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是漆黑,城内除了夜市灯火,百姓早已熄灯入睡。
一条条人影穿梭在小巷中,跳跃在屋脊上。
半空中,铁翼蜂正抓着挣扎的伊娘飞行。
即使夜幕漆黑,依旧能看见铁翼蜂,一对铮亮的铁翼,映着地面灯火,时隐时现。
众人一追一逃,紧紧跟随!
很快就是到了城墙边,铁翼蜂立刻飞上城墙,肯定穿墙而出。
眼看着铁翼蜂飞出城外,陈锋率先吹气口哨,在黑夜的寂静之中,更显得悠远嘹亮。
紧接着,陈锋的手下,均是一个接着一个的吹起口哨。
脚下不停,向着铁翼蜂消失的方向奔跃。
片刻,只闻身后一片马蹄交错,只见十几匹骏马,冲了出来,原来口哨之音,乃是召唤手下,放出骏马。
眼见十一人跃上马匹,小刀已是来不及牵马,心有不甘的看着远方夜幕。
不料,陈锋伸出手,仅仅说了一个字:“走!”
小刀眼神一亮,借力翻身而上,徒留两个副捕头,铁柱和杨诚,在原地傻傻对视。
骏马来到城门边,却又陈锋手下暗卫黑衣人打开城门,众人驰马出城,向着荒野之外追去!
马背上,陈锋在前,背对小刀问道:
“若那女子死了,你会如何?”
明知小刀同伊娘表现怪异,陈锋却偏偏捡了结局来问。
小刀思索一番,说道:
“我还是我,做该做之事。”
陈锋满意的勾起嘴角,不在言语。
十几人沿着铁翼蜂消失的方向,策马搜寻一夜,直到破晓,才姗姗归来。
正是人困马乏之际,十几人来不及进城休息,便看见杨诚和铁柱,在城门外张望。
两人看模样,也是一夜未睡。
见一行人归来,立马急吼吼的上前禀告,铁柱嘴巴伶俐,开口说道:
“陈大人!小刀捕头!那带翅膀的人在城楼上死了!”
小刀惊呆了,十几人顺着铁翼蜂飞舞的方向追了一夜,怎料到铁翼蜂竟然死在了城楼上?
陈锋讶然问道:
“走!详细说来!”
铁柱立马口若悬河的开始叙述,说道:
“陈大人,自昨夜立马策马追去后,我同杨诚便开始料理怡红楼事宜。
我们二人带着剩下的几个衙役,也是一夜未睡,直到快要破晓,守城卒卫换班,才传来消息。
在城楼之上,有人发现那铁翼蜂莫名死在那里!”
说到这里,铁柱骨碌着眼睛,瞄一下小刀,见小刀急迫的神情,又弱弱的说道:
“伊娘……不知去向。”
小刀吊着的心,稍稍放回肚子里,不见了,也许就是还活着。
陈锋皱眉说道:“莫名死亡?走,我们看看去!”
一行人来到现场,果真如铁柱所说一般,现场丝毫不变,铁翼蜂莫名死在那里,脸上还带着微笑。
陈锋查看,然后说道:“这是催眠的最高境界,无声夺命!”
“本来这铁翼蜂,是想引我们出城,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发生内讧,死于非命。”
“他们一次次的想引我们出去,到底想干什么啊?这银城之中,到底有什么秘密,非得让我们离开?”
小刀见此,似打翻了五味瓶,说不清内心的感受。
几人还未下城楼,又有卒卫风风火火来报,卒卫神情悲愤激动,泪痕未干,操着鼻音,尽量铿锵的说道:
“禀告陈大人,小刀捕头。吾兄马海,护城卒卫第二小队队长,重伤归来,报,前去一窝蜂老巢十三人中伏,除了马海,无一生还!”
卒卫一言,如晴空霹雳,尽管昨夜意料到情况不容乐观,却不成想,几乎全军覆没。
十三条鲜活的生命,顷刻烟消云散。
小刀瞪大眼睛,转身面对南方,心中悲痛,没人看到陈锋紧握的双手,骨节泛白,脸上却毫无表情。
县衙闻风而来的百姓,已将门堵的水泄不通,各种哭天抢地,马海浑身是血的被衙役擎着上身,一双眼睛满是血丝,盯着刚赶回来的小刀,努力叙述着:
“没有,没有财宝,只有明面上的一些金银,做引,引,我们,进入埋伏之处。
然后里面一声巨响,爆炸,大爆炸,除了我,都死了,其他人……他们……死无全尸!”
