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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锁自从变了产害过病以后,日子过得一天不如一天,幸而他自幼跟着他父亲学过木匠和泥水匠,虽然没有领过工,可是给别人做个帮手,也还是个把式,因此他就只好背了家具到外边和别的匠人碰个伙,顾个零花销。

到了民国十九年夏天,阎锡山部下有个李师长,在太原修公馆,包工的是跟铁锁在一块打过伙的,打发人来叫铁锁到太原去。铁锁一来听说太原工价大,二来又想打听一下三爷究竟落了个什么下场,三来小胖孩已经不吃奶了,家里五亩地有二妞满可以种得过来,因此也就答应了。不几天,铁锁便准备下干粮盘缠衣服鞋袜,和几个同行相跟着到太原去。

这时正是阎锡山自称国民革命军第三方面军出兵倒蒋打到北平的时候,因为军事上的胜利,李师长准备将来把公馆建设在北平,因此打电报给太原的管事的说叫把太原的工暂时停了。人家暂时停工,铁锁他们就暂时没事做,只得暂时在会馆找了一间房子住下。会馆的房子可以不出房钱,不凑巧的是住了四五天就不能再住了,来了个人在门外钉了“四十八师留守处”一个牌子,通知他们当天找房子搬家。人家要住,他们也只得另在外边赁了一座房子搬出去。

过了几天,下了一场雨,铁锁想起会馆的床下还丢着自己一对旧鞋,就又跑到那里去找。他一进屋门,看见屋子里完全变了样子:地扫得很光,桌椅摆得很齐楚,桌上放着半尺长的大墨盒、印色盒和好多很精致的文具,床铺也很干净,上边躺着个穿着细布军服的人在那里抽鸦片烟。那个人一抬头看他,他才看见就是小喜。他又和碰上蛇一样,打了个退步,以为又要出什么事,不知该怎样才好,只见小喜不慌不忙向他微微一笑道:“铁锁?我当是谁?你几时到这里?进来吧!”铁锁见他对自己这样客气还是第一次,虽然不知他真意如何,看样子是马上不至于危害自己的,况且按过去在村里处的关系,他既然叫进去,不进去是没有理由的,因此也就只好走近他的床边站下。小喜又用嘴指着烟盘旁边放的纸烟道:“吸烟吧!”铁锁觉着以自己的身分,没有资格吸人家的烟,正预备客气一番,只见小喜取起一根递给他道:“吸吧!”这样一来,他觉着“受宠若惊”,恭恭敬敬接住,就在烟灯上点着,靠床沿站着吸起来。他一边吸烟,一边考虑小喜为什么对他这样客气,但是也想不出个原因来。小喜虽然还是用上等人对一般人的口气,可也是亲亲热热地问长问短——问他跟谁来的,现在做什么,住在哪里,有无盘费……问完以后,知道他现在没有工作,便向他道:“你们这些受苦人,闲住也住不起。论情理,咱们是个乡亲,你遇上了困难我也该照顾你一下,可是又不清楚谁家修工。要不你就来这里给我当个勤务吧?”铁锁见他说得很自己,也愿意受他的照顾,只见他穿着军人衣服,怕跟上他当了兵,就问道:“当勤务是不是当兵?”小喜见他这样问,已经猜透他的心事,便答道:“兵与兵不同:这个兵一不打仗,二不调动,只是住在这里收拾收拾屋子,有客来倒个茶,跑个街道;论赚钱,一月正饷八块,有个客人打打牌,每次又能弄几块零花钱;这还不是抢也抢不到手的事吗?我这里早有好几个人来运动过,我都还没有答应。叫你来就是因为你没有事,想照顾你一下,你要不愿来也就算了。”

