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古斯都创立的禁卫军养成违法乱纪和干政谋篡的风气,正是罗马帝国衰亡的征兆和起因。那位政治手腕高明的僭主,知道法律只是表面的掩饰,夺取的政权要靠武力维持,于是编组了强大的卫队,随时用来保障自己、恐吓元老院、事先防范谋逆活动,并及时扑灭暴乱行为。他以双薪和特权笼络这支受宠的军队,首都只驻扎三个支队的兵力,其余散布在意大利邻近的城镇。禁卫军飞扬跋扈的作风,让罗马人民感到愤愤不平,惊慌难安。但经过50年的和平岁月,人民逐渐被奴化,提比略贸然采取了一个很重要的措施,国家从此戴上枷锁动弹不得。他裁减驻军以免除意大利的负担,同时,以加强禁卫军的军纪作为借口,将他们集中在罗马一个永久营区,置于首都的要冲位置,并建造精良坚固的守备工事。
专制政体固然需要有震慑力的奴仆,但这却给政权本身带来致命的威胁。皇帝将禁卫军派往宫廷和元老院,等于是教他们窥探自己的实力和文官政府的弱点。保持距离和神秘才能使人对一无所知的权力产生敬畏之心,要是对主子的败德恶行了如指掌,就难免让奴仆产生蔑视的心理。禁卫军驻扎在富庶的城市,整日无所事事,过着闲散的生活,感觉到自己具有无可抗拒的力量,于是越发骄纵自满。尤其是君主的安全、元老院的权力、国家的金库和帝国的宝座,全都毫无遮掩落在他们的掌握之中时,尤为如此。为了杜绝禁卫军危险的念头,就是意志坚定和根基稳固的皇帝也不得不运用权术,务求恩威并用、赏罚分明,一方面满足他们骄纵的心理,迁就其享乐爱好和姑息越轨的行为,另一方面用大量赏赐收买并不完全可靠的忠诚。所有这些特权和恩典,从克劳狄登基以后就成为禁卫军对每位新皇合法的要求。
禁卫军的支持者极力辩称,拥有武装军队就有合法的权力,根据政府体制组成的重要原则,他们坚持指定皇帝,必须得到他们的认可。执政官、统领大军的主将和重要官员的选举权虽然后来被元老院夺走,那是罗马公民自古以来不容置疑的权利,然而现在要上哪里寻找罗马公民呢?他们当然不是充塞在罗马街头的奴隶和外国人或奴性十足的群众,不论在精神还是物质方面,他们都贫穷得一无所有。要从意大利的年轻精英当中挑选国家保护者,他们受过军事和品德的锻炼,才是公民真正的代表者,他们最有资格推选共和国的军事统帅。他们提出的论点固然还有值得商榷的余地,但等到凶狠的禁卫军增加发言的分量,像征服罗马的蛮族一样,拔出刀剑做决定,就没有他人说话的余地了。
暴动的士兵残忍地谋害佩尔蒂纳克斯,是对神圣帝座的侵犯,他们随后的行动更加侮辱帝制的尊严。军营里面闹哄哄无人出面领导,惹起弒君风波的统领莱塔斯,非常谨慎,不敢触犯众怒。正在军心大乱、法纪沦丧之际,罗马守将提尔皮西阿努斯身为皇帝的岳父,在得知叛变后奉派来到军营,企图平息这场难以预测的事故。等到这群凶手将佩尔蒂纳克斯的头颅插在矛尖,兴高采烈地凯旋,他也只有黯然无语。受到野心的驱使,丧失原则、忘记悲痛,这在历史上是司空见惯的事。提尔皮西阿努斯居然在如此恐怖的时刻,渴望登上血迹未干的宝座,真令人不敢置信,被弑的皇帝是如此圣明,与他的关系是何等密切。他开门见山用最有效的方法磋商继位的条件,禁卫军深知奇货可居,不愿吃亏,又怕私下接触得不到好价钱,遂登上城堡大声叫喊,用公开拍卖的方式将罗马世界让售给出价最高者。
军方无耻的叫价真是狂妄嚣张到了极点,全城民众知道后莫不痛恨在心,人人义愤填膺。消息传到德第乌斯·尤利安努斯耳中,这位有钱的元老根本不管民间疾苦,正在享受奢豪的饮宴。他的家人和门下的食客都喋喋不休地劝他争取帝位,千万不要放弃这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虚荣心极重的老家伙急忙赶到禁卫军营区,提尔皮西阿努斯还在讨价还价,于是他也在城堡的墙脚高声竞争,双方代表在奔走中进行卑劣的磋商,来往把底价告诉对方。提尔皮西阿努斯原来答应给每位士兵5000第纳(约为4磅黄金),尤利安努斯急于获胜,出价一下子跳到6250第纳。营门立即打开,士兵们欢迎买主进入。他受到拥立成为皇帝,接受军队宣誓效忠,士兵们还要求他谅解提尔皮西阿努斯的竞标,不可追究此事,看上去还很讲公道。
现在该轮到禁卫军履行卖方的义务了,他们虽然不齿新帝,但还是要给予扶持。于是他们将尤利安努斯簇拥在队列的中央,四周用盾牌围绕严加保护,以密集战斗队形通过城中静寂无人的街道。元老院奉命召集会议,不论是与佩尔蒂纳克斯来往密切的朋友,还是与尤利安努斯发生私人冲突的仇敌,为了不吃眼前亏,都装出一副愉快的模样,跟着分享革命成功的喜悦。等到尤利安努斯带来的士兵布满元老院,他大言不惭地谈到继位的选举是多么合意,自己的德行是如此高尚,并保证将充分尊重元老院。善于奉承逢迎的议会为他们自己和国家的幸福而祝贺,矢言要对他忠心不二,并且授予其帝国的全部权限。尤利安努斯用同样方式接收宫殿。首先让他感到极为刺目碍眼的就是佩尔蒂纳克斯砍掉头颅后留下的躯体,接着是为他准备的极为简单的御膳。他对于死者根本无动于衷,就是饮食也弃而不用,只是下令准备丰盛的宴席,自己边玩骰子边观赏著名舞蹈家皮拉德斯的表演直到深夜。然而可以预料得到,一旁奉承的人员散去后留下他在黑暗中独处,恐怖袭上心头以致整夜无法入睡,他必然想起自己操之过急的愚行。品德高尚的先帝尚且惨遭横死,何况他的权势安危不定,这个皇位并非以功绩获得而是花高价买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