马海磕磕绊绊的讲完,感觉终于舒了口气,但整个人一放松,眼中神采便逐渐淡了下去,随着口中不断涌出的鲜血,渐渐失去了呼吸……
死了,全死了……
悲伤的乌云,笼罩一方,小刀对着大门处的百姓,铿锵的说道:
“银城能安泰,不仅是小刀一人的努力,也是众多卒卫的功劳,如今遭遇埋伏,身故十人,小刀在此向诸位父老乡亲起誓,若贼人还有活口,定拼着一口气,也要追到天涯海角。
而遇难卒卫……马江听令!”
马海弟弟马江,立刻站出,单膝听令。
小刀严肃的说道:
“即刻顶替你兄长小队长之位,各小队抽取两人为你所用,即日出发,前去收敛……尸体。
哪怕是一片指甲,都要带回来,若是实在收罗不全,就连地皮一起掀了,运回。
务必让兄弟们在银城入土为安,你可做得到?”
马江一听,胸脯拍得咚咚响,大声回答道:
“能!”
无论报仇还是抚恤,都不急让亲人在身边入土为安来得重要。
张县令对此,一直充当着配角,既不上前,也不后退,时不时的点头附和,最后说道:
“在此,本官允诺,此次因贼寇身殉者,其直系家庭,可免二十年兵役,有亲人在役者,军饷加五成,作为抚恤补贴。”
百姓见此,稍稍缓解了悲伤。慢慢散去,开始为亲人准备后事。
经此一事,小刀陈锋等人,奔波一夜,即使人困马乏,眼下也是全无睡意。
陈锋等人,回了驿站。
小刀转身,也进了自己在衙门办公的房间。
刚一坐下,张县令身边的小厮便端来水盆,一脸殷勤的说道:
“刀爷,您先随便洗洗,后院正热着早食,马上就端来。
您这一夜可是累坏了吧?”
小刀定定的看着水盆出神,对小厮的话,仿若未闻。
不知过了多久,水已凉,早食也放在了案上,小刀随意抹了一下脸,奔着水盆而去,准备简单洗洗。
“捕头!捕头!不好了,波斯会馆死人了!”
突然闯进来铁柱,大声喊道。
小刀一愣,又急忙问道:
“死者何人?”
铁柱摇摇头,说道:
“我也是刚刚收到消息。”
小刀拿起长刀,箭步跨出,说道:
“走!”
陈锋回到驿站,开始不断推敲一桩桩事件,俊眉纠结,毫无节奏的敲击着书案。
而几个属下,早市一出,便去沿街采买日常所需,刚刚归来。
黄茂边走边吃着汤包,突然看见小刀赶来。
正要邀请小刀一起吃包子,不料,小刀直接抽出长刀。
“嘶!”
黄茂一愣,便被汤汁烫到。
小刀长刀一指,横眉怒眼,说道:
“跟我去衙门走一趟!”
黄茂身为陈锋四大干将之后,乃最得力之人,带了两个小弟。
两个锦衣小弟见此沉下了脸色,当即挡在杜顺身前,其中一人轻蔑的说道:
“小刀捕头,怎的?丢了个美人,脑子烧糊涂了?还不赶紧把刀放下!”
小刀面若冰霜,说道:
“刚刚传来禀报,波斯会馆的翻译死了,我已查看过,死亡不超过一个时辰,死相同昨夜舞台上,毒血蜂一模一样。
黄茂,你有何解释?”
黄茂闻言舔舔嘴唇,说道:
“没有解释。”
说罢,将剩下一半的包子,又咬了一口,转身就进了驿站大门。
小刀一看,显而易见,想着陈锋在波斯会馆的,要抓翻译达乌不成,最后因自己阻止离开。
仅仅一日,便私自暗杀了翻译达乌,行径如此强横,法理不容。
尽管是陈锋下令,但依照章程,定要先捉拿凶手,再一步步过审定案。
小刀看着黄茂毫不在意的背影,大吼到:
“不准走!”
