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高兴继续前进,并且揭示从这些最初的真理我所推演出的一整串其他的真理。但因为,为了做这件事,我不得不讨论许多学者尚有争论的问题,而我并不想和他们争吵。于是我想,我最好还是不要做这件事,而仅仅一般地说说这些问题是什么,这样就可以让那些更明智的人来决定,让公众更详细地获知这些是不是有益。我【41】一直坚守我已经下定的那个决心,就是除了刚刚用来证明上帝和灵魂之实存的那条原则之外不再假设任何原则,并且不将任何在我看来不比迄今为止几何学家的证明更清楚确定的东西接受为真的。然而,我斗胆说,就哲学中通常讨论的那些主要难题,我已经在短时间里找到一种让自己满意的解决方法。还有就是,我已经注意到上帝已经在自然中如此确立的几条规律,并且祂将这类关于规律的概念(notions)植入我们的灵魂之中,以至于经过充分的反思我们不能怀疑,在一切存在于或发生于世上的事物中都能准确地观察到它们。而且,通过考察那些衍生于这些规律的内容,在我看来,我已经发现许多更有用、更重要的真理,远胜于我之前学到的甚或希望学到的一切。
但因为我曾经尝试在一部专著——几个顾虑阻止我发表它——中解释这些真理中最重要的部分,并且我知道让它们被人知晓的最好办法就是概述那本书的内容。在我写作该书——涉及物质性事物的本性——之前,我曾经的计划是要包含我认为知道的全部内容。但就像画家一样,他们不能在自己的平面画布上同等完美地展示一个固体的所有不同的面,于是选择一个主要的面,让这一面对着光而其他各面处于阴处,【42】这样一来,仅仅从被选择的这个面来看它们才显得突出。以同样的方式,由于担心我不能将我脑子里所有的东西都拿来讨论,我仅仅着手充分地阐述我对光的理解。然后,随着时机的到来,我增加一些关于太阳和恒星的内容,因为几乎所有的光线都来自它们;还有关于诸天的内容,因为它们传播光线;还有关于行星、彗星和地球的内容,因为它们反射光线;还有关于地球上各种物体的内容,因为它们或是有色的或是透明的或是发光的;最后是关于人的内容,因为他观察这些物体。但是,为了对所有这些事物只覆盖一点点,因为我希望可以自由地说出我对它们的想法,而不必跟随或拒绝学者们已经被接受的观点,于是我将我们的世界整个留给学者们去争论,仅仅谈论在一个全新的世界中可能发生的情况。因此,我假设,现在上帝在某些想象的空间中创造了足够的物质去组成这样一个世界;祂以各种不同方式随机地搅动这种物质的不同部分,这样就形成了一个如同诗人能够构想的那般混乱的混沌状态(vn Chaos);然后祂什么也不做,只是向自然提供寻常的照料,让它按照祂所确立的规则来活动。然后,我首先描述这个物质,试图这样来表述它:除了刚才说过的上帝和灵魂之外,绝对再没有什么比它更清楚、更明白易懂了。事实上,我明确地设定,【43】这种物质缺少经院学者所争论的所有的形式或性质,也没有一般而言的任何东西,对这些东西的认识于我们的灵魂而言是如此自然,以至于我们甚至不能假装不知道它。进一步,我揭示自然的法则是怎样的,并没有将我的论证建基于除上帝之无限完满之外的任何其他原则,我试图证明所有那些我们可能抱有任何怀疑的东西,并且揭示出它们就是如此这般状态,即使上帝创造了许多世界,也不可能有那样一个不能在其中观察到它们的世界。此后,我揭示出,由于这些法则,这个混沌中的物质的主要部分如何不得不以某种方式被处理安排,这就使得它类似于我们的诸天,以及这些物质的某些部分如何形成地球、某些行星和彗星,以及其余部分如何形成一个太阳和其他恒星。