正说着,听见院里自行车扎扎扎皮鞋脱脱脱,车一停下,又进来一个穿军服的,小喜赶快起身让座,铁锁也从床边退到窗下。那人也不谦让,走到床边便与小喜对面躺下。小喜指着铁锁向那人道:“参谋长,我给咱们留守处收了个勤务!我村子里人,很忠厚!很老实!”那人懒洋洋地道:“也好吧!”小喜又向铁锁道:“铁锁!你回去斟酌一下,要来今天晚上就来,要不来也交代我一声,我好用别人!”铁锁一时虽决定不了该干不该干,可也觉着这是去的时候了,就忙答道:“可以,那我就走了!”小喜并不起身相送,只向他道:“好,去吧!”他便走出来了。

参谋长道:“这孩子倒还精干,只是好像没有胆,见人不敢说响话。”小喜道:“那倒也不见得,不过见了我他不敢怎样放肆,因为过去处的关系不同。”参谋长道:“你怎么想起要用个勤务来?”小喜道:“我正预备报告你!”说着先取出一包料面递给参谋长,并且又取一根纸烟,一边往上缠纸条(吸料子用),一边向他报告道:“前不大一会,有正大饭店一个伙计在街上找四十八师留守处,说是有河南一个客人叫他找,最后问这里的警察派出所,才找到这里来。我问明了缘由,才推他说今天这里没有负责人,叫他明天来。我正预备吸口烟到你公馆报告去,我村那个人就进来了;还没有说几句话,你就进来了。”

按他两个人的等级来说,小喜是上尉副官,而参谋长是少将。等级相差既然这么远,有什么事小喜应该马上报告,说话也应该更尊敬一些,为什么小喜还能慢腾腾地和他躺在一处,说话也那样随便呢?原来这四十八师是阎锡山准备新成立的队伍,起初只委了一个师长,参谋长还是师长介绍的,并没有一个兵,全靠师长的手段来发展。师长姓霍,当初与豫北一带的土匪们有些交道,他就凭这个资本领了师长的委任。他说:“只要有名义,兵是不成问题的。”小喜也懂这一道。参谋长虽然是日本帝国大学毕业,可是隔行如隔山,和土匪们取联络便不如小喜,况且小喜又是与秘书长那个系统有关系的,因此参谋长便得让他几分。

小喜说明了没有即刻报告他的理由,见他没有说什么,就把手里粘好纸条子的纸烟递给他让他吸料子,然后向他道:“我想这个客人,一定是老霍(就是师长)去了联络好了以后,才来和咱们正式取联系的。他既然来了就住在正大饭店(这饭店是省里省外的高级官员等阔人们来了才住的),派头一定很不小,我们也得把我们这留守处弄得像个派头,才不至于被他轻看,因此我才计划找个勤务。”小喜这番话,参谋长听来头头是道,就称赞道:“对!这个是十分必要的。我看不只得个勤务,门上也得有个守卫的。我那里还有几个找事的人,等我回去给你派两个来。下午你就可以训练他们一下,把咱们领来的服装每人给他发一套。”计划已定,参谋长又吸了一会料子,谈了些别的闲话,就回公馆去了。

铁锁从会馆出来,觉着奇怪。他想:“小喜为什么变得那样和气?对自己为什么忽然好起来?说是阴谋吗?看样子是很真诚的,况且自己现在是个穷匠人,他谋自己的什么?说是真要顾盼乡亲吗?小喜从来不落无宝之地,与他没有利的事就没有见他干过一件。”最后他想着有两种可能:第一是小喜要用人,一时找不到个可靠的人,就找到自己头上;第二是小喜觉着过去对不起自己,一时良心发现,来照顾自己一下,以补他良心上的亏空。他想……要是第一种原因,他用人我赚钱,也是一种公平的交易——虽然是给他当差,可是咱这种草木之人就是伺候人的;要是第二种原因那更好,今生的冤仇今生解了,省得来生冤冤相报——因为铁锁还相信来生报应。他想不论是第一种还是第二种,都与自己无害,可以干一干。他完全以为小喜已经是变好了。回到住的地方跟几个同事一说,同事以为像小喜这种人是一千年也不会变好的,不过现在的事却同意他去干,也就是同意他说的第一种理由。

