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冬: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今天,十二年之约,我和徐老师又回到了《黄帝内经》的旁边。
十二年前讲《黄帝内经》的时候,没有想过它会产生这样的影响。当时我的想法就是免费上课,徐老师就是找一个不讨厌的人聊会儿天。结果,我们在中央人民广播电台讲《黄帝内经》,讲了有一年多的时间。有一段时间,我们几乎都“霸屏”了,整个周末都是我们的声音。后来拜互联网所赐,音频发出去后,大家就互相分享。每隔几天,就会有一个朋友问我:“你能不能帮我约徐老师看个病?”十二年后的今天,我终于又有机会请徐老师到小梁的书房,继续学习《黄帝内经》。
以前,我不太有时空的观念,觉得当下录完就好了,反正声音会保留下来。但现在看来,对比一下当年和现在的照片,我从一个虎头虎脑的少年,变成比当年的徐老师还要年长的中年人。当我意识到,现在的我已经比当年的徐老师大的时候,不自觉产生了一种很复杂的情绪。
徐文兵: 人比人气死人,看鸭子浮水淹死人,人跟人没有可比性。确切地说,再度对话《黄帝内经》,距我们最开始讲《黄帝内经》已经有十二年了。我是悲观主义者,啥事容易先从坏处想,回顾这十二年,其实咱俩的变化都挺大。
我的第一个感慨就是,我们还活着。
很多人可能会说:“你怎么这么阴暗?”其实,仔细想想,这十二年间很多人都故去了。有的人是寿终正寝,尽其天年,比如你的师傅邓老(邓铁涛老先生),享年104岁;还有咱们一起磕头的张至顺老道长,也是享年104岁,这些人都是修行很高的人。
但是你看,有些人到中年就“没”了。《黄帝内经》开头就在说,“上古之人,春秋皆度百岁,而动作不衰”,现在的人,“年半百而动作皆衰”。对此,我们可能会觉得不可思议,其实很多人到了中年就过不去这个坎儿,猝死了。
梁冬: 十二年前,微信还没出现,苹果推出第一代iPhone。五年前,才有了移动支付、直播和“今日头条”“抖音”,中间还有“滴滴打车”“美团外卖”等。如果我们不细数,这十二年恍如昨日,你把它拉出来看,是足以写入世界史的——这十二年的变化是每年都出现巨变。
徐文兵: 但有一点没变。
梁冬: 就是大家对生命的热爱。
徐文兵: 十二年前我们讲《黄帝内经》,十二年后再来看,当时我们没有说错话。为什么?因为有些东西在当时很时髦,但过了一两年人们就发现不对了。比如有人最开始说胆固醇不好,不能吃鸡蛋黄,然后大家都不吃;过了七八年后,人们又说胆固醇是好的。再比如,有一种感冒药号称早一粒、晚一粒就能退烧,后来发现里面的成分容易导致白血病,然后赶紧换广告声明不含PPA……这也就是几年的事。
这十二年里,我们之前在节目里讲的内容没有变。我说了“四大不能吃”,说了要顺应昼夜节奏的变化去养生(2019年的诺贝尔生理学奖得主就提倡要早点儿睡觉)……我们的自信来源于两千年前《黄帝内经》对人的观察、对人性的描述,因此一点儿都不过时。
梁冬: 贝佐斯说过一句话,现在人们太多地关心变化的东西。其实,制定战略或做任何决策,还是要关注不变的东西。很多人不理解为什么像贵州茅台、海天味业这类做酒、做酱油的公司,变成了A股的主流,甚至很多人对此持否定态度。我反而认为,这代表了某种价值取向,就是说它的确是好东西。今天你认为酒和酱油是好东西,大概率事件,十年之后,你仍然需要它。因此,它们的股价反映了人们对确定性的渴求,我们称之为确定性溢价。
徐文兵: 这十二年来,感谢梁冬提供机会,感谢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传播效果真是惊人。
十二年间,发生的事有很多,我讲几件对我影响比较大的事。
第一件事,我找到了我的恩师周稔丰先生。周稔丰先生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领我入中医门的人。
小时候,我妈对我做的是启蒙教育;上大学时,我拜裴永清教授为师,接受了正规的系统教育;可是真正让我明白中医是怎么回事的,是周稔丰先生。
我们当时做节目的时候,我以为周老在美国,还让美国的朋友去找他,但是没找到。
结果节目播出后,有一天,周老的儿媳妇去天津的煤气公司交煤气费,收费员指着“稔”字说:“这个字怎么念?niǎn吗?”
