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长不仅要学会承受痛苦,还要学会宽恕。生活中,我们常常会因自己的问题而责备他人——
“不是因为他,我就不会陷入这样的困境,是他害了我。”
“我之所以有今天,都是因为我那个可恶的丈夫,对他,我痛恨至极。”
“你们这些不听话的孩子,不是为了你们,我本来可以干出一番大事业来,都是你们拖了我的后腿。”
生活中,这样的抱怨和诅咒总是不绝于耳。责备他人,实际上是在逃避自己的责任和应承受的痛苦。因为面对问题,从内心出发,当事人就必须自我反省,这个过程非常痛苦,常常会令人望而却步。正因如此,许许多多的人才放弃了反躬自省,选择了责备他人。
如果一个人总是责备他人,十有八九是患有人格失调症。我们每个人都有逃避责任的心理趋向,所以,几乎人人都患有不同程度的人格失调症。不过,只要我们勇于面对自己的问题,多些宽容,我们就能获得健康的心理。
选择责备,还是选择宽容,在一定意义上,意味着你是选择心理疾病,还是选择心理健康。从本质上讲,宽容是一种非常自私的行为,因为它最大的价值就在于能够治疗自己内心的创伤,因此,宽容的第一受益者是宽容者自己,而不是宽容的对象。
责备总是从愤怒开始。所以,我应该首先谈谈愤怒。愤怒是一种强烈的情感,它源自大脑,源自一些叫做神经中枢的神经细胞群。在我们称作中脑的那个部位,这些神经中枢负责情感的产生和控制。神经外科医生对此非常清楚。在实验中,局部麻醉的病人躺在手术台上,医生将电极插入他的大脑,并释放出一毫伏的电流,于是,一种奇特的感受就会在病人的心中出现。
我们的大脑有一个兴奋中枢,如果神经外科医生把电极插入该区域,并释放一毫伏的电流,躺在手术台上的病人就会说:“哇,你们这儿的医生真是太棒了,医院也了不起。再来一次,好吗?”这种兴奋的感觉非常强烈。海洛因等毒品之所以能让人上瘾,就在于它刺激了我们的兴奋中枢。
在小老鼠身上曾做过这样的实验:神经外科医生将一根电极插入小老鼠的兴奋中枢,并设置了一个连杆,小老鼠每按压一次,就能获得一次兴奋。为了获得这种兴奋,小老鼠不停地按,没完没了地寻求刺激,放弃了吃,放弃了喝,直至饿死。小老鼠是不折不扣的“快乐至死”!
离兴奋中枢不远,就是另一个完全不同的情感中枢——抑郁中枢。如果神经外科医生将一根电极插入抑郁中枢,并释放一毫伏的电流,躺在手术台上的病人就会说:“噢,天哪,所有东西看上去都是灰的,我感到害怕,我觉得不舒服。求求你停下来。”同样,大脑中还有一个愤怒中枢。如果神经外科医生刺激它的话,他们最好先把病人绑牢在手术台上。
这些中枢经过千万年的进化,最终在人类的大脑里形成。它们的存在自有其深远的意义。比如,你剔除了孩子大脑的愤怒中枢,目的是让他不能再愤怒,那你就会有一个非常顺从的孩子。但是你想过吗?这样一个顺从的孩子将来会发生什么事?当他上了幼儿园,上了一年级、二年级,他可能会受尽欺侮,遭人践踏,甚至送命。愤怒有存在的必要性,为了生存我们需要它,愤怒本身并不是个坏东西。
人类愤怒中枢的作用机制与其他生物完全一样,基本上都遵循着划分领地的法则,一旦其他生物侵犯了我们的领地,愤怒中枢就会启动。譬如,当一条狗流浪到另一条狗的领地时,双方就会发生打斗。人类的情形与此没什么两样。只不过对人而言,领地的定义更为复杂罢了。人不仅会因为地理上的领地遭遇侵犯而愤怒,例如看见有人闯进我们的花园采摘花朵,就会勃然大怒;我们还有一块心理上的领地,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什么人批评我们,我们都会愤怒;此外,我们还有一个意识形态上的领地,无论何时,任何人批评我们的信仰或中伤我们的思想,我们也会变得愤怒。
由于我们的愤怒中枢随时都可能燃烧,而且往往在不该发生的时候发作,所以我们必须学会宽恕。有时,我们必须这样想:“我的愤怒是愚蠢而幼稚的,那是我的错。”有时,我们不得不做出让步:“这个人的确侵犯了我的领地,但这只是一个意外,没有必要为此发怒。”或者:“他是稍微侵犯了我的领地,但这不是什么大事情,不值得大动干戈。”然而,当确信某人确实严重侵犯了我们的领地时,就有必要对那人说:“听着,我真的很生气。”有时,马上表现出愤怒是必要的,应立即对那个家伙进行谴责。
