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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趁营中无事,铁木真不通知任何人,托了猎鹰海冬青,独自一人向黑川方向驰去。一人一马已经踏上进入黑川的林间小道了,突然,一直乖乖停落在他肩头上的海冬青凌空飞起,盘旋数周后又“嘎嘎”叫着向前飞去。铁木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急忙策马紧紧相随。

尚有数箭之地,铁木真便明白了海冬青惊飞的原因。原来是一位驯手在追赶一匹埋头疯跑的野马,从他手持套马杆的骑姿来看,他正在寻找合适的时机与角度以便一套即中。

驯马常被视作勇者的游戏,极具刺激性和挑战性,铁木真顿觉精神一振,勒马静观那人身手如何。

几乎转眼间,驯手追到野马近前,果断地将手一扬,套马杆分毫不差正中目标,铁木真暗赞一声,继续注目观看。

那野马虽被套住,却不肯服输,又蹦又跳,奋力挣扎。就在双方角力万分紧张之时,发生了一桩意外,驯手的套马杆突然折断,驯手仰面朝天向后摔去。

铁木真大吃一惊,正欲上前相助,却又目瞪口呆地停住了。只见驯手非但没有摔下,相反,他借着落势钩镫换脚,将一只脚钩在马镫之上,紧贴于马肚一侧,仍对野马穷追不舍,及近野马,驯手抛下了半截套马杆,将身一纵,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它的背上。

野马身上突添重负,凶性大发,长嘶一声,前蹄凌跃,马身几近竖直。然而,任凭它怎样奔跑跳跃,驯手岿然不动,如此几番较量,野马终于精疲力竭,打着响鼻,无奈地低头认输了。

驯手此刻也是一身热汗,他跳下马背,心满意足地拍拍马脖子。那马回过头,亲热地舔了舔他的手,显得异常温驯。

“这位壮士,好身手!”铁木真脱口赞道,催马向驯手走过来。驯手循声回头。刹那间,他觉得浑身血液好似停止了流动。难道会是他吗?

他敢确定自己此前从未见过这个人,可偏偏又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是他吧?一定是他吧?

铁木真显然更吃惊,驯手的年纪之轻大出他的意外。

“您……”

“在下铁木真。请问壮士大名,属哪一部族?”

果然是他——想见而不得见的铁木真。

“我叫木华黎,主尔勤人氏。”驯手腼腆地回答,全无平日的冷肃。

木华黎!

他真的就是惠勒答尔口中的那个木华黎吗?

仅仅在几天前,铁木真才听到木华黎这个颇富传奇色彩的名字。正因这个名字太过响亮,使他无论如何不曾设想过木华黎会如此年轻。说真的,倘若不是他刚才亲眼所见,任谁说他也很难相信一个驯手在套马杆折断之后,还能有惊无险,相当漂亮地驯服了野马。尤其是木华黎借着落势钩镫换脚的那一瞬,让铁木真对木华黎那超乎寻常的敏捷、胆气和应变能力叹为观止。仅此一招,亦足以证明主尔台、惠勒答尔的推崇绝非虚谬……

铁木真压下心中的赞叹,稍稍走近些,用一种鉴赏的目光端详着面前的野马。

这是一匹体格壮硕、雄骏无比的宝马,遍体通黑,毛色乌亮胜如闪缎,除马蹄外全身上下绝无一丝杂色。而它的奇特之处也在于,它全身乌黑,四蹄却纯白如雪,好似刚刚踏雪而行。

踏雪而行……踏雪神驹?居然是踏雪神驹!