此处,我仔细讨论光这个主题,以相当长篇幅解释了那个必须出现在太阳和星星里的光的本性,光如何从那里瞬间穿越诸天中的广大距离,它如何从行星和彗星那里反射至地球。对此我还补充了许多关于实体、位置、运动以及诸天和星星的所有各种性质的知识点;我以为我已经说了足够的内容使人认识到,对于这个世界中的一切,没有任何东西不应该或者至少不可以在我所描述的世界中有完全类似的东西出现。【44】从这里我继续特别地说到地球:尽管我已经明确地设定上帝没有将重力放进构成地球的物质之中,地球各部分是如何仍然准确地趋向其中心;既然地球表面有水和空气,诸天和星星——主要是月亮——之构造如何必定引起一种涨潮与退潮,在各方面都类似于在我们的大海中可以观察到的循环,又如何引起一种类似我们在热带所观察到的水和空气的起落;山脉、海洋、泉水、河流如何自然地形成,金属如何出现在矿山中,植物如何生长于田野上,以及一般而言所有我们称为“混合的”或“组合的”形体如何在地球上形成。在其他所有事物中间,我煞费苦心地使得每一种属于火的本性的东西能够被清楚地理解,因为我认为除非来自天体,这世上只有火能产生光。于是,我弄清楚了它如何形成、如何提供养料,有时它如何只有热而无光,而有时只有光而无热;它如何能在不同的形体中产生不同的颜色和各种其他性质;它如何熔化一些形体,又让另外一些形体变硬;它如何能消耗几乎所有形体,或者说把它们变成灰和烟;最后,它如何能够仅仅通过自身活动的暴力从这些灰烬中形成玻璃——因为【45】这种从灰烬到玻璃的转变是我兴致盎然地描述的事情,在我看来它和发生在自然界中任何其他变形一样奇妙。
然而,我并不希望,由所有这些推出我们的世界就是按照我所提出的方式被创造,因为更为可能的是,上帝从一开始就让它成了它不得不是的样子。但是,确切无疑的是,而且神学家普遍接受的意见也是,上帝现在由以保持世界的行动同于祂由以创造它的行动。因此,即使上帝起初只向世界提供了混沌这种形式,只要祂建立了自然的法则,并且向自然提供照料,让自然能够正常运行,我们就可以在不损害创世奇迹的前提下相信,仅凭这种方式,所有纯粹物质性的东西都可以在时间之流中成为我们如今所见的样子。如果我们看见它们以这种方式逐步发展,我们也更容易领会它们的本性,相比于我们仅仅在它们完成了的形式中来思考它们而言。
描述了无生命物体和植物之后,我继续描述动物,特别是人。但是,我还没有足够的知识让我用讨论其他事物的方式来讨论它们——也就是由原因来证明结果,并且表明从什么样的种子、以什么样的方式自然必定产生它们。于是我满足于假设上帝组构了一个和我们完全相似的人的身体,【46】无论在肢体的外形上,还是器官的内部安排上,而用来组成它的材料就是我已经描述过的那种物质。我还假设,一开始上帝并没有在这个身体中放进任何理性灵魂(ame raisonnable)或任何其他东西充当植物(vegetante)灵魂或感觉(sensitiue)灵魂,而是在它的心脏中点燃了一种我已经解释过的无光之火,按我的理解,这种火的本性与加热变干之前被储藏的草、煮沸压碎的葡萄发酵而成的新葡萄酒所用的火没有什么区别。当我注意查看什么样的功能会出现在这样的身体里,我发现的恰恰就是那些不需要我们思考它们,因此也不需要来自我们灵魂——也就是来自我们的那个不同于身体的部分,其本性就如我之前所说的仅仅是思想——的任何贡献就可能出现在我们里面的功能。这些功能就是无理性的动物说来与我们类似的那些方面。但是,我没有能够发现任何一种依赖于思想、仅仅属于人的功能;反而,后来,一旦我假设上帝创造了一个理性灵魂,并且以一种我所描述的特殊方式将它与这个身体相连,我就发现了所有这些功能。
