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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意识和痛苦

以前,我一直都在设想自己长大成熟后是个什么样子。大约七年前,我意识到成熟只是相对而言,也许自己永远无法达到真正的成熟了,因为成长是一个永不停歇的过程。于是我常常自问:“斯科特,到现在为止,你变成了什么样儿呢?”每当思及这个问题,我都会大吃一惊,因为我意识到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传播福音的人——我曾一直认为此生最不可能做的事。

人们对“传播福音的人”总是敬而远之,这个词带给人的联想很糟糕。它会让你脑海中出现这样一幅画面:一个油头粉面、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的牧师,西装革履,戴满金戒指的手捏着仿皮《圣经》,忘情高喊:“主啊,救救我!”

别担心,我并没有变成那样的人。我所说的“传播福音的人”,只是借用了这个词最原始的意义——一个散播好消息的人。不过,我还得提醒你,我也会传播坏消息。简言之,我是一个既传播好消息,也传播坏消息的福音传播者。

接着,我就会问你:“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如果你与我一样,习惯于先苦后甜,你一定会说:“嗯,就请先说坏消息吧。”那么我就先宣布那个坏消息:“其实,我什么也不知道。”

一个福音传播者,竟然会承认自己什么也不知道,这似乎很荒唐。但真实的情况是,我的确什么也不知道,因为我们生活在一个神秘莫测的宇宙中。

除了一无所知的坏消息外,我还有一个关于人生旅途的坏消息,那就是“人生苦难重重”。痛苦作为人生的一部分,从伊甸园开始就有了。人生离不开痛苦,它与生俱来。

当然,伊甸园的故事只是一个神话。但如同其他神话一样,它也蕴含着真理,蕴含着人类意识产生、发展的过程。我们吃了善恶树上的苹果,就有了意识,而一旦有了意识,自我意识就会随之产生。上帝就是凭这一点知道我们偷吃了禁果——因为偷吃禁果后,我们马上就变得矜持和羞怯了。这个神话告诉我们的真理之一就是:害羞是人性的一部分。

我是个心理医生,近年来又从事写作和演讲,有许多机会接触大量优秀的、有思想的人,这些人都很害羞。当然,也有个别人认为自己不害羞,但当我们深入探讨这些问题时,他们就会觉察到自己实际上还是害羞的。偶尔遇到的几个不害羞的人,都因为在某方面受过伤害,已经丧失了部分的人性。

人都是害羞的,产生自我意识后,害羞就一直伴随着我们。

人有了自我意识便开始害羞,害羞让我们拥有了人性,成为了真正的人。但为此我们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我们被逐出了伊甸园。

痛苦地成长

被逐出伊甸园,就是永远地被放逐,我们再也不能回头,再也无法重返乐园。

我们不能回头,只能前进。

想回到伊甸园就像试图回到母亲的子宫,回到婴儿期一样,根本无法实现。归途已断,我们不能回到母亲的子宫或婴儿期,我们必须长大。我们只能向前,穿越人生的沙漠,痛苦地走过灼热而荒芜的大地,逐渐达到更深入的意识层面。

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事实,因为大量的人类精神问题,包括吸毒、嗑药等,均源自于返回无自我意识的状态的企图。在鸡尾酒会上,我们会喝上一杯,借此削弱我们的自我意识,消除羞怯。难道不是这样的吗?适量的酒精、大麻、可卡因或其他化合物,能让我们在几分钟或几小时内,再一次重温无自我意识的状态。

但是,这种重温决不会持续太久,其代价通常也让人难以承受。正如神话所说,我们的确不能够重返伊甸园了,我们必须径直向前穿过沙漠。这是个艰难而痛苦的旅程,许多人望而却步,他们找到一个看似安全的地方,刨出一个沙坑,待在那儿止步不前,根本不愿再去穿越那令人痛苦的、遍布荆棘和砾石的沙漠。

虽然多数人都听说过富兰克林的名言“唯有痛苦才会带来教益”,但真正能践行的人很少,许多人难以忍受横穿沙漠的痛苦,于是都早早中断了这一旅程。

疾病不仅仅是生理上的失调,也表现为心理上的拒绝成熟。这种心理疾病完全可以通过心灵的成长加以调节。那些在生活中早早就停止了学习和成长,拒绝改变而故步自封的人们,经常会陷入这种被称作“第二童年”的困境。他们变得牢骚满腹、吹毛求疵,并且以自我为中心。其实,这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二童年”,而是他们“第一童年”的延续,这些人以陈旧而脆弱的成年作掩饰,暴露出的是一种拒绝成长的孩子气。

心理医生都知道,很多外表已成年的人,内心却还是个情绪化的孩子,他们裹着成人的衣服,但心灵仍停留在童年。这些人拒绝成熟,只能在人生的旅途上徘徊不前。之所以有这样的结论,并不是因为来找我们治疗的人不及一般人成熟。正相反,那些因渴望成长而来做心理治疗的人,恰恰是想摆脱幼稚和孩子气的人,他们只不过一时还没有找到出路而已。说实话,这种人为数不多。所以,我才说是少有人走的路。相反,有很多人则拒绝成长,他们不愿承受成长的痛苦和烦恼,极力在逃避,或许这就是他们特别讨厌谈论变老话题的原因。

记得1980年1月,在我写完《少有人走的路:心智成熟的旅程》后不久,在华盛顿特区,我包了一辆出租车去很多电台和电视台做节目。走了几家后,出租车司机问我:“嗨,伙计,你是干啥的?”

