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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与作者的对话

编者: 你原来是搞书法篆刻研究的,读过研究生,获得硕士学位;又专门从事书法教学工作,是什么机缘促使你开始搞文学研究,还如此迷恋地涉足比较诗学这一领域?

作者: 对于文学我的确是“客串”。要说最早的缘起,无非是受我家庭影响,小时候父亲的熏陶和教我写字画画的那些老前辈们精湛的古典文学修养,曾经使我入迷。故而我最早搞的论文差不多都是关于古典诗词文学方面的,对于西方诗和中国新诗并没有太大的兴趣。

随着在书法美学、中国画美学方面的涉足,更主要的是出版社为我出版《书法美学》《中国画形式美探究》等专著之后,我才对新的学术思潮花了点工夫研究。比较学方法的引进与被消化,其实也是以我在书法方面的研究活动为契机。当我译出了《日本书法史》之后,似乎顺理成章地想到应该在中日书法发生发展方面做一比较。发表出的一些论文与报纸专栏又出乎意料地受到欢迎,于是更有在文学方面跃跃欲试的心愿。1986年初,我应中国书法家协会邀请,在中国历史博物馆做了比较书法学方面的报告,引起较大反响。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热衷此道而无暇旁顾了。

编者: 听说你还是《光明日报》的专栏作家?曾为他们写了两年专栏稿?

作者: 是的,当比较学方法为我所用时,几乎在我同时面对着的五个报纸专栏稿约中,都明显地反映出比较式的痕迹。当然,我很清醒地意识到,在《光明日报》这样的报纸上写专栏,以我30岁年龄来说未免显得太幼稚。我必须用生动的文笔和奇特的想象,还有丰富的类比来抓住我的读者。而要做到这一点,比较学方法是最理想的方法。在目前的学术气氛中,老气横秋地说与麻木不仁地叙述永远不会有读者,因为它绝对缺乏活力。

编者: 我是否可以这样理解,这本书的积累并不是来自文学本身的积累,而是来自你在绘画、书法、篆刻研究成果的支持?

作者: 文学上的积累当然也有。比如我曾在《文学遗产》《文艺论丛》上发表长篇论文,但那都是古典文学研究,对本书而言只是一个局部成果。我确实认为更重要的是我在艺术方面的涉足。文学艺术之间有着相近似的性格,而且它们在表面形式上的不同很可能为我们提供崭新的思考线索。比如我在对中国画与书法的空间性格进行理论上的确认时,我自信它们是可视的、客观存在的;但当我发现它们之间还有一种深层的时间推移序列存在时,曾经为这种新收获感到振奋。这种收获迫使我反过来对诗作同样的剖析:在时间推移这一文学基本性格确立的同时,诗有没有也属潜在的深层的空间性格?也许正是这么一个偶然冲动,构成了我这本书的最初撰写理由。

当然,这一构想也是由浅入深的。有趣得很,在最早的论文《论贺铸词的技巧特征》时,我只看到词中意象有并列功能这一现象;其后在《关于格律诗意象组合规律的初步研究》中,我发现了这是一个实实在在的结构——意象结构,但还只限于从技巧范畴去解释它。直到这本书中,我才把它理解为一种空间:与时间相对的空间,并从中国文论、西方文论;格律诗、现代派诗、新诗、英文的诗剧、日本的和歌俳句等各个方面去证明它的存在。三者相比,在认识程度上,显然是逐渐上升的。当然,证明的范围也在扩大:从单一的技巧研究转向以语言学、哲学、美学为基础的全范围研究。

编者: 那么,你是否认为目前这本书的标题已显示出几年来关于这一课题思考的制高点已经确立?

作者: 关于“空间诗学”这个题目,我自信还是能够表达我对这一课题的最后看法。当然,诚如在本书第一章中所表现出的那样,作为“空间诗学”的潜在针对对象,是莱辛的观点。但我并不满足这样的针对性。因为关于诗画的判断结论已太陈旧,今人如朱光潜、钱钟书等前辈对它已有许多批评,我再这样做是重复别人的工作。但我阅读各家批评时,发现还没有在莱辛观点中区别叙事史诗这样一个特别的界定。如朱先生在《诗论》中对莱辛的批评,虽然也很有力,但终嫌有所不足。而当深入思考这一课题时,我又感觉到它的指向其实与当代西方文艺批评发展导向有某些可以类比之处,且像索绪尔那样的成果完全可以为“空间诗学”所借重,当然这只是一个方面;如果能再站在历史角度上对中、西诗史做一比较学角度的审视,那么许多新的想法更是鱼贯而出,这些想法对我而言也是很新鲜、很有趣味的。因此,不妨说对莱辛学说的论证界定是思考制高点的一个契机,而比较学方法则是构成“空间诗学”整体构架的关键。

编者: 以后对这一课题是否还想深入?

作者: 就我主观而论,这样的课题是很迷人的,我很想继续研究下去。但我的专业太忙,书法篆刻与绘画的研究在近几年发展迅速,文债山积,要对付的各种学术会议、论文约稿、报纸专栏,还有我自己的教学,所以日后是否能有精力撰写这样的单本还不清楚。四年以前我还不是很忙,当时居然有兴趣搞出一本四十余万字的《宋词流派新探》。现在我已陷入稿约的泥潭,但还能挤出时间,其原因无非是这样的题目我有兴趣。以后的时间会越来越少,但我想只要有兴趣,终还会见缝插针、不甘寂寞的。加之,我的导师如陆维钊、沙孟海以及启功教授也都曾是文学上的一代硕彦,他们为我树立了非常好的榜样,对我也是个很好的鞭策。

编者: 对于这本书,你本人还有什么评价?

作者: 要说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地方,我只感觉到还未全部铺开,字数所限,只能点到为止,因此在写时是比较收敛的。我想如果能再增加一倍篇幅,也许表达会更充分些。目前为了本书的理论色彩,我花了大量篇幅作论证;但对实例剖析太少,仅在第五章提出几种类型,这显然是很不够的。至于感觉尚好的地方,则是本书虽谈纯理论,但在写法上强调了灵活性,没有教科书那样的刻板与沉闷,特别是在本书之前,我刚写完的几个单本如《书法美学》《书法教育学》《中国画形式美探究》,在体例上都较为细谨,颇有写教材的味道,因此在写本书时,感到特别有趣味。

比较学我以后还会继续研究,作为方法,它在书法绘画篆刻研究与在文学研究中可以取得相类的效果。我希望这本书的尝试只是一个开端,也许在研究了一段时间书画之后,我会再度“反串”,来研究一些诗歌理论。现代派艺术作品和文学作品我并不太热衷,但现代意识与现代思维方式对我却是极有启发价值的。

1987年4月3日
访日归来记于浙江美术学院中国画系 S5/M/2FXxlQZ7psFcvy8eoVb65QUmePGLmUe323Kk48+pDyFJXoSmcgPcRBX1ZN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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