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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小梁山工地

一九五九年冬,潘永福同志担任沁水县工会的主席,同时他又是中共沁水县委会委员,被领导方面派往县东乡的蒲峪沟经修水库。

这年冬天,沁水县要开两个中型水库——较大的一个是由省投资,名山泽水库;其次一个就是这蒲峪水库,原决定由专区投资,后来因为由专区经修的水库多了些,又改作由县投资;两个库都由县里派人经修。

潘永福同志接受任务后,于十月二十七日随同十三个下放干部来到蒲峪。这时候,各公社派来的民工,离得近的也来了一些;县里早已通知水库附近村庄给他们找下了住处。

潘永福同志先到技术员已经画下的库址上看了一下,又上下跑了一跑,觉着库址有点不合适,不如往下游移一移,找了一会技术员,有人说技术员已经往其他小型水库上去了,过几天才能回来。

库址没有落实,坝基不能挖,只得先找一些别的活做。潘永福同志见工地附近有几孔多年没有住过人的旧土窑洞,就和同来的同志商量先拨些人收拾一下给将来的指挥部用;决定以后,就打发了几个同来的同志到附近村里去找先到的民工,自己也拿了带来的铁锨参加了这项劳动。

他走到一孔破窑洞旁边,见这孔窑洞的门面已经塌了,塌下来的土埋住了口,只剩一个窟窿还能钻进人去。他对这一类地下的土石工活也是老行家,认得该从哪里下手。他看准了土的虚实,就慢慢从上层挖虚土。一会,被拨来的民工也都陆续来了。有几个民工见这里已经有人动开手,也凑到这里来参加。一个民工问潘永福同志说:“你是哪个村人?”潘永福同志说:“嘉峰村的!”“参加过水库工作没有?”“还没有!”那人见他说没有参加过水库,觉着不足以和他谈水库上的事,就转问另一个民工说:“可不知道这库是国库呀还是私库?”那个人回答说:“这样大的库,大概是国库吧?”潘永福同志听了莫名其妙,就问他说:“怎么还有私库?”那人说:“你们没有做过水库工的人不知道:国库是上级决定的,由上级发工资;私库是县里决定的,不发工资,只把做过的劳动日记下来,介绍回自己家里的生产队里作为分红工。我看这个库是私库!”“你从什么地方看出来的?”“山泽水库是省里决定的。往山泽去的民工,都有公社干部参加带队;来这里的民工,没有人带队,只让各自来:不是私库是什么?”“管他是不是国库?把工介绍到队里分红还不一样吗?”“怎么会一样?国库的工资高!”潘永福同志觉着他这种看法传播到民工头脑中,对工作很不利,正想批评他一下,另一个民工替他说了话。这个人和原来说话的那个人认识,很不客气地批评他说:“你这家伙思想有问题!把工给你介绍回队里去分红,还不和你在家劳动一样吗?你是来修水库来了呀,还是来发财来了?”这个人不说话了。停了一阵,另几个民工又谈起到别的水库上做工的事来——哪个水库吃得好,哪个水库有纪律,哪个水库运输困难,哪个水库吃菜太少……好像他们都是不只在一个水库上做过工的。

潘永福同志把他们谈出来的事暗自记在心上,作为自己的参考,并且趁大部分民工还没有发现他是县里派来的领导干部之前,又到其他做零活的民工中参加了两天劳动,访得了更多的参考资料。

这时候,民工大部分来了——原调二千人实到一千四五百人;原调三十头牛,实到十三头。人来了就得组织起来干活。全体民工中只有一个公社来了个干部,其余都是各自来的,只好按地区民选干部,经过动员、讨论后,选出班、排、连、营、团各级负责人和司务长、炊事员等。

组织就绪,就应该开工了,只是技术员没有回来,坝基迁移问题不能决定。潘永福同志这时候又想出新主意来。他想:民工住的村庄,离工地都有几里远,每天往返两次,多误一个半钟头,用在工作上的劳力就等于打了八扣,不如就附近打一些窑洞,让全部民工都搬到里边来住;窑洞里挖出来的土垫到坝上,也和取土垫坝一样,并不赔工。主意一定,就从民工中选拔打窑洞行家,共选出四十个人,每人带粗工二十余人,选定了地址,五十多孔窑洞同时开工。此外,牛要吃草,到附近公社去买,运输不便,又决定选出人来在就近坡上割干白草——每割三百斤草算一个工,共割了三万斤,一直喂到来年青草出来还没有用完,改作柴烧了。

