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
三巨头

为了应对气候变化，拥有5.08亿人口的欧盟长期以来一直倡导零排放绿色经济。近年来，拥有近14亿人口的中国也在大力推动后碳时代转型计划，在这一领域大放异彩。拥有3.27亿人口的美国则正准备加入。如果没有这三巨头并驾齐驱，共享最佳经验，制定通用的准则、法规、标准和激励措施，共同带领其他国家参与其中，那么在不到20年的时间里实现零碳文明的宏图大志必将无法达成。

在与欧盟和中国领导层合作的过程中，我发现双方政府在解决气候变化的问题上做法一致。它们都明白，第二次工业革命基础设施和正在消亡的化石燃料文明密不可分，而第三次工业革命基础设施则旨在管理零排放的绿色后碳经济和社会。因此，当务之急就是确保各个部门和行业与第二次工业革命基础设施迅速脱钩，再与新兴的第三次工业革命基础设施重新整合。欧盟称第三次工业革命为“智能欧洲”，而中国称其为“中国互联网+”，其实双方的计划相似。尽管双方存在争吵和分歧，偶尔还会互相猜疑，但是双方政府的立场相同。

首先不要忘记，欧盟是中国最大的贸易伙伴，中国是欧盟的第二大贸易伙伴，并且可能很快成为最大的贸易伙伴，因此两大巨头绑定在共同的商业领域内。 其次，欧盟和中国都位于从上海延伸至鹿特丹港的欧亚大陆上，在世界上最大的连续地理空间中紧密相连。再次，欧盟和中国都无比清楚自己此刻在世界历史中的责任：应对气候变化和保护地球上的生命。另外，欧盟和中国都在向境外伸出援手，帮助其他地区进行后碳文明转型。最后，中国已经发起“一带一路”倡议，走在世界前列。在连接中国、亚洲、西方的古代丝绸之路的启发下，中国于2013年提出该项倡议。

在2019年举办的第二届“一带一路”高层论坛上，习近平主席正式将“一带一路”升级为“绿色一带一路”。该倡议的愿景是，建设21世纪的智能化数字基础设施，连接整个欧亚大陆，形成历史上最大的一体化商业空间。该倡议不仅是与传统基础设施投资相结合的全球贸易新倡议，以确保充足的运输和物流走廊，加快欧亚供应链和市场的贸易，更是中国方面计划建立的“生态文明”更广泛的哲学议程的一部分。

2012年，中国将“生态文明”写入宪法，作为“十二五”规划及后续所有“五年规划”的主题，表明中国的执政策略和世界观发生重大转变。在实践中，中国政府规定，中国未来的经济规划和发展必须坚持与自然和谐相处的指导原则，并遵循地球运行机制。

生态文明不仅是中国国内政策的核心，也是“一带一路”倡议的核心。这一愿景将中国从地缘政治世界观（在19世纪、20世纪的第一次和第二次工业革命的化石燃料文明中主导国家政治）带入生物圈世界观（在21世纪第三次工业革命生态时代来临之际，越来越多地指导国际事务）。

然而，这并不意味着传统的地缘政治会随着“一带一路”倡议突然消失。中国、欧盟各国、美国和世界其他国家之间地缘政治和生物圈的政治斗争，将在21世纪长期存在。但可以肯定的是，与化石燃料文明相结合的地缘政治世界观正在消亡，而生态文明的生物圈世界观正在兴起，后者代表人类旅程的下一阶段。格局更大的绿色愿景、叙事和转型已经在中国和欧盟各国出现，美国和全世界其他国家现在则刚刚起步。

2018年9月，欧盟委员会和外交与安全政策联盟高级代表发表联合通讯——《连接欧洲和亚洲的战略》，概括了欧盟创建欧亚大陆无缝智能基础设施的思路。欧盟明确表示，要向中国的“一带一路”倡议学习，努力帮助欧亚大陆的社区和国家，重点建设智能化数字网络，将电信和互联网的连接、可再生能源的加速发展、运输脱碳和交通数字化、现有建筑能源效率的优先级和第三次工业革命的所有其他基础设施要素等结合起来。

