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嘉言出门的时候免不了被客厅里正看新闻的唐母一通碎碎念:“都在下雨了,怎么还往外面跑,我看你回来这么久,没一天安生的,跟野猴儿似的……”堂堂A大校长、教授级别的知识分子,唠叨起来也与普通父母无异,没点儿心意。
唐嘉言有点后悔当初没搬进市中心的公寓,但显然现在改主意已经来不及。
“孙悟空再野,不也翻不出您老的五指山么?”裹了件外套往外走,唐嘉言讨好得跟她妈唠。
“你就知道贫!”唐母被儿子逗笑,再抬头去看,哪里还有嘉言的影子,只听见车库里汽车发动的声响,惹得唐母无奈地摇了摇头。
外头下着细雨,四周都是雾蒙蒙的水汽,山腰间全是高大葱郁的树木,这个季节,树叶将落未落,在雾气里染成一幅幅水墨画,唯有树干笔直的银杏,颜色已发黄,金灿灿的成片。
低调的SUV在门口漂亮地转弯,驶进雨雾里,唐嘉言刚刚打开刮雨器,便听见随手扔在副驾驶的手机响动,有人打电话进来。
手机被他仍得有点远,他不得不微微倾斜了身体去够,谁知道就这么一分神的功夫,前方雨雾里一抹红色影突地子映入眼帘。
“嗤”刺耳的紧急刹车声。
视线所及,哪里还有刚才的影子。
唐嘉言惊出一身冷汗。
来不及考虑家家户户都有私家车的半山别墅区为什么会有行人走动,他推开车门,很快看见地上躺着的人影。
还好没有血迹。
唐嘉言稳了稳心神,而后俊眉轻蹙:会不会是碰上讹人的了?
林苒脑子有点空。
那声尖锐的刹车声,打断了她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回忆,仿佛网络不好突然停台的电视机,只剩下白茫茫一大片雪花。
“没事吧?”有人半蹲在她面前,夹杂着淡淡的她熟悉的类似于医院消毒水在味道,视线被人挡住,目光所及的地方是对方线条流畅的下颌,然后还没等她真正看清人,对方带着几分诧异的声音响起:“包子脸?”
这是什么称呼?林苒皱了皱眉头,看见那张中午惹得她饭没吃完就逃跑的俊脸。
他的手伸过来,手指修长而清瘦,隐隐看得见青色血管,典型的一双属于医师的手:“你叫林苒是吧,身体怎么样,能站起来吗?”
林苒不动声色地避开了对方想要扶起她的动作:“我没事,谢谢。”然后她试了试,自己从地上站起来。
毕竟是在山腰间,车子开得并不快,车主又及时的刹住了车,很大程度上来说林苒是由于被车体强大的惯性自己摔倒的,没有真的被撞到,只是倒下的时候手臂处有轻微的擦伤,又加上下雨,身上被泥土大湿,比较狼狈。
唐嘉言大步回转,从车里拿出一抽纸巾递给她。
这个甚为贴心的动作终于让林苒抬头看了他一眼:“谢谢!”然后抽出纸巾开始擦拭衣服上的泥土。
唐嘉言有留意到,她几乎是习惯性地埋着头,漆黑浓密的发丝堪堪遮住了大半张脸,让人很容易忽视她的五官,但刚才她抬眸的一眼,瞳孔清澈明亮,睫毛卷翘纤长,明明是双漂亮的眼睛。
“去医院个全身检查!现在看起来可能没事,但也有可能伤到内脏。”两个人都是从事医疗行业,自然比普通人更为小心专业。
“你没撞到我,是我自己摔倒的,不用去检查。”
唐嘉言就摸了摸鼻梁,亏得他刚才还新鲜了一下,以为在家门口都能碰上讹人的。
雨丝依然纷纷扬扬的,不会真的将人淋湿,但就这样站在雨里,怎么看怎么傻叉。
“你是住这儿吗。先上车吧,哪一栋?我送你回家。”既然不是讹人的,唐嘉言自动将人归为饭后出来散步的一类,虽然天气糟糕,但没准儿‘包子脸’有特殊爱好呢。
唐嘉言一边说一边抬腿往驾驶作走,回头才发现‘包子脸’站在那里,一动未动,头依然微微低垂着,看起来呆呆的。
她穿的红色针织衫样式有些老土,过时的款式,但好在颜色鲜亮,衬得过分白皙脸颊到底还有几分血色,下半身深蓝色牛仔裤配板鞋,中规中矩的打扮,大腿有一点点肉肉的感觉,又是短头发,看起来像个正在发育中的高中生。
倒不像是住这儿附近的人。
唐嘉言启唇刚想再说些什么,副驾驶的手机又响了,害得他不得不弯腰穿过大半个驾驶座去接那通电话。
“我没住这儿。”林苒说,等抬头才发现唐医生已经在车子里接听电话,一副很忙的样子。
想了想,林苒转身,继续前行。
唐医生挂完电话心情不太爽,女伴放他鸽子,晚上的活动去不了,虽然唐医生手机通信录上还有无数个可以打个电话就能立刻飞奔过来为他解围的美女,但是因为数量太多,唐医生筛选一个出来也挺麻烦的。
哦,忘说了,唐医生有轻微的选择障碍症。
有选择障碍症的唐医生将手机通讯录上名字过了一遍,愣是没挑出一个合适的,今晚哥几个攒了个局,替梁云舟接风,梁云舟那小子向来性子寡淡,自己就跟座冰雕似的,也不喜欢女人太闹腾。
结果唐嘉言的所有名单中愣是没找到一个符合梁公子“别太闹腾”的标准,索性唐嘉言也不找了,将手机重新扔回去。这才发现这次选择障碍发作太久,“包子脸”已将走远了,只剩一个红色的小点。
唐嘉言启动手刹,等靠近了才看见包子脸将针织衫帽子套在头上躲雨,双手揣在衣兜里,可怜得竟然连把雨伞都没有。
唐嘉言按了一下喇叭,成功地让林苒停住脚步。
“去市区吗?我顺路稍你一程。”探出来的那张俊脸在雨汽里帅得一塌糊涂,唇角弧线上扬,眼睛笑着的时候下面有一弯好看的卧蚕,怎么看都是一副亲和好心的模样。
但是林苒敏感得闻到了狐狸的味道。
于是她摇了摇头,拒绝了,继续前行。
嘿,还挺倔!
