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联集团”成功了,紧接着,他们举行了盛大的庆功宴,进行自我封赏:曹节封长乐卫尉、育阳侯。王甫封中常侍(皇帝的随身侍从),同时依然兼任黄门令(宦官的首领)。“十八罗汉”因为立有首功,他们中的朱瑀、共普、张亮等六人封为列侯,其余十二人为关内侯。
做完这一切,“官联集团”随后开始拥立新的太后,新上任的太后叫董太后。
董太后是汉灵帝刘宏的生母,窦太后被废后,她当然是太后的不二人选了。于是,“官联集团”在发动政变后的第二年,也就是建宁二年(169)的三月,将汉灵帝刘宏的母亲董氏从河间迎接到洛阳。三月初三,尊董氏为孝仁皇后——当时称她为董太后,居住在永乐宫。任命董氏的哥哥董宠为执金吾(中央警卫团团长),侄儿董重为五官中郎将(掌宿卫殿门、出充车骑等事务)。
“官联集团”政变成功后,升官的升官,发财的发财,总之一句话:皆大欢喜。
然而,朝中依然有正义之士,李膺便是其中一个。
在汉桓帝时,李膺等人可谓经历了悲喜二重天。在起起落落中,李膺等人虽然遭到废黜和禁锢,但天下的士族文人都唯他们马首是瞻,对他们敬仰有加,甚至还玩起了文字游戏,为他们起了朗朗上口的绰号,具体情况如下:
“三君”(君为宗师之意):窦武、陈蕃、刘淑。
“八俊”(俊为英杰之意):李膺、荀翌、杜密、王畅、刘祐、魏朗、赵典、朱寓。
“八顾”(顾为表率之意):郭泰、范滂、尹勋、巴肃、宗慈、夏馥、蔡衍、羊陟。
“八及”(及为追随之意):张俭、翟超、岑晊、苑康、刘表、陈翔、孔昱、檀敷。
“八厨”(厨为侠士之意):度尚、张邈、王考、刘儒、胡母班、秦周、蕃响、王章。
汉桓帝时因为有“三君”“八俊”“八顾”“八及”“八厨”等人参政,尽管他本人花天酒地,不务正业,但朝廷的风气还是站在正义这一边。然而,此一时彼一时,进入汉灵帝时期,风向大变。宦官政变成功后,“三君”之首的陈蕃和窦武被诛杀后,李膺等俊、顾、及、厨等“党人集团”再度面临被屠杀和废黜的命运。
宦官集团为了对党人集团一网打尽,在他们的幕后推动下,每次皇帝颁布的诏书,都要重申对党人的禁令。
本着枪打出头鸟的原则,宦官集团很快对党人集团中此时“大哥大”级别的人物张俭下手。宦官集团出马的是中常侍侯览。
张俭,字元节,山阳高平人。延熹八年(165)曾被任命为山阳督邮。当时的大宦官侯览老家在防东,残害百姓,作恶多端。张俭可不管老虎屁股摸不得的原则,愤怒之下,立即向汉桓帝打了一个小报告,检举侯览及其母亲的罪恶,并且强烈要求汉桓帝将其诛杀,以正国法。结果这封奏章被侯览成功“劫获”,他看到奏章后,又惊又怒,采取的策略是“瞒天过海”——匿藏张俭的奏章不上报。结果这次告发事件就这样不了了之了。但睚眦必报的侯览却对张俭记恨于心。因此,在宦官集团得势后,对党人集团虎视眈眈时,侯览第一个站出来,向党人集团的张俭开炮,从而拉开了全面清除党人集团的序幕。
侯览很快就向汉灵帝打了一个小报告,内容只有一个:检举揭发张俭和同郡的二十四人。罪名是:相互吹捧——起绰号,相互抬高——结朋党,相互攀比——共同退,相互给力——危害国家。
汉灵帝这时根本就没有发言权,更没有选择权,立即下令逮捕了张俭等人。
宦官在对党人集团的“投石问路”之举取得良好效果后,开始对党人集团全面进行肃清。建宁二年(169)十月,在宦官集团“大哥大”曹节的“暗送秋波”下,宦官集团的鹰爪联名给汉灵帝打了一个报告,中心思想是:虞放、李膺、杜密、朱寓、荀翌、翟超、刘儒、范滂等钩党相互勾结,狼狈为奸,以推翻朝廷为己任,以祸国殃民为宗旨,罪大恶极,十恶不赦,请严惩。
这个时候,只有十四岁的汉灵帝一无主张,二无计谋,三无经验,如何能抵挡得住宦官集团一轮又一轮的“狂轰滥炸”?接到联名上疏,手足无措的他只好找到宦官集团的“大哥大”曹节问计了。
“什么是党啊?”汉灵帝问。
“党就是具有相同志趣或做着相同事情或有相同点的一类人。”曹节道,“李膺等人狼狈为奸,共谋私利,就是属于典型的党人。”
“哦,原来如此。”汉灵帝若有所思,接着问,“什么是钩党?”
