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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航普渡

一九五八年秋天,潘永福同志任中共山西阳城县委会(当时阳城、沁水两县合并,后来又分开了)农村工作部副部长,要赴沁水北边的一个名叫“校场”的村子去工作。这地方是安泽县和沁水县的交界处,两县的村庄犬牙交错着,想到校场村去,须得从安泽的马壁村坐船摆渡。这里的船工,都是潘永福同志的徒弟,可是潘永福同志这次上了船,见撑船的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没有识过面。他看见这新生一代有两下子,就随便问他说:“你是谁的徒弟?”青年似乎不了解潘永福同志问他的意思,或者还以为是看不起他的本领,便回答说:“你管得着吗?”潘永福同志说:“你不说我也知道:你的老师不是马银,就是瑞管,再不就是长拴!”因为潘永福同志在这里只传授过这三个人。那青年说:“咦!你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姓潘?”“你猜对了!”“我的老大爷,你好!”潘永福同志又问了问他住在哪个院子里,那青年回答了他。潘永福同志想了想当年的情况,记得有两个不到上学年龄的孩子,是弟兄两个,长得很好玩,算了算时间,该是这个青年这样大小了,便又问他说:“你叫黑济呀还是叫白济?”青年说:“我叫黑济!”潘永福同志又问黑济爹娘的好,黑济说他们都去世了,彼比感叹了一番。潘永福同志顺便又问讯了马壁以北的招贤、东李、魏寨、建始等各渡口老船工的消息,船已靠了岸,就和这青年作别,往校场村去了。

马壁、招贤、东李、魏寨和建始这五个渡口的老一代的船工,全是潘永福同志教会了的。原来安泽县只有孔滩一个渡口有船,船工也是沁水人,父子两个同撑,不传外人。潘永福同志当年在马壁打短工,马壁人听说他会撑船,就集资造了船请他撑。他又回原籍找了个帮手,就在马壁撑起船来,并且带了三个徒弟。上游招贤、东李、魏寨、建始等村也有摆渡的需要,就先后造了船请他去撑,并请他带徒弟,因此五个渡口的老船工都是他的徒弟。

潘永福同志住在校场,有一天晚上到招贤去看他的老朋友们(也就是徒弟,因为年岁相仿,所以彼此都以老朋友看待)。他刚到了一家,村里人就都知道了,凡是熟人都抢着来看他,后来连四五里以外别的村子里的人也知道了,也有些赶来看他的,有点像看戏那样热闹。老朋友们都兴奋得睡不着觉,他也兴奋得睡不着觉,有几位老朋友特地给他做了好饭请他吃,一夜就吃了好几顿。

他为什么这样受人欢迎呢?原来他在这里撑船的时候,每天只顾上渡人,连饭也顾不上做,到了吃饭时候,村里人这家请他吃一碗,那家送他吃半碗,吃了就又去撑船去了。他是个勤劳的人,在谁家吃饭,见活计也就帮着做,因此各渡口附近村庄的庄稼人们对他都不外气。他还有个特点是见别人有危难,可以不顾性命地去帮忙。为了说明他这一特点,不妨举个例子。

他在招贤渡口的时候,也是一个晚饭后,有一伙人要到对岸一个村子里看戏,要求他摆渡。他说:“我还没有吃晚饭,饿得很,撑不动了!”其中有几个和他学过几天的人说:“我们自己来吧!”说着就都上了船,把船解开。潘永福同志对他们的技术不太相信,虽然也未加阻拦,可是总有点不放心,所以当他们把船撑开的时候,自己也未敢马上走开,只站在岸上看着船向对岸前进。沁河的流量虽然不太大,可是水流太急,而且上下游隔不了三里总有乱石花坡,船只能摆渡而不能上下通行。在摆渡的时候,除了发洪期间在篙竿探不着底的地方用划板划几下外,一般只靠划板是划不过去的,全凭用篙撑;撑的时候,又要按每段水势的缓急来掌握船身的倾斜度。坐船的人,看了船身的斜度和船工用力的方向,总以为船是向对岸很远的上游行进的,可是在客观上靠岸的地方只是个正对岸,在水大的时候往往还要溜到下游一半里远。假如在水急的地方把船身驶得斜度小了,船头便会被水推得颠倒过来。船头要是打了颠倒,便要迅速地往下游溜,几棹板摇得扭回头来,也会溜出里把远;要是水太急了,马上扭不过来,溜到乱石花坡是非被冲翻了不行的。潘永福同志开头看见他们撑得还正常,可是一到了中流,船打了颠倒,飞快地顺水溜走;坐船的人都直声喊叫起来。潘永福同志知道凭那几个人的本领,在一二里内是拨不回船头来的,因此也忘记了肚子饿,也顾不上脱衣服,扑通跳下水,向着船游去。撑船的那两个人倒也把船头拨转回来了,只是拨得迟了点,船已溜到个两岔河口的地方。河到这里分为东西两股,中间水底有块大石头挡着一堆小石头。船头被搁在这石头上,船尾左右摇摆着,好像是选择它倒向哪一边溜得更顺利些。西岸上有些人早已发现船出了事,喊着从岸上往下游赶,赶到这里见船被搁住了,可是也无法营救。这时候,潘永福同志赶到,站在几块乱石上,一膀把船尾抵住,两手扳住底部使它不得左右摇摆。照这地方水的流速,不用说逆水行船往上游撑,就是往东西两边撑也是撑不过去的。船上的人向潘永福同志要主意,潘永福同志说:“西岸有人,要是带着缆绳头扑过西岸去,叫大家拉住绳顺着水势能拉得靠了岸;可惜我现在饿得没有劲了,要是扑得慢一点,船要被冲得溜起来,我一个人可拖不住它!”坐船的人,有拿着油条和糖糕的,拿出来给潘永福同志吃。潘永福同志两只手扳着船尾的底部腾不出来,就叫船上的人往他嘴里塞。可是水淹在他脖子根,直着脖子不容易咽下东西去。船上的人先给他塞了个油条,他咽不下,吐出去说:“油条吃不下去,快拿糖糕来!”船上的人,喂得他吃了十多个糖糕后,他吩咐船上人把缆绳盘顺搁到船边,把绳头递给他。船上的人,一边照办,一边向西岸的人打过了招呼,潘永福同志便丢开船尾,接住绳头,鼓足了劲,拼命地向西岸扑去,不几下子就扑过翻波滚浪的急流,到达西岸,和岸上的人共同把船拉过去。满船乘客全部脱险。