还是她难道看出了我的企图?
“包子脸,你的工作牌要吗?”唐嘉言又开了小一段,将手上的工作牌朝林苒晃了晃,不知道为什么俊脸上的笑看起来有几分邪恶。
林苒眨了一下眼睛。
原来她丢失的工作牌在他那儿,难怪他刚才直接就叫出她的名字,肯定是中午逃得太急,被他捡到。
她伸手去拿,被唐嘉言躲过了。
“上车!”唐嘉言示意。
林苒眼睛又瞪大了,卷翘的睫毛颤微微的,抿着嘴,又是一张圆圆的包子脸,一副受了欺负要哭不哭的小媳妇儿样。
别说,还挺可爱的。
汽车里开了暖气,比外头暖和多了,林苒上车的第一件事不是去拿工作牌,而是规规矩矩地系好安全带。
“有地铁或者公交站的地方放我下车就可以了,谢谢。”林苒说,声音很低,又去瞅唐嘉言手上的工作牌:“这个可以还我了吗?”
唐嘉言却没有还给她:“包子脸,咱们一天见两次面,也算是缘分,我临时缺个女伴,你帮个忙?”
唐嘉言已经想好了,面前就有个现成的‘闷葫芦’,简直不要太符合梁云舟的要求。
林苒:“……”
好半天林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依旧有些讷讷的:“我没去过那种场合。”
“没关系,你只要不说话就行。”
林苒:“……”
“我衣服都脏了。”沉思了一会儿,林苒继续说。
“一会儿路过商场我给你换!”唐嘉言一锤定音,全然不容拒绝的口吻。
黑色SUV在山腰间开得更快了。
林苒走后,姜景姿在浴缸里舒舒服服泡了一个澡,临睡前姜妈妈亲自端了一杯牛奶进来。
姜景姿这几年势头好,女儿争气,姜母人前人后赚足了面子,外人夸赞全都含笑受了。但内里,自己的女儿自个儿疼,姜景姿打小要强,事事都要争第一,这两年红了,通告更多,一年到头难得有在家的时候,姜母看她一次回来比一次瘦,不知道多心疼。
“喝杯牛奶再睡。你瞧你今天跟人家小苒一比,瘦得跟火柴似的,别再减了,营养什么的都得跟上。”
姜景姿穿了一件睡袍,正在化妆台前做简单的脸部按摩保养,闻言从镜子里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姜母:“谢谢妈。您搁那儿吧,我待会儿喝。”
姜母便将托盘放在梳妆台上,看着镜子里女儿姣好的面容,很是欣慰得意,亲昵地将手放在姜景姿的肩上,从镜子里看着美丽的女儿,有些感叹:“妈这辈子最骄傲的就是生了你,以前咱们住学区房的时候看见你跟林苒比还不觉得,转眼间,你们两个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说起来林苒那孩子也是可怜,父母早早去世,听说毕业的时候都快跟宋清池结婚了,没想到又出了那种意外……”
这是姜母今晚第二次提到林苒,姜景姿不爱听,皱了皱眉头:“您老提她做什么,跟您非亲非故的。”
“说几句怎么了,你小时候不是还跟她玩得挺好么,宋清池也常给你们两个补习功课……”
姜母还没说完,便被姜景姿打断:“妈,我累了,想休息,有话咱们明天再说好不好?”她转身握住姜母的手,有些撒娇的似的道。
“那你记得喝牛奶啊!”虽然觉得每次提到宋清池,姜景姿都怪怪的,但姜母也没想太多,叮嘱了一句,转身出了姜景姿的卧室。
门关上那一刻,姜景姿那些隐忍的情绪才彻底流泻出来,她闭了闭眼,像是努力挣扎着什么,但是那些魔鬼似的声音依旧在缠绕这她,这么多年,依旧清晰如斯。
“姜小姐是吗,您朋友出了重大意外事故?现在正在急救,麻烦您能来一趟吗?”
仿佛为了甩开这些不好的情绪,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她打开梳妆台的抽屉,看了一眼那张产检报告。
她跟了梁云舟6年,在娱乐圈里摸爬滚打这么几年,能迅速窜到今天这个地步,跟这个男人脱不开关系。
圈子里哪个明星不羡慕她傍上梁云舟这颗大树,可是只有她知道,她跟他的开始就是一场骗局,梁云舟对她越好,捧得越高,她越觉得踩在云端,随时可能掉落下来。
而随着她在娱乐圈里头势头越强,她的这种恐慌越甚,唯有建立一种更加牢不可破的关系,才能让得到平复。
毫无疑问,一个小生命将是她最好的选择。
想到这里,姜景姿抚了抚小腹。
然后,仿佛下定决心般,她将搁置在梳妆台的苹果手机拿过来,用做着漂亮而昂贵的水晶指甲手指一字一字得开始编辑短信。
“我可能怀孕了。”
收信人是梁云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