所以,当我们的愤怒中枢启动时,至少有几种方式可以选择。我们不仅需要知道有哪些反应方式,还必须知道,在特定情势下哪种反应最恰当。这是一门极其复杂的学问,一般人总要等到三四十岁,才知道如何处理愤怒,甚至还有一些人终其一生也学不会应对愤怒。
当某个人使我们勃然大怒时,我们同时也对那个人做出了判断——他以某种方式冒犯了我们。
16岁的时候,我赢得了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演讲比赛的冠军,题目是“评论别人的人,必定被别人评论”。我阐述的观点是,我们不应该对别人妄下断语。结果那次比赛,我赢得了一罐网球。
现在,我相信,人在一生中不评判别人是不可能的。我们必须对跟谁结婚、不跟谁结婚,雇用谁、解雇谁等等问题做出判断。我们判断的质量决定着我们生活的质量。
不去评判别人,你自己就不会被评判。但并不是说:永远不要评判。只不过每一次对别人品头论足时,也要准备接受别人的品头论足。《圣经》里曾说过:“首先取出你眼中的梁木,然后才能把你兄弟眼中的木屑看得更清楚。”意思是,在评判他人之前,先评判你自己。
《圣经》中有这样一则故事,一群愤怒的人们要将石块砸向一个通奸的妇女,耶稣说:“让你们当中完全无罪的那一个人,扔第一块石头!”结果,群众默然。既然我们所有人都有罪,那是不是意味着我们就不应该扔石头,不应该责备或评判别人?最后,没有一个人向那个女人扔石头。耶稣于是对她说:“看来没有一个人责备你,那么我也不责备你了。”
虽然我们都是有罪的,但有时扔一块石头也是必要的。当一个雇员连续四年没能完成计划或是第六次撒了谎,这时就需要对他说:“恐怕要请你离开了,我不得不解雇你。”
解雇人是一个非常痛苦而残酷的决定。你怎么知道自己是在恰当的时候,做出了恰当的判断呢?你怎么知道自己就正确无误呢?答案是——你不知道。所以,在评判别人时,你必须永远首先审视自己,虽然你可能知道,除了解雇那人之外别无选择,但你也有可能发现,这之前有许多你能做却没有做的事情,如果你早谋对策,或许事态就不至于此。
你需要自问:“我关心过这个人和他的问题吗?第一次发现他撒谎时,我有没有直接找他对质?还是因为难为情而一味放任,以致最终变得不可收拾?”假如你诚实地回答了这些问题,你会从另一角度去处理问题,防患于未然,也会省去做残酷判断的麻烦。
世界上大奸大恶之人,都是一些非常顽固、自以为是、很自私的人。他们认为自己的意志才是最重要的,所以总是喋喋不休地责备别人,你别指望从他们那儿看到什么好脸色。
对大多数人来说,如果发现错误并反躬自省,我们通常就会找出问题所在,并做出相应的自我调整。我把那些不会自我调整的人称为“说谎的人”,因为他们的显著特点之一,就是自欺欺人,对自己的错误和陋习茫然无知。他们的习惯性思维就是认为自己是最好的,无论何时何地。即使错误有迹可循,他们也不会做出自我调整,反而去抹杀这些错误痕迹,并为此消耗他们大量的精力。不仅如此,他们还盛气凌人,经常责备他人,将自己的意志强加于人,以保护他们自己的病态。这种抹杀和责备,恰恰就是他们的罪恶之源。
我们一定要警惕,责备与愤怒和仇恨一样,都会给人带来痛快的感觉。发泄愤怒能让人痛快,责备他人能让人舒服,仇恨则让人过瘾。它们就像其他使人快乐的活动一样,容易让人上瘾——你甚至会迷上它,并养成习惯,无法自拔。
人们在读一些怪诞小说时,常常会不自觉地模仿书中的情节。我听过这样的例子:一个着了魔的人蜷缩在角落里,啃着自己的脚踝。这图景令我想起中世纪的地狱画,你在画里面能看到同样或类似的景象——一个可恶之人在啃自己的脚踝。这使人陷入非常怪异和不舒服的状态。开始,我对此颇为不解,直到我读了弗雷德里克·比尤坎内的《如意算盘:神学ABC》后,我才有了更深的理解。比尤坎内把“愤怒”描述成一个啃自己骨头的人:只要有一点肌腱,只要有一点骨髓,只要有一点剩下的,你就会不停地啃。唯一的问题是,你正在啃的是你自己的骨头。这是一个多么形象的比喻啊,“愤怒”的情绪正是那个在地狱里啃自己脚踝的人。
