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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戮诸王

灾难的源头,在于韩建的忧患意识。看着李晔那样心不甘情不愿地勉强顺从自己,韩建敏锐地感觉到,自己已经将这位尚带英武之气的皇帝得罪了,他如果有机会,一定会报复的。

问题只在于:这个皇帝有没有报复的能力呢?李晔是带着很大一帮人来到华州的,其中仅由各位亲王统率的中央禁军,就达两万余人,论数量,比韩建的军队还多。虽然数量不等于质量,实践已经证明这些禁军的战斗力非常差,但他们毕竟是忠于皇帝的直辖武力,如果乘我不备,发动一次兵变,夺我华州,也不是不可能的。

韩建越想,越感到自己睡不着觉了:不行!为了我镇国镇的安全,必须剥夺天子的武力!

乾宁四年(897)正月八日,李晔移驾华州后的第七个月,韩建突然向李晔奏报:“据华州防城将张行思等检举,睦王、济王、韶王、通王、彭王、韩王、仪王、陈王共八位亲王密谋造反,准备将臣杀害,然后劫持陛下去河中!”

见此奏报,李晔大惊失色。不过,他并不是因为得知有这么多亲王要谋反而吃惊,昭宗李晔可能是大唐二十二代皇帝中最重亲情、最相信手足同胞的一个(这好像是他唯一强于太宗皇帝的地方),所以才会把新编的禁军都交给亲王来带。亲王要谋反?绝不可能!但谋反罪是杀无赦的,韩建这么做,难道要借机诛我亲族?

李晔连忙下旨,请韩建进宫(就是原先韩建的官邸),打算亲自向其担保诸王的清白。过了一会儿,传旨的宦官跑回来了,但韩建没有来,他说他病了,不能入宫。

韩建不来,李晔只好命八位亲王前往龙兴寺,求见韩建,申诉冤屈。八王的冤枉,韩建自然比李晔更清楚,但他既已铁了心要剪除天子的羽翼,当然要把无赖进行到底。

皇子皇孙卑躬屈膝地来到龙兴寺,却被拦在门外,进不了寺。韩建则借题发挥,更加蛮横无理地上疏:“八位亲王无缘无故来到我办公的地方,我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有什么卑鄙图谋!以现在的险恶事态来看,我不能与他们见面!”

李晔差点儿气得吐血,但没办法,再派个宦官去告诉韩建:“八王是我让他们去见你的。”这回该行了吧?谁知宦官刚出去又回来了,原来临时行宫已经被韩建的军队团团包围,李晔已经无法向韩建“传旨”了!

不过,封锁只是单方面的,只是李晔发不出自己的声音,韩建还可以继续向李晔上疏。在他的心腹文书李巨川的笔下,一道又一道强词夺理的奏章,接二连三地甩在了李晔面前:

“皇上如果顾念手足之情,不忍将诸王治罪,那不妨按照我大唐的良好传统,解除他们的职务,让他们回十六宅中居住,多给他们请些品德高尚的老师,好好研究《诗经》《书经》一类的学问……”

“玄宗朝末年,永王李璘一出江南,就图谋反叛;代宗朝时吐蕃侵入长安,就立广武王李承宏为乱;前朝朱玫造反,也拥襄王李煴为伪主。可见亲王在外,是国家的灾难……”

“我大唐制度,原本尽善尽美,陛下只要遵循祖制,选贤任能,自然天下大治。何必另行组建殿后四军(即李晔新建的‘安圣’‘捧宸’‘保宁’‘宣化’四军),让人家以为皇家的恩德有厚有薄,偏离了大公无私的正道。而且这四军的来源,都是些混迹街头的无赖流氓,平常都只会惹是生非,危难之际更不会为天子所用……所以,建议将他们全部罢黜解散!”

李晔的眼前,是这一道接一道咄咄逼人的最后通牒。李晔的耳边,是包围行宫的镇国士卒那越来越嚣张的喊叫。这位倒霉的天子这才悲哀地发现,即使面对韩建这样弱小的藩镇,他也同样毫无还手之力。

自己被包围在行宫;禁军的统帅,也就是那几位亲王,被圈禁在龙兴寺外;中央禁军“群蛇”无首,被分散安置于各营地,根本无法再实施有组织的反抗。

还手是不可能了,那如果抵死不答应韩建的要挟,将会怎样?人质一般都不敢低估绑匪的杀心,愤恨不已的李晔被迫接受了韩建的全部要挟。所有亲王被解除了军职,关进了十六宅;其实就算他们没被解除军职,也不再握有军权,因为殿后四军二万余人,也同样被全部解散,大唐天子从此不再拥有自己的军队;捧日都将李筠,因为在上次保护李晔逃出长安的过程中表现突出,韩建就给他强加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使李晔被迫下令处死了这位对自己最忠诚的将军。

