郢都,楚宫,寒气逼人,透出一股杀气。
一身五花大绑的奋扬,跪在殿前,对着高高在上的楚平王大喊:“大王,太子建逃跑了。”
楚平王大怒:“你真当我傻吗?在城父,除了你,还有谁能放跑太子建?”
“没错,太子建是我放走的。”奋扬并不隐瞒。
“奋扬,你为什么要抗命?”
“当年大王命我去城父,亲口对我说,‘你要像侍奉寡人一样侍奉太子,否则回来,看寡人怎么收拾你’。我谨守大王之命,不敢有二心,放跑太子,是遵王命。”
“既然放跑了太子,怎么又敢回郢都来?”
奋扬冷静地说:“奋扬不执行密令,是抗王命,知道自己有罪却要逃避,岂不是罪上加罪。我知道太子没有反叛之心,杀之无名,今我使太子不死,大王有太子得生。我遵王命在先,抗王命在后,虽死无憾。”
楚平王听出奋扬之言暗含讥讽之意,心里惭愧,叹口气说:“奋扬虽然违抗了君命,其忠可嘉啊!”
楚平王做出决定,无罪释放奋扬。接着下了一连串的诏令:废太子熊建,改立孟嬴之子熊轸为太子;诏命费无忌为新太子太傅。
费无忌如愿以偿,扳倒伍奢,坐上太子太傅的交椅。尽管如此,他还是心有不安,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于是向楚平王进谗言:“听说伍奢有两个儿子,长子伍尚,为棠邑宰,为人仁厚。次子伍员,字子胥,勇冠三军,前次出使秦国,小灵山举鼎,威震诸侯。太子熊建已逃,伍尚、伍员还在,如果他们弃楚,为他国所用,必将成为楚国之大患。”
楚平王问道:“你认为该怎么办?”
费无忌道:“以伍奢为人质,召伍尚、伍员来郢都而杀之,以绝后患。”
伍奢被押进宫,楚平王道:“你身为太傅,纵太子谋反,其罪当诛。寡人念伍氏三代忠良,有功于先王,不忍加罪。你可将两个儿子召来郢都,就可免你一死。”
伍奢坦然地说:“我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叫尚,二儿子叫子胥。尚为人善良温和,仁爱诚实,如果知道是我召见,立刻就会来郢都;子胥为人,少时学文,长大后学武,文能治国,武能安邦,是一个很有远见的贤士,不是说召就能召得来的。”
费无忌不待楚平王发话,瞪着眼睛说:“大王赦你不死,你敢抗王命吗?大王让你召,你就召,召之不来,大王不怪罪你。”
伍奢长叹一声,濡墨执笔,给两个儿子写了一封信。写完后,掷笔于地,仰天大笑道:“大王假赦伍奢,我儿收信,伍尚来之日,便是我父子死期,可惜啊!子胥一定不会来。”
左司马沈尹戌奉楚平王之命,带着伍奢的信、官印及绶带到城父。见到伍氏兄弟,双手一揖道:“沈某给棠邑君、二公子道喜了。”
伍尚道:“家父得罪了大王,身陷囹圄,何喜之有?”
沈尹戌谎称:“大王误信费无忌谗言,囚禁了太傅。今群臣保奏,大王也深感愧疚,欲封令尊为宰相,封二位为侯。赐封伍尚为鸿都侯,赐封伍子胥为封盖侯。两地相距三百里,不是很远。令尊被囚禁很长一段时间了,非常挂念两位,所以派我送来印绶。”
伍尚手拿父亲的亲笔信,手在发抖;伍子胥却很平静。
伍尚沉默片刻,苦笑道:“父亲被囚禁在郢都,我忧心如焚,食不甘味,睡不安宁,只求父亲能平安无事,哪敢奢望当官啊!”
沈尹戌说:“令尊囚禁郢都,现在被大王赦免,大王没有什么可以赏赐,便封二位公子为王侯。”
伍尚对伍子胥说:“父亲被免于一死,我们也被封侯,你有什么话说?”
伍子胥想都不想,说道:“大王对亲生儿子都那么绝情,怎么会对我们心慈手软,一定是奸佞费无忌耍花招,诱我们兄弟进京,然后一网打尽。”
伍尚抖了抖手中的信函说:“这是父亲的亲笔信函,怎么会有诈?”
“父亲愚忠,他知道我们日后一定要报仇,故来书召我们,父子同死,以绝楚国之患。”
伍尚虽然心存疑虑,还是叹道:“弟弟之言也是猜测,如果父亲之言非虚,你我将成为不忠不孝之人。”
“兄长所言差矣!君欺臣,臣不说,怎么能说不忠?父欺子,子不依,怎么能说不孝?”
伍尚说:“如果真是这样,事情就更糟了。父亲一定是危在旦夕。父恩如山,我只要能与父亲见上一面,死而无憾。”
伍子胥大声说:“你怎么这样愚昧?昏王惧我们兄弟在外,不敢把父亲怎么样,你我全去,全家必死无疑。”
伍尚仰天长叹:“我意已决,愿与父同死,以尽人子之孝。”
“兄长与父同死,于事无补。兄长执意去郢都,弟不从,此别就是永别了。”
伍尚问道:“弟弟将往哪国?”
“谁能助我复仇,我就去哪国。”
伍尚道:“你的才能胜我十倍,我去你走,我死你生,我仇你报,不再多言。”
兄弟二人抱头痛哭一场。
伍子胥跪下,向伍尚拜了四拜,以当永诀。
伍尚跟随来使回到郢都,几天之后,便与父亲伍奢及全家三百余口全都被斩。当天,没有六月飞雪,只有伍奢临刑前似诅咒般的嘶喊:“子胥未到,楚国必将大祸临头,战争将搞得楚国的君臣困苦不堪,不得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