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渐渐清醒。拉赫玛尼诺夫已经消失了……如果真的曾有音乐响起。薇姬安静地睡在他身边的床位上,双手交叠在胸前,像是一个在睡前祈祷时睡着了的孩子。安迪看着她,意识到自己就是在那一刻爱上了她。这种感觉纯粹而深沉,让此刻的困惑暂时消退。
过了一会儿,他环顾四周。有几张床已经空了,房间里可能还剩五个志愿者。一些人还在睡觉。有一个人坐在床上,研究生助理——一个看上去很正常的研究生助理,大概二十五岁左右——正在询问他,同时做着记录。他似乎说了什么有意思的话,因为两个人都笑了起来——笑得含蓄低沉,那种顾及身边有人睡觉的体贴方式。
安迪坐了起来,思考自己的状况。他感觉还不错。他试着笑了笑,一切正常。他的肌肉很放松,彼此间相安无事。他感觉很兴奋,很新鲜,所有感官都很活跃,又有某种天真之感。他回想起,之前有这种感觉还是在小时候,在周六早上醒来,想着自己的自行车挂在车库的车架上,感觉整个周末时光都属于自己,仿佛一场梦想狂欢节,可以自由自在地骑车到远方。
一个研究生助理走过来,说:“感觉如何,安迪?”
安迪看着他。这是之前给他注射的那个人——注射是什么时候的事?一年前?他用手掌摩挲着自己的胡楂,听到一阵沙沙声。“我感觉自己像瑞普·凡·温克尔 。”他说。
研究生助理笑了。“你只睡了四十八小时,不是二十年。说真的,你感觉怎么样?”
“还不错。”
“一切正常?”
“没错,不管你说的‘正常’是什么意思。正常。拉尔夫在哪儿?”
“拉尔夫?”研究生助理扬起眉毛。
“对,拉尔夫·巴克斯特。大概三十五岁。大块头,姜黄色头发。”
研究生助理微微一笑。“那是你梦见的人。”
安迪犹豫地望着他。“我怎么了?”
“梦见了他。在幻觉里看见了他。我只认识一个跟这个项目有关的拉尔夫,拉尔夫·斯坦汉姆,他是达坦制药公司的代表。那人差不多都五十五岁了。”
安迪盯着他看了半天,一言不发。拉尔夫是个幻觉?好吧,也许是吧。那确实很像幻觉,嗑药后的妄想;安迪似乎还记得拉尔夫是个特工,解决掉了好几个人。他笑了笑,研究生助理也笑了笑……笑得过于配合,安迪心想。说不定这也是个幻觉?很有可能。
安迪醒来时坐在床上的那个男人正在被人护送着往外走,边走边喝装在纸杯里的果汁。
安迪小心翼翼地问:“没人受伤,对吧?”
“受伤?”
“嗯——没有人肌肉抽筋,是吧?或者——”
研究生助理俯身向前,一脸担忧。“说真的,安迪,我希望你不要在学校里这样说。这可能会对万利斯博士的研究造成极大的影响。下学期,我们的‘第七批’和‘第八批’就要问世了,还有——”
“到底怎么了?”
“有个男孩出现了肌肉反应。很微小,但相当痛苦。”研究生助理说,“不到十五分钟就过去了,没造成任何伤害。但现在有一股猎巫的氛围。停止征兵,禁止后备军官培训,不允许陶氏化学招聘员工,因为他们可能会制造凝固汽油弹……事情有些过犹不及,而在我看来这是一项非常重要的研究。”
“那个男孩叫什么?”
“我跟你说实话,我不能告诉你。你要记住,你受到了轻度幻觉的影响,不要把致幻剂引起的幻想和现实混为一谈,然后开始散播这样不负责任的谣言。”
“我能那么做吗?”安迪问。
研究生助理看上去很困惑。“我不知道我们有什么办法阻止你。所有大学里的实验项目,志愿者都有很大的自主权。为了这区区二百美元,我们没法让你签保证书,对吧?”
安迪觉得如释重负。如果这家伙在撒谎,那他的演技真是一流。这样的话,刚才那些就都是幻觉了。这时,他身边床上的薇姬动了一下。
“可以继续了吗?”研究生助理笑着问,“我想,提问的人应该是我吧?”
于是他继续询问。当安迪回答完问题后,薇姬已经完全清醒,看上去神采奕奕,平静而轻松,对他微笑。研究生助理的提问很详细,其中许多是安迪自己也会提出的。
所以安迪为何还会有一种所有人都在配合演出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