我告诉他,我正在推广一本书。他问:“写什么的?”

于是,我对他谈了一些心理学和信仰方面的道理。大约半分钟后,他发表了看法:“啊哈,听起来好像人生的许多屁事还真有可能兜得拢!”

虽然他是个粗人,却有洞察事物的天赋,看得出,他经历过苦难,并且没有回避,他正行进在心智成熟的旅程中。

人们就是不愿意谈论真正的成熟,因为它太痛苦了。成熟不在于你是否西装革履、谈吐文雅,而在于你是否能面对问题和痛苦而不回避。

一个成熟的人一定经历过许许多多痛苦,没承受过太多痛苦的人一定不会成熟。承受痛苦是走向成熟的必由之路,任何人都不能回避。逃避痛苦是人类心理疾病的根源,因为人人都有逃避痛苦的倾向,所以,我们大多数人都或多或少存在着一定的心理疾病。心理学大师荣格说:“逃避人生的痛苦,你就会患上神经官能症。”不少人为逃避痛苦正遭受着神经官能症的折磨,值得庆幸的是,许多人能坦然面对,及时寻求心理治疗,以积极的心态去面对人生正常的痛苦。人生的痛苦具有非凡的价值,勇于承担责任、敢于面对困难,你就能超越自我,让自己的心灵变得健康。

积极的痛苦

我愿意谈论痛苦,并不意味着我是个受虐狂。正相反,我不认为消极的痛苦会对人有所裨益。如果我头疼的话,第一件事就是服用两片强效镇痛药。我压根儿不相信普通的紧张性头痛会有什么好处可言。

不过,还有一种是积极的痛苦。两者之间的区别是:积极的痛苦是人生必须承受的;而消极的痛苦像头疼,应该尽力摆脱。

我喜欢用“神经官能性痛苦”和“存在性痛苦”来定义上述两种痛苦。举例来说,孩子长大后,他们要离开父母开始自己的人生,这时父母会觉得很痛苦。朝夕相处了十几年,孩子突然离开,父母会感到寂寞、失落和难过。但我们必须承受这些痛苦,不能为了不承受这样的痛苦,而去阻碍孩子开始自己的人生,这就是“存在性痛苦”。人一生要承受许许多多这样的痛苦,心灵之痛和肉体之痛一样剧烈,有时甚至更加难以承受,但我们必须要面对,只有经过这些痛苦的历练,我们才能逐渐走向成熟。

然而,如果你因孩子离开家而整日坐立不安,一会儿担心他出门会出车祸,一会儿担心他会碰上歹徒,甚至还为没能照顾他的生活起居而自责,那么,你正在经受的就是“神经官能性痛苦”。这种痛苦不仅无助于心智的成熟,反而还会妨碍它。

大约40年前,弗洛伊德的理论首先在知识分子中间传播并被曲解。有一群前卫的父母,当得知敬畏之心和罪恶感有可能引发神经官能症时,他们决定培养没有敬畏之心和罪恶感的孩子。这样的想法多么让人担忧啊!

我们的监狱里之所以人满为患,就是因为那里的人没有敬畏之心和罪恶感。我们需要有某种程度的敬畏之心和罪恶感,才能在社会中生存,这就是我所说的“存在性痛苦”。

然而,我要强调的是,存在性痛苦能促进我们心智的成熟,但太多的神经官能性痛苦,却不仅不能提升我们的生存状态,还将妨碍我们的生存。这就像打高尔夫球只需要14根球杆,你却在袋子里装了87根一样,多余的球杆不仅没有用处,反而还会成为你的负担。神经官能性痛苦是多余的,它只会妨碍你穿越人生沙漠的旅程。

不仅敬畏之心和罪恶感如此,其他形式的心灵之痛,例如焦虑,同样也有存在性和神经官能性两种形式,关键在于如何做出明确的判断。

面对心灵的痛苦和人生的灾难,有一个简单但有点残忍的方法可以帮助你理清问题,克服障碍。它包括以下三个步骤:

首先,无论何时,只要你感受到了心灵的痛苦,就要自问:“我的痛苦是存在性的,还是神经官能性的?这一痛苦是帮助我成长,还是限制了它?”刚开始的时候,可能难以回答。但假以时日,再自问这些问题,答案就会非常清楚。例如,如果我要去纽约演讲,我会为如何到达而焦虑,于是我的焦虑便会促使我去看地图。如果我不焦虑,我也许会迷路,让上千名听众在纽约空等。所以,我们需要一些焦虑才能好好活着。

然而,如果我这么想:“要是我的轮胎漏气或发生意外,怎么办?就算我到达了演讲的地方,我找不到停车位,怎么办?很抱歉,纽约的听众,因为种种原因,我无法来纽约演讲,我不得不放弃。”显然,这种焦虑性的恐惧不能给我的生活带来帮助,反而带来限制,这就是一种神经官能性痛苦。

人类是天生逃避痛苦的生物。欢迎一切痛苦是很愚蠢的,但逃避所有痛苦也同样愚蠢。我们在成长中所做的基本抉择之一,就是必须分辨神经官能性痛苦与存在性痛苦。

如果你确定正在经历的痛苦属于神经官能性痛苦,并妨碍了你的生活,那么第二步你就要自问:“如果没有这些焦虑和痛苦,我会怎么样呢?”