事情就这样决定了,铁锁便收拾行李搬到会馆去。

铁锁到了会馆,参谋长打发来的两个人也到了,小喜便在院里分别训练:教那两个人怎样站岗,见了官长怎样敬礼,见了老百姓怎样吆喝,见了哪等客人用哪等话应酬,怎样传递名片。又教铁锁打水、倒茶、点烟等种种动作。他好像教戏(导演)一样,一会算客人,一会算差人……直领着三个人练习了一下午,然后发了服装和臂章,准备第二天应客。

第二天早上,参谋长没有吃饭就来了。他进来先问准备得如何,然后就在留守处吃饭。吃过饭,他仍和小喜躺在床上,一边吸料子一边准备应酬这位不识面的绿林豪侠。小喜向他说对付这些人,要几分派头、几分客气、几分豪爽、几分自己,参谋长也十分称赞。他们的计议已经一致,就另谈些闲话,等着站岗的送名片来。

外边两个站岗的,因为没有当过兵,新穿起军服扛起枪来,自己都觉着有点新鲜,因此就免不了打打闹闹——起先两个人各自练习敬礼,后来轮流着一个算参谋长往里走,另一个敬礼。有一次,一个敬了礼,当参谋长的那一个没有还礼,两个人便闹起来,当参谋长那个说:“我是参谋长,还礼不还礼自然是由我啦!”另一个说:“连个礼都不知道还,算你妈的什么参谋长?”

就在这时候,一辆洋车拉了个客人,到会馆门外停住,客人跳下车来。两个站岗的见有人来了,赶紧停止了闹,仍然站到岗位上,正待要问客人,只见那客人先问道:“里边有负责人吗?”一个答道:“有!参谋长在!”还没有来得及问客人是哪里来的,那客人也不劳传达也不递名片,挺起胸膛呱哒呱哒就走进去了。

小喜正装了一口料子,用洋火点着去吸,听得外边进来了人,还以为是站岗的,没有理,仍然吸下去。烟正进到喉咙,客人也正揭起帘子。小喜见进来的人,穿着纺绸大衫,留着八字胡,知道有些来历,赶紧顺手连纸烟带料子往烟盘里一扔,心里暗暗埋怨站岗的。参谋长也欠身坐起。客人进着门道:“你们哪一位负责?”小喜见他来得高傲,赶紧指着参谋长用大官衔压他道:“这就是师部参谋长!”哪知那客人丝毫不失威风,用嘴指了一下参谋长问道:“你就是参谋长?”参谋长道:“是的,有事吗?”那客人不等让坐就把桌旁的椅子扭转,面向着参谋长坐了道:“兄弟是从河南来的。老霍跟我们当家的接洽好了,写信派兄弟来领东西!”说着从皮包中取出尺把长一封信来,递给小喜。小喜把信递给参谋长,一边又吩咐铁锁倒茶。

参谋长接住信一看,信是老霍写的,说是已经拉好了一个团,要留守处备文向军需处请领全团官兵服装、臂章、枪械、给养等物,并开一张全团各级军官名单,要留守处填写委状。参谋长看了道:“你老哥就是团长吗?”客人道:“不!团长是我们这一把子一个当家的,兄弟只是跟着我们当家混饭吃的。”参谋长拿着名单问他道:“哪一位是……”客人起身走近参谋长,指着名单上的名字道:“这是我们当家的,这一个就是兄弟我,暂且抵个参谋!”参谋长道:“你贵姓王?”客人道:“是的!兄弟姓王!”参谋长道:“来了住在哪里?”客人道:“住在正大饭店。”参谋长道:“回头搬到这里来住吧!”又向小喜道:“李副官!回头给王参谋准备一间房子!”客人道:“这个不必,兄弟初到太原,想到处观光一番,住在外边随便一点。”参谋长道:“那也好!用着什么东西,尽管到这里来找李副官!”小喜也接着道:“好!用着什么可以跟我要!”客人道:“谢谢你们关心。别的不用什么,只是你们山西的老海很难买。”转向小喜道:“方才见你老兄吸这个,请你帮忙给我买一点!”说着从皮包中取出五百元钞票递给小喜。

