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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美回来的消息不胫而走,村里人三三两两来到林祥福的院子里,看见小美隆起的肚子,都呵呵笑了起来,他们说恭喜恭喜,恭喜少奶奶有喜了。小美回娘家一回就是数月,他们觉得蹊跷,如今小美回来了,他们又觉得理所当然,路途这么遥远,小美又身怀六甲,来回数月合乎情理。

林祥福笑容可掬地对他们说:“上次的婚礼过于匆忙,没有写庚帖,没有合八字,也没有坐轿子,不能算,这次要重新操办婚礼,不求隆重,只求规矩。”

林祥福去邻村请来一位私塾先生,在家中设酒席宴请这位老先生。酒过三巡,老先生慎重入座,打开洒金纸做成的折合式庚帖,磨了磨用红丝线缚住的小黑墨,拿起一支毛笔在帖子上侧书写“乾造”二字,接下写林祥福的姓名,生辰日月,再写上“恭求”二字,意思是向女方求婚。随后,老先生换一支毛笔,在帖子下侧书写“坤造”,接下写小美的姓名,生辰日月,再写上“敬允”,意思是答应男方的求婚。写小美名字时,老先生询问小美的姓氏,小美犹豫地说姓林,林祥福说你也姓林,小美轻声说以前不姓林,从今往后姓林了。最后,老先生在帖旁写上:百年合好,天成佳偶,永结同心。

林祥福双手捧着庚帖,恭敬地放在灶台上,祈求灶神爷保佑,保佑林家岁岁平安香火不断。

林祥福对小美说:“平常人家也就是放上个三天五日,我们有所不同,要放上一个月。这一个月内若是家中一切平安,万事顺心,不出任何事故,就是我们八字相合,命运相配。这期间家中哪怕是摔破一只碗,也要算我们八字相克,我们的缘分也就是走到尽头了。”

接下去麦收的季节来到了。林祥福说麦熟一晌,要抓紧了收割。平日里不下田的林祥福与田氏五兄弟这时候也是早出晚归,与佃农一起在田里劳作,小美早起晚睡操持家务。起初中午的时刻,小美还挺着越来越大的肚子送吃的到田头,两天后林祥福就不让她送了,说她身体不方便,万一不小心摔一跤,动了胎气不说,若摔破一两只碗,他们就没有了夫妻缘分。他提醒小美,别忘了庚帖还在灶台上放着呢,他说从前麦收时节割麦子时是左手一把麦子,右手一把镰刀霍霍地割,如今不敢霍霍地割了,只能咔嚓咔嚓一把一把瞄准了割,为什么?还不是怕割破手指,还不是为了那张庚帖。

此后两个人都是小心翼翼,生怕这期间出现什么差错。收割的日子虽然劳累,也在平安过去。这天晚上林祥福疲惫不堪在炕上躺下来时,小美走到他身旁,轻声问:

“我这些天气色还好吗?”

林祥福说很好,脸色红红的。

小美听了这话后忧心忡忡地说:“都说孕妇脸色黄瘦憔悴的必生男,鲜艳姣红的必生女;还有看孕妇走路,若先举左脚必生男,先举右脚必生女,这些天我时常先举右脚,我怕是不能为你生儿子,只能为你生女儿了。”

林祥福看着小美脸上焦虑的神色,想到这些日子小美愁眉不展,担忧自己不能生男,只能生女,林祥福安慰小美,说生男生女只有生出来才知道,他看到小美无奈地点点头,就说:

“睡吧。”

说完自己呼呼睡去了。这天深夜,小美从衣橱里取出林祥福的衣衫,穿在自己身上,又将林祥福的白头巾包在自己头上,来到院子里,绕着水井,在月光中缓慢地走了一圈又一圈,她看着自己在地上的影子衣裤宽大,一副男儿的模样。这是她从小就听闻过的转胎法,只要穿戴丈夫的衣冠绕井而行,看影而走,不回头,不让人知道,那么女胎就会转换成男胎。

