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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名状

不出朱温所料,李克用确实未能在短期内拿下魏州,两个月后,晋军的后勤补给便出现了困难,好在魏博是富庶之地,李克用将大军分割成多支,遍掠魏博六州(魏、相、博、贝、卫、澶)四十三县,自筹给养。

这当然是一道深得军心的命令,所以晋军执行得很好,自由地抢钱、抢粮、抢人,抢一切被他们看上的东西。

不过,对被抢的一方而言,感觉就不一样了。成安是地处魏博北部边境的一个小县城,紧挨李克用的辖地洺州,自然也是被晋军洗劫的重灾区之一。几轮扫荡后,百姓已成惊弓之鸟,只要“劫匪”那标志性的黑衣黑甲一出现,全城人就开始四散逃命。

晋军这次带队抢劫的头目,是突阵指挥使袁建丰。其实他本人也是沙陀军抢掠人口的胜利成果之一。九岁那年,他在华州被劫,而后进入了李克用的军事人才培养班。只不过袁建丰在培养班的表现,不像“学长”安敬思、张污落那些人那么出色,没能加入李克用的义子行列。不过,这并不妨碍他视李克用如父的感情,以及向“学长”看齐的决心。

袁建丰带队的晋军越过一间看上去没什么油水的破屋,顺手扔了一把火,将它点着了。火一着,屋内响起了一声小女孩儿的惊叫,袁建丰回头一看,屋门被撞开了,一个长着黄须的中年男子,背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儿逃了出来。

那个小女孩儿引起了袁建丰的注意,只见孩子尽管惊恐万分,蜷缩在黄须男子的背上,小脸蛋也被烟熏得脏乎乎的,但仍掩不住其俊俏可爱的模样,一看就是个美人坯子。对了,这次出师之前,听说大王的次妃曹夫人想添置一个婢女,我就帮大王省点儿开支吧!

袁建丰策马奔去,无比娴熟地伸手一探,已将小女孩儿从男子的背上抓了过来。小女孩儿发出了又一声惊叫:“爹!”然后,她大哭起来。惊慌的父亲忙抄起一根木棍,要同袁建丰拼命,但他哪是晋军铁骑的对手?一眨眼就被撞倒在地,动弹不得。袁建丰觉得自己为敬爱的大王办了件小事,不用再耽搁了,一挥手,率这队晋军扬长而去。

被打倒在地的父亲,看着年幼的女儿在哭喊声中被挟持而去,哭声越来越小,战马那个纤弱的人影也越来越模糊。他咬牙拖着伤腿爬起来,再踉踉跄跄地追上去,但没过一会儿,哭声和人影还是完全消失在了地平线上。

伤心欲绝的父亲伏地大恸,他感到自己此生不可能再见到女儿了,因为这些实施犯罪的人,根本不惧怕任何法律。他也不敢想象女儿今后有怎样的人生,没了父母的呵护,她还能活到成人吗?她将来会被卖为奴婢,还是沦入风尘?

苍天哪,如果你有灵,请保佑我家玉娘,被卖到个好人家吧……

这当然只是那个时代的无数悲剧之一,在下之所以要提一笔,是因为它同时也是数十年后,一个巨大悲剧的源头……

就在这些数不清的悲剧上演的过程中,晋军得到了充分的补给,吃喝不愁了,但他们也因此分散了兵力,并加剧了与魏博军民的仇恨。密切注视着魏博战局的朱温认为,与李克用一战的时机已至。

六月,朱温从郓州战场调来大军,以汴军名将葛从周为主帅,率氏叔琮、张归霸、张归厚、张归弁等大批猛将北渡黄河,昼夜兼程,直指魏州,屯兵于洹水,如一把尖刀,抵在了正在围攻魏州的李克用大军颈下。李克用无法对这样的挑衅视而不见,不待各军完全会集,便决定对汴军洹水大营发动进攻。

且说在李克用的大军到达洹水汴军大营之前,葛从周、氏叔琮等汴军大将正带着手下将士,抡着锄头,在大营前面的空旷平野上挥汗如雨。要屯田吗,是不是晚了一点儿?

葛从周笑而不答,只见他们在坚硬的平地上挖出一道道锯齿状的深深的土坎,而后又用轻软的浮土将它们盖上。跺一脚,黄灰直冒。据说大风扬沙天气就是这样被造出来的。

汴军众将知道,这回来的是李克用,是他们前所未遇的劲敌,与之交战,岂能不做充分准备?葛从周在安营时已精心选择了营址,这块平地将是晋军攻击的必经之地,就让战斗在这里打响吧!

不多时,黑衣黑甲、彪悍威武的晋军铁骑出现在了地平线上,汴军扔掉了锄头,撤退到他们刚刚劳作过的平野后方,布好阵势,准备迎敌。尽管他们也很紧张,每个人手心中都握出了汗珠,但没有一个人胆怯,更没有一个人后退,狭路相逢,谁怕谁?刀枪之下见真章!

