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八月初,窗外蜻蜓满天飞,多得数不清,煞是好看。
在西方,蜻蜓给人的印象并不十分好,挪威人和葡萄牙人都叫蜻蜓为“割眼睛的东西”,只有我们认为它是益虫,专吃讨厌的蚊子。
有些蜻蜓的幼虫孵化过程可能维持三年至五年,但一脱壳长成后,只有几个月的寿命,一生整天飞,整天玩,真好。
越南人从蜻蜓身上得到生活的智慧,他们说:“高飞的蜻蜓,表示天晴;看到低飞的,就要下雨;飞在不高不低处,天阴。”
当顽童时,不懂得珍惜生命,常抓到一只,用母亲的缝衣线绑着,当成活生生的风筝来玩,现在想起,罪过罪过。
一两只,并不好看,多了,才有趣。一次在曼谷的文华东方酒店旁的湄南河畔,有无数的蜻蜓在飞,仔细观察,才知道它可以在空中静止,随风飘荡,气流一低,迫得下降时,只要微微振那透明的双翼,又升起。
不只能停,蜻蜓是唯一一种能倒后飞,也可以左右上下飞的飞行动物,如果科学家在它身上得到灵感,也许能够创造出一种比直升机更灵活的交通工具来。
当蜻蜓在空中静止时,我看到湄南河上的船只航过,不久,又退回来;再前进,再退回,原来是河水注入海里时,海水高涨发生的现象。
蜻蜓还有复眼,两颗大眼球中包着无数的细眼。利用这个原理,当蜻蜓停下,我们轻轻走近它,用手指在它的眼处打圆圈,眼睛一多,看得头晕,这时就可以把它抓住。在日本长野县拍《金燕子》一片的外景时,男主角大闹情绪,吵着要回香港,我教他用这个方法抓蜻蜓,果然灵验。一玩起来,脾气不发了,电影继续拍了下去。这是我喜欢讲的蜻蜓故事,重播又重播,今天看到蜻蜓,又说一次。
但是最羡慕蜻蜓的,还是它们能在空中交尾,如果人生之中能来那么一次,满足矣。
弟弟家三十多只猫,每一只都能叫出名字来,这不奇怪,天天看嘛。我家没养猫,但也能看猫相,盖人一生皆爱观察猫也。
猫的可爱与否,皆看其头,头大者,必让人喜欢;头小者,多讨人厌。
又,猫晚上比白天好看,因其瞳孔放大,白昼则成尖,有如怪眼,令人生畏。
眼睛为灵魂之窗,与人相同。猫瞪大了眼看你,好像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但我们绝对不知猫在想些什么,这也是可爱相。
胖猫又比瘦猫好看。前者贪吃,致发胖;后者多劳碌命,多吃不饱,或患厌食症。猫肥了因懒惰,懒洋洋的猫,虽迟钝,但也有福相;瘦猫较为灵活,但爱猫者非为其好动而喜之,否则养猴可也。
惹人爱的猫,也因个性。有些肯亲近人,有些你养它一辈子也不理你。并非家猫才驯服,野猫与你有起缘来,你走到哪儿它跟到哪儿,不因食。
猫有种种表情,喜怒哀乐,皆可察之。喜时嘴角往上翘,怒了瞪起三角眼。哀子之猫,仰天长啸;欢乐的猫,追自己的尾巴。
猫最可爱时,是当它眯上眼睛,眯与闭不同,眼睛成一条线。
要令到猫眯眼,很容易,将它下颌逆毛而搔,必眯眼。不然整只抱起来翻背,让它露出肚皮,再轻轻抚摸肚上之毛,这时它舒服得四脚朝天,任君摆布。
不管是恶猫或善猫,小的时候总是美丽的,那是因为它的眼睛大得可怜,令人爱不释手。也许这是生存之道,否则一生数胎,一定被人拿去送掉。要看可爱的猫,必守黄金教条,那是它为主人,否则任何猫,皆不可爱。
无数的花卉之中,我最喜欢的是荷兰产的牡丹。
近年来在内地大量种植,荷兰输入的已少见,今天在太子道西的花墟,一间叫“远东”的店里找到。
和邻近的传统花店不同,这家装修得相当抽象,但不会新得令人感觉不舒服。走进去,那么大的地方,并没有摆满花,只选突出的几种陈列,再深入一点就不得了了,店的一半,是一个大的玻璃“冰箱”,里面放着各种名贵的输入花朵,让客人走进去观赏。那里保持在八摄氏度,天气那么热,就算不买花,到里面“过冷河”,也爽快。
我要的牡丹也出现在眼前,每次看到它,就想起住在阿姆斯特丹的丁雄泉先生,他买花毫不吝啬,一束数十朵,也是最爱牡丹。
有一天在他的画室中,吃完饭后没事做,就和他儿子玩摧花。
荷兰牡丹的花苞最初只有婴儿拳头那么一小粒,但盛开之后比一个汤碗还大,花瓣重叠又重叠。最令人感兴趣的就是一朵牡丹,究竟有多少瓣?
逐一折花来数,到最后,才知道有二百八十多瓣,令人不可置信。
东方牡丹要仗绿叶来扶持,但荷兰牡丹不必,叶呈长椭圆形,变化不大,亦只是普通绿色,不像中国牡丹那么墨绿。荷兰牡丹,摆在厅中,深夜还会发出阵阵幽香。
店里的刘小姐说:“我们新加坡的经理是您姐姐的学生,听说您要来,叫我替她请安。”
我笑着致谢,姐姐当南洋女子中学校长时学校每年约有三千个学生,校长一职一做数十年,学生个个都来打招呼的话,我会忙死了。
花店为新加坡人石学藩经营,铺头产业是自己的,才敢那么玩,迫着交租的话,花又得摆得满满,没地方呼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