消除了“囚犯”越狱或是暴动的可能性,韩建对自己的战果还是基本满意的,但考虑到一打一拉才是王道,韩建上疏请求立李晔最喜爱的长子李裕为太子。由于中唐以后宦官的强势,大唐自敬宗以后,就没有一位皇帝能将皇位传给自己心仪的继承人,所以韩建此举,算是对皇帝的讨好,可略微安慰一下李晔那颗刚刚遭受重创的心。

关于这件事,韩建的秘书李巨川撰写了一篇私史,这篇私史着重歌颂了关于韩建如何抚恤小民、如何忠君爱国的种种先进事迹,名叫“勤王录”(后来韩建进封许国公,该书又更名“许国公勤王录”)。

《勤王录》曰:“韩建高瞻远瞩地预见到,确立皇储是维护国家长治久安的根本大计,因此请求天子策立太子。天子为其赤诚所动,下诏批准。那天是正月十一,四天之内,太子完成了祭祀天地、列祖的各项仪式,而原本破坏了规矩、执掌军队的诸王也都重回十六宅安心于学问,国本终于稳定下来了!从此,各种奸邪小人被轰出宫廷,不再有施展他们罪恶计划的可能;天子心情愉悦,百姓都在一致赞颂着这一英明的决定……能够在大乱之后,重现这一太平景象的功臣,就是韩建啊!”

再说,就在李晔困居华州行宫,数着黄历,煎熬于这种“太平景象”的时候,试图将自身势力伸入蜀中的李茂贞,正与企图一统三川的王建,在秦岭之南大打出手。

别看李茂贞在关中基本上所向无敌,欺负皇帝时也神威无比,与王建的较量却节节失利。乾宁三年(896)正月,龙州(今四川平武东南)被王建的义子王宗夔攻陷;乾宁四年(897)二月,王建派大将华洪等进攻东川顾彦晖,在玄武(今四川中江)大败前来援救东川的李茂贞的义子李继徽;同月,王建的另一员大将王宗播(原名许存),打败了李茂贞的另一个义子李继昭,攻陷入蜀天险剑门关,堵住了李茂贞与顾彦晖之间的联系。

打到这里,屡战屡败的李茂贞已无法有效地援助东川,而东川一旦落入王建之手,李茂贞的山南西道哪还有安全?武力解决不了的问题,可不可以考虑一下政治解决呢?李茂贞决定试一试走朝廷路线,毕竟天子现在在我家前小弟的韩建手里,应该还是听话的。

六月,李茂贞向朝廷上了一道“疾恶如仇”的奏章:“西川节度使王建,公然违抗朝廷让大家和解的旨意,不断派兵侵略东川,皇上您就不出来主持正义吗?”

也许是那天韩建那天忙着清点各地贡赋攒私房钱去了,也许是韩建对这类跟自己关系不大的事懒得插手,已成瓮中之鳖的李晔,竟然连发了两道让李茂贞哭笑不得的圣旨。

第一道:李茂贞说得很对,朕完全同意,特贬王建为南州刺史!

第二道:调李茂贞为西川节度使,接替王建,调覃王李嗣周为凤翔节度使,接替李茂贞。

这开的哪门子玩笑?我要的,是让皇上你下旨,号召天下藩镇讨叛逆王建,谁要这种根本就没有执行可能性的一纸空文?居然还想算计我的凤翔,更不可原谅!

六月二十五日,前往蜀中传旨的宣谕使李洵,在梓州郊外的张把砦(zhài)见到了王建。王建把李洵带上砦墙,指着砦下列队整齐、声势吓人的西川大军说:“这些将士一致要求我继续当他们的统帅,我可不敢违抗民意!”手无寸铁的李洵当然更不敢违抗这些“民”意了,第一道圣旨果然化为无人理睬的一纸空文。

李茂贞则做得更加过分,直接派出军队,把携带圣旨前来接任的覃王李嗣周包围在了奉天(今陕西乾县)。韩建闻知,忙写信给李茂贞道歉:“这次的圣旨咱就当没发过,以后我一定把皇帝看严点儿,杜绝此类圣旨,大哥您就高抬贵手怎么样?”

见了信,李茂贞才解除了奉天的包围,放李嗣周回华州,第二道圣旨也宣布作废。

李晔并没有过分失望,这是谁都能想到的结果,甚至李晔发这两道圣旨,都不是真指望会有人遵守,只想找个机会恶心恶心李茂贞罢了。李晔真正的或者说唯一的希望,在东北方向。

李戒丕、张承业,你们什么时候才能给朕带回李克用再次出兵勤王的消息啊?