晋军阵营中,一位英武的少年纵马扬鞭,跃众而出,率领身披铁甲、号称“铁林都”的两千精锐重骑兵,发起了晋军的第一轮冲锋。这位头次出现在史书上的少年,名叫李落落,是李克用的长子,李存勗的亲大哥。当十岁的李存勗还在书房里跟着先生读《春秋》时,李落落已经披坚执锐,为父亲征战沙场了。

正是少年意气豪,壮志冲云霄,父既为虎父,儿焉能做犬子?为了在父王面前,在各位屡建战功的义兄面前证明自己,冲吧!骤密的马蹄声霎时踏碎了短暂的平静,汴军阵中飞出了一阵箭雨,但这对披挂重甲的铁林都伤害并不大,李落落毫不在意,继续往前猛冲。

突然间,李落落只觉天旋地转,骤然脱离了马背,在空中飞出数米,再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难怪你叫“落落”,才一出场就落下来,这名字取得好有先见之明啊)。原先保护身体的重甲,现在反而成了负担,让他半天都爬不起来,他睁眼往周围一瞅,才知自己不是孤独的,铁林都的骑士正在前赴后继地人仰马翻。

▲895—896 年,朱温连克朱瑄、朱瑾、李克用

浮土被扬起老高,露出了下面的罪魁祸首:那一道道刚刚被汴军挖出的土坎。

杀!汴军阵中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呼喊,发起了反攻,两千铁林都骑兵几乎全军覆没,李落落还没能爬起来,就被汴军猛将张归霸生擒。

原本在后面观战的李克用看见儿子被擒,大惊,本应在危急时刻不动如山的晋军主帅,只凭着做父亲的本能,不顾一切地亲自冲锋,想把李落落抢回来。因一时情急,李克用只顾看儿子被抓的方位,顾不得看路,结果没冲出太远,就扑通一下,将儿子刚刚表演过的抛物运动又重演了一遍。李克用也坠马了!

欣喜若狂的汴军将士纷纷向李克用身边冲来,准备抢夺这一盖世奇功。然福兮祸所伏,乐极了就容易生悲,现在倒地的不是初历战阵的李落落,而是身经百战,亲自实践过无数沙场艰险的李克用,要这么容易就倒下,他如何能活到今天?

只见李克用在摔倒瞬间,用一个翻滚动作卸去下坠的力道,看也不看便抽箭搭弓在手,而后半起身,确定正在冲向自己的敌人中威胁最大的目标,一箭射出!汴军的一员小将应声而亡,其余的人吓了一跳,脚步暂缓,乘着这一眨眼的间隙,李克用的心腹卫士奋勇前冲,在主帅的前面筑起一道铁壁人墙,与对面汴军组成的人墙撞到了一起,厮杀在一处。

自己是没事了,但想冲过去,在战场上救回儿子,看来是没可能了。李克用有点儿不想打了:你们如果逼得太紧,他们将落落撕票怎么办?他心乱如麻,已没有了决一胜负的欲望,勉强传令:收兵。

武力夺不回儿子,那就谈判吧,只要能救回落落,不管多大的代价、多苛刻的条件,我都接受。

几天后,仍坐镇于汴州的朱温收到了两件礼物:一件是由大将葛从周献上的战利品,李克用的儿子李落落一名;另一件是由对头李克用派人送来的信。在这封信里,李克用这辈子第一次低声下气地向自己的仇人哀求,表示愿与朱温尽弃前嫌,重修旧好。他可以保证不再追究上源驿的旧账,也可以停止对朱氏兄弟的援助,一切都好商量,只要能把李落落放回去就行。

对于还在东线与两位义兄纠缠不清的朱温而言,此时如能与李克用签订一个暂时的互不侵犯条约,无疑是非常有利的,但问题是,条约这种东西靠得住吗?

虽然到目前为止,李克用的信用记录还是比较良好的,但朱温不这样看。日本战国大名武田信玄的名言是:“盟约这种东西,只在被撕毁前有效。”

朱温虽然没有留下相似的话,但他早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的诚信度。以己度人,朱温根本不相信把李落落放回去后,李克用还有可能遵守和好的承诺。既然用李落落换不来可靠的和约,那不如用他去换一个可靠的小弟。

李落落被朱温转送给了罗弘信,附带着朱温的一封书信:“李克用的儿子就交六哥处理了,六哥你自己看着办吧!”

罗弘信不傻,马上就看懂了这句语气平常的话的背后代表的那层杀气,不禁一个哆嗦。这,就是传说中的投名状,朱温在逼自己做一道貌似有两个选项,但其实只有一个正确答案的选择题:杀了李落落,从此上朱温的船,再无回头的余地。

你想放过李落落吗?这并不足以让李克用放过你,却很有可能导致朱温与魏博翻脸,让罗氏迅速灭亡。一咬牙,罗弘信被迫按照朱温的遥控,做出无奈的选择:“斩!”很快,李落落的死讯传到了晋军大营,丧子之痛让李克用一连几天泪流不止,完全无心再战,只好下令全军班师,暂时撤出魏博战场。

北线的压力一减轻,朱温立即调葛从周部离开魏博,南下进逼郓州,与汴军的另一支主力庞师古部会师,再次把拳头挥向两位义兄。朱瑄、朱瑾会同先前李克用派来的援军李承嗣、史俨所部,组成三镇联军,与汴军大战于郓州西门外的故乐亭。结果还是和以往差不多,三镇联军大败。此时,朱氏兄弟的地盘,只剩下郓、兖、沂、海四州,缩小为原有辖区的一半。

朱瑄、朱瑾只好再次派使节从小道赴太原,求救于李克用。李克用虽仍有心救援,但由于罗弘信已经变成了朱温的铁杆小弟,别说晋军的援兵再来,就是李承嗣、史俨二将想要回去,都已不容易办到了。 Vo+/11ocjHJANMwtZp/TPxTQLp17TIKbFZXC7PQrog2J3OQWd+FHcUUcj6cTdTE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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