接着,便要进入第三步:按照这一方法行动。就像匿名戒酒协会教导的那样,“拉开架势”或“假戏真做”。

我第一次领教这套方法的功效,是为了应付自己的害羞。在听某些著名人士演讲时,我常想提一些问题,一些急欲知道的问题,并表达一下自己的看法——不管是公开说,还是私下交流。但我常常欲言又止,因为我太害羞了,害怕被拒绝,担心被人看作傻瓜。

经过一段时间,我终于问自己:“你这样害羞,什么问题都不敢问,这会改善你的生活吗?你本应该提问,但害羞让你退了回来。你仔细想一想,害羞究竟是在帮助你,还是在限制你?”一旦我这样自问,答案就一清二楚了,它限制了我的发展。于是,我就对自己说:“嗨,斯科特,如果你不是这么害羞的话,你会怎么做呢?如果你是英国女王或美国总统,你会如何表现呢?”答案是清楚的,我会向演讲人走去,说出我要说的话。所以,接下来我告诉自己:“好的,那么,走向前去,按那个方式去表现,假戏真做,像你从不害羞那样去行动。”

我承认这会让人胆怯,但这正是勇气之所在。让我十分惊讶的是,没有几个人真正理解什么是勇气,多数人认为勇气就是不害怕。现在让我来告诉你:不害怕不是勇气,它是某种脑损伤;勇气是尽管你感觉害怕,但仍能迎难而上;尽管你感觉痛苦,但仍能直接面对。当你这样做的时候,你会发现战胜恐惧不仅使你变得强大,而且还让你向成熟迈进了一大步。

究竟什么是成熟?在《少有人走的路:心智成熟的旅程》中,我并没有给出确切的定义,尽管我描述了大量不够成熟的人。在我看来,多数不够成熟的人的特征是:他们坐而论道,牢骚满腹,怨天尤人,在他们看来似乎自己才是世界上最不幸的人,而别人都幸福美满。这样的人从来就不明白“人生苦难重重”这个真理,他们认为人生本该既舒适又顺利,所以,一旦痛苦来临,他们不是勇敢面对,而是尽力逃避。正如美国著名作家理查德·巴赫在《幻觉》中所写:“为自己的极限辩护,你就会永远受制于它。”与这些人形成鲜明的对照,那些为数不多的比较成熟的人,从不逃避人生的问题和痛苦,相反,这些问题和痛苦总能启发他们的智慧,激发他们的勇气,他们把成熟视为一种责任,甚至作为一个机会,勇敢地去实现生活的目标。

意识及康复

想在人生沙漠中行走得更远,你就要心甘情愿去面对存在性痛苦,并努力克服它。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先改变你对待痛苦的态度。这儿有一条捷径,那就是承认我们遭遇的每一件事,都是有助于我们心智成熟的精心设计。

《神圣》一书中有一句非常精彩的话:“如果明白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每件事,都是上苍设计好的,其目的在于指引我们走向神圣,那么,我们就会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没有比这更好的消息了。一旦我们领悟到,发生在我们生活中的所有事情,都是用来指导我们生命旅程的,我们注定会成为赢家。

然而,要达到这样的认识高度,必须彻底转变对痛苦的看法,同时也要彻底转变对意识的看法。在伊甸园的故事里,人类吃了善恶树上的禁果后,就有了意识,有了意识,也就有了痛苦。所以,意识是我们痛苦的源泉。倘若没有意识,也就无所谓痛苦。但意识并不只是给我们带来痛苦,它同时还会给我们带来摆脱痛苦、获得救赎的动力。而救赎本质上就是治疗。

意识是痛苦之源,没有意识,就感觉不到痛苦。我们帮助别人减轻身体上的痛苦,最常用的方法就是麻醉他们,让他们暂时失去意识,感觉不到痛苦。

痛苦完全由意识引起,但救赎的动力也来自于意识。拯救的过程就是意识逐渐增强的过程。随着意识的增强,我们就不会像那些不愿成熟的人一样,畏缩在洞里止步不前,我们会一步一步地进入沙漠。在继续前行时,我们会承受越来越多的痛苦,但我们也因此变得越来越成熟。

我说过,“救赎”的意思是“治疗”,它来源于词根“药膏”。“药膏”就是那种涂在皮肤上治疗过敏或发炎的东西。因此,救赎既是一个治疗的过程,同时也是一个逐渐完整的过程。健康、完整和神圣全都源自于同一个字源,它们有着相同的寓意。

弗洛伊德是一位无神论者,他第一次揭示了治疗和意识之间的关系。他认为,心理治疗的目的就是让潜意识从尘封的深渊浮出水面,转化为意识。换句话说,心理治疗的目的就是要增强人的意识,要让人的意识勇敢地直面潜意识,不要逃避、不要躲闪。

卡尔·荣格进一步帮助我们理解了这一点,他把人类邪恶和心理疾病的根源描述为“拒绝面对阴影”。荣格所说的“阴影”,是指心灵中我们不愿意承认的那一部分,我们一直在回避它,将它藏匿在潜意识的地毯之下,不让自己和别人知道。当我们被自己的罪恶、失败或痛苦逼到墙角时,大多数人都会承认自己的阴影。请注意,荣格在这里用了“拒绝”二字。这就是说,人类的邪恶和心理疾病并不是“阴影”本身造成的,而是在于“拒绝”阴影。“拒绝”是一个主观意念极强的行动,那些邪恶和有心理疾病的人,最显著的特征就是,他们拒绝任何罪恶感,他们不是没有良心,而是拒绝承受良心的痛苦。