但是,为了使人们可以看到我如何处理这个问题,我愿意在此给出我对心脏和动脉运动的解释。作为我们在动物中观察到的最基本的、最普遍的运动,它很容易使我们决定应该如何【47】思考所有其他的运动。但是,首先,为了大家在理解我所说的内容的过程中少一点困难,我希望不熟悉解剖学的人在阅读这个之前费心去搞一个大动物的心脏连带着肺,将它切开放在面前——因为这种心脏在各方面都与人的心脏足够相似——展示出心脏中的两个室(chambres)或腔(concauitez)。首先,右边有一个腔,两个非常粗的管子与之相连:这些就是腔静脉,是血液的主要容器,好像一棵树的树干,而身体的其他静脉就是其树枝;还有就是动静脉——这是个错误的名字,因为它其实是一根动脉——从心脏出发,离开心脏之后发散为许多支脉,遍布于整个肺部。然后就是左边的腔,同样连着两根血管,与刚才说的管子同样粗甚至更粗:有静动脉——也是个错误的名字,因为它不过是一根静脉 ——来自肺部,在那里有很多分支,并且与那些动静脉和所谓气管——我们呼吸的空气就是通过气管进入的——的分支纠缠在一起;还有大动脉,从心脏出来,其分支遍布于全身。我还希望读者看看十一片小薄膜,它们就好像许多小门一样,打开并且关闭这两个腔里面的四个开口。【48】其中三片以这种方式位于腔静脉的入口,以至于它们无法阻止腔静脉里面的血液流进心脏的右边却可以有效地阻止它们流出。有三片以相反的方式位于动静脉的入口,允许右心里面的血液流进肺部,却不允许肺部的血液流回右心。同样,另外两片位于静动脉的入口,允许肺里面的血液流入心脏的左腔,却阻止它返回肺部;还有三片位于大动脉的入口,允许血液离开心脏却阻止它返回心脏。也不需要寻找别的理由来解释这些薄膜的数量,事实明摆着的:静动脉的开口受其位置影响而呈椭圆形,只需要两片薄膜就可以轻松地关闭,而其余的开口是圆形的,需要三片才能更有效地关闭。我希望读者还能注意到,大动脉和动静脉的组织比静动脉和腔静脉更密实坚固,而且后二者进入心脏之前被扩张并形成两个囊,被称为心耳,构成它的肌肉类似于心脏。读者还观察到,心脏里的热总是多于身体的其余部分,最后,这种热可以使得血滴一进入心脏的腔室就迅速地膨胀【49】扩张,就好像液体一滴一滴地进入某个热的容器中经常会发生的那样。
这之后,为了解释心脏的运动我就不需要说太多了。当它的腔室中尚未充满血液的时候,必然有一些血液从腔静脉进入右边腔室,并且从静动脉进入左边腔室,因为这两条血管里总是充满了血液,并且它们通往心脏的入口也不能闭上。但是,只要有两滴血以这种方式进入了心脏,一个腔室一滴,由于它们进入心脏所经由的开口非常宽并且它们所来自的血管也总充满了血液,这些血滴就会由于心脏中的热而变稀膨胀。以这种方式它们使得整个心脏膨胀,并且将它们所来自的血管入口处的五扇小门推上合拢了,这样就阻止更多的血液进入心脏。这两滴血继续变得越来越稀,它们推动并打开了另外两条血管入口处的另外六扇小门,由此而流出心脏,并且几乎在引起心脏膨胀的同一瞬间使得动静脉和大动脉的所有分支膨胀。在这之后心脏立刻收缩,这些动脉也要收缩,因为进入其中的血液变冷,它们的六扇小门又关闭了,而腔静脉和静动脉的五扇小门重新打开,【50】并且允许后面两滴血通过,这两滴血立刻使得心脏和动脉膨胀,与之前完全相同。正是因为这样流入心脏的血液要经过两个被称为心耳的囊,因此心耳的运动与心脏的运动正相反,当心脏膨胀的时候它们就收缩。那些忽视了数学证明的力量并且不习惯于区别真实推理与可能推理的人,很可能试图不检查就拒绝这个解释。为了防止这个情况,我要向他们建议:我刚刚解释过的心脏的运动,来自用肉眼就可以看见的心脏各部分的结构,来自用手指就能感觉到的心脏里面的热,来自通过经验就可以知道的血液的本性。这种运动就如同由钟摆与齿轮的力、位置、形状所决定的时钟的运动那般必然发生。