山泽和蒲峪两库都开了工,物资、工具、运输力都感到不足。潘永福同志想尽可能靠自己解决一部分困难,就发动民工自报特技:计报出铁匠十人(用五人)、木匠二十六人、石匠十三人、编筐匠二十人(用十人)、修车三人、缝纫一人(愿自带机)、剃头三人、补鞋二人……所用工具、各自有的回家去取,没有的买得来就买,买不到就借,也买不到也借不到的,等铁木工人开了工就地打造。后来各个行业都配备成套,就地试验取得定额,从此蒲峪水库工地上,放牛、割草、割荆、编筐、自己打铁、自己造车、理发店、补鞋摊、缝纫房、中药铺……各行各业,花花朵朵,在这荒无人烟的山谷中,自成一个小天地。有些民工说这里像个小梁山寨,比得有点道理,此是后话。

这样虽然能把一大部分民工临时用在为工程服务的工作上,但总还用不完,正经工总得施。潘永福同志自己对这样工程技术没有学过,只得尊重技术员的安排,把其余工人调到已经制定的坝基上去做清基工作。做了两天,县里派一位李思忠同志到这里来看开工情况。李思忠同志是一位水利工程的老技术员。潘永福同志把他领到工地上,向他说明自己的改变坝基的打算。潘永福同志说:“从这里修坝,库容小,又是运土上坡;往下移一移,库容要比这里大几倍,又是运土下坡,卧管用的石头又能就地起取,不用运输。依我看是移一下合算,可是技术员不在,我自己又是外行,不知道是不是可以!”李思忠同志上下察看了一会说:“你的看法完全对!应该移!”潘永福同志说:“要可以的话,早移一天少浪费好多工。责任完全由我自己负,在技术上我听你一句话!你说可移我马上就停了上边的工,明天就移过来!”李思忠同志又答应了句肯定的话,第二天就移到下边新决定的坝基上重新开了工。

又隔了两天,技术员回来了。潘永福同志先向他说明了迁移坝基经过,并问他还有没有不同的意见,技术员表示完全同意。潘永福同志又请他测算一下两个库址投工、投资、容水等项的差别,计算的结果是:原来的需工四十三万个,现在的是四十五万个;原来的需资二十五万元,现在的是三十万元;原来的可容水八十万方,现在的是三百万方。潘永福对于土石方工程做得多了,一看到投工的数字,觉着和自己的见解有些出入。他向技术员说:“我看用不了那么多的工,因此也用不了那么多的款。要知道原定的坝基是运土上坡,新改的坝基是运土下坡,一上一下,工效要相差两三倍。”

等到清完了坝基筑坝的时候,运起土来就是省劲,一个小车能推三百斤。取土的地形是开始走一段较平的坡,然后才是陡坡,可是到了陡坡边不用再往下推,因为坡太陡,只要一倒,土自己就溜下来了。有人建议用高线运输,潘永福同志说:“用不着!这种没线往下溜,要比高线快得多。”“那是技术革新!”“这比那还要新!”

在五十里外定购了些石灰。石灰窑上和工地定的条约是一出窑就得全部运走,因为他们怕停放下来遇上了雨淋化了。可是水库工地上只有那十几头牛,每次全部拨去也不够用,何况有时候还有别的运输任务。调牲口调不来,自己烧石灰又没有青石,也是个不好办的事。有人说打窑洞打出来的土里,有一部分蜡姜石(是一种土色的石头,形状像姜,俗名蜡姜石),可以用来烧石灰。潘永福同志用做饭的小火炉试烧了几块,真可以烧成石灰,可是修成烧石灰的窑炉,就烧不成,试了几次都失败了。后来遍问民工谁见过蜡姜烧石灰,有一位姓孔的(忘其名)民工,原籍河南人,说他听说过要在个两头透气的窑洞里烧。潘永福同志根据老孔的启发,捉摸着打了个窑洞又去试烧,结果烧成了。一连烧了几次,取得的经验是一窑可烧一万三千斤,需柴(草柴)六至七千斤,时间是两昼夜零半天一次。一共烧成三十万斤,足够修这个水库用。这一试验成功后,附近各生产队曾派好多人来学习,这时候,已经到了一九六〇年春天,牛已经有青草可吃,把割下来没有喂完的干白草也作了烧石灰的柴。