事实上,邪恶和有心理疾病的人很多都非常聪明,他们能够意识到绝大多数事物,但就是不愿意承认自己的阴影,不愿意承受内心的痛苦,不愿意让阴影由潜意识转化为意识。相反,他们会尽最大的努力,霸道地去藏匿自己的阴影。有时为了摧毁罪恶的证据,他们甚至不惜杀人放火,走向犯罪。

正如我在《少有人走的路:心智成熟的旅程》中说过的那样,人们的心理疾病大多源自意识的失调,而不是源自潜意识。一句话,心理疾病是源自一个有意识的心灵拒绝去思考,拒绝去承受思考的痛苦。

沙漠中的绿洲

意识会带来痛苦,同时也能带来快乐。随着你进入沙漠腹地,走得越远,你就越有可能发现那些小小的绿色,那些你从未见过的绿洲。如果更深入一些,甚至可能在沙地下发现一些潺潺流动的小河。如果再继续,或许还能够实现自己的夙愿。

如果你对此有所怀疑,那么,一个在沙漠里跋涉了很远的人,他将向你讲述自己的心灵之旅。这个人就是诗人艾略特,他早先闻名于文学界,是由于写了大量枯燥无味、令人绝望的诗歌。他在29岁时发表的诗歌《普罗弗洛克情歌》,就是这一时期的代表作:

我老了……我老了……

我连裤子都穿不利落了。

我把头发分在后面好吗?

我敢吃一个桃子吗?

我会穿上法兰绒裤子,走向海滩。

我听到了美人鱼在歌唱,一首又一首。

我想她们不会唱给我听。

诗中的普罗弗洛克和艾略特一样生活在上流社会,生存在高度文明的世界,同时又生存在心灵的荒原上。意识到这一点很重要,不出所料,五年以后,艾略特发表了一首题为《荒原》的诗。在这首诗里,他的着眼点实际上就是沙漠。尽管这也是一首枯燥乏味和令人绝望的诗作,但第一次,在艾略特的诗里出现了一小片的绿意,些许的植被点缀其间,以及水的映像和岩石的暗影。

50岁左右,艾略特写下了像《四个四重奏》这样的诗作,诗歌中第一次出现了玫瑰园、鸟儿的啼鸣和孩子的欢笑。此后,他陆续写了不少同类型的作品,这些诗作充满了丰富的、生机勃勃的绿色。最终,他非常快乐地走向生命的终点。

当我们艰难地行走在坎坷的、荆棘密布的人生旅途,与痛苦进行抗争时,或许能够从艾略特身上获得许多安慰。旅途中,我们需要安慰,而不是自欺欺人。

生活中,我们经常能看到打着治疗的名义,实际上却自欺欺人的人。他们这么做,完全是因为以自我为中心。例如,里克是我的朋友,他陷入了痛苦,但我不喜欢经历痛苦,于是想尽快帮他治愈,这样我就不必再为他而痛苦。因此,我就对他说些不痛不痒的话,诸如:“噢,你妈妈去世我很难过,但别太伤心了。她是到天国去了。”或者:“嗨,我也遇到过这种事,最好的办法就是出去发泄一下。”

可是治疗一个人痛苦的最好方法,往往不是设法消除痛苦,而是应该与他一起承受。我们必须学会聆听和分担他人的痛苦,这也是意识成长的全部内容。随着意识的成长,我们能更加看清他人的把戏和伎俩,同时也能更深切地体会他们的沉重和悲哀。

随着心灵日渐成熟,我们能越来越多地承担他人的痛苦,然后,你会惊奇地发现:你愿意承担的痛苦越多,感受到的欢乐也就越多。最终你会觉得,这样走到人生的终点真是太值得了! 38+hTa/INZlEcWkGSCd2uQK32U3oD+OiCLIvTCGLDHqspA8vpHRgZjdNuMJcsTaT



第二章
责备与宽恕

成长不仅要学会承受痛苦,还要学会宽恕。生活中,我们常常会因自己的问题而责备他人——

“不是因为他,我就不会陷入这样的困境,是他害了我。”

“我之所以有今天,都是因为我那个可恶的丈夫,对他,我痛恨至极。”

“你们这些不听话的孩子,不是为了你们,我本来可以干出一番大事业来,都是你们拖了我的后腿。”

生活中,这样的抱怨和诅咒总是不绝于耳。责备他人,实际上是在逃避自己的责任和应承受的痛苦。因为面对问题,从内心出发,当事人就必须自我反省,这个过程非常痛苦,常常会令人望而却步。正因如此,许许多多的人才放弃了反躬自省,选择了责备他人。

如果一个人总是责备他人,十有八九是患有人格失调症。我们每个人都有逃避责任的心理趋向,所以,几乎人人都患有不同程度的人格失调症。不过,只要我们勇于面对自己的问题,多些宽容,我们就能获得健康的心理。

选择责备,还是选择宽容,在一定意义上,意味着你是选择心理疾病,还是选择心理健康。从本质上讲,宽容是一种非常自私的行为,因为它最大的价值就在于能够治疗自己内心的创伤,因此,宽容的第一受益者是宽容者自己,而不是宽容的对象。