像潘永福同志这样远在参加革命之前就能够舍己为人的人,自然会受到大多数人的尊敬,所以他走到离别十八年之久的地方,熟人们见了他还和以前一样亲热。 t+xqfBwlKIRaKdRA4weNnU7F4s7w28LF+OrJYc6HeTBRrubMbejQkBNrpsPyUFvH



为何要到安泽去?

潘永福同志是沁水县嘉峰村人,离安泽县界有百余里,为什么会到那里去当船工呢?这至少也得从他的青年时代谈起。

潘永福同志是个贫困农家出身。当他小的时候,家里因为地少人多,欠下好多外债;一到他能劳动,就给别人做短工——欠谁家的钱,就得先给谁家做,经常是做了工不见现钱,他的体力强,做活一个足抵两个人,到了忙时候,债主们都抢着要他,天不明就会有好几个人找上门,往往还因为争他而吵起来。他不做日工活,只做包工,因为他家欠的外债过多,做日工实在还不了几个钱。他包下的活都能保质保量,又能完成双工的任务。例如担粪,别人每次担两桶,他一次要担四桶。

农家活总有个忙闲,打短工不一定通年有人雇用。在没有人雇用他的时候,他不得不找一些生产门路。他小的时候,夏秋两季常在村外的沁河里玩水,练得个游泳的技术,所以后来在农忙的间隙没有人雇用他的时候,他和一位名叫何田的伙伴,常到沁河里摸鱼、捞鳖。他们真有点发明创造精神:把河边浅水处用石头垒成一道临时小堤,让这浅水与深水隔绝,只留一个口,浅水里撒上有几粒麦子的麦糠。这泡过麦糠的水从他们留的那个口里流出去,水里带有麦味,老鳖就顺着这味儿来找食物。到了夜里,他们把口一堵,就在这小堤里的水里摸,往往一次就能捞到几十个。沁河里较大一点的有鳞鱼不易捉到,因为鱼太稀,用网不能捕;有鳞鱼的动作迅速,用手捉不住。能用手捉的只是老绵鱼,不过捉它的人要会泅水,要钻到光线不足的水底石坎中去摸。潘永福同志就有这个本领。

嘉峰村渡口上的船工叫马成龙。潘永福同志到河里捉鱼的时候也常帮他的忙,日子多了,从他那里学得了撑船的全部技术。不过这种工作没有报酬。住在河边村子里的人们,就有一些爱尽这种义务的,和爱唱戏的票友一样。潘永福同志开始学渡船的时候,也只是马成龙的票友。

潘永福同志在打短工的开头几年里最怕过冬季——冬季里除了打窑洞、垒地堰外,很少有人雇短工。在夏秋两季,闲下来还可以摸鱼,一到冬季,就连鱼也不能摸了。后来潘永福同志找到了冬季的生产门路。村里有个土法凿井的老行家马老金,每到冬季就在邻近各村包打水井。马老金要找一个帮手,不过这个帮手需要具备以下一些条件:体力强,手眼快,遇了险不手忙脚乱,受了伤不大喊小叫。马老金选来选去,觉着潘永福同志最适合自己的要求,就拉作帮手。用土法包打水井,和一般工头剥削工人的包工有区别:打井是包井下不包井上,而井下的活都是自己亲手做的。“包”的意思,就是和要打井的东家定下条约说:“你也不用管我误多少工,打成这眼井你给多少钱。所有井里误的工都是我的,井上绞辘轳或者拉滑车的笨工是你的,几时打成几时算数。”做这种井底活危险性很大:各种土质有各种打法,弄错了塌下去会把自己埋在井底。井上要是遇了毛手毛脚的人,土筐、水桶、石块、铁锹等物,常会因为拴得不牢、扳得不稳而飞落下去,躲闪不好就要吃亏。他们自己常说:“赚这种钱是卖命钱。”潘永福同志跟着马老金做了几冬天,又学得了打井的全部技术,也会找了帮手去赚这种卖命钱了。