种地的季节到了,潘永福同志见工地附近也有荒地,也有库容里被征购来而尚未被水占了的地,又有人粪、牛粪,又有用渠道正往外排的水,就想到自己种菜以免收购运输之劳,就又从民工中选出两个种菜能手,自己也参加进去,组成个三人种菜小组——在忙不过来的时候,由下放干部临时帮忙。后来生产的菜,除供全体员工食用外,剩下来的,每个下放干部还缴给县里一千五百斤生产任务。家里没有劳力的民工,有请假回去种自留地的,有特技的民工,因为工作离不开,不能回去种地,安不下心来,潘永福同志允许他们也在工地附近开垦小块土地,利用工地水肥来种植,产品归他自己。

有了这些安排,工程进行得相当顺利。不料到了夏季,发生了点小小变故——请假回家的人逐渐增加,而且往往是一去不回头。潘永福同志一调查,原因是从外边来的。原来山泽、蒲峪两个水库都不是单纯的拦洪库而是有活水的,可是因为地势不同,蒲峪的活水在施工期间可以由渠道排出,而山泽的活水则需要用临时的小库蓄起来。雨季来了,山泽的小库蓄着几万方水,而且逐日增加,一旦来个山洪冲破小库,说不定会把已经做起来的半截坝完全推平。领导方面急了,把山泽未完成的土方分别包给各个公社,限期完成。各个公社怕到期完不成任务,只得增加民工,因为农忙时候劳力难调,有些就把蒲峪请假回去的改派到山泽去。同时,蒲峪库这时已经改为由县投资,“国库”、“私库”那种谣传,也影响得一部分落后的民工,以回家为名,暗自跑往山泽。潘永福同志见这原因不在工地内部,也想不出扭转形势的办法,只好每天向各公社打电话讨索请假回去的人。

有些公社,在潘永福同志去打电话向他们讨人的时候,他们说人走不开,问派些牛来能不能代替。潘永福同志觉着这正是扭转形势唯一的希望,赶紧和他们搞好具体的头数。一两天后,果然来了百余头牛,可是这些牛又都是骨瘦如柴,其中尚有一些带瘟病的。有些民工,认得一些牛是他们村里派往山泽工地的,就向潘永福同志说:“潘部长(他们爱称他这个老衔头)!这都是山泽工地上拉车拉垮了的牛!快给他们退回去吧!”潘永福同志说:“可是退不得!在没有劳力时候,这也是宝贝!”“一个也不能用,算什么宝贝?”“在他们那里不能用,到咱们这里就有用了!”“为什么?”“为什么?他们那里是运土上坡,路上又净是虚土。牛上坡一发喘,再吸上些灰土,就吃不进草去,怎么能不瘦?到咱们这里是运土下坡,开头拉得轻一点,每天少拉几个钟头,还是能养过来的!”潘永福同志收到这批牛之后,先请兽医检查过,把有瘟病的挑出来隔离开治疗,把其余的分为重病、轻病、无病三类:重病号除医药治疗外只放不用,轻病号每天使用四个钟头,瘦而无病的每天使用六个钟头,卸了车以后,都着专人成群赶到附近草坡上放牧。结果是瘟病的死了四头,其余的抢救过来;重病号养了一段时间又能拉车了;轻病号和瘦而无病的在使用中又都逐渐肥胖起来,恢复了正常的体力。原来是山泽把那些瘦牛病牛退还各公社以后,各公社听民工们说蒲峪工地的牛养得很胖,就把这些牛派到蒲峪来养。这也可以说是“两利”,这批牛对后来蒲峪工地的继续施工,起到一部分主力作用。

因为民工减少,蒲峪水库直至一九六〇年底,尚欠三万工未得完成,可是投资、投工都比原来的预算节约得多。 bnYgoA57ceH+gLjAN/xSOQbDI995595gtHnencrFQ4ddNHbvJNt+yUbbPF/nkVZ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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