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一盏茶的工夫,当郭小杰和邓香梅来到人才楼时,郭小杰这才惊奇地发现,邓香梅住在人才楼的房子居然和自己是对门对户,不由让他再次感叹缘分的神奇。
人才楼的房子都是一室一厅一厨一卫,虽然狭小,却实用。邓香梅的房子里面摆设很干净整洁,一看就知道她是个爱干净的人。
进了屋,邓香梅便到厨房里忙碌起来。而郭小杰打尹波的电话,叫他过来吃饭时,尹波说他要加班,在矿里的食堂里吃盒饭就不过来了,郭小杰和他聊了几句便挂了。
邓香梅动作很麻利,很快就做好了三道菜:一碗苦瓜炒肉,一碗油炸豆腐,一碗菠菜鸡蛋汤。三盘菜荤素搭配,色香味俱全,以至一向以偏食、挑食著称的郭小杰连吃了三碗米饭,几乎把小电饭煲里煮的米饭盛完才放下碗筷。而这个过程,邓香梅多半是拿着筷子定定地看着他吃。
“你做的饭菜真好吃。”郭小杰说。
“你故意讨我欢心吧。”邓香梅嘴上说着,心里却是欢喜,“我觉得很一般啊。”
“是真好吃,刚才我的吃样是不是太难看了?”郭小杰一边用餐巾纸擦着嘴一边说。
邓香梅摇了摇头,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岔开话题,说:“尹波这小子,屋里几乎不开火,虽然住一栋楼,很少有见面的时候。”
“你也认识他啊。”
“都住一栋楼,抬头不见低头见,当然认识了。”
“你住这里有多久了?”
“快一年了。”
“那你就是最早一批住在这里的大学生了。”
“嗯。”邓香梅点了点头,说,“我分配到矿里工作时,矿区正式分配的大学生还真不多,矿领导为了照顾我们,就给我们安排住在这里的人才楼了。”
“那你的老家是哪里的?”
“就这里啊。我是矿工子弟。我爸就在棋井盘上班,我生在矿区,长在矿区,对矿区有着非常浓厚的矿山情结,所以毕业后,没有选择在城市里择业,而是又回到了矿区……”
“哦,难怪上次在棋井盘碰到你,你当时是给你爸送饭吧。”
“是啊,我爸那段时间身体不舒服,发了高烧,我请假去照顾了他几天。”
“你真孝顺。”
“我爸高烧四十多度,在矿区医院连续打了两天吊针,我不照顾他谁照顾他?”
“还有你妈呗。”郭小杰的话一出口,邓香梅的脸色倏地变了,原本明亮的双眸黯淡下来,不由低下头来……
“小梅,你怎么了?”郭小杰心中一惊,隐隐感觉到了什么。
过了片刻,邓香梅抬起头来,低声说:“我是单亲家庭,我和我爸相依为命……”说着双目中竟然泪花闪闪。
“对不起,我提及你的伤痛处了。”郭小杰递给邓香梅一张餐巾纸,安慰说,“别哭,我知道单亲家庭挺不容易的,你一定吃了不少苦头的。”
邓香梅擦了一下眼角的泪水,收起悲伤的情绪,又恢复了平静,说:“其实我并没有因为是单亲家庭而自卑,我是为我的爸爸而感到自豪。”她说着,顿了顿,才又接着说,“我的祖籍是外省的,具体是哪里我也不太清楚,我就知道很远很远,远到我一直没有去过。我爷爷在新中国成立后,辗转来到这里,那时条件非常艰苦,但我爷爷来了之后,在这里成家立业,扎了根。后来我爸爸长大后,继承了爷爷的事业,一直在棋井盘矿一线当一名采掘工人。而我这个矿三代大学毕业后,同样选择了回河狮,矿领导对我关心和照顾,便把我分配到了机关办公室。”
郭小杰静静地听着,但觉鼻子有点酸,插话说:“你这样的大学生公司自然会重用了。”
“这还不是矿领导见我爷爷和我爸爸都奋斗在煤矿上,对我的关照。”邓香梅说着,长叹一声,“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不是因为我爸,我可能就不会选择煤矿这个行业了。”
“你爸也希望你在煤矿?”郭小杰问。
“嗯。”邓香梅点了点头,喃喃地说,“我爸爸为了我能上学,吃了不少苦,我读小学、初中、高中、大学的学费都是他从八百米地层底下挖出乌黑滚烫的乌金换来的,他太纯朴厚道了,三十年如一日地奋斗在第一线,真不容易啊。每次我要我爸注意休息时,他总是说自己不累、身体强壮。他对我要求很高,很严厉。”
“可怜天下父母心,我爸妈也一样。”
“我爸在很早的时候就给我提了三点要求:一是上大学,二是回到矿区工作,三是嫁给矿山子弟。”邓香梅说到这里脸上微微泛红,“也正是因为这样,上学时我非常刻苦,功夫不负有心人,很快圆了爸爸的大学梦。而选择回矿山工作是不忍心违背爸爸的心愿,所以大学毕业后我拒绝了留校和在城里择业等诱惑,毅然回到了矿山。”
“正是因为你是女孩,所以你爸才会要求你嫁给矿山子弟,以便你能把心安定下来,能一心一意在矿区工作,能把他的矿山梦延续下去……”
“是这样的。”邓香梅说着把一头乌黑的秀发甩到后肩上。
“那你早一点找个对象,先圆了你爸的孙子梦再说啊。”郭小杰笑道。
“切!这事能急得来吗……”邓香梅啐了一口,脸色微微带红,隔了片刻,才喃喃地说,“自参加工作后,才体会到挣钱的不容易,我现在只想通过自己的努力,让我爸早点过上好日子,其他事暂时还不想考虑。”
“看样子你是事业心蛮重的人嘛。”
“人都是被逼出来的。我爸今年五十四岁了,马上就要退休了。我再不努力工作,多挣点钱,怎么能更好地孝顺他呢?”
“不错,这才像三好姑娘嘛。”郭小杰笑道。
“三好姑娘?”邓香梅疑惑地看着郭小杰。
“人好、心好、长相好,这不是三好吗?”
邓香梅闻言扑哧笑出声来,给了郭小杰一记粉拳,笑道:“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不再给你一拳,你怎么能现原形呢?”
郭小杰故意又装着“哎哟”大叫一声,嘴里却问道:“下次别人问我脸上、身上的伤从哪里来的,我一定要如实相告啊,不然,哪天残废了,别人都不知情哩。”
“切,你不怕丢脸就去四处宣扬试试。”邓香梅说着站起身,开始麻利地收拾桌上的碗筷。
郭小杰阻拦道:“这么几个碗筷,不用你操心了,小心把你的手弄脏了。”郭小杰抢过她手中的碗筷。
“这怎么行呢,你是客人啊。”
“没事,你煮了饭菜,我洗下碗这是应该的,这叫分工合作嘛。”郭小杰说着拿起碗筷进了厨房,洗刷起来。
邓香梅摇了摇头,把桌子擦干净了。郭小杰很快洗好了碗,邓香梅一边说“辛苦了”,一边递给他一块纸巾。
“不辛苦。”郭小杰说着,笑道,“你现在看我像吗?”
“像什么?”邓香梅问。
“像矿山子弟啊。”
邓香梅闻言先是一怔,随即突然想到了什么,脸上又飞起了一朵朵红云,说道:“像又不像,不像又像,到底是像还是不像呢?”说到这里蓦地打住了,急得郭小杰伸长了脖子,她这才喃喃地道:“这好像不是我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