抓住愤怒不放,就像抓住自己的脚踝啃啮一样,令人恐惧。然而,不仅愤怒如此,责备也同样如此。责备他人会成为一种习惯。当你总是责怪某人对你不好,你就会陷入啃啮的循环,直至生命终结。正因为如此,“责备游戏”常被看作“心理游戏”最基本的特点。伟大的心理治疗大师埃里克·伯恩在他的著作《人玩的游戏》中,首先使用了“心理游戏”这一概念。他将其定义为两个以上参与者,因一些没有说明的原因而发生的“反复式互动”。这种“反复式互动”,久而久之就成了习惯,而且毫无新意,是一种缺乏创造力的重复。而“没有说明的原因”,指的是一些没说出口的东西,一些隐藏在外表下的秘密的东西,甚至是一些心理游戏惯用的伎俩。
“责备游戏”也可被称作“要不是因为你”游戏。我们大多数人都玩过。婚姻游戏就是其中最常见的。例如,玛丽会说:“是啊,我知道自己是个爱唠叨的人,但那是因为约翰总是沉默寡言。我不得不唠叨以便与他交流。要不是他这样,我才不会唠唠叨叨的。”而约翰说:“我知道自己沉默寡言,但那是因为玛丽的唠叨,我不得不以沉默应对。如果她不这样,我愿意与她交流。”
这成了一种没完没了的循环。这种游戏的特点是循环往复,难以打断。在解释如何才能停止这种心理游戏时,伯恩讲了大实话,也是真理。他说,停止一个游戏,唯一的方式就是停止,不再进行。听起来简单,做起来却十分困难。就说你怎么停止吧!
还记得“大富翁棋盘游戏”是怎么玩的吗?你可以坐在那儿说:“哼,这真是一个愚蠢的游戏,我们都已经玩了四个钟头了。它可真是幼稚。我还有更要紧的事去做。”但是随后轮到你叫牌时,你又嚷道:“200美元还我!”
无论你如何抱怨,只要轮到你叫牌时,你都会继续拿出自己的200美元,继续玩下去。除非一个玩家站起来说:“我不再玩了。”否则,这样的两人游戏,就能一直进行下去。
即使你要停止,另一个玩家或许还会劝:“可是,乔,你刚叫了牌。这儿是你的200美元。”
“不,谢谢,我不再玩了。”
“但是,乔,你的200美元。”
“你没听见吗?我不再玩了!”
停止游戏的唯一方式就是停止。
要停止责备的游戏,需要的是宽容。宽容的确切含义是:责备游戏到此结束。我知道这的确很难。
如今,许多人不知为何,突然认为宽恕是一件很简单的事。而现实恰恰相反。这种错误的认知容易把人引入某种陷阱。有一本非常流行的著作《爱让恐惧走开》,作者是杰拉尔德·詹姆泼尔斯基,一位心理医生。这是一本关于宽恕的书,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课题,但问题在于詹姆泼尔斯基认为宽恕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他对此只做了一个笼统的说明,并没有对宽恕的主体——人,做出分析。
一般来说,对于笼统的想法和观念我总是心存疑虑,因为它们有过分简单化的倾向,容易使人惹上麻烦。我想起一位苏菲派大师说过的话:“在我说哭泣的时候,我的意思不是叫你一直哭泣。在我说不要哭泣时,我的意思也不是要你总是保持滑稽。”但不幸的是,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相信“肯定”的意思就是“永远肯定”。我在90%的情况下都同意,并不意味着对余下的10%也表示赞同——当面临某个像希特勒这样的人时,仍然“肯定”的话,那无疑就是你做的最糟的事了。
不要搞错了,“宽恕”和“肯定”不是一回事。“肯定”是避免与罪恶正面冲突的一种方式。它是说:“是的,我继父在我还是小孩子时猥亵我,但那只是他人性的弱点,部分是因为他在孩提时被伤害过。”而宽恕却要直截了当地面对罪恶。它要求你对继父说:“你做的事情是错的,尽管你有自己的原因,但你对我是犯了罪的。我知道得很清楚,但我还是原谅你。”
想象力再丰富的人,要想做到这样也不容易。真正的宽恕是一个非常非常艰难的过程,但它对你的心理健康绝对必要。
许多人都在忍受着“廉价的宽恕”所带来的烦恼。他们第一次来看医生时,都说:“我承认我的童年过得不完美,但是我的父母已经尽力了,而我原谅了他们。”但是当医生了解了他们的情况后,发现这些人根本没有原谅他们的父母。
他们只不过让自己相信自己原谅他们了。
对于这样的人,治疗的首要任务就是把他们的父母放到“审判席”上。这要做大量的工作:需要在心理上起草诉状和辩护状,然后是上诉和庭审,直到最终做出判决。由于这一过程需要太多的精力,所以多数人都选择了廉价的宽恕。