2019年7月，欧盟委员会新任主席乌尔苏拉·冯德莱恩（Ursula von der Leyen）宣布，在欧洲开展“绿色新政”将成为其任期内的核心工作和管理内容中的最高优先事项，并承诺大幅加快欧洲向零排放后碳生态时代过渡的步伐。她还承诺，欧盟28个成员国将采取前所未有的整体财政计划和措施，在更大范围内建设无缝零排放智能基础设施，以期在联合国气候变化专门委员会提出的最后期限之前，在未来12年内将二氧化碳排放量在2010年的水平上减少45%。

欧盟的联合通讯指出，欧亚大陆智能基础设施的数字化连接要想获得成功，须本着“公开透明”的原则，制定所有参与国普遍接受的准则、法规、标准、激励和处罚措施，从而在全球最大的陆地上部署一体化智能绿色商业空间。

不单单是欧盟和中国，现在美国的两个重点州——加利福尼亚州和纽约州，都开始调整投资策略，力图与化石燃料文明脱钩，并与新兴的可再生能源、可持续技术和新兴生态文明的弹性商业模式再结合。

一个新的、强大的、未使用的资本投资来源和配套的部署机制正在出现，并且可以迅速推动这些经济体和世界其他地区实现充满活力的绿色文化转型。金融界、政府和企业正在觉醒的巨大潜力在于高达41万亿美元的养老基金，截至2018年，这些资本已经聚集为世界上最大的资金池。觉醒后的金融界、政府和企业很可能在扩大绿色第三次工业革命经济和可持续21世纪社会的规模方面发挥关键性作用。

欧盟成员国、现在掌握先机的美国城市和各州以及世界其他地方政府正在迅速将数万亿美元的养老基金从垂死挣扎的化石燃料相关产业和基础设施中剥离出来，并积极将这些基金投资于构建后碳经济的新兴可再生能源和可持续的技术和企业。

目前看来，中国也已经将目光投向养老基金的潜在影响，希望创建一种“良性循环”，能够同时完成以下三大国家重点目标，并使其相互促进。第一，建立长期个人财务保障：优先考虑通过一项经过修订的国家养老基金计划，在21世纪中叶之前的几十年内为数亿退休人员提供财务保障。第二，促进经济和社会繁荣：将这些退休基金用于建设强大的新型后碳绿色基础设施，从而推动强劲稳健、生产率高的“互联网+”经济，创造丰沛的收入，以实现“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中国梦。第三，发展生态弹性：建设零碳生态文明，保障人类的未来，保护地球生命。这三大重点目标相互关联、相互促进，是中国21世纪未来经济计划的核心，也是世界其他地区在相关方面的建设蓝图。

为了实现相互促进的三大国家重点目标，中国正在着手整合绿色发展基金，并发行中国养老基金和全球养老基金都可购买的绿色债券。筹集的资金可以投资于建设和管理21世纪“互联网+”绿色基础设施，创造收入流，从而推动三大国家重点目标的实现。

此外，中国也在逐步建立和发展一种相对较新的商业模式——能源服务公司。能源服务公司过去一直处于全球经济的边缘，但现如今，这一模式将逐步取代整个化石燃料时代传统资本主义市场中使用的交易型商业模式。在一定程度上，能源服务公司用智能合作网络中的供应商和用户取代了传统资本主义市场中的卖方和买方。在这种新型后资本主义模式中，私人能源服务公司将承担为“互联网+”第三次工业革命基础设施的建设融资的责任，并有机会进行与之相关的许多商业实践。它们的投资回报完全依赖于保障充足的能源节约和能源生产以及跨越经济价值链的总效率，而新的生产性资产的所有权以及总效率提高带来的所有未来生产力仍然掌握在用户手中，无论它是企业、业主，还是负责公共事业和服务的政府机构。

能源服务公司模式在20世纪80年代起源于美国，而这一模式在中国90年代末开始被应用，并在“十五”（2006年至2010年）计划之后发挥主导作用，确立为后资本主义时代的一种新型商业实践模式。养老基金基本投资于银行等金融机构发行的绿色债券，然后被能源服务公司用于为中国“互联网+”基础设施建设和绿色“一带一路”倡议提供资金，这将成为中国推进中国梦的实现、帮助其他国家建设和发展生态文明的必由之路。（这一经济、社会和环境策略在第六章中有更加详细的讨论。）