而后提刀冲去,黄茂两个小弟哪能放行,当即抽出武器拦截。
小刀不欲与两人打斗,尽管两人身手不凡,比起小刀还是相差甚远。
小刀处处格挡,只防守,不进攻,以免造成伤亡。
两个小弟却并非如此,招招凌厉。
见此,毫不犹豫的快速挥刀,不再防守,只一招竖砍,顿时两把钢刀应声而断。
紧接着,砰砰两下,青岳锋左右拍出,震得黄茂两个小弟左右横飞,摔在两丈开外。
黄茂见小刀追来,挥手扬出一把毒粉,使一片区域空气都成了黄色雾气。
小刀也不避开,直接运起刀法,猛地爆喝,出刀就是一砍。
顿时毒雾随着刀威波及,瞬间向两侧分开,而后消散于无形。
刀剑磕碰打斗,惊扰了沉思的陈锋。
大步迈出书房,就见黄茂跃来,满面无可奈何的说道:
“禀告大人,波斯翻译巫者已死,属下顺利得手,却被小刀捕头查到,如今正要抓我去衙门。”
陈锋来到到庭院,便见小刀面色极其阴沉,正提着长刀走来。
小刀一见陈锋,如今眼中只是主犯,直视对方,单刀直入,说道:
“可是你指使手下杀人?”
陈锋笑而不语。
小刀又问:
“为何杀人?”
陈锋依旧笑而不语。
小刀长刀一震,眼中清明,雀雀欲似,继续说道:
“很好,现在,请你,和你的属下黄茂,同我走一朝!”
李柏然等人,闻风而来,见此不由得喝道:
“大胆!你一个小小捕头,胆敢捉拿押解七府巡按!”
小刀目不转睛的盯着陈锋,说道: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有何捉拿不得?
何况,你们大人并未反驳,案情少不得陈大人去一趟公堂。”
面对如此耿直,又正义言辞的小刀,李柏然险些捶胸顿足,气急败坏的吼道:
“真是冥顽不灵,你就是……”
陈锋抬手示意,李柏然硬生生的憋回了自己的发泄。
陈锋慢悠悠的抽出重剑,看着剑身,随意的挽了一个剑花,说道:
“抓我?可以!只要你有这个本事!”
陈锋说罢缓缓抽出重剑,剑鞘摩擦声,无比厚重。
两人从未交过手,此时均是不约而同的勾起嘴角,面色冷冽凝重,目光凌空碰撞,似有火花。
驿馆庭院颇大,两人相距三丈多,烈阳烘烤之下,一袭清风吹来,扬起衣袂。
一黑,黑底金线飞鱼锦袍。
一白,白底水纹银线大鹏刺绣。
不同的色调,却同样泛着点点光芒。
风欲止,人已动,陈锋率先出手。
箭步上前,双手紧握重剑,竖在身躯一侧,气如虹,威如山,三步一跃,凌空重剑横扫而出。
剑气勃发如长虹贯日,对着小刀腰身横斩而来。
小刀健步连连后退,直至抵在墙角,折身对着墙体一蹬,来了一个空翻,剑气刚好在身下掠过,却是余威不停,直接轰在院墙上,顿时土崩石飞,斩出好大一道豁口来。
小刀一个翻身点地,又跃起,用同样的招式回敬刚刚落地的陈锋。
陈锋却是不躲,猛地上前接招,陈锋在下,小刀凌空。
刀剑相撞,刺耳的碰撞声,引得旁观者直皱眉头,两人却是丝毫不受干扰。武器磕碰、摩擦,激起一串火星。
对招瞬间,陈锋一笑,力气猛加三分,震得小刀倒飞出去,凌空一个跟斗,落在烟尘四起的断墙之外。
土石回落,烟尘却依然弥漫,看不清小刀在断墙背后的情形。
陈锋保持着出招的姿态,目光锐利的盯着前方。
一息,两息,旁人只见烟尘动了,却不知是小刀快速移动后的风声。
此时,小刀已经穿过烟尘,运起快刀法,千刀合一,如梦如幻,一刀烟波生,刀刀断人魂。
一刀化千,千刀合一,每一刀都留有残影。
刀如残梦,梦由心生。
大梦三千年,三千年,似乎只酿出这一刀来。
一刀、两刀、三刀……
陈锋浑然不动,看着小刀出刀的残影,一路涌向自己。
待到近前,第七刀!当!