责备与愤怒

责备总是从愤怒开始。所以,我应该首先谈谈愤怒。愤怒是一种强烈的情感,它源自大脑,源自一些叫做神经中枢的神经细胞群。在我们称作中脑的那个部位,这些神经中枢负责情感的产生和控制。神经外科医生对此非常清楚。在实验中,局部麻醉的病人躺在手术台上,医生将电极插入他的大脑,并释放出一毫伏的电流,于是,一种奇特的感受就会在病人的心中出现。

我们的大脑有一个兴奋中枢,如果神经外科医生把电极插入该区域,并释放一毫伏的电流,躺在手术台上的病人就会说:“哇,你们这儿的医生真是太棒了,医院也了不起。再来一次,好吗?”这种兴奋的感觉非常强烈。海洛因等毒品之所以能让人上瘾,就在于它刺激了我们的兴奋中枢。

在小老鼠身上曾做过这样的实验:神经外科医生将一根电极插入小老鼠的兴奋中枢,并设置了一个连杆,小老鼠每按压一次,就能获得一次兴奋。为了获得这种兴奋,小老鼠不停地按,没完没了地寻求刺激,放弃了吃,放弃了喝,直至饿死。小老鼠是不折不扣的“快乐至死”!

离兴奋中枢不远,就是另一个完全不同的情感中枢——抑郁中枢。如果神经外科医生将一根电极插入抑郁中枢,并释放一毫伏的电流,躺在手术台上的病人就会说:“噢,天哪,所有东西看上去都是灰的,我感到害怕,我觉得不舒服。求求你停下来。”同样,大脑中还有一个愤怒中枢。如果神经外科医生刺激它的话,他们最好先把病人绑牢在手术台上。

这些中枢经过千万年的进化,最终在人类的大脑里形成。它们的存在自有其深远的意义。比如,你剔除了孩子大脑的愤怒中枢,目的是让他不能再愤怒,那你就会有一个非常顺从的孩子。但是你想过吗?这样一个顺从的孩子将来会发生什么事?当他上了幼儿园,上了一年级、二年级,他可能会受尽欺侮,遭人践踏,甚至送命。愤怒有存在的必要性,为了生存我们需要它,愤怒本身并不是个坏东西。

人类愤怒中枢的作用机制与其他生物完全一样,基本上都遵循着划分领地的法则,一旦其他生物侵犯了我们的领地,愤怒中枢就会启动。譬如,当一条狗流浪到另一条狗的领地时,双方就会发生打斗。人类的情形与此没什么两样。只不过对人而言,领地的定义更为复杂罢了。人不仅会因为地理上的领地遭遇侵犯而愤怒,例如看见有人闯进我们的花园采摘花朵,就会勃然大怒;我们还有一块心理上的领地,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什么人批评我们,我们都会愤怒;此外,我们还有一个意识形态上的领地,无论何时,任何人批评我们的信仰或中伤我们的思想,我们也会变得愤怒。

由于我们的愤怒中枢随时都可能燃烧,而且往往在不该发生的时候发作,所以我们必须学会宽恕。有时,我们必须这样想:“我的愤怒是愚蠢而幼稚的,那是我的错。”有时,我们不得不做出让步:“这个人的确侵犯了我的领地,但这只是一个意外,没有必要为此发怒。”或者:“他是稍微侵犯了我的领地,但这不是什么大事情,不值得大动干戈。”然而,当确信某人确实严重侵犯了我们的领地时,就有必要对那人说:“听着,我真的很生气。”有时,马上表现出愤怒是必要的,应立即对那个家伙进行谴责。

所以,当我们的愤怒中枢启动时,至少有几种方式可以选择。我们不仅需要知道有哪些反应方式,还必须知道,在特定情势下哪种反应最恰当。这是一门极其复杂的学问,一般人总要等到三四十岁,才知道如何处理愤怒,甚至还有一些人终其一生也学不会应对愤怒。

责备与评判

当某个人使我们勃然大怒时,我们同时也对那个人做出了判断——他以某种方式冒犯了我们。

16岁的时候,我赢得了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演讲比赛的冠军,题目是“评论别人的人,必定被别人评论”。我阐述的观点是,我们不应该对别人妄下断语。结果那次比赛,我赢得了一罐网球。

现在,我相信,人在一生中不评判别人是不可能的。我们必须对跟谁结婚、不跟谁结婚,雇用谁、解雇谁等等问题做出判断。我们判断的质量决定着我们生活的质量。

不去评判别人,你自己就不会被评判。但并不是说:永远不要评判。只不过每一次对别人品头论足时,也要准备接受别人的品头论足。《圣经》里曾说过:“首先取出你眼中的梁木,然后才能把你兄弟眼中的木屑看得更清楚。”意思是,在评判他人之前,先评判你自己。

《圣经》中有这样一则故事,一群愤怒的人们要将石块砸向一个通奸的妇女,耶稣说:“让你们当中完全无罪的那一个人,扔第一块石头!”结果,群众默然。既然我们所有人都有罪,那是不是意味着我们就不应该扔石头,不应该责备或评判别人?最后,没有一个人向那个女人扔石头。耶稣于是对她说:“看来没有一个人责备你,那么我也不责备你了。”