值得注意的是,宽恕首先必须面对罪过和有罪过的人,不能回避,不能躲闪,它的前提是:必须先做出有罪的裁决——“不,我的父母没有尽力,他们本来能够做得更好,他们对我造成了伤害”——只有这样,真正的宽恕才开始起作用。
你不可能宽恕一个没有罪过的人。宽恕只有在有罪裁决后才生效。
在前来治疗的人中,不少人有受虐狂倾向。我不是指他们从身体的痛苦中获得性快感,而是指他们纯粹是在以某种奇怪的方式慢性自毁。一个典型的例子是,有这么一个人,他杰出而能干,在他的领域里升迁得很快,但他却在26岁即将成为公司最年轻的副总时,做出了一些绝对可耻的事情。事发后,他被辞退了。由于出色的工作能力,他很快又被另一家公司聘用了,又是飞快地升迁,在28岁,恰好又要被提升时,他重蹈覆辙,再次被解雇了。第三次出现这种情况后,他开始意识到自己可能陷入了某种自毁状态,一种受虐狂的模式。
另一个例子是关于一个女人的。她漂亮迷人,出色能干,但是,她却不停地与一个又一个注定不成器的男人约会。
陷入这种慢性自毁状态的人通常也是廉价宽恕的牺牲品。你会发现他们总是在说:“噢,我没有很好的童年,但是我的父母都尽力了。”
为了解释为什么廉价的宽恕毫无功效,为什么只有真正的宽恕才能有助于你从自毁的陷阱里逃脱,我首先要解释,构成受虐狂的基础是什么。要想说明这一点,最好的方式就是回顾一下孩子们的心理动力因素,这些因素对成人来说是心理疾病,在孩子们当中却显得很正常。拿4岁大的约翰来说,他想在客厅里玩橡皮泥,而妈妈说:“不,约翰,你不能玩那个。”
约翰坚持说:“不,我要玩。”
妈妈还是说:“不,你不能玩!”
约翰跺脚上楼,哭着进了自己的卧室,“砰”的一声关上了门,在里面哭起来。5分钟后,哭声停了,但他仍没出来。半小时后,妈妈想自己该做些什么哄孩子高兴。她知道,约翰最喜欢的东西莫过于巧克力冰激凌蛋卷了,于是她深情地做了一个巧克力冰激凌蛋卷送上楼去,发现约翰还躲在房间的角落生气。
“瞧,约翰,我给你做了一个巧克力冰激凌蛋卷。”她说。“不要!”约翰嚷道,“啪”的一下把蛋卷从她手上打落。
这就是受虐狂的反应。约翰在最喜欢的一件东西唾手可得时,却这么轻易地把它丢掉了。为什么?因为比起对冰激凌的爱来说,约翰当时对妈妈的恨更胜一筹。受虐狂就是这样,他总是伪装成施虐狂,假装仇恨,假装发怒。前面所说的那个能干的男人,在提升之际以自毁的方式断送了自己的前程,这是因为他心中有恨,他心中的恨超过了他想要的一切。当然,他自己无法意识到这一点,因为他童年的怨恨已深深地植入了自己的潜意识,不管他的意识是否能觉察,这种自毁的模式随时随地都在起作用。那个迷人而能干的女人也同样如此,由于她没有真正宽恕自己的父母,童年的阴影一直跟随着她,她根本无法摆脱。童年一克的阴影,长大后就会变成一千吨的自毁,而要消除其危害,就要做到真正的宽恕。所以,我说宽恕最大的受益者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处于这种自毁状态的人在前来治疗时,都精通于“责备游戏”。他们的潜意识会说:“瞧我的父母(因为通常事关他们的父母),都是他们把我毁了!”这就是他们正在啃的骨头——记住,他们总是在啃自己——他们最初的动机就是让世人知道,他们那可恶的父母是如何毁掉他们的。如果他们自己身体健康,事业成功,婚姻美满,儿女有出息,他们就不会说:“看,都是他们把我毁了!”由于他们始终处在自毁的状态之中,所以他们根本无法成功。他们越不成功,就会越责备;越责备,就会越不成功。不停地责备就是他们的“骨头”,继续啃下去的唯一方式,就是继续自毁。而改变现状的唯一方式就是宽恕,真正地宽恕他们的父母,但这是非常非常艰难的事情。
我有一个病人,在他小的时候,因为父母的原因,过着地狱般的日子,对此他耿耿于怀。他对我说:“你知道,如果我能去告诉他们,他们是如何伤害了我,而他们能够道歉,哪怕只是听我倾诉一下,我都会宽恕他们。可是,每当谈起他们对我的伤害,他们会说那些事都是我捏造的。他们连自己做过什么都不承认,而我却一直独自承受所有的痛苦。他们给了我所有的痛苦,他们却一点儿痛苦都没有,你还指望我原谅他们?”