中国、欧洲以及美国的加利福尼亚州和纽约州，对于从化石燃料文明撤资、重新投资生态文明至关重要。这几大超级巨头的转型之旅已经走了很远。尽管有批评家认为，中国仍然会把资金投入“一带一路”沿线与化石燃料相关的基础设施之中，但是中国正在快速转向构成第三次工业革命模式的可再生能源、智能电网和电动运输网络。

2017年5月，中华人民共和国环境保护部（现更名为生态环境部）、外交部、国家发展改革委和商务部联合发布《关于推进绿色“一带一路”建设的指导意见》，作为“一带一路”倡议的基础，目标是推动各个国家、地区、地方通过全球合作建设生态文明。中国说到做到，在亚洲各地开展大规模的绿色基础设施项目建设。

我曾参加过中国国家发展改革委、国务院、中科院和工信部推进绿色“一带一路”倡议的几次早期讨论，并与中国领导层分享我们在欧盟委员会以及欧盟各成员国和地区的第三次绿色工业革命转型中的努力和计划。2017年，我应中国工信部的要求，为《数字丝绸之路：“一带一路”数字经济建设的机遇与挑战》作序。这项政府计划预期投资超过1万亿美元，旨在帮助欧亚大陆各国和地区实现数字连接的绿色零排放基础设施转型。

从人类处理经济事务、社会生活和治理方式的角度来看，将全球范围内的人类家庭通过数字化智能基础设施连接起来意义非凡。但是，人们也越来越担心甚至害怕，中国可能利用这一历史时机出资建设智能基础设施，并将其用于监督和干预，控制大部分人的生活。从我在中国的经验来看，我认为中国意不在此。就算中国存在这样的企图，只要“一带一路”沿线的地方、地区和国家从一开始就谨慎行事，确保辖区内基础设施的建设及其后续的所有权和管理处于自己政府的严格控制之下，那么任何企图都会失败。

我们还要记住，第三次工业革命数字化基础设施的本质正是倾向于分布式控制而不是集中式控制。只有开放透明而非封闭私有，才能实现网络效应；只有横向扩展而非纵向扩展，才能让总效率和循环性达到最佳水平。平台设计要考虑灵活性和冗余性——在气候变化的世界中建设地区弹性的两个关键要素。

如果任何国家或叛变组织有监视、控制、破坏或摧毁网络的企图，终端用户只需在自己的系统中安装便宜、简单的技术组件，家庭、街区、社区、企业、地方政府、地区政府在接到通知后可以马上脱离电网，先分散，然后再重新集结。如果全球的各个社区都脱离欧亚电网或全球电网，独自在自己的街区和周边社区开发利用太阳能和风能，那么任何超级大国都没有可能威胁数百万社区的几十亿人。

人类正迈向数字互联的全球本地化绿色世界。欧盟和中国目前一路领先。美国需要参与进来。三巨头要开始合作，建立安全保障，确保实现绿色新政转型。生物圈时代的政治必然是以准则、法规、操作标准为中心，以保障新兴数字基础设施和配套网络的透明度，并始终关注各地区把基础设施作为公共场所进行管理的自由。

最后一点，如果这三巨头不能抛开地缘政治，开始逐步走向生物圈式合作，认识到我们是濒危地球上的濒危物种，那么人类注定会走向灭亡。虽然我们的国家和信仰不同，但是气候变化正迫使我们第一次把自己当作“同一个濒危物种”。我们要接受这个新现实，用前所未有的共同纽带把人类团结起来。

对此，年青一代已经深有体会。他们紧盯着环境方面可能存在的巨大分歧，不在乎冷酷务实甚至愤世嫉俗的长辈们所说的“绿色新政不切实际”“生活就是一场零和游戏”。在这个历史性时刻，我们要彼此信任，超越政治界限，开始把自己和他人视为同一个物种。 ukv0eEUoQldpRrtT8o9o/b5DDLa0ZbNaz9tFNI6tY3N30FRygV8HMd28sGO0+Dc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