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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我已年满60。这个岁数对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意义。于我而言,由于健康状况不是太好,而且觉得已经活了三辈子那么久,60岁意味着我应该整理一些事务。趁现在还有余力,我似乎应该去收拾生命中尚未完成的工作。这便是我写作本书的目的。

我写《少有人走的路:心智成熟的旅程》正值充满活力的40岁,犹如水龙头被打开,汩汩流淌:一共写了九本,还不包括这一本。常常有人问我,对于某本书你有什么特定的目的,仿佛我心中有什么高瞻远瞩的战略似的。实际上,我写这些不是出于什么战略,而是每本书都想写自己。即使现在也是如此。

我的每本书之间都有联系,但又完全不一样。随着年龄的增长,我逐渐明白,这些书都从不同的角度,试图解决一个复杂的主题:如何在焦虑的年代获得精神的成长。

15岁时,我就陷入了焦虑,对未来忧心忡忡,情绪极度低落,医生诊断为轻度抑郁症。21岁时,我写的大学论文题目非常宏大:焦虑、现代科学与认识论的问题。认识论属于哲学的范畴。讨论的是:你怎么知道你知道,以及你认为的并不是你认为的。这些白马非马的讨论,令人莫衷一是。而科学对未知世界的“猜想”和“假设”,与哲学比起来同样不确定。不确定就会带来焦虑。英国诗人奥登说这是一个焦虑的年代,一切都令人困惑。他在诗歌《焦虑的年代》中写道:

我们喋喋不休,说东道西,

却仍旧孤独,活着却孤独,

归宿——在哪里?

我的大学论文只提出了问题,没有提供任何答案。我知道这些问题将一直伴随着我,或许我将用一生的时间去寻找答案。于是在焦虑中我开始进入真实的生活:上医学院,结婚,养育孩子,接受心理医生的训练,在军队和政府服务,以及最后开私人诊所。我一边在焦虑中生活,一边思考那些问题,不知不觉积累了足够的答案,最后形成了《少有人走的路:心智成熟的旅程》。而后来的每一本书都是那些答案的延伸和扩充。所以,在我的每一本书中,同样的问题一再回响。我的经历让我懂得:焦虑不会从生活中消失,只会消失在生活里。

生活是一个熔炉,我们在其中历经磨砺,接受改变,锻造灵魂。如果我们固执己见,盲目维护个人的自尊和虚假的正义感,精神成长的步伐便会停滞。正如奥登所说:

我们宁愿被毁,

也不愿意改变,

宁愿死于自己的恐惧之中,

也不愿爬上当下的十字架,

让自己的幻影失去。

懒惰是人类的“原罪”,而改变则是人类的“原恩”。

要生存就要改变,要改变就要成长,要成长就要不断地突破自我。在焦虑中改变和成长,正是本书的主题。唯有改变和成长,才能带来超越。

在我的前半生,改变和成长的方向是追寻自我,获得自尊;在我的后半生,则是放下自我,放弃自尊,从而靠近灵魂。

自尊只存在于自我之中,灵魂没有自尊。

放下自我是艰难的,也是痛苦的,这种改变和成长不免令人焦虑和恐惧,正是由于放弃如此困难,所以,我们才说 放弃不是人的行为,而是人身上神性的表现 。在放下的过程中,自我在痛苦地挣扎,精神却获得了成长。这时,我们能真切地感受到自己只不过是浩瀚天地间的一分子,是伟大宇宙计划的一部分,于是我们的意识与宇宙的意识联系起来,甚至融为一体,变得谦虚、淡泊、宽容、坚韧,也更具智慧,更加超然。我们逐步放下了自我,但灵魂却升华起来,实现人生的超越。 Q/fs7I8VAcvsYXdFDIN8BMEPAhB+mgb0J8kPidqWW1GPc9TiLPdVnDr90vBlvW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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