小刀残影收拢,正讶然的看着陈锋,竟然挡住了自己的快刀。
只不过角度有些偏,剑尖一寸处,堪堪抵在青岳锋刀身上。
青岳锋比重剑长,小刀轻微一错,直卷陈锋丹田。
陈锋侧身一闪,借机向后一翻,却是身形不停,沾地便向后弹起。
小刀立马尾随,招式快如闪电,紧紧咬住陈锋,使其不断后退。
退了四丈,陈锋一个纵身,蹿进正堂,旁观的手下见此,不约而同的向正堂奔去。
自家大人极少出手,武功到了何种地步,至今无人知晓。
今日,借此机会,都想大开眼界一番,丝毫不想错过一招半式。
还不待十几人挤到门边,只听一声轰鸣,正堂炸开,屋顶瓦片房梁翻飞,随之一个白色身影倒飞而出。
小刀追到正堂,不料陈锋站定,邪魅一笑,重剑贴地划出一条剑气,小刀跃起闪避,却是中了陈锋的圈套。
陈锋一招虚晃,使小刀跃起,而后欺身而来,如影随形,使出十分力气,由下而上,剑身直劈小刀。
小刀凌空无从借力,不能移动,唯有以刀做挡。
怎想到,陈锋一招挥来,竟有如此威力,整个人直接震飞,撞断房梁屋脊,破顶而出。
陈锋一招向上挥出,击飞小刀,剑气汹涌澎湃,冲天而起,随之整个屋顶炸开。
木屑土石飞扬中,又是一声更大的轰鸣,房屋都坍塌了。
小刀落地后,虽未伤及内里,但也是震的气血翻涌,弯腰单膝喘着粗气,努力调平气息。
抬首,只见坍塌瞬间,陈锋一个箭步冲出,满身尘土,却是目光明亮,提剑仰天大笑,口中还喝道:
“哈哈哈哈……痛快!痛快!”
小刀起身,两人相距两丈,静静对视,眼神明亮,中均是毫无怨恨,唯有棋逢敌手,惺惺相惜之意。
片刻,陈锋开启磁性的嗓音,非常坚定的问道:
“你可信我?”
不需多做解释,仅仅轻描淡写的一问。
小刀毫不犹豫的回答道:“我信!”
如此,陈锋坦然一笑,而后目光冷冽的说道:
“他该死,他们异能者都该死!这天下大多祸乱,均是异能者所为,仅仅为满足他们的私欲。
而你,也是受害者。”
小刀一愣,异能者?自己也是受害者?
此从何来?
满眼疑问,期待陈锋解释。
陈锋看着手中的重剑,眸光幽深的说道:
“他们身怀绝技,比武功更甚,便自认高人一等,拉帮结派,划地为王。
为了满足私欲,不择手段,残害生灵性命。
而那能变色的水,便是验身的一种方式。”
闻言,小刀还是云里雾里,比武功还厉害,那不是成神话了吗?
小刀没有追问异能之事,却是最关心与自己有关的问题,小刀迷茫的问道:
“那……我又怎会是受害者?”
陈锋垂下眼睑,重剑入鞘,无奈一笑,转身离开,背影飘来一句:
“等水落石出之时,你自然知晓。”
小刀对着一片瓦砾废墟,呆呆站了好一刻,也想不明白。
没有答案,那便暂时放下。
只是心中已经插入一根刺,不拔出来,总有些难受。
晃晃悠悠,小刀带着心事,不由自主的又来到沐家医馆。
举目望去,关门?
小刀顿时回了神。
沐家医馆常年开放,除了夜晚落锁,就是万家团圆的大年,白日都要开门。
今日关起门来,难道……
小刀想到沐老先生,心中一跳,大步上前,拍得朱红木门砰砰响。
不久,里面传来药童的声音。
小春人未到,询问已透门传来,声音带着一丝焦灼,说道:
“谁啊?没看门口贴着告示么,无论轻重急病,去别的医馆看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