虽然我们都是有罪的,但有时扔一块石头也是必要的。当一个雇员连续四年没能完成计划或是第六次撒了谎,这时就需要对他说:“恐怕要请你离开了,我不得不解雇你。”

解雇人是一个非常痛苦而残酷的决定。你怎么知道自己是在恰当的时候,做出了恰当的判断呢?你怎么知道自己就正确无误呢?答案是——你不知道。所以,在评判别人时,你必须永远首先审视自己,虽然你可能知道,除了解雇那人之外别无选择,但你也有可能发现,这之前有许多你能做却没有做的事情,如果你早谋对策,或许事态就不至于此。

你需要自问:“我关心过这个人和他的问题吗?第一次发现他撒谎时,我有没有直接找他对质?还是因为难为情而一味放任,以致最终变得不可收拾?”假如你诚实地回答了这些问题,你会从另一角度去处理问题,防患于未然,也会省去做残酷判断的麻烦。

责备的规则

世界上大奸大恶之人,都是一些非常顽固、自以为是、很自私的人。他们认为自己的意志才是最重要的,所以总是喋喋不休地责备别人,你别指望从他们那儿看到什么好脸色。

对大多数人来说,如果发现错误并反躬自省,我们通常就会找出问题所在,并做出相应的自我调整。我把那些不会自我调整的人称为“说谎的人”,因为他们的显著特点之一,就是自欺欺人,对自己的错误和陋习茫然无知。他们的习惯性思维就是认为自己是最好的,无论何时何地。即使错误有迹可循,他们也不会做出自我调整,反而去抹杀这些错误痕迹,并为此消耗他们大量的精力。不仅如此,他们还盛气凌人,经常责备他人,将自己的意志强加于人,以保护他们自己的病态。这种抹杀和责备,恰恰就是他们的罪恶之源。

我们一定要警惕,责备与愤怒和仇恨一样,都会给人带来痛快的感觉。发泄愤怒能让人痛快,责备他人能让人舒服,仇恨则让人过瘾。它们就像其他使人快乐的活动一样,容易让人上瘾——你甚至会迷上它,并养成习惯,无法自拔。

人们在读一些怪诞小说时,常常会不自觉地模仿书中的情节。我听过这样的例子:一个着了魔的人蜷缩在角落里,啃着自己的脚踝。这图景令我想起中世纪的地狱画,你在画里面能看到同样或类似的景象——一个可恶之人在啃自己的脚踝。这使人陷入非常怪异和不舒服的状态。开始,我对此颇为不解,直到我读了弗雷德里克·比尤坎内的《如意算盘:神学ABC》后,我才有了更深的理解。比尤坎内把“愤怒”描述成一个啃自己骨头的人:只要有一点肌腱,只要有一点骨髓,只要有一点剩下的,你就会不停地啃。唯一的问题是,你正在啃的是你自己的骨头。这是一个多么形象的比喻啊,“愤怒”的情绪正是那个在地狱里啃自己脚踝的人。

抓住愤怒不放,就像抓住自己的脚踝啃啮一样,令人恐惧。然而,不仅愤怒如此,责备也同样如此。责备他人会成为一种习惯。当你总是责怪某人对你不好,你就会陷入啃啮的循环,直至生命终结。正因为如此,“责备游戏”常被看作“心理游戏”最基本的特点。伟大的心理治疗大师埃里克·伯恩在他的著作《人玩的游戏》中,首先使用了“心理游戏”这一概念。他将其定义为两个以上参与者,因一些没有说明的原因而发生的“反复式互动”。这种“反复式互动”,久而久之就成了习惯,而且毫无新意,是一种缺乏创造力的重复。而“没有说明的原因”,指的是一些没说出口的东西,一些隐藏在外表下的秘密的东西,甚至是一些心理游戏惯用的伎俩。

“责备游戏”也可被称作“要不是因为你”游戏。我们大多数人都玩过。婚姻游戏就是其中最常见的。例如,玛丽会说:“是啊,我知道自己是个爱唠叨的人,但那是因为约翰总是沉默寡言。我不得不唠叨以便与他交流。要不是他这样,我才不会唠唠叨叨的。”而约翰说:“我知道自己沉默寡言,但那是因为玛丽的唠叨,我不得不以沉默应对。如果她不这样,我愿意与她交流。”

这成了一种没完没了的循环。这种游戏的特点是循环往复,难以打断。在解释如何才能停止这种心理游戏时,伯恩讲了大实话,也是真理。他说,停止一个游戏,唯一的方式就是停止,不再进行。听起来简单,做起来却十分困难。就说你怎么停止吧!

还记得“大富翁棋盘游戏”是怎么玩的吗?你可以坐在那儿说:“哼,这真是一个愚蠢的游戏,我们都已经玩了四个钟头了。它可真是幼稚。我还有更要紧的事去做。”但是随后轮到你叫牌时,你又嚷道:“200美元还我!”

无论你如何抱怨,只要轮到你叫牌时,你都会继续拿出自己的200美元,继续玩下去。除非一个玩家站起来说:“我不再玩了。”否则,这样的两人游戏,就能一直进行下去。

即使你要停止,另一个玩家或许还会劝:“可是,乔,你刚叫了牌。这儿是你的200美元。”

“不,谢谢,我不再玩了。”

“但是,乔,你的200美元。”

“你没听见吗?我不再玩了!”