此后的两个深夜,林祥福睡着后,小美都会这身装扮来到院子里。到了第三个深夜,林祥福从睡梦里醒来,伸手一摸,没有摸到身旁的小美,再一摸,还是没有摸到,他猛地坐起来,发现炕上没有小美,心里一惊,以为小美又走了。他跳下炕,赤脚跑到院子里,看见小美衣衫宽大,在月光里绕水井而走,脱口叫了一声:

“小美。”

小美吃惊地回过头来,呆呆地看着他。林祥福赤脚走到她面前,看到她的穿戴后,问她这是干什么,小美叹息一声,说她是在转胎,欲将腹中的女胎转换成男胎。她苦笑一下说:

“转胎时一旦让人看见,就会转不过去了。”

林祥福明白过来了,举起拳头捶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懊恼地叫了一声。这时小美笑了,她拉住林祥福的手,在井台上坐了下来,对他说:

“其实转胎是在妊娠未满三月时才有用,说是三个月叫始胎,还没有定形,会见物而化,我快有七个月了,即使你没有看见,也是很难转过来了。我只是不死心,还想着要生个儿子让林家的香火不断。”

林祥福还在懊恼,埋怨自己睡得好好的醒来干什么。小美站起来,急切地问林祥福:

“你刚才叫我,我是左边回头,还是右边回头?”

林祥福想了又想,才犹豫不决说:“好像是右边回头。”

小美垂下头去,她靠着林祥福的身体,重新坐在了井台上,她说:“左边回头是男,右边回头是女。这一次我是死心了,我怀的必是女儿。可惜我不能为你生个儿子,不能为林家续上香火。”

林祥福迟疑起来,又仔细想了想后说:“也好像是左边回头。”

小美笑了,林祥福抓住小美的手说:“其实女儿也好,女儿也是我林家之后,再说你以后还能生儿子,以后再生儿子也不晚。你看看田家,他们有五兄弟呢,你以后也生个五兄弟出来。”

小美听后低头不语。两人在井台上坐了一会儿后,林祥福拉起小美的手回到屋里。在炕上躺下后,小美将林祥福的手抱在胸前,这是她睡觉的姿态。林祥福告诉小美,刚才他从睡梦里醒来发现炕上没有小美,惊出一身冷汗,以为小美又是一去不返。林祥福感到小美的双手颤动了一下,他对小美说:

“你人是回来了,金条一根也没有带回来,你不说金条在哪里,想必有难言之隐,我也没再问你,只是有时觉得你还是会走……”

林祥福停顿一下,语气坚决地说:“如果你再次不辞而别,我一定会去找你。我会抱着孩子去找你,就是走遍天涯海角,也要找到你。”

林祥福说完这话时,感到自己的手已经被小美捧到脸上,小美的泪水流进他的指缝,泪水在他的指缝里流淌时迟疑不决,仿佛是在寻找方向。

这天下午,林祥福手握镰刀站在麦田里,看着自己的身影在阳光里逐渐拉长,他估算着时间,觉得差不多过午时了,放下手里的镰刀,大步走上田埂,向着家中走去。

他跨进家门就急切地问小美:“这半天里家中没出什么差错吧?没有摔破碗吧?织布机没断线吧?”

小美迷惑地摇摇头说:“没摔破碗,织布机也没断线。”

林祥福放下心来,他拿起灶台上的庚帖,告诉小美一个月的期限已到,他说谢天谢地这一个月里家中没出什么差错,他对小美说:

“看来我们是八字相合命运相配了。”

小美左手捧着肚子,缓慢地从凳子上站起来,离开织布机走到林祥福面前,从他手里拿过庚帖,目光游离地看了起来。她听到林祥福如释重负的声音在她头顶响了起来:

“这一个月我担惊受怕啊。” TrEivAxVYO6i8Z+eRHX6NUDWzXqlgGGymSuHJfzlt/yiRJW96rpouAAIPWPyyfX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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