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史前发现确实令人心醉神迷,但因为缺乏文献佐证,这些遗迹和文物的天文学属性最终都无法确证。它们的天文学意义甚至是现代人怀着一腔热忱,为了证明人类早期就掌握了一定的天文学知识,所做出的解释。如果要追寻最早的有文字记载的天文学研究,我们得把目光从欧洲移向更遥远的东方世界。
古巴比伦地图,尼古拉斯·菲斯海尔绘于1660年。
西方天文学起源于美索不达米亚南部(现伊拉克南部)一个极富创造力的民族——苏美尔人。他们的发明包括:将圆分为360度,每度60分;已知最早的文字体系——楔形文字,可以追溯到公元前3500—公元前3200年。那个时期,代表君主研究、观察天空的任务落到了“恩”(恩是具有强大政治权力的大祭司或高级女祭司)的身上。在众多拥有“恩”这一头衔的人中,最著名的是阿卡德帝国萨尔贡大帝的女儿恩西杜安娜,她是第一位被任命为“恩”的女性(任命时间大约是公元前2354年)。她写了很多讲述自己生活点滴的诗歌和赞美诗,其中最厉害的作品是她作为月亮神南纳的女祭司,记录了月亮观测结果的153行作品《依南娜的崇拜》。正因为如此,人们今天仍然记得她的名字。恩西杜安娜还是人类历史上第一位留下名字的作家。
公元前2000年前后,苏美尔政权衰落,汉谟拉比征服了苏美尔,巴比伦文明在其统治下发展壮大。阿卡德语逐渐取代了苏美尔人的语言,但苏美尔人的许多先进传统都融入了朝气蓬勃的巴比伦文化中。其中最引人瞩目的就是天文学。与其他古代文化一样,早期的巴比伦天文学也尝试在混乱中理出头绪。但是,在非科学动机的驱使下对天空进行的缜密的科学分析,在一定程度上使得天文学在其后的3000年间主要为占卜术服务。巴比伦人将恒星、行星与巴比伦诸神联系在一起,认为天象给出的预示极其重要,而那些能够解读天象的人,会对地面上发生的事务产生真正的影响。
厘清混乱的宇宙这个主题非常普遍,在创世神话《巴比伦史诗》(可能在公元前18世纪就已经编写完成了)中也有体现。1849年,英国考古学家奥斯丁·亨利·莱亚德在尼尼微(今伊拉克摩苏尔)亚述巴尼拔图书馆的遗址中发现了《巴比伦史诗》的一些片段。整篇史诗约有一千行,用苏美尔语和阿卡德语分别写于七块泥板上,讲述的是宇宙诞生的故事:在“天之高兮,既未有名”之时,原始神阿卜苏(淡水之神)之水和提亚玛特(咸水之神)之水相融合,创世的序幕就此开启。几位新神在提亚玛特的腹中诞生,其中一位神生了个儿子叫马尔杜克,马尔杜克司风,他创造出的龙卷风导致了一场浩劫。这些新神使得阿卜苏极为恼火,阿卜苏本想找机会杀死这些年轻的神祇,但新神们先发制人,发动一场突袭杀死了阿卜苏。众神怂恿提亚玛特为阿卜苏复仇,但马尔杜克已经成了一众新神的领袖,并用他新获取的力量击败了提亚玛特,还将她撕成两半,用她的身躯创造出了天空和大地。马尔杜克立的众多规矩中的最后一项,是创建了历法,并将日、月、星辰排列得秩序井然。神话传说一方面提升了巴比伦神马尔杜克的地位,使他成为美索不达米亚的众神之首;另一方面还向我们呈现了古巴比伦人在仰望星空时脑海中浮现的故事情节和画面——尤其是在瞥见忽明忽暗的木星时,因为在占星术中,木星代表“太阳神的牛犊” 马尔杜克。
《巴别塔》,马腾·范法尔肯博赫绘于1595年。《圣经·旧约·创世记》中记载了巴别塔的故事,解释了为什么世界上出现了多种多样的语言。根据《创世记》中所述,大洪水劫难之后人类向东迁居到了希纳尔(即苏美尔或巴比伦尼亚地区)。在那里,所有人都说同一种语言,狂妄自大的人类开始修建一座能直通天堂的高塔。上帝知道了这件事后,变乱了人类的口音,使人们语言不通,并将他们分散到了世界各地,建塔工作便半途而废了。实际上,历史学家们已经成功地找到了人类历史记录中真实存在的、可能与巴别塔有关的一些建筑物,其中最令人瞩目的就是七曜塔(Etemenanki)。这是一座300英尺(约91米)高的矩形阶梯塔状塔庙,巴比伦尼亚国王那波勃来萨在大约公元前610年建造了七曜塔来献给美索不达米亚的马尔杜克神。后来,大约在331年,亚历山大大帝下令将其拆除。