停止游戏的唯一方式就是停止。

要停止责备的游戏,需要的是宽容。宽容的确切含义是:责备游戏到此结束。我知道这的确很难。

廉价的宽恕

如今,许多人不知为何,突然认为宽恕是一件很简单的事。而现实恰恰相反。这种错误的认知容易把人引入某种陷阱。有一本非常流行的著作《爱让恐惧走开》,作者是杰拉尔德·詹姆泼尔斯基,一位心理医生。这是一本关于宽恕的书,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课题,但问题在于詹姆泼尔斯基认为宽恕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他对此只做了一个笼统的说明,并没有对宽恕的主体——人,做出分析。

一般来说,对于笼统的想法和观念我总是心存疑虑,因为它们有过分简单化的倾向,容易使人惹上麻烦。我想起一位苏菲派大师说过的话:“在我说哭泣的时候,我的意思不是叫你一直哭泣。在我说不要哭泣时,我的意思也不是要你总是保持滑稽。”但不幸的是,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相信“肯定”的意思就是“永远肯定”。我在90%的情况下都同意,并不意味着对余下的10%也表示赞同——当面临某个像希特勒这样的人时,仍然“肯定”的话,那无疑就是你做的最糟的事了。

不要搞错了,“宽恕”和“肯定”不是一回事。“肯定”是避免与罪恶正面冲突的一种方式。它是说:“是的,我继父在我还是小孩子时猥亵我,但那只是他人性的弱点,部分是因为他在孩提时被伤害过。”而宽恕却要直截了当地面对罪恶。它要求你对继父说:“你做的事情是错的,尽管你有自己的原因,但你对我是犯了罪的。我知道得很清楚,但我还是原谅你。”

想象力再丰富的人,要想做到这样也不容易。真正的宽恕是一个非常非常艰难的过程,但它对你的心理健康绝对必要。

许多人都在忍受着“廉价的宽恕”所带来的烦恼。他们第一次来看医生时,都说:“我承认我的童年过得不完美,但是我的父母已经尽力了,而我原谅了他们。”但是当医生了解了他们的情况后,发现这些人根本没有原谅他们的父母。

他们只不过让自己相信自己原谅他们了。

对于这样的人,治疗的首要任务就是把他们的父母放到“审判席”上。这要做大量的工作:需要在心理上起草诉状和辩护状,然后是上诉和庭审,直到最终做出判决。由于这一过程需要太多的精力,所以多数人都选择了廉价的宽恕。

值得注意的是,宽恕首先必须面对罪过和有罪过的人,不能回避,不能躲闪,它的前提是:必须先做出有罪的裁决——“不,我的父母没有尽力,他们本来能够做得更好,他们对我造成了伤害”——只有这样,真正的宽恕才开始起作用。

你不可能宽恕一个没有罪过的人。宽恕只有在有罪裁决后才生效。

自毁模式

在前来治疗的人中,不少人有受虐狂倾向。我不是指他们从身体的痛苦中获得性快感,而是指他们纯粹是在以某种奇怪的方式慢性自毁。一个典型的例子是,有这么一个人,他杰出而能干,在他的领域里升迁得很快,但他却在26岁即将成为公司最年轻的副总时,做出了一些绝对可耻的事情。事发后,他被辞退了。由于出色的工作能力,他很快又被另一家公司聘用了,又是飞快地升迁,在28岁,恰好又要被提升时,他重蹈覆辙,再次被解雇了。第三次出现这种情况后,他开始意识到自己可能陷入了某种自毁状态,一种受虐狂的模式。

另一个例子是关于一个女人的。她漂亮迷人,出色能干,但是,她却不停地与一个又一个注定不成器的男人约会。

陷入这种慢性自毁状态的人通常也是廉价宽恕的牺牲品。你会发现他们总是在说:“噢,我没有很好的童年,但是我的父母都尽力了。”

为了解释为什么廉价的宽恕毫无功效,为什么只有真正的宽恕才能有助于你从自毁的陷阱里逃脱,我首先要解释,构成受虐狂的基础是什么。要想说明这一点,最好的方式就是回顾一下孩子们的心理动力因素,这些因素对成人来说是心理疾病,在孩子们当中却显得很正常。拿4岁大的约翰来说,他想在客厅里玩橡皮泥,而妈妈说:“不,约翰,你不能玩那个。”

约翰坚持说:“不,我要玩。”

妈妈还是说:“不,你不能玩!”

约翰跺脚上楼,哭着进了自己的卧室,“砰”的一声关上了门,在里面哭起来。5分钟后,哭声停了,但他仍没出来。半小时后,妈妈想自己该做些什么哄孩子高兴。她知道,约翰最喜欢的东西莫过于巧克力冰激凌蛋卷了,于是她深情地做了一个巧克力冰激凌蛋卷送上楼去,发现约翰还躲在房间的角落生气。