踏雪神驹堪称马中极品,通常生长生活在崇山峻岭中,矫捷机警,性烈如火,常人见都难见,更别提驯养了。当年,铁木真的叔祖忽图赤汗曾得到过一匹,此后便如绝种一般,踪迹难觅。不意今日在此处识得宝马,铁木真一时简直喜出望外。

“好一匹烈马!”他不知赞马还是赞人。

木华黎微然一笑,一语双关:“个性越烈的马,一旦被驯服,就越能成为驯者的伙伴。铁木真首领,您若喜欢这匹踏雪神驹,不妨将它留在身边。”

铁木真看看木华黎,脸上既无惊奇之色,更无推辞之意。“那我愧领了。”他喜悦地说,坦率质朴,一如心境。

很久,木华黎没有这般心动的感觉了。原来这世上最令人心折的永远莫过于男子汉那毫无矫饰、坦荡如砥的襟怀。一个真诚的人又怎会拒绝真诚的馈赠呢?何况还是惺惺相惜的英雄。

铁木真伸手从腰间摘下宝剑:“木华黎,我们一见如故,这柄剑请你一定要收下,权做个纪念。”

木华黎接剑在手,立刻辨出:“这不是那对在草原上久负盛名的金星银鹰剑中的金星剑吗?我不能……”

铁木真笑着打断了他的话:“难道一柄剑比人更重要?你不必推辞,此剑正合你用!对了,我还想问你,你既是主尔勤人氏,因何又到了札答阑部?”

“此事一言难尽,里面纠缠着两辈人的恩恩怨怨,首领若有兴趣,改日我一定细细讲给您听。”

铁木真点点头,不再追问,拉着木华黎坐在草地上。两个人像相识多年的老朋友一样随意地攀谈起来。

因与木华黎相谈甚洽,铁木真返回营地时已近黄昏,他顾不得吃饭,急切地唤出妻子,非要她去欣赏一下他新得的宝马良骥。

孛儿帖对马不在行,不过,单看丈夫那副得意的样子,她也知道这匹马有些来历:“这马是你驯的吗?它的样子可够凶的。”

“你还没见过它真正凶的时候呢。不瞒你说,就是我驯这马,也需费许多功夫。”

“听你说话的语气,这马是别人送你的了?”

“不错。你猜猜看,会不会是一个有漂亮女儿的老头儿?”

“那我可要恭喜你了:既得马,又得人。”

“真的,你不吃醋?”

夫妻俩正彼此逗趣,博尔术来了。看到他,铁木真十分高兴:“你来得正好,快来看看这匹马如何。”

博尔术双目微闪,脱口而出:“踏雪神驹!”

铁木真赞赏地看着他:“好眼力!”

“您从哪儿得来的?”

铁木真并不相瞒,将他目睹木华黎驯马以及由此与木华黎相识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讲给了博尔术。

“木华黎……”博尔术念着这个名字,脸上现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你好像知道什么?”

“我听忽必来谈起过他。”

“忽必来?”铁木真的脑海里迅速浮现出一个形象:结实的骨架,忠厚的外貌,一脸络腮胡子与朝伦堪称伯仲。“我想起来了,你说的忽必来是隶属巴鲁剌思部的一位年轻将领,对吧?”

“对,是他。”

“他怎么说?”

“他所说绝非一家之言,不少人都这样认为:木华黎是位胆识兼备的文武奇才,可惜为人孤傲冷漠,不易接近。”

铁木真不以为然地摇摇头。木华黎给他的印象完全不同,非但不孤傲、冷漠,相反处处表现出一种天性的爽快和坦诚。

铁木真一生嗜才如命,而且慧眼独具,与木华黎的接触虽然短暂,却足以让他认定木华黎有天纵之才,比起人们的赞誉实有过之而无不及。

令人费解的倒是惠勒答尔闪烁其词地提到木华黎与札木合之间的恩怨纠葛。博尔术好似看透了铁木真内心的疑惑,他一语道破天机,让铁木真大吃一惊。

“忽必来还说,木华黎与札木合首领有杀父之仇。”

原来如此!

“首领,下一步您有何打算?”博尔术饶有意味地问道。

铁木真会心一笑,不置一词。 JV0y9+M+jGR/RZqxJU3VG2/Fwzo5xWZ9XASYctdqz3tV70CwO2igNs8p4I8Dute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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