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机关时,郭小杰在二楼过道站住了,他此时是多么希望能见到邓香梅,好想对她叙说自己的相思之苦……可是,心里隐隐又惧怕着什么,人家已经名花有主了,他对她只不过是一厢情愿的单相思罢了,还能说什么?既然什么都不能说,那见了她是不是会像昨天那样尴尬呢?与其这样,又何必相见呢?想到这里,郭小杰终于移动脚步走向了三楼自己的办公室。
邓雄见郭小杰脸色不好,问他怎么这么快就吊完水了。郭小杰搪塞了几句,然后开始修改那篇樟木岭的团队文章。与前两天修改周家坳那篇文章截然不同的是,上次情感所至,灵感显现,文章一气呵成。这一次虽然也进行了详细采访,而且采访前对修改的文章进行了大体的构思和布局,但此时因为他心不在焉,因此改起文章来,显得漫不经心,弄了半天也没有理出个头绪来。
正在这时,门口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只听见靠门口的邓雄叫道:“李书记好。”郭小杰猛然一惊,赶紧站起身来,朝正望着自己的李江华同样说了句:“李书记好。”
“不用这么客气,坐下。”李江华脸上带着一贯的笑容,一边说着一边示意郭小杰坐下,然后问道,“听说你感冒了?”
“一点小风寒,打了吊针,已经好了。”
“怎么好好的突然感冒了呢?”
“没注意……盖被子……”
“不是吧。”李江华说着微微地摇了摇头,目光如炬地盯着郭小杰,顿了顿,才说,“怎么这么不小心呢?居然掉到河里了?”
李江华的话让郭小杰吃惊,在一旁的邓雄更是惊讶不已,不由叫道:“怎么掉河里了,也没听小杰说过啊。”
郭小杰脸涨得通红,眼看事情已没法隐瞒了,不由嗫嚅道:“那天急着赶回去,走得太急了,不小心掉到水里了……”
“你啊,这么大的事也没听你说过。”李江华喃喃地说,“要不是今天我去渡口乘船,听小潘说起,我们都被蒙在鼓里呢。”
“这次多亏潘师傅见义勇为,及时把我救上来……”郭小杰兀自感到脸上火辣辣的。
“是啊,他这种雷锋精神,的确值得学习宣传。”李江华说着转头对邓雄道,“等下,你拿着相机去采访一下潘师傅,把他的救人事迹写一个小报道在《河狮网站》发表一下,在全公司宣传一下,现在正需要提倡这种雷锋精神啊。另外,写动人点,还可以投给《江煤集团报》。”
“好的,我马上就去采访,这样的好新闻一定要及时报道,可惜小杰昨天没有说,要不昨天我就去了。”邓雄说着到刘开洋的办公室拿相机去了。
李江华笑道:“邓雄做什么事都是这么猴急猴急的。不过做新闻这一行就是要这样,不急出不了精品啊。”
“等邓雄采访回来了,你把潘师傅救人的事再说一遍,让他掌握更多的素材和细节。”李江华这时已经坐在那张长椅上了。
“好的。”郭小杰脸上微微发红。
“那篇团队的文章修改的怎么样了?”
