老夫布置了三年,岂是你个小辈说杀就杀的?
还是,你不知道老夫的本事?哼!”
说罢,魔祸张县令一甩衣袖,看着小刀说道:
“小刀,你若是亲手替我杀陈锋,那便予你自由,只是你不得再干涉我们蓬莱界的任何事。
你可接受?”
目光阴森,似平和,却杀机灼灼。
言下之意,不合,则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