我回答道:“是的。”
原因在于,宽恕对于治疗是必要的,虽然它是令人痛苦的。我必须对这样的病人解释,如果他们不能原谅自己的父母,就会一直处于自毁状态不能自拔,不管他们的父母是否道歉或倾听。
那些拒绝宽恕的病人,常常会提出一些具有共性的问题。一个病人问我:“为什么我们非得谈论这些讨厌的事情?我们总是在说我父母所做的坏事,这对他们真的是不公平。你知道,他们也做了些好事。这是不公道的。”
我会说:“当然,你的父母做了一些好事。其中一件就是——你现在还活着。要不是他们做了一些正确的事,你甚至都不可能活着了。但是,我们盯住坏事不放的原因是‘萨顿法案’。”
病人会茫然地看着我:“萨顿法案?”
“是的,这是一项以威利·萨顿名字命名的法律。他是一个有名的银行抢劫犯。当法官问萨顿为什么要抢银行时,他说:‘因为钱在那儿啊。’”
心理治疗医生之所以关注那些令人讨厌的事情,是因为从那儿可以得到回报,不仅是我们自己,也包括我们的病人。因为那是所有创伤和疤痕的所在,那是需要治疗的地方。
有的病人第一次来治疗时,他们甚至更直接地问我:“为什么我们非要挖掘不好的记忆?为什么不忘掉它?”
原因是我们不可能忘掉那些不愉快。如果不能真正忘掉,我们就只能真正原谅。宽恕是一件困难的事,为了逃避它,我们才总是试图驱赶那些让人反感的记忆。
有时,人们可能会出现错误的记忆,对此我们要有所警惕。这是内心的压抑造成的。有些人会通过一种叫做“压抑”的心理机制伪造记忆,把某些亲身遭遇的事排除到意识之外。然而,虽然在意识层面它貌似消失了,但它并没有真正消失。实际上,它变成了一个纠缠我们的魔鬼,使事情变得更糟。
例如,对于那些在两三年时间里,频繁遭到性骚扰的女子,她们有可能会真的忘记那些事。她们甚至都不记得一点蛛丝马迹,原因是她们压抑它。最后,这些女人却不得不接受治疗,因为她们无法处理好同其他男人的关系,把自己的感情生活弄得一团糟。她们尽管压抑了童年的经历,却摆脱不了它的阴影。早先的那些经历,她们并没有真正忘记,而是以另一种形式存在,继续纠缠着她们。
所以,我会告诉我的病人,我们不可能真正忘掉任何事情,充其量是跟它达成协议,把它保持在一个可以记住、又不觉得痛苦的临界点。然而,作为治疗的第一步,必须首先承认“有罪”。然后再开始愤怒,再审判,定罪。但是要注意掌握好尺度。愤怒的时间越长,伤害自己的时间也越久。
的确,从根本上讲,宽恕是自私的。宽恕他人,并不是为了他人,他们可能不知道自己需要被宽恕,也可能不记得自己的过错,他们可能会说:你只不过是在编故事。他们甚至可能已经死去。之所以要宽恕,完全是为了我们自己,为了自己的健康。撇开治疗的需要不谈,如果我们抓住愤怒不放,心灵就会停止成长,我们的灵魂之花也会因此枯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