阿塔纳斯·基歇尔于1679年发表的《巴别塔》,他通过分析建造通天巴别塔所需要的高度,证明了巴别塔实际上不可能通天。
人类现存最早的一批天文学文献也产生于古巴比伦文明,其中最古老的是阿米萨杜卡金星泥板,写成于公元前17世纪中叶阿米萨杜卡国王统治时期。这块泥板上的楔形文字是对金星的晨出(指恒星或行星在日出前刚刚在东方地平线上出现)和夕没(指恒星或行星在日落后刚刚没入西方地平线)的详细观测记录,整整记了21年。
亚述城邦尼姆鲁兹的一幅浅浮雕,其上画面描述的是马尔杜克神战胜了生活在海中的提亚玛特。
实际上,美索不达米亚文明与创世神话的碑文集成《当天神和恩利勒神》共有70块泥板 ,由迦勒底人 (当时的祭司)详细记录了大量观测到的天象及其卦象解释,阿米萨杜卡金星泥板只是其中的一块。直到公元前1世纪,人们还在持续地更新和补充,提供了丰富的天文数据和历史资料。其中还记录了当时在该地区发生的最震撼世界的历史事件——亚历山大东征。1880年发现的一块泥板记录了公元前331年10月1日的高加米拉之战,在这场大战中,亚历山大大帝击败了波斯帝国阿契美尼德王朝的君主大流士三世,彻底攻占了两河流域。泥板上的楔形文字记录,迦勒底人在大战的11天前就进行了观测,并卜算出了战争结果:“有月食。当木星落下土星升起时,月亮被完全遮挡。 这段时间里,西风会一直吹,东风则被清除干净。月食期间,死亡和瘟疫现世。”
英国考古学家伦纳德·伍利爵士在发掘苏美尔城邦吾珥时发现了一块方解石圆盘,石盘上描绘的是一场献祭,右边第三人就是高级女祭司恩西杜安娜,上图为修复后的石盘。
阿米萨杜卡金星泥板,现存最古老的美索不达米亚天文观测记录,泥板的制造年代大约是公元前17世纪中叶。泥板上记录了第一次和最后一次金星在日出和日落时分出现在地平线上的具体日期。
《巴比伦的秋天》,描绘了居鲁士大帝大败迦勒底军队的场景,约翰·马丁绘于1831年。
迦勒底人在碑文中详细记述了大流士三世败给“世界之王”(即亚历山大大帝),作为月食预言应验的记录。随后,他们接着写道:“这意味着:国王之子将因王位而净化,却不会继位。一位入侵者将随西方诸王子一同前来,他将执掌王权八年,他会击败敌军,数不尽的财富等着他,他将不断追击敌人,好运将一直伴随他左右。”1世纪的罗马历史学家昆图斯·科提乌斯·鲁弗斯在他所著的《亚历山大大帝传》中指出,这次大战前,大流士三世还额外增加了几场献祭,但天象预示得如此明确,什么献祭仪式都救不了他了。大流士三世甚至学习了公元前681—公元前669年统治新亚述帝国的亚述王以撒哈顿的做法,妄图瞒过众神,但也无济于事——以撒哈顿十分惧怕月食,他让一位替身坐在王座上(替身通常是囚犯或者精神病患者),替他承受众神之怒,直至风平浪静。以撒哈顿还会在事后处决替身,确保一切残存的凶兆都被清除干净。
黄道十二宫及其符号系统的使用也能追溯到古苏美尔,随后被古巴比伦人、古埃及人和古希腊人沿用。这块年代在公元前1124—公元前1100年之间的石灰岩库杜鲁(即界碑石)刻有包括太阳神沙玛什(图中以太阳圆盘代表)在内的九位神祇,以及被苏美尔人称为“闪耀的牧群”的17个神圣符号,人们认为这17个符号代表的是黄道星座。
《苏州石刻天文图》的拓本,非常稀有。原图是早期中国科学领域中成就非凡的作品,1193年由黄裳绘制,但几百年前已经遗失。所幸1247年,王致远将这张天文图刻在了石碑上,才让它得以长久地保存下来。全图收录了280个星群的1434颗星体,图中所配文字说明中总共列举了1565颗已知星体。配文开头写道:“太极未判,天地人三才函于其中,谓之‘混沌’云者,言天地人浑然而未分也。太极既判,轻清者为天,重浊者为地,清浊混者为人。清者为气也,重浊者形也,形气合者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