在旧中国,欠债多的穷苦人,任你怎样勤劳也不得翻身。潘永福同志学会了赚这卖命钱之后,真要是卖掉了命的话是自己的,赚了钱却还是债主的。他到哪村去包打水井,也不是一天半日可以成功的。债主们的耳朵长、打听着他包工的地方,就找到那个打井的东家,同着潘永福同志,当面把包工的工资拨给他抵利息,往往一冬天得不着个现钱。一九三一年冬天,潘永福同志不但打了一冬天井没有得着现钱,过年时候连家里剩下的百把斤口粮也被债主倒光了。在这年过年关的时候,潘永福同志就跑到安泽县去。

安泽的旧县名叫“岳阳县”,和沁水县的北部连界,是沁河的中游。这地方全部是山区,土山多,地广人稀,可以开垦的荒山面积很大。本地人往往是地主,外省外县到这里开荒的和打短工的很多。安泽附近各县有句俗话说:“措不响,上岳阳。”意思就是说措打不开了,可以到安泽去打短工或者开荒。潘永福同志也是抱着这种打算往安泽去的,只是去的时候是个冬天,没有多少短工可做,找到点杂活也只能顾个吃。但是在潘永福同志看来,这样也比在家强,只要冬季一过,赚钱不论多少总能躲过债主的监视——把钱拿回家去虽说大部分还是还了债,但债主摸不着自己的底,总还可以留一点来解决一下全家的生活困难。他本来也想打短工或开荒地。后来因为那地方缺船工,才开渡口撑船,但他在他所在渡口的荒沙滩上也还种一点农作物来作为附带收入。

潘永福同志在安泽撑了十年船,起先每年还回一两次家,抗日战争开始后,有二三年没有回家去。

抗日战争初期,他在东李渡口上。有一个短时期,渡口两边的村子里,一边住的是蒋军,一边住的是八路军。他是一个船工,每天忙于摆渡,也顾不上多和军队接触,不过他在这两边都走动。对于这两种军队的区别,他理解得很简单——只知道蒋军打人,八路军不打人。后来打人的军队不知去向,不打人的八路军向南开动了。他打听得不打人的八路军开到自己的家乡,也就跟着回了家。

这便是潘永福同志参加革命以前的生活概况。在这种苦难日子里,把他锻炼成一条铁汉。有一些互相对立的日常事物,在潘永福同志看来差别不大——屋里和野地差别不大,水里和干地差别不大,白天和夜里差别不大,劳动和休息差别不大。若用“吃苦耐劳”等普通字样,是不足以说明潘永福同志这种生活风度的。 xGkpksdol2ABhh6XkVtCy/73t7DS+xfBdQWIub6vkU5alo/kLk6IRZZH3UxNhrWy



干部新风

一九四一年,八路军的地方工作队到了潘永福同志的老家嘉峰村,他也赶回了家。这一带原来驻的军队是蒋介石的第三十三军团,后来这部队被敌人打散了,遍地都成了溃兵:嘉峰南边相隔十里的王村又已变成维持敌人的区域,所以这一带的群众,只要是看见军队,用不着看臂章就知道不是来干好事的,马上跑个光。八路军的地方工作队初到嘉峰村的时候,情况也是如此。潘永福同志回到村后,无形中做了工作队的义务宣传员。他宣传的内容只有一句话:“这队伍不打人。”这句简单的话效力很大,他的穷朋友们听了,马上跟他先回了村,其他人也慢慢试探着都回去了。

八路军的主力部队把周围的土匪溃兵肃清以后,环境变得单纯了,嘉峰村变成了和日军相持的边缘,群众组织起来在村南边布下岗哨,监视着通往维持区的要道。潘永福同志是夜里在野外活动惯了的人,不论该不该自己的班,夜里都好到那里去看路上的动静,一发生变故马上就报告工作队。工作队见他和他的几个穷朋友们大有舍己为人的精神,就吸收他们入了党。

嘉峰村建立了地方政权,第一任村长是王思让同志,潘永福同志是村供销社干部。在共产党领导下的村干部,从外表上看,和群众无大区别,潘永福同志在这方面更突出——完全和他打短工时期的打扮一样。有个外村的老相识在路上遇上了他问他说:“听说你当了干部了,你怎么还是这样子?”潘永福同志反问他说:“干部该是个什么样子?”问他的人马上也拟定不出个干部样子来,只得一笑而罢。

潘永福同志当了干部以后,不但外观上没有变化,工作和生活也都按着自己特有的风度发展着。为了说明这一点,也举两三个例子: xGkpksdol2ABhh6XkVtCy/73t7DS+xfBdQWIub6vkU5alo/kLk6IRZZH3UxNhrW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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