又过了两个月,延王李戒丕从太原回来了,但他给朝廷带来的消息,并不是李克用大军什么时候到,而是李克用的集团内部发生了重大叛乱,河东的勤王军一时是不可能来了。失望,这才是真正的失望。

要不,既然这整整一年咱都熬过来了,皇上您就再忍忍?“我忍够了!”李晔发出怒吼,他召集群臣开会,宣布要亲征李茂贞,请各位宰相制订一个相应的可行性计划。

皇上的发言过后,宰相们被雷得外焦里嫩,小祖宗啊,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亲征李茂贞?你还有兵吗?何况现在我们能否活着走出华州城门,都得看韩建的心情,你以为他会轻轻松松放你出城吗?

给一个不可能实现的目标制订可行性计划,这好像不是凡人做得到的,所以尚未成仙的宰相们一致选择了第二方案,力劝皇帝放弃亲征的想法。还好,李晔在一顿发泄过后,重新回到了现实世界,变得垂头丧气,不再说什么亲征了,宰相们的难题解决了。

李晔垂头丧气,可有人乐开了花,韩建寻思着:李克用既然来不了,那我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了!上次圈禁诸王,下手不够狠,漏过了最得李晔重用的李戒丕和李嗣周,斩草没除根,这次我可要把事做干净!

决心下定,韩建再次上疏攻击诸亲王:“为什么自陛下登基以来,天下会战乱不止,藩镇间相互攻杀,祸及京畿?臣以为,罪魁祸首,就在于让各亲王统领军队!亲王带兵,凶顽之徒就有了轻取富贵的非分之想,使得皇上的车驾,始终处在危险之中!不久前我奏请罢黜他们的兵权,就是为皇上您的安全着想,防止变生肘腋。但我最近接到密报,延王李戒丕和覃王李嗣周仍在密谋作乱!希望陛下拿出您的圣明果断,不要犹豫,不要心软,为了国家福祉,把大乱消灭在萌芽阶段!”

李晔又一次愤怒了,你韩建逼人太甚,给条活路不行吗?但这种话他已经不敢批在奏章上,只是将上疏扣下,数天不答。

你以为你不批准,就能难得住我吗?韩建找来枢密使刘季述,让这位专业人士根据他的要求制作了一道假圣旨,然后调集军队,乘夜依“旨”包围软禁诸王的十六宅。

人马的喧嚣很快打碎了夜幕的宁静,这些天来,一直在忐忑度日的皇子皇孙从梦中惊醒,只见大批杀气腾腾的华州兵冲进了十六宅。

太祖太宗的子孙明白了:一直想杀他们的那个人等不及了。求生的本能让他们披头散发地跳下床,有的爬上了墙头,有的爬上了屋顶,有的爬上树梢,一起朝着行宫的方向,向他们认为唯一还有可能救他们的人高声哀求:“宅家,宅家!救救孩子们吧!”

所谓“宅家”,是唐代宫廷内对天子的一种敬称,“盖以至尊以天下为宅,四海为家,不敢斥呼,故曰宅家”。

华州城并不大,李晔也许能隐隐听见十六宅方向传来的躁动,很可能也猜到有什么事正在发生。可那又能怎么样?他已经自身难保,看着皇室子侄将遭不幸,也只剩下“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泪相和流”。

延王李戒丕、覃王李嗣周、通王李滋、丹王李允、沂王李禋(yīn)、韩王李克良,以及睦王、济王、韶王、彭王、陈王,共十一位亲王被韩建的军队抓了出来,押往华州西郊的石堤谷,然后一字排好,大刀挥下,十一位皇室帝胄全部身首异处。

第二天,韩建向李晔奏报他的这一新“功绩”:“诸王打算谋反篡位,幸亏陛下洪福,这阴谋被我发现及时,将其扑灭于事发之前,所有涉案的主犯,现已被全部处决!”

仰望苍穹,李晔已是欲哭无泪,只能默认了韩建对诸王的指控。大唐的天子是赏罚严明的,如此“大功”自然不能不奖励,韩建之后被拜为太傅(三师之一,正一品),封许国公,赐免死铁券。在下觉得,李晔这样做,不是在免韩建的死罪,而只是“感谢”韩建能放过自己与余下亲王的命。

而这一切,只因为李克用不能来了。 TfiVhUucgb57N3zqZ/E7yozJV6yLPu+aB2zmXEhQnTp0U31ZR834NX9/t5WrYh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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