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于事态极为严重,阴谋分子的手段相当冷静和利落,他们决定立即拥立一位新皇帝登上宝座,条件是必须赦免弑君的罪行。他们将目标锁定在罗马守将佩尔蒂纳克斯身上,他是曾经担任执政官的元老院议员,显赫的功绩遮蔽出身的寒微,并获得国家的最高荣衔。他治理过帝国大部分的行省,所有重要的职位不论文官还是军职,他都能以稳重、审慎和正直的作为,获得良好的名声,现在是马可硕果仅存的朋友和大臣。午夜时他被家人唤醒,说是皇帝的侍从和禁卫军统领等在门外。他很镇静地接见来人,心想他们的光临大概是要执行主子残酷的命令。谁知他不仅没有遭到处决,反而被拥上罗马皇位。刚开始他还不相信他们的来意和保证,最后确定康茂德已经死亡,他抱着惶恐的心情接受了紫袍,因为他非常清楚身居帝王之位的责任和危险。
元老院在暴君生前卑躬屈节、百般奉承,在他死后却毫不留情加以鞭尸,说起来虽不够光明磊落,却也证明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相关敕令的合法性受到帝国政体原则的支持,共和国的最高行政官员滥用权力,无论给予谴责、罢黜或处死,都是元老院自古以来毋庸置疑的特权。现在这个大权旁落的议会,只能以处罚一个已经垮台的暴君为满足,因为他生前的统治受到军事专制政体的保护,无法对他的罪孽进行审判。
佩尔蒂纳克斯要用比较高尚的方法谴责已死的前任,为了对照康茂德的恶行,那自己就要奉行德政。他在登基那天把全部私人财产交给妻儿,要使家人没有卖官鬻爵、假公济私的借口。他拒绝拿奥古斯都的名讳自我标榜,更不愿用恺撒的头衔腐化没有处世经验的儿子。他把父亲和皇帝之间的责任划分得清清楚楚,用严格的简朴方式教育儿子,并不保证可以传承帝位,一旦时机到来,他期盼儿子要让自己不负所望。佩尔蒂纳克斯在公开场合的态度温和而又严肃,闲暇之际经常找品德良好的元老晤谈,既不骄矜也不猜忌,把他们当作朋友和知己,过去在暴君的淫威下患难与共,希望现在能够同享美好的生活。他经常邀请大家欢度不拘形式的宴会,非常节俭,从不讲究排场,受到怀念康茂德时代的奢华与放纵的人所讪笑。
佩尔蒂纳克斯要尽可能治疗暴君留下的创伤,他乐意这样做却也感到悲哀和痛苦。那些无辜的受害者要是还活在世上,他就把他们从放逐中召回或从监狱里释放,恢复他们原有的地位和财产;他把遭到谋杀、尚未埋葬的议员遗体下葬在先人的祖茔。他为他们平反,尽力抚慰家破人亡的族群。其中最大快人心的事,莫过于处罚无事生非的告发者,这些邪恶小人是君主、德行和国家的公敌。即使调查以替天行道名义谋杀皇帝的凶手,佩尔蒂纳克斯的做法也非常平实,完全遵照司法程序,不为成见和仇恨所左右。