“瞧,约翰,我给你做了一个巧克力冰激凌蛋卷。”她说。“不要!”约翰嚷道,“啪”的一下把蛋卷从她手上打落。

这就是受虐狂的反应。约翰在最喜欢的一件东西唾手可得时,却这么轻易地把它丢掉了。为什么?因为比起对冰激凌的爱来说,约翰当时对妈妈的恨更胜一筹。受虐狂就是这样,他总是伪装成施虐狂,假装仇恨,假装发怒。前面所说的那个能干的男人,在提升之际以自毁的方式断送了自己的前程,这是因为他心中有恨,他心中的恨超过了他想要的一切。当然,他自己无法意识到这一点,因为他童年的怨恨已深深地植入了自己的潜意识,不管他的意识是否能觉察,这种自毁的模式随时随地都在起作用。那个迷人而能干的女人也同样如此,由于她没有真正宽恕自己的父母,童年的阴影一直跟随着她,她根本无法摆脱。童年一克的阴影,长大后就会变成一千吨的自毁,而要消除其危害,就要做到真正的宽恕。所以,我说宽恕最大的受益者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处于这种自毁状态的人在前来治疗时,都精通于“责备游戏”。他们的潜意识会说:“瞧我的父母(因为通常事关他们的父母),都是他们把我毁了!”这就是他们正在啃的骨头——记住,他们总是在啃自己——他们最初的动机就是让世人知道,他们那可恶的父母是如何毁掉他们的。如果他们自己身体健康,事业成功,婚姻美满,儿女有出息,他们就不会说:“看,都是他们把我毁了!”由于他们始终处在自毁的状态之中,所以他们根本无法成功。他们越不成功,就会越责备;越责备,就会越不成功。不停地责备就是他们的“骨头”,继续啃下去的唯一方式,就是继续自毁。而改变现状的唯一方式就是宽恕,真正地宽恕他们的父母,但这是非常非常艰难的事情。

宽恕的必要性

我有一个病人,在他小的时候,因为父母的原因,过着地狱般的日子,对此他耿耿于怀。他对我说:“你知道,如果我能去告诉他们,他们是如何伤害了我,而他们能够道歉,哪怕只是听我倾诉一下,我都会宽恕他们。可是,每当谈起他们对我的伤害,他们会说那些事都是我捏造的。他们连自己做过什么都不承认,而我却一直独自承受所有的痛苦。他们给了我所有的痛苦,他们却一点儿痛苦都没有,你还指望我原谅他们?”

我回答道:“是的。”

原因在于,宽恕对于治疗是必要的,虽然它是令人痛苦的。我必须对这样的病人解释,如果他们不能原谅自己的父母,就会一直处于自毁状态不能自拔,不管他们的父母是否道歉或倾听。

那些拒绝宽恕的病人,常常会提出一些具有共性的问题。一个病人问我:“为什么我们非得谈论这些讨厌的事情?我们总是在说我父母所做的坏事,这对他们真的是不公平。你知道,他们也做了些好事。这是不公道的。”

我会说:“当然,你的父母做了一些好事。其中一件就是——你现在还活着。要不是他们做了一些正确的事,你甚至都不可能活着了。但是,我们盯住坏事不放的原因是‘萨顿法案’。”

病人会茫然地看着我:“萨顿法案?”

“是的,这是一项以威利·萨顿名字命名的法律。他是一个有名的银行抢劫犯。当法官问萨顿为什么要抢银行时,他说:‘因为钱在那儿啊。’”

心理治疗医生之所以关注那些令人讨厌的事情,是因为从那儿可以得到回报,不仅是我们自己,也包括我们的病人。因为那是所有创伤和疤痕的所在,那是需要治疗的地方。

有的病人第一次来治疗时,他们甚至更直接地问我:“为什么我们非要挖掘不好的记忆?为什么不忘掉它?”

原因是我们不可能忘掉那些不愉快。如果不能真正忘掉,我们就只能真正原谅。宽恕是一件困难的事,为了逃避它,我们才总是试图驱赶那些让人反感的记忆。

有时,人们可能会出现错误的记忆,对此我们要有所警惕。这是内心的压抑造成的。有些人会通过一种叫做“压抑”的心理机制伪造记忆,把某些亲身遭遇的事排除到意识之外。然而,虽然在意识层面它貌似消失了,但它并没有真正消失。实际上,它变成了一个纠缠我们的魔鬼,使事情变得更糟。

例如,对于那些在两三年时间里,频繁遭到性骚扰的女子,她们有可能会真的忘记那些事。她们甚至都不记得一点蛛丝马迹,原因是她们压抑它。最后,这些女人却不得不接受治疗,因为她们无法处理好同其他男人的关系,把自己的感情生活弄得一团糟。她们尽管压抑了童年的经历,却摆脱不了它的阴影。早先的那些经历,她们并没有真正忘记,而是以另一种形式存在,继续纠缠着她们。

所以,我会告诉我的病人,我们不可能真正忘掉任何事情,充其量是跟它达成协议,把它保持在一个可以记住、又不觉得痛苦的临界点。然而,作为治疗的第一步,必须首先承认“有罪”。然后再开始愤怒,再审判,定罪。但是要注意掌握好尺度。愤怒的时间越长,伤害自己的时间也越久。

的确,从根本上讲,宽恕是自私的。宽恕他人,并不是为了他人,他们可能不知道自己需要被宽恕,也可能不记得自己的过错,他们可能会说:你只不过是在编故事。他们甚至可能已经死去。之所以要宽恕,完全是为了我们自己,为了自己的健康。撇开治疗的需要不谈,如果我们抓住愤怒不放,心灵就会停止成长,我们的灵魂之花也会因此枯萎。 38+hTa/INZlEcWkGSCd2uQK32U3oD+OiCLIvTCGLDHqspA8vpHRgZjdNuMJcsT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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