“还在改。”
“你这两天身体不舒服,也不要着急,反正明后两天是双休日,有的是时间弄,只要星期一交给我就行了。等文章出来后打样校稿,争取在星期四前交印刷厂。”
“好的,但愿我这篇文章没给《河狮人》杂志的出版拉后腿才好。”
“没事,其实杂志早出一天晚出一天也不碍事,但我做事从来都很严格,我是希望你们能养成这种雷厉风行、铁规严律的军人般的习惯。”李江华说着,突然叹道,“以前我下乡做知青时,做什么事都讲究这种军事化的作风。”
“知青岁月很难忘吧。”
“那是给我锻炼,给我感触,给我成长都最大最深的时候,那时刚刚高中毕业,我们响应国家和党的号召,去了农村当知青,干农活、修水库、铺道路……可以说十八般农活一样不落地在这段时间学精通了。”
郭小杰虽然知道那段风火的知青岁月的时代离他这一代太过遥远,但农村出身的他可以想象到个中的艰辛,因为他父亲以前常常讲一些“吃不饱穿不暖”的艰苦奋斗的事。而郭小杰读高中后,从一些书本上也看到了知青的文章,对此或多或少有点了解,自然明白那种“日出而发、日暮而归”的生活多么不容易。
李江华接着道:“三年知青岁月叫人很难忘,三年后,当时大家各奔东西,各谋前程,唯独我选择了重回矿山当矿工。要知道当时矿工是跟辛苦、劳累、险恶等字眼相挂钩的,甚至当时人民一提到矿工,就会联想到流血流泪,就会联想到死亡,的确,那个时候的生产环境太落后,矿工的生命得不到保障……”
“当时您做出这个选择是艰难和痛苦的吧。”郭小杰问道。
“说不痛苦那是假的。毕竟我当时可以选择去县城甚至是市里一些好的行政单位工作,却来到国有企业,而且是风险最高的煤矿,很多人都不理解,包括当时的知青同事们……”李江华说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才接着道,“我之所以选择煤矿,一是因为我是矿工子弟,我父亲是老矿工,在煤矿干了一辈子,我从小生在矿山长在矿山,对矿山有一种特别的感情。用现代的专业术语来说叫矿山情。二是因为我的理想和别人不一样,我是个不服输的人,是个从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的人,当年我父亲在煤矿没有完成的梦,我想通过我这一代的努力来完成,来弥补来实现……”
李江华说着,看了看窗外的蓝天,良久,回过头来,接着说,“我现在依然记得我们那段知青岁月结束时,分别的那一天,天也是这么蓝,但我们都很悲伤,个个流下了不舍的泪水。在一起同事这么久了,肯定有感情了。”
“这是肯定的。”郭小杰问道,“这里面还有女同事吧。”
“当然有。当时我这一队知青中共二十八人,其中有六个女同事。”李江华说着,长叹一口气,这才接着道:“这其中有一个跟我很要好,我们很投缘,无论说话做事都很默契,空闲时我们经常一起爬山游水,一起登高望远,一起玩捉迷藏,一起引吭高歌。她人好,既漂亮,又温柔善良,很受大家喜欢,我跟她在一起,那种时光真的好……”
郭小杰露出“羡慕”的表情,但见李江华说到这里停顿下来了,脸色也黯淡了许多,心里已隐隐猜到了什么,但嘴里还是忍不住问道:“她后来没有选择跟您来矿山吗?”
李江华微微地摇了摇头,叹道:“她家境很好,是工人出身,又是家里的独女,她父母不允许她这样一个宝贝女到乡下工作,要她回城去,说已给她找了一份好工作。她不能违背父母的意愿啊。而她当时劝我也去她所在的城市,但我坚决要回矿山,无奈之下,我们只好选择分道扬镳,各奔前程了……”
郭小杰听到这里,心里蓦地又升起了阵莫名的痛楚,胡嘉嘉的身影和音容笑貌又浮现在眼前,自己的分手又何尝不是跟李江华的如出一辙呢。
“可惜了。”郭小杰强忍着痛楚,叹道。
“可惜又如何?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愿望和梦想,既然志不合道不同,那就注定此生有缘无分,早脱身或许是最好的选择。”李江华说着,顿了顿,突然盯着郭小杰,正色问道,“小杰,你有没有女朋友?”
郭小杰本能想回答说“有”,但转念一想,不对。以前的女朋友胡嘉嘉早已分手了,那只能叫前女友了。而好不容易碰到邓香梅,正想“俘虏”她时,却不料人家早已有男朋友了,自己从头到尾来只不过是做了一厢情愿的梦罢了。此时心里回想起李江华的有缘无分四个字,不由在心里释然了,答道:“没有。”
“文凭这么高,人长得这么帅气,怎么没有女朋友呢?”李江华笑道,“你是不是眼光太高了?”
“不是,”郭小杰苦笑道,“在棋井盘实习这半年,几乎天天待在井下,连个女孩的影子都看不到,怎么会有女朋友呢?”
“呵呵,这就是选择当一名煤矿工人的不容易之处啊。你也是二十多岁的人了,也该成家立业了,只有成了家才能更安心地在煤矿工作。”李江华笑着说到这里,顿了顿,喃喃地说,“如果你的要求不是太高,我帮你介绍一个对象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