也许有人要问:为何静脉里的血液不断地流进心脏却不会枯竭呢?为何所有的血液由心脏流经动脉,动脉却从来不会太满呢?对这个问题,我给出的答复就是一位英国医生已经发表了的那些内容,他理应为自己在这个问题上的破冰行动受到赞扬。他第一个指出,在动脉的末端有许多小通道,正是经由这些通道,那些来自心脏的血液得以进入静脉的分支,并且再由静脉立刻回到心脏,这样血液的流动就是一个永不停止的循环。【51】他参考外科医生的常规经验有效地证明了这点:外科医生在一段已经切开的静脉上方松紧适度地捆绑手臂,使得血液比不捆绑手臂时流出得更多。但是,如果他在手臂的下方即在手和切口之间捆绑手臂,或者他在切口的上方紧紧地捆绑手臂,结果就完全相反。很明显,松紧适度的止血带可以阻止手臂里已有的血液通过静脉回到心脏,但是不能阻止新鲜血液通过动脉来到手臂。因为,动脉位于静脉的下面,并且动脉壁更坚硬因此更不容易被压缩;而且,来自心脏的血液带着更大的力量流向手,相比于血液通过静脉流回心脏而言。既然血液通过一根静脉的切口从手臂往外流,在止血带的下方也即靠近手臂的末端必然有一些通道,而血液从动脉经由这些通道而到达此处。他还对他的血液循环说给出了一个非常有力的证明:他指出有一些细小的薄膜沿着静脉不同部位以这样一种方式被安排,以至于它们不允许血液从身体中间部分流向末端,只允许血液从末端流回心脏。此外,他通过一个实验来证明其理论,这个实验表明,身体里的所有血液可以通过一根动脉——当它被切开时——在很短的时间里流出身体,即使这根动脉在靠近心脏的地方被紧紧捆住并且在心脏和止血带之间被切开,以至于【52】没有人有任何理由想象流掉的血液来自心脏以外的其他部位。
但是,有许多其他事实证明血液这样运动的真实原因是我说的那种。首先,我们看到流自静脉的血与流自动脉的血是不同的。这只能根源于这个事实:血液在经过心脏的过程中被稀化(rarefié)并且被精炼了(distilé),因此在离开心脏之后——也即处于动脉中的时候,相比于进入心脏之前——也即处于静脉中的时候,变得更精细(plus subtil)、更活跃、更热。如果你仔细观察的话,你会发现,这个区别在靠近心脏的地方比远离心脏的地方表现得更明显。还有就是构成动静脉和大动脉的膜更为坚硬:这就充分表明血液对它们的冲击比对静脉的冲击要大。为何心脏左腔以及大动脉应该比心脏右腔和动静脉更大更宽,难道不是因为,静动脉里的血液在流经心脏之后曾经在肺里面呆过,于是就比那些直接来自腔静脉的血液更精细也更容易稀化?如果医生根本不知道,随着血液的性质改变了,相比于之前而言,它在多大程度及多大速度上被心脏的热所稀化,那么医生通过感受脉搏又能获知什么呢?如果我们检查这种热是如何被传到身体的其余部分,我们不是必须承认,【53】这是通过血液在经过心脏时被重新加热并且从那里散布至全身才得以发生吗?因此,如果我们把血液从身体某个部分清除掉,那么结果就是我们也赶走了那部分的热;即使心脏热得像一块发红的铁,除非它持续不断地将新鲜血液送至手和脚,否则它也不能让这些部位变热。于是,我们也由此知道了,呼吸的真实作用就是向肺部输送充足的新鲜空气,使得那些在心脏的右腔里已经被稀化且几乎转化为蒸汽的血液,在进入肺部之后立即变得浓厚,并且在回到心脏左腔之前再次变成血液。因为,如果不发生这个情况,那么血液就不适合充当心脏里面的火的燃料。观察以下情况就可以证实这一点:那些没有肺的动物的心脏里就只有一个腔,那些密封在母亲子宫里还不能使用自己的肺的胎儿,就有一个开口使得血液从腔静脉流入心脏左腔,还有一个管子使得血液从动静脉直接进入大动脉而无需绕道肺部。