小喜接住票子道:“好!这我可以帮忙!”说着就从床上起来让他道:“这里还有一些,你先吸几口!”说了就把烟盘下压着的一个小纸包取出来放在外边。客人倒也很自己,随便谦让了一下,就躺下去吸起来。

小喜接住钱却费了点思索。他想:打发人去买不出来;自己去跑街,又不够派头,怕客人小看。想了一会,最后决定写封信打发铁锁去。他坐在桌旁写完了信,出到屋门口叫道:“张铁锁!到五爷公馆去一趟!”铁锁问道:“在什么地方?”小喜道:“天地坛门牌十号!”说着把信和钱递给他道:“买料子!”买料子当日在太原,名义上说是杀头罪,铁锁说:“我不敢带!”小喜低声道:“傻瓜!你戴着四十八师的臂章,在五爷公馆买料子,难道还有人敢问?”铁锁见他这样说没有危险,也就接住了信和钱。小喜又吩咐道:“你到他小南房里,把信交给张先生,叫他找姨太太的娘,他就知道。”铁锁答应着去了。

铁锁找到天地坛十号,推了推门,里边关着;打了两下门环,里边走出一个人来道:“谁?”随着门开了一道缝,挤出一颗头来问道:“找谁?”铁锁道:“找张先生!”说了就把手里的信递给他。那人道:“你等一等!”把头一缩,返身回去了。铁锁等了不大工夫,那人又出来喊道:“进来吧!”铁锁就跟了进去。

果然被他引到小南房。铁锁见里边有好多人,就问道:“哪位是张先生?”西北墙角桌边坐着一个四十来岁的瘦老汉道:“我!你稍等一等吧!海子老婆(海子是这老婆家的村名)到火车站上去了。”人既不在,铁锁也只得等,他便坐到门后一个小凳子上,闲看这屋里的人。

靠屋的西南角,有一张床,床中间放着一盏灯。床上躺着两个人,一个是小个子,尖嘴猴;一个是塌眼窝。床边坐着一个人,伸着脖子好像个鸭子,一个肘靠着尖嘴猴的腿,眼睛望着塌眼窝。塌眼窝手里拿着一张纸烟盒里的金箔,还拿着个用硬纸卷成的、指头粗的小纸筒。他把料子挑到金箔上一点,爬起来放在灯头上熏,嘴里衔着小纸筒对住熏的那地方吸。他们三个人,这个吸了传递给那个。房子不大,床往东放着一张茶几两个小凳子,就排到东墙根了。茶几上有个铜盘,盘里放着颗切开了的西瓜。靠东的凳子上,坐着个四方脸大胖子,披着件白大衫,衬衣也不扣扣子,露着一颗大肚。靠西的凳子上,坐着个留着分头的年轻人,穿了件阴丹士林布大衫,把腰束得细细的,坐得直挺挺的,像一根柱子。他两个面对面吃西瓜,胖子吃的是大块子,呼啦呼啦连吃带吸,连下颔带鼻子都钻在西瓜皮里,西瓜子不住从胸前流下去;柱子不是那样吃法,他把大块切成些小月牙子,拿起来弯着脖子从这一角吃到那一角,看去好像老鼠吃落花生。