周老的儿媳妇说:“周稔(rěn)丰。”
收费员说:“周稔丰不就是徐文兵的老师吗?”
周老的儿媳妇说:“徐文兵是谁?”
收费员说:“你没听《中国之声》吗?里面有个徐文兵讲他的救命恩人叫周稔丰,说是天津中医学院的……”这一下就对上了。
周老的儿媳妇就跑回家跟周老说:“您是不是教过一个叫徐文兵的学生?”
周老说:“是啊,我教过,他怎么了?”
周老的儿媳妇说:“他现在出名了,在中央台谈到了您呢。”
周老说:“他混得好那就算了,如果他混得不好,还可以过来继续找我。”
然后我就把周老找到了,到天津去看他。我还带着麻爷一起去过。周老病危过几次,我用周老教我的方法——“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把周老的病调过来了,你说这是一件多么美丽的事。如果没有这档节目,我便会认为周老还在美国。
第二件事,通过这档节目,我们认识了很多中医界的同行、高人,最重要的是,我们结识了三申道长。我记得当时咱们一起去的白云观,陪着老道长参观,里面有位出诊大夫就是三申道长。咱俩当时说探讨探讨,挂个他的号,三申道长说:“挂不上,要提前预约。”然后油麻菜就在旁边咧着嘴笑:“都说挂不上你的号,你也有今天,挂不上别人的号。”
2008年,三申道长公布了道家秘传的《玄隐遗密》。当时互联网已经很发达了,但我不知道,直到2012年,一位朋友告诉了我这件事。
拿到那本书后,我一下就被震撼了。我一直在研究《黄帝内经》,我觉得《汉书·艺文志》里记载的《黄帝内经》十八卷、《黄帝外经》三十七卷失传了,结果拿到三申道长的书以后,等于我得到了失传了两千多年的《黄帝内经》。
这些年,我就在逐字逐句地读这本书,我用毛笔小楷字把三十万字的《玄隐遗密》抄了一遍。我说这辈子有事干了,如果我能把中医的经典学习进去,然后再进行传播,这辈子就非常值得了。
以上两件事,是这十二年对我影响最大的事。
梁冬: 其实,每个人都可以把这十年作为一只回忆的锚。什么时候接触这档节目的?什么时候听的?在什么状态下听的?等等,都变成了各位的一个回忆。另外,在这一刹那,我才意识到一件事——我说话的速度变慢了。
徐文兵: 我刚才的感慨,一是我们还活着,二是这十二年,你经历了很多事,拜访过很多高人,你还能信中医,这不容易。
梁冬: 这就像我们认识一个人,后来了解了他的很多缺点,但你仍然愿意和他在一起,那就真的能在一起了。
徐文兵: 不是那种冲动的喜欢。因为一些人对中医的态度有“路转粉”的,有“粉转黑”的,这些变化都很快。而且往往“粉转黑的,比黑的还黑”,这些粉丝原来对你抱有很大希望,突然发现你不是这么回事,然后他们就开始抨击。
以我的个人经历来讲,我从小受我妈的启蒙,背《汤头歌》《濒湖脉学》,上了大学后接受了六年的正规教育。即使这样,我对中医也怀着深深的怀疑态度。在我碰到周稔丰老师之前,我知道他能看病,也有效,但我解释不了为什么。因此,现在大家对中医抱有怀疑的态度,甚至有点儿敌意,我觉得都很正常。我说过一句话:“反中医是学术自由,但黑中医就是道德败坏。”我觉得,有可能的一种情况就是对中医抱有怀疑态度,甚至反对态度的人,往往能学好中医,因为他是理性的。
我就怕那种狂热粉,爱起来不要命,“黑”起来也不要命。因此,十二年后的今天咱俩还能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谈中医,而且你也从小梁哥变成小梁爷,从一个虎头虎脑的火性变得平和且不油腻,这也是很大的进步。
梁冬: 学中医最好的方法还是要用,当你在学、在临床,有失败也有成功的经历,甚至把自己的身体作为一个随身携带的实验室,自己在自己的身上去调的时候,会有很深的感触——有时候看见一些80后的人都比我油腻,我不禁心生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