还有,胃部的消化作用如何发生,如果心脏不通过动脉将热量混合着血液中最流畅的部分——这部分血液有助于分解我们放入胃部的食物——一起输送到胃部?如果我们考虑到出入心脏的血液每天也许被提炼不下一两百次,那不就很容易理解将这种食物的汁液转化为血液的活动了吗?【54】为了解释营养以及出现在身体里的各种体液之产生,我们还需要多做些什么呢?我们只需要说,随着血液被稀化了,它携带着一股力量从心脏流向动脉的末梢,这样一部分血液就停在身体的各个部分,在那里驱赶并取代了血液的其他部分;而血液的一些部分之所以流入身体的某些部位而非其他部位,这取决于它们所遇到的孔隙的位置、形状以及大小,就好比那些带着大小各不相同的孔的筛子被用来分离不同的谷物。但是,所有这些事实中最值得注意的是动物精气(esprits animaux)的产生:它们就像一股非常精细的风,或者更像一团非常纯净而活跃的火焰,以很大的体量连续地从心脏进入大脑,然后从大脑通过神经进入肌肉,将运动传递到各肢体。血液中最灵动、最有穿透力因此也就适于组成精气的那些部分只通往大脑而不去别处。对于这一点我们不需要想象别的原因只需注意这个事实:它们通过那些直接来自心脏的动脉而被输送至大脑。因为,根据力学规律——这些就等于自然规律——如果许多物体一起朝一个地方运动而该处没有足够的空间将它们全部容纳,就如同来自心脏左腔的所有血液流向大脑,【55】那么最强壮的必定把最弱的并且最不灵活的推开,自己到达那个位置。
我在之前打算发表的那部论著中详细地解释了所有这些问题。然后,我揭示出,人体的神经和肌肉必须保持何种构成才会使得它们内部的动物精气强健到可以驱动肢体,就好比我们看到被割断的头颅尽管已经不是活的却继续乱动并且啃咬地面一样。我还表明,大脑里必须发生哪些变化才会使人清醒、睡着或做梦;光、声音、气味、味道、热以及关于外在对象的其他性质,如何能够借助感官的中介而将不同的观念印刻在大脑里;饿、渴以及其他内在激情如何也能将它们的观念送至大脑。并且我解释了,大脑的哪个部位用于“共通”感觉(le sens commun)以接受这些观念;哪个部位用于记忆以保存这些观念;还有哪个部位用于幻想(fantaisie),这种幻想同样能够以不同的方式改变这些观念,将它们组成新的观念,同样还能够将动物精气分散到各处肌肉,从而以许许多多各不相同的方式,并针对呈现在这些感官中的对象以及在它里面的各种内部激情而使身体各肢体得以活动,而不必意志的指引,就像我们身体的各部分一样。这些根本就不显得奇怪,在那些知道人的技艺可以利用很少的部分构造许多种自动机(automates)或活动的机器的人看来,【56】比较下来只是动物身体里的骨头、肌肉、神经、动脉、静脉和所有其他部分的数量非常大。因为,他们会将这个身体视为由上帝之手制造的机器,相比人设计的任何机器是无可比拟地合理有序,并且自身中包含的运动也比任何这类机器要奇妙得多。
我特别花了功夫去表明,如果任何这类机器拥有一只猴子或任何其他无理性动物的器官和外形,我们应该无从知道它们并不完全拥有同于这些动物的本性;相反,如果任何这类机器外形与我们的身体非常相似,并且为了各种实践目的尽可能相似地模仿我们的行动,我们应该还有两个非常确定的手段知道它们并不是真正的人。第一,它们永远不可能使用词汇,也没有任何将词汇加以组合而形成的意义记号,就像我们向别人宣布自己的思想所做的那样。因为,我们确实可能构想一台如此组构的机器,以至于它能说出词汇,甚至说出一些词汇对应于那些引起器官改变的行动。例如,如果你触摸它的某处它就问你对它有何需要,如果你触摸它另外一处它就叫喊你弄疼了它,如此等等。