“钩党就是党人。”曹节答。
“党人做了什么恶而要杀他们?”汉灵帝继续问。
“他们相互勾结,图谋不轨。”曹节淡淡地答。
“他们想做什么不轨的事呢?”汉灵帝大有打破砂锅问到底之架势。
“想要夺权窃国。”曹节厉声道。
“党人猖狂如此,朕该怎么办啊?”汉灵帝心中一怔,弱弱地问。
“杀一儆百,杀鸡儆猴。”曹节坚定地道。
两人的对话在五问五答中戛然而止,接下来汉灵帝知道该怎么做了。他立即下达了对党人集团其他成员的逮捕令。其实,汉灵帝之所以对“党人”这么害怕,是恐惧心理在作怪,他自从做上皇帝的那天起,他的深层心理就被一个可怕的阴影笼罩着。随着灵帝在阴谋和险恶四伏的宫廷中不断长大,这个阴影不仅没有消失,而且越来越厚重。渐渐地,他对皇位与皇权形成了一种异常敏感以至于脆弱的心理,总是恐惧有人图谋社稷,觊觎皇位,侵夺皇权,就像他突然得到皇位那样,又在突然间失去。
而汉灵帝的“贴身”宦官们非常透彻地了解他的这块心病,也总想利用他的这种心理,因而不断地营造“谋反”“叛逆”的气氛来吓唬汉灵帝。这一次,曹节抛出“钩党误国”的威胁论起到了很好的效果。汉灵帝被吓得屁滚尿流之际,只好挥出手中的“倚天剑”对准了无辜可怜的党人。
张俭被捕后,有人对李膺进行了善意的劝诫,一句话: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对此,李膺沉思良久,才喃喃地回了这样一句话:“临事不怕危难,有罪不避刑罚,这是做臣子的气节。我年已六十,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有什么好逃的呢?”
李膺说完这句话,立马来了个主动的“投案自首”,结果却是“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宦官集团给李膺选择的是第三路,既没有让他把牢底坐穿,也没有让他回家过年,而是让他到阎王那里报到去了。
李膺的学生和过去的部下都被禁锢,不许再出来做官。侍御史景毅的儿子景顾,是李膺的学生,因为在被禁锢的花名册上漏掉了他的名字,所以没有受到处罚。本着子不教,父之过的原则,景毅来了个两步走:
一是检举自己。“我本来就认为李膺是一代贤才,所以才教我儿子拜他为师,岂能因为花名册上漏掉他的名字而苟且偷安呢?”
二是免职回家。
由此可见李膺在正义之士之中的地位和德望之高。
景毅宁可当一介布衣,宁可让儿子把牢底坐穿,也不愿与宦官共舞,更不愿背上背信忘义的千古骂名。还有一个人也如此,他宁可丢了乌纱帽,也不愿缉拿忠臣入狱,宁可自己流泪,也不愿牺牲别人幸福。这个人便是汝南郡的督邮吴导。
吴导接到的是对范滂的逮捕令,当时范滂已被贬到前线去征讨羌人。吴导接到命令后,来到前线,没有立即去抓捕范滂,而是选择了在客舍里闭门痛哭,弄得身边人员惊恐莫名。
范滂知道后,说了这样一句话:“千里迢迢,山高水远,吴导一定是为我而来的啊。”然后做了一件事,到县里投案自首。
县令郭揖知道后,说了这样一句话:“天大地大,四海为家,你怎么偏偏选择投案自首呢?”然后做了一件事,解下自己的印信扔在官台,便要跟范滂一起“私奔”。
范滂拒绝道:“跟我一起私奔,不但会连累你,而且会连累我的老母啊。”然后与老母上演了“泪中决”,说了这么两句话:
1.我死之后,还有弟弟范仲博供养您,可确保您衣食无忧地安度晚年。
2.我死之后,求您老人家舍弃不能割舍的恩情,不要再徒增悲伤。
对此,范滂的母亲回了这么两句话:
1.人固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你今天能与李膺、杜密齐名,生又何欢,死又何恨!
2.自古忠孝不能两全。你既然能身后留名,你死之后,我又有何悲,又有何伤?
范滂听了母亲的话含笑上京,最终被宦官集团送上了断头台。
就这样,宦官集团先后把党人中的李膺、杜密、翟超、刘儒、荀翌、范滂、虞放等百余人处死。在各地陆续被逮捕、杀死、流徙、囚禁的士人达到六七百名。这就是第二次“党锢之祸”。
值得一提的是,只有张俭为了能保存力量选择了逃亡。张俭不会料到,就是这一逃,会引出一个历史典故出来:望门投止。
张俭在逃亡的过程中,除了要忍受宦官集团的追杀,还在忍受穷困、饥饿的如影相随。为此,张俭每当到了名门望族家就投宿,他所投宿的人家无不敬重他的声名和品德,冒着家破人亡的危险收留他。最终他得以逃出塞外。
因为收留张俭而被追究灭门的,前后有数十家之多,郡县也因此残破。但众人却用鲜血谱写了一曲正义之歌,可歌可泣可赞可叹。