皇帝应该特别关心国家的财政。康茂德虽然使尽各种不法手段,用横征暴敛的方式夺取臣民的私产,其奢华铺张的行径依然是入不敷出。在他死后发现国库只剩200磅黄金,这不但要支付政府的日常费用,还需支付一大笔犒赏金,这是新皇即位答应禁卫军的要求。如此困难重重的环境下,佩尔蒂纳克斯以宽大和持重的态度,完全免除康茂德强征的苛捐杂税,取消对国库的不当请款。他用元老院的敕令向臣民宣告:“我情愿光明正大治理一个贫穷的国家,也不愿用暴虐和不义的手段谋取财富。”他认为节俭和勤勉是致富之道,据此原则,不久后民众的需求获得大量满足。宫廷费用减少了一半,所有奢侈品被公开拍卖,包括各种金银器具、精巧赛车、多余的丝织品和刺绣服装,及许多年轻貌美的男女奴隶。皇帝为了表示人道的关怀,凡是生而获得自由人的资格,被税吏从哭号的父母怀中抢来的奴隶,并不包括在出售之列。同时他强迫暴君的佞臣和宠幸要捐出部分不义之财。他很快偿还了国家的债务,出乎意料地付清了公职人员的欠薪。他废止各种强加在商业上的限制,将意大利和各行省的未耕地发放给愿意耕种的人,为了以示奖励,还下令豁免10年田租。
佩尔蒂纳克斯言行一致的作为,使他获得万民的爱戴和尊敬,这是君王最高贵的回报。感怀马可的人士从新帝身上看到光明的形象,庆幸自己能够长久享受仁慈宽厚的统治。佩尔蒂纳克斯满腔热血,急于改革腐败的国家,照他的年龄和经验来说,实在不应如此轻举妄动,以致自己饮恨九泉,国家同时蒙受不利。他的行事过于真诚和鲁莽,让一群奴性深重、趁乱谋取私利的人联合起来反抗他,他们偏爱暴君的施惠甚于公正无私的律法。
在举国的欢乐声中,禁卫军却格外的不满。他们勉强听命于佩尔蒂纳克斯,怕他会随时恢复严格的军纪。他们怀念前任统治者可以仗着权势让他们为所欲为。统领莱塔斯在暗中煽动士兵的不满,因为他在拥立之后才发觉,登基的皇帝情愿奖励奴仆,也要避免受到近臣的控制,所以要趁着为时未晚赶快动手。佩尔蒂纳克斯登基的第三天,士兵就抓住一位具有贵族身份的议员,打算把他带到军营,紫袍加身拥为皇帝。谁知这位议员不为危险的帝座所动,满怀恐惧地逃脱掌控,跑到佩尔蒂纳克斯的跟前寻求庇护。执政官索修斯·法尔科是个出身古老而富裕家族的鲁莽青年,受到怂恿后产生野心,趁着佩尔蒂纳克斯出巡的时机,公开篡位要取而代之。谁知佩尔蒂纳克斯突然返回罗马,果决地粉碎了阴谋行动。如果不是皇帝认为这次谋逆没有造成损害,非常诚挚地提出赦免,法尔科就会以人民公敌的罪名被判处死刑。佩尔蒂纳克斯向元老院表示,即使有任何一位议员被判有罪,他也不愿让其流出的鲜血玷污他纯洁无瑕的统治。
这次失败的行动只会激起禁卫军的愤怒,康茂德死后86天,军营在3月28日爆发动乱,军官们既没有能力也不愿出面压制。两三百名士兵在中午出发,手里握着武器,满面怒容地冲向皇宫。大门被卫兵和前朝的家奴打开,双方早就密谋要害死德行高尚的皇帝。佩尔蒂纳克斯听到士兵接近的消息,既不逃走也不躲藏,反而接见这群天理不容的凶手,义正词严地告诉大家,自己身为皇帝完全清白无罪,提醒他们之前立下的神圣誓言。前来的士兵哑口无言站着发呆,对自己恶毒的阴谋感到惭愧,又敬畏皇帝庄严的神色和坚定的态度。但想到可能赦罪无望,这又激起他们的怒火,有个通格里斯蛮族士兵首先发难,举剑刺向佩尔蒂纳克斯。皇帝终被乱刀杀死,头颅被砍下插在矛尖。凶手以胜利的姿态将之带回禁卫军营区,人民只能投以哀怨和痛恨的眼光。公众悲叹爱民如子的皇帝死于非命,在他治理下的幸福是何其短暂,每一思念至此,迫近的灾难更加重了他们的疑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