但是,根本无法构想的是,这台机器可以按不同的方式对词汇进行排列,从而【57】对于当下所说的任何内容给出一个意义恰当的回答,就像那些最愚蠢的人可以做的那样。第二,即使这类机器可以做许多事情,和我们做得一样好,也许更好,它们却不可避免地在别的事情上会失败,这就暴露出它们的行动不是出于知识,仅仅只是来自器官的布局。因为,理性是一个在各种场合都可以被利用的普遍工具,而这些器官为了每一个特殊的行动需要某种特殊的布局;因此,为了所有的实践目的,一台机器不可能拥有那么多不同的器官,以便它在生活中所有偶然场合的行动都采取我们的理性让我们采取的方式。
现在,仅仅由这两个方面我们也可以知道人和野兽之间的区别。因为,非常显著的是,没有人如此愚蠢痴呆——甚至包括那些疯子——以至于不会将各种词汇排列在一起并形成一句源于他们自己的话,以便他们的思想能够被理解;相反,其他任何动物,无论多么完满多么有天赋,都不可能做类似的事情。这种情况不能出现,并不是因为它们缺少必要的器官,因为我们看见喜鹊和鹦鹉也能像我们一样说出词汇,然而它们不能像我们那样说话:也就是,它们不能表示它们正在思考自己所说的内容。另一方面,有人生来既聋又哑,被剥夺了的【58】说话器官同于甚至超过了野兽,却常常发明出他们自己的记号,让自己被那些经常陪伴他们并且有时间去学习他们的语言的人所理解。这就表明,不仅仅是野兽比人拥有更少的理性,而是它们根本就没有理性。因为,显然只需要很少的理性就能够说话;既然在同一类动物相互之间能被观察到的不平等与人类相互间的不平等一样多,并且有些动物比其他动物更容易受训练,猴子或鹦鹉中最优秀的样本都不能像最愚蠢的小孩那样说话,甚至不能像大脑有缺陷的孩子那样说话,如果它们的灵魂不是完全不同于我们人类的本性的话,那真是难以置信。我们不应该将语言混同于表达激情的自然运动以及机器和动物都能模仿的自然运动。我们也不应该像某些古人那样以为,动物也说话,只是我们理解不了它们的语言。因为,如果这是真的,那么,既然它们拥有许多与我们的器官相对应的器官,它们就能够让它们自己既被我们也被它们的同伴所理解。还有一个非常显著的事实,尽管许多动物在它们的某些活动中表现得比我们灵活,然而同样的动物在许多别的活动中却根本没有任何表现;因此,它们做得更好的那些事情并不证明它们拥有任何心灵,因为,如果这点能证明的话,那么它们就会比我们中的任何一个【59】更有心灵了,并且会在所有事情上超过我们。这点能证明的不过是,它们根本没有心灵,是自然在它们里面按照它们的器官的布局而起作用。以同样的方式,那仅仅包含齿轮和发条的时钟能够计算小时并测量时间,比我们花尽心思计算要准确得多。
此后,我描述了理性灵魂,并且表示,它不同于我已经讨论过的其他东西,不可能以任何方式来自物质之潜能,必须特别地被创造。我还揭示出,“它待在身体里就好比舵手待在其船上”这个说法何以是不充分的,除了可以说明它驱动其肢体。相反,它必须与身体更紧密地连接并合一,这样才会不仅拥有运动能力,还会拥有与我们相似的情感和欲望从而构成一个真正的人。此外,我对灵魂这个主题再稍作讨论,因为它至关重要。因为,那些否认上帝的人所犯的错误,我相信我已经充分地驳斥过了,在那些错误之后,引导懦弱的心灵远离有德行的正道无非就是想象野兽的灵魂与我们的灵魂本性相同,因此此生结束之后,我们像苍蝇、蚂蚁一样没有什么可畏惧的或可期盼的。但是,一旦我们知道野兽与我们的差别有多大,对于那些关于我们的灵魂在本性上完全独立于身体并且一定不会与身体一起死亡的论证,我们就能更好地理解了。【60】既然我们不能看到毁灭灵魂的任何其他原因,我们很自然地被引导下结论说它是不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