不论床上的,不论茶几旁边的,他们谈得都很热闹,不过铁锁听起来有许多话听不懂。他们不知什么时候就谈起来了。铁锁坐下以后,第一句便听着那柱子向胖子道:“最要紧的是归班,我直到现在还没得归了班。”胖子道:“也不在乎,只要出身正,有腿,也快。要说归班,我倒归轮委班二年了,直到如今不是还没有出去吗?按次序轮起来,民国五十多年才能轮到我,那抵什么事?”床上那个塌眼窝向鸭脖子道:“你听!人家都说归班啦!咱们啦?”鸭脖子道:“咱们这些不是学生出身的人,不去找那些麻烦!”大家都笑了。胖子向床上人道:“索性像你们可也快,只要到秘书长那里多挂几次号就行了。”尖嘴猴道:“你们虽说慢一点,可是一出去就是县长科长;我们啦,不是这个税局,就是那个监工。”塌眼窝道:“不论那些,只要钱多!”鸭脖子道:“只要秘书长肯照顾,什么都不在乎!五爷没有上过学校,不是民政厅的科长?三爷也是‘家庭大学’出身(没上过学的意思),不在怀仁县当县长啦?”

铁锁无意中打听着三爷的下落,还恐不是,便问道:“哪个三爷?”鸭脖子看了他一眼,鼻子里一哼道:“哪个三爷!咱县有几个三爷?”铁锁便不再问了。

那柱子的话又说回来了,他还说是归班要紧。胖子向他道:“你老弟有点过迂,现在已经打下了河北,正是用人时候。你还是听上我,咱明天搭车往北平去。到那里只要找上秘书长,个把县长一点都不成问题……”那柱子抢着道:“我不信不归班怎么能得正缺?”胖子道:“你归班是归山西的班,到河北有什么用处?况且你归班也只能归个择委班,有什么用处?不找门路还不是照样出不去吗?”

他们正争吵,外边门又开了,乱七八糟进来许多人。当头是一个戴着眼镜的络腮胡大汉,一进门便向茶几上的两个人打招呼。他看见茶几上还有未吃完的西瓜,抓起来一边吃一边又让同来的人。他吃着西瓜问道:“你两位辩论什么?”胖子便把柱子要归班的话说了一遍,那戴眼镜的没有听完,截住便道:“屁!这会正是用人时候,只要找着秘书长,就是扫帚把子戴上顶帽,也照样当县长!什么择委班轮委班,现在咱们先给他凑个抢委班!”一说抢委班,新旧客人同声大笑,都说:“咱们也归了班了!抢委班!”

铁锁虽懂不得什么班,却懂得他们是找事的了,正看他们张牙舞爪大笑,忽然有人在他背后一推道:“这是不是铁锁?”铁锁回头一看,原来是春喜,也是跟着那个戴眼镜的一伙进来的。他一看果然是铁锁,就问道:“你也当了兵?”铁锁正去答话,见他挤到别的人里去,也就算了。春喜挤到床边,向那个鸭脖子道:“让我也坐坐飞机(在金箔上吸料子就叫坐飞机)!”说了从小草帽中取出一个小纸包,挤到床上去。

那戴眼镜的向张先生道:“你去看看五爷给军需处王科长写那封信写成了没有。”张先生去了。那柱子问道:“把你们介绍到军需处了?”戴眼镜的道:“不!秘书长打电报叫我们到北平去,因为客车不好买票,准备明天借军需处往北平的专车坐一坐。”胖子道:“是不是能多坐一两个人?”戴眼镜的道:“怕不行!光我们就二三十个人啦!光添你也还马虎得过,再多了就不行了。”说着张先生已经拿出信来,戴眼镜的接住了信,就和同来的那伙人一道又走了,春喜也包起料子赶出去。胖子赶到门边喊道:“一定借光!”外边答道:“可以!只能一两个人!”

他们去了,张先生问铁锁道:“你怎么认得他?”铁锁道:“他跟我是一个村人。”张先生道:“那人很能干,在大同统税局很能弄个钱。秘书长很看得起,这次打电报要的几十个人也有他,昨天他才坐火车从大同赶回来。”正说着,姨太太的娘从火车站上回来了,铁锁便买上料子回去交了差。

打发河南的客人去了,参谋长立刻备了呈文送往总司令部,又叫小喜代理秘书,填写委状,赶印臂章。 /Jzjm9HxWyVMMlLVfQ+imlSrvXP/lYvLCLkRiBIC